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棉垂眸看去,抽屉右下角摆着一排好几个盒子,有大有小,颜色有深有浅色,黑色的盒子却只有一个,仅三分之二的巴掌那么大。
她伸手取出来,推上抽屉,转身朝床:“这个?”
霍江逸靠着床头:“嗯。”
许棉拿着盒子抬步过去,霍江逸却看着她道:“不用给我,自己拿去用吧。”
许棉:“?”
她有点错愕,低头看看手里的绒布盒子,又抬眼看霍江逸,霍江逸再一次点头,她才确认自己没有理解错。
荣哲也纳闷,站起来绕过床尾走过去:“什么东西呀?”
许棉打开盒子,荣哲走近,目光凑过来。
绒布盒子里躺着一枚款式极为简单的粉色裸钻胸针。
许棉对珠宝不在行,却也认得出来这是颗粉钻——
一颗钻石如果镶了做戒指,几克拉就足够大了,盒子里的粉钻却用来做成了胸针,可见不止几克拉这么简单。
而这枚粉钻胸针经由玻璃折射下的阳光一照,整颗钻面blingbling地发着光,又亮又粉又漂亮。
许棉看着,眼睛都睁圆了。
荣哲也在一旁挑了挑眉锋,发出感慨的一声:“靠!”
许棉错愕地抬头,这下又觉得不可思议:“给我戴?”
霍江逸:“当然,美物配美人。”
许棉胸口咯噔一跳,心都在颤。
她一直觉得自己运气很好,一来海城就被老板从骗子窝的门口捞走,还得到一份包吃包住福利好的工作,更重要的是,老板虽是个和家里断绝关系还破产的商人,却处处体现艺术气质和人文优雅,又帅又富又有魅力。
她上辈子一定是拯救过宇宙才能遇到他。
可现在,当这枚粉钻胸针躺在她手里的时候,她忽然心颤得不能自已。
她本就有点喜欢他,被他吸引,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做着上下属还得克制内心的真实感受。她真的很认真地处理她的情绪、保持他们之间的距离了,可她现在才发现,有些人根本抗拒不了,他的魅力、他的好、他的关怀,通通都是致命的毒/药。
而她的老板,是毒/药中的毒/药,不用沾染,闻一闻,便叫她无药可救。
她有时候也会猜想,他的这些好到底是他个人的魅力,还是因为对象是她,对她有些特别?
她当然希望自己是特别的,理智上却否认这个答案,觉得老板绅士人又好,约莫换了其他人也会和她有一样的待遇。
可此时此刻,她突然就想,为什么这些不能只属于她一个人呢?
有没有可能,这份好是特别的?特别的只属于她?
心口震颤酸麻,她许久说不出一句话,只是傻傻地拿着绒布盒站在原地,目光定定地看着床上的男人。
霍江逸也看着她,沉默对视中接收她神情上的震惊和复杂。
一直以来都还算平衡的关系维度在双方气场的震荡中摇摆不定。
霍江逸忽然有了某种直觉,心中一怔,觉得不可思议。
不待他再细看她的神情,许棉低头——
荣哲默默伸爪子捏起了那枚粉钻胸针,不可思议地上上下下地拿眼珠子在切割好的钻面上描摹。
又惊叹道:“哇,这就是你当初国外拍的那颗十克拉的粉钻啊?”
许棉跟着倒抽气,转头看向他手里的胸针。
霍江逸又看了许棉一眼,淡定地收回目光:“嗯。”
荣哲拿手比了下大小:“这尺寸够大,不知道这么大的白钻镶一个求婚的钻戒戴着好不好看。”
说着及其自然地伸手,掌心朝上,对着许棉,点头示意道:“小许同志,方便借你美丽的左手让我参照一下么?”
许棉:“……”
霍江逸:“……”
他严重怀疑装钱的箱子把他脑子里的几根神经砸断了,以至于这么要命的时刻他都没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任由荣哲把整句话一字不落的全部讲完。
换了平常,“小许同志”四个字都不可能放他说完。
亏得许棉淡定地拒绝:“还是不了,我美丽的左手是留给我心爱的未来丈夫的。”
说着伸出指头,从荣哲手里捏出胸针,又转头示意霍江逸:戴了?
霍江逸听到她的拒绝,唇角吊起,愉悦地笑了一下,示意她:戴。
许棉低头,在胸口比划了大概的位置,松开胸针后的针钉,戴上。
又抬头看床头。
霍江逸不远不近地看了一眼,看的是整体效果,很不错。他点头:“可以。”
站得近的荣哲也跟着侧头去瞧,因为站位问题,他看不到许棉全身,只能看到局部位置。
而胸针的局部位置又能是哪个位置,自然是他不该特意去看的地方。
霍江逸这次脑回路没卡,见他转头,伸手取过背后的靠枕扔了过去。
荣哲飞快回头,伸手一接:“get!”
