纸鸢抿着唇,脸上还带着希冀,回了将军府,总有机会见到小林将军的。
常嬷嬷见状,却是微叹一口气,这个丫鬟当真是拎不清,也难怪县主都不打算管她了,管了她还要嫌你拿捏她。这样送回将军府,将军府的主子们自然知道她是犯了事,不然怎的早不送,等当了县主却要把她送回去?又怎会有好处等着她呢?
苏琼瑶微微闭眼,她原本是想将纸鸢送到悦城去的,也想借此机会问一问清安,对这个丫鬟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但是她之前问清乐,清乐却告诉她,连着两封信都被退回来了——那信根本没送到清安手中。清安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可惜她也没办法知道,只能耐心的等。
现下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总算是把这个纸鸢送走了,也松了口气了。
常嬷嬷的办事能力的确是不错,等苏琼瑶带着周娟到了院子里,丫鬟婆子都已经到了。小几和椅子都在走廊下,不至于晒着,也不会觉得阴冷。
苏琼瑶看着院内几十人,有些欣喜,虽然她不喜欢人伺候,可是如今的生活又正是她所希望的。她是县主了,无论是周世显王翠花,还是柳斯,都不能随意左右她的生活了。或许是在封建社会待久了,她的等级观念越来越清晰了,竟也能接受被人伺候了。
从知春开始,丫鬟们一个一个的做了个自我介绍,然后是嬷嬷,最后是婆子。常嬷嬷在一旁,时不时轻声细语的添两句,让苏琼瑶知道得更清楚些。
都介绍完了,苏琼瑶说道:“常嬷嬷既然早有打算,便说出来听听吧。”
常嬷嬷本也只是严苛惯了的,如今见着主子是个有主意的,自然也不敢造次,只低声说道:“县主,奴婢倒是有些许想法,斗胆说出来,最终是何章程,还是要县主来拿主意。”
说罢便将自己的安排一五一十都说了,倒是细致妥帖,只留了苏琼瑶和周娟身边的嬷嬷与一等二等丫鬟没有安排。
她说道:“小姐身边的嬷嬷,奴婢觉得章嬷嬷不错,她是内宫教授新宫女的嬷嬷,最是细致不过了……”
她觑了觑苏琼瑶的面色,又说道:“还有赵嬷嬷,她从前服侍过小公主,倒也稳妥……不过小公主身子弱,早夭了,奴婢觉得不甚吉利……”
苏琼瑶看了看章嬷嬷,她肃着一张脸,不用细瞧便知道是个严格的人了。至于赵嬷嬷,虽面无表情,却让人觉得喜悦,她也是听到常嬷嬷的话,眼中有一丝失落。
苏琼瑶看向常嬷嬷,说道:“章嬷嬷从前是教习嬷嬷,只怕是更懂如何教人规矩,而不是如何照顾人吧?”
常嬷嬷心中一激灵,立即反应过来,说道:“那么便让赵嬷嬷跟在小姐身边可好?”
见苏琼瑶微微点了点头,她又道:“章嬷嬷可以管内院。”
苏琼瑶又点头道:“我也相信她是个妥帖的。”
章嬷嬷一板一眼的领命退到一旁,倒也没有丝毫不满的情绪显露。赵嬷嬷眼中闪过一丝感激,转瞬即逝,行了礼便站到周娟后头去了。
常嬷嬷接着说道:“至于大丫鬟,金铃金钏跟惯了奴婢,倒也可以胜任。”
苏琼瑶见她们似乎有些害怕,却仍旧端正态度一丝不苟,心中也是满意,却有些犹豫,她实在不愿意周娟被养成规规矩矩的性子。犹豫片刻,她说道:“小荷小莲,我本来是想留着给娟儿的,现下可以做个三等丫鬟,慢慢教着。”
常嬷嬷忙道:“县主想得周到,县主的这两个丫鬟机灵聪明,调/教些日子也能成气候,奴婢打算是让知春带着她们。”
苏琼瑶明白了,知春知秋,只怕是常嬷嬷最喜欢的两个丫鬟,也是特意想留给她的。
她“唔”了一声说道:“知春看着能干妥帖,让她去娟儿那边吧,小荷小莲一并去,将来要一辈子跟着娟儿的,早些跟在身边也好些。”
常嬷嬷愣了愣,倒没想到县主会这样安排,忙点头应了,又问道:“那知秋一并过去吗?”
苏琼瑶想想早膳时的知秋,却是不如知春稳重,便说道:“知秋留下,我瞧着金钏活泼,先让她跟着娟儿吧。”
常嬷嬷眯着眼睛想了想,也反应过来,县主这是不打算将女儿约束住了。
她心中有些着急,若是县主与小姐不学规矩礼仪,上头怪罪下来,吃亏的还是她们下人。
苏琼瑶仿佛听到她的心声,又道:“这个府是我的,自然是我说了算。当然该学的礼仪自当好生学习,若有什么,只管跟我说便是了……只是什么劳什子规矩,就给我放一放吧,规矩是约束下人用的,我的女儿不需要。”
常嬷嬷一颗心提得高高的,又似乎松了口气,肯学礼仪便好,这个县主看着机灵得很,在府内不守规矩无事,出去的时候自己多提点提点,也出不了差错的。
苏琼瑶见着周娟精神不大好的样子,便说道:“娟儿可是没睡好?去睡会吧,左右也无事。”
周娟迟疑片刻摇头说道:“不了,等用了午膳再睡。”
常嬷嬷差点热泪盈眶,她先前生怕那个闷头闷脑的小姐不受教,现下看来却是个好苗子,她努努力,将来势必将小姐调/教成真正的大家闺秀——当然前提是县主不要总拦着。
她见着主子精神不佳,脑袋转得飞快,笑道:“县主,昨日殿试,想来是有很多趣闻呢,不如差个婆子过来,给主子们讲讲,权当凑趣解乏?”
苏琼瑶迟疑片刻,殿试?柳方正也参加了考试,看他那样子,似乎是胸有成竹的,不晓得今日参加殿试的会不会有他。
周娟问道:“殿试是要选状元么?”
常嬷嬷笑道:“小姐知道得真多,不错,就是要选状元。”
她见着主子们有兴致,忙安排丫鬟们服侍主子到了厅内,又让采买的钱婆子过来。
钱婆子到了正厅,绘声绘色讲了一番,昨日那状元榜眼探花是何等风光。并且那新科状元不过二十一岁,尚未娶妻,繁华的盛源街上多少贵女的手帕秀娟扔了他一身,又多少位大人上赶着去替自家貌美如花的嫡女说亲……
钱婆子见小姐那一双眼亮闪闪,充满了好奇,不由得笑了起来说道:“说起来那状元与咱们县主府也是有缘,奴婢听闻他来自荷香县,咱们县主封号正是荷香呢。”
常嬷嬷愣了愣,旁人不知道县主这封号的来历,她可是知道的,忙笑道:“县主,那状元原来是您老家的啊!”
周娟迟疑片刻,问道:“荷香县的?可是姓柳?”
钱婆子也愣住了,忙道:“县主与小姐原来知道?正是呢,姓柳名方正。”
周娟面色难看了几分,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苏琼瑶。
这目光落到常嬷嬷眼里却有些担惊受怕了,县主是个寡妇,小姐这眼神却暗含了什么意思?或许是她看错了?
苏琼瑶淡笑:“我们认得,那人是我表兄。”
钱婆子欢喜道:“原来竟是亲戚啊!县主大喜!”
苏琼瑶和气的摆摆手:“算不得亲戚。”
钱婆子愣了,常嬷嬷却立时反应过来,县主从前家贫,恐怕与这表兄家里并无来往。
她正准备岔开话题,知秋轻声走了过来说道:“县主,门房报来,说是新科状元求见。”
第62章 状元郎
常嬷嬷吃了一惊, 舌头都开始打结了, 刚刚县主才说算不得亲戚呢,人就过来了。
苏琼瑶冷了脸说道:“让秦嬷嬷回了,就说我不得空……”
迟疑些许又道:“顺便跟他说一声,让他日后也莫要再来了。”
她站起来说道:“传膳吧,我也累了。”
饭吃到一半,知秋又在门口探头探脑, 被常嬷嬷瞪回去几次。
苏琼瑶叹了口气, 搁下筷子说道:“常嬷嬷,让她进来吧。”
知秋立马进来行礼, 有些着急的说道:“县主,那个……新科状元不走,秦嬷嬷说了狠话他才走的……”
苏琼瑶“唔”了声, 点点头,以为秦嬷嬷说话过分, 这会儿是害怕了, 虽然觉得那秦嬷嬷应当不是如此莽撞之人, 却也没细想,说道:“走了便行了。”
知秋支吾着摇摇头,常嬷嬷怒喝道:“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犹豫?有话就赶紧说!”
知秋一个激灵,忙道:“县主, 那新科状元在门外,口口声声说要履行当日的誓言……还说……还说,要迎娶县主您为妻……”
周娟腾的一下子站起来, 尖锐的喊道:“他怎能这样,我娘说得够清楚了,他竟然还敢如此纠缠!”
苏琼瑶也黑了脸,这柳方正胆子倒不小啊,竟敢在门口堂而皇之的威胁,这不是摆明说了他们从前有私么!
苏琼瑶侧头看了看常嬷嬷,问道:“嬷嬷,你从前在内宫,可曾知道,女子清白被辱,可要怎么办?”
常嬷嬷松了口气,今日她实在是担惊受怕太多了。如今见县主这样问她,显然是极不喜欢那个状元了,如此也好,直接怼回去便是了。
便说道:“县主,不如奴婢让秦嬷嬷训斥他一通,虽然他如今是状元郎,但是皇上还未定下官职,您可是皇上亲封的县主,他竟敢如此污蔑。”
苏琼瑶摇摇头说道:“不,他不会死心的,我自己去。”
到了府外一看,柳方正果真站在外面,深情款款的看着县主府大门。他一袭白衣一枚飘飘,瘦削的身材傲然挺立在寒风之中。
县主府门外,赵进带着一队侍卫守在一旁,秦嬷嬷则一脸严肃的说道:“还请状元莫要辱了县主清白。”
柳方正态度卑微,扬声说道:“请让县主见我一面,一面即可,我想当众问她,儿时的誓言,究竟还算不算数?她可曾……可曾记得我的话?”
周围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百姓,都在窃窃私语。
“他是新科状元?果真如旁人所说的,长得煞是好看啊。”
“昨日听说好几位大人……连首辅也替自己侄女求亲呢!”
“但是他全都拒了,当真是傻呢!像他这种寒门子弟,若是娶了个达官显贵的女儿,岂不是一步登天呢?要知道状元三年便可出一个,真正登天的还是要靠姻亲呢。”
“不过他也算有骨气,就是要求娶自己心爱之人,真是好男人啊。”
“听闻这县主……是个寡妇呢!”
“不知道这县主是何等的美人,竟然让状元郎如此念念不忘呢……”
苏琼瑶沉着脸走出来,淡淡的看着柳方正,问道:“状元郎究竟有何事不能释怀,竟是要让人认定我与你有私么?”
柳方正眼前一亮,苏琼瑶已经换了适合身份的衣衫头面,头上虽然挽着妇人髻,却掩不住她明艳好看的姿容,高挑个儿,冬装裁剪得恰到好处,蜂腰盈盈一握。
莫说柳方正了,周围的百姓都倒吸一口气,直呼如此美人,也难怪即使嫁过人,还是能让状元郎怀念至斯。
柳方正拱手鞠躬,说道:“瑶儿,你终于肯见我了?”
苏琼瑶冷笑一声:“状元郎如此要挟,我如何敢不出来相见?若我继续呆在府内,只怕明日流言蜚语,立刻传遍了京都……即使我不怕流言蜚语,又怎能不怕我那姑母……你娘呢?”
这话说得耐人寻味,柳方正身子抖了抖,说道:“瑶儿,我知道你还恨着我娘,不过如今我已经中了状元,我说过,等我考取进士,就娶你为妻,不论我娘如何,我都要娶你的。”
苏琼瑶呵呵冷笑:“状元郎可不要胡乱污蔑人,你娘是我姑母,长辈做任何事,自有她的道理,我怎会恨她?不过当初你家与我家已经断了往来,我也早早的嫁作人妻。幼时的事情,我早就不记得了。”
柳方正急忙摇头说道:“瑶儿,你作何如此绝情,幼时我们曾发誓,一生一世,你不记得了吗?”
“你也知是幼时,少儿无知言语,岂能当真?”
“可我……可我当真了!”
柳方正眼里满是伤痕,温润的他,情泪点点,在场的人无不为他的深情感动。
除了苏琼瑶,她声音冷冷:“你既然当真,当初又在何处?你可知我……你可知,我早已不是苏琼瑶,若不是清安,我又怎会活在这世上?”
柳方正捧住心口,紧皱眉头说道:“我知道我知道,都是我娘的错,是我娘的错……”
苏琼瑶不耐烦的打断他:“柳方正!你知为何我如此厌恶你!就是因为你懦弱无能,到现在你还把一切怪到你娘身上?你娘有什么错?她希望你功成名就,她盼望你金榜题名之后娶个帮你衬你的夫人,有错吗?”
柳方正讷讷的说道:“可是她……并不知我心中所想!”
苏琼瑶冷笑:“你心中所想?连你自己都不曾追求过,凭什么旁人就要知道?”
围观的百姓们都炸开了锅,这下子倒都认为这美貌县主所言极是,男子懦弱,却把错处都怪到家中长辈身上?岂不是可笑。
柳方正瞪圆了眼,一语不发。
苏琼瑶又道:“话已至此,我也不想多说,此生我只心悦清安一人。”
说罢,她转身要走。柳方正急急上前,被赵进一把拦住,他只能站在原地说道:“但是清安他不在了,清安他走了。瑶儿,清安是我们的伙伴,我知道你伤心难受,我也是如此,可是他既然走了,让我照顾你……可好?”
苏琼瑶回头,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说道:“清安怎会死?清安他一直在我心中,哪里都不曾去。”
苏琼瑶坚持着回了府进了内院,还未行至房内就已经泪流满面。
清安,清安,你可还好?你可还……活着?
常嬷嬷吓了一跳,忙遣了丫鬟们下去,只留下知秋一起,将苏琼瑶扶进去,替她擦泪更衣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