霍江逸目的达到,才不管他get不get,直接对许棉道:“这样就完美了,去吧。”
许棉“嗯”了下,想了想,落落大方道:“谢谢。”又道:“我会好好戴着的,晚上回来就还给你。”
霍江逸的眸光闪着笑意,认真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儿:“嗯,代我向你哥问好。”
第二十五章
就这样, 许棉穿着高奢定制、戴着十克拉的粉钻胸针、开着荣哲的玛莎拉蒂去往本地五星级的大酒店星海。
许棉到底不是海城本地人, 来的时间也不够久,如果多住几年她就会知道:星海, 本地名流富豪们最爱聚集的奢华场所,高大上,贵。服务以高端妥帖而闻名全海城, 服务员也以势利、会看人而名声在外。
普通人是进不了星海的,因为星海不像普通五星酒店, 并不是有钱或愿意高消费就能入住, 来这里的人基本非富即贵, 酒店一半用来对外给高端人士消费,一半则做成了半封闭的会员制消费场所。
对这些,许棉统统一无所知。
她能顺利进星海的大门,靠的是玛莎拉蒂的车标。
到酒店大厅门前,车童迎上来主动帮忙泊车, 靠的是她生来的漂亮脸蛋。
进了大厅, 大堂经理热情温柔地关注她且回复她展览在哪层的询问, 则是靠她一身的顶奢华服。
从进门到下车到被大堂经理引路走向电梯间, 许棉一路受到了极为热情且妥帖地服务。
到底是人生经验不足,看走了眼,她还在心里默默感慨这家酒店的服务人员实在太贴心了。
怎么没有服务评价,有评价她一定要给他们打五星……不,满星,有多少星打多少星。
上到十三层, 又立刻有楼层经理朝着电梯门口迎过来:“女士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
电梯间在中央,半封闭,装饰成一个小厅的形式,有沙发有茶几,左右两个朝向各有一个通道,分别通向不同的楼层区域。
许棉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她其实可以打个电话问霍江纵,可来的路上忘了,到了之后又想可以问人还是不麻烦他来接。
此刻见这层也没有提示牌,胳膊上搭着大衣的许棉便朝楼层服务人员道:“丹舟的展览往哪边走?”
服务人员微笑:“请往这边。”
“谢谢。”许棉默默在心里又打了满星评价,点点头,往左拐。
也不需要楼层经理带路,许棉往左拐走出电梯间便看到了一个侧对着电梯间的大厅门,门敞着,门口铺着红地毯,门口两侧摆着一排排花篮,门右侧的花篮前方还摆着一个两米高的牌子,牌子上印着两行字——
中国丹舟
2018年冬瓷器、珠宝专场拍卖精品展示
就是这里了。
许棉看门口没人,抬步往里走。
刚到门口,两米高的高光牌后走出来一个穿着黑色西服、脖子上挂着工作人员吊牌的女人。
“诶?小姐,您有展览邀请函吗?”
许棉被喊住,转身,想说没有,可说没有肯定会被请出去,她这才想起应该提前联系霍江纵。
“当然。”她笑笑。
心里却一顿。
她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换了从前,这样的场合,不说紧张,至少被拦住脸上也会挂不下,工作人员问有没有邀请函基本也就如实招了,然后被请出去。
现在她哪里来的大脸微笑着淡定说当然。
当然?
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可此刻的她莫名就是有了这样的勇气和魄力,一脸地从容温和,笑看面前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见她容貌角色亮眼、气质超然,也不敢伸手拦,更不敢多问,怕一不小心得罪人。
又见她一声“当然”之后无言微笑地回视过来,被气场震慑,纳闷了一下,连忙换上微笑:“抱歉小姐,打扰了,您请。”又礼貌地询问:“大衣我帮您拿?”
许棉沉默着,神情姿态不变,嗯了一声,大衣递过去,转身往里。
她这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换了任何人都看不出破绽,只有许棉自己知道,她心里直打鼓。
到底是年纪太小,阅历不多,见的人、去过
的场合都有限,撑不出一个见惯江湖的从容优雅的内心。
她只是强撑着而已。
可即便如此,她的表现已经足够应付这样的场合。
她自己想想都觉得很神奇。
入了场,一步步往里走,她扪心自问这样的改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难道因为她本来就很厉害?
自然不是。
那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心跳如鼓中,她恍然意识到了真正的原因——
是因为他。
是送他衣服的那个男人。
是借她胸针说美物配美人的那个男人。
是自己摔得骨头散架也鼓励她过来参展参加拍卖会的那个男人。
是那个被她暗暗藏在内心深处的男人。
许棉心口没有落定平稳,反而更加快速地嘭嘭嘭跳起来。
她下意识捂住心口的位置,手刚好碰到胸前的粉钻胸针,冰凉的钻面轻轻在掌心刮过,酸胀感从掌心流向心口,再汇入血脉延伸向四肢百骸。
心口突然变得又轻又重,又有什么沉甸甸地压在心口,憋着一团气,下不去,上不来,那团气却又似乎在这一刻及需一个发泄口,莽撞无措地在心口乱撞,撞得她心跳如雷,脸色绯红。
完了。
她止住脚步,站在原地。
展览会场专用的射灯又亮又透,照射在她脸上身上,直落到她心底,将她心口的一团滚烫照得无处可躲。
完了,她想,她不是只有一点点喜欢他,是非常喜欢特别喜欢,喜欢得惨了,她终于发现了这个真相。
这一刻,周身的环境都模糊了,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滚烫的心意。
她掌心发麻。
忽然,霍江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许棉?”
许棉豁然转过,眨眨眼,回神:“江纵哥。”
她放下捂在胸口的手,理智和冷静齐齐回归。
霍江纵惊讶:“你都到了?我还以为你在路上,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我好下去接你。”
许棉笑笑:“急着过来,路上给忘了。”又道:“来了之后就干脆自己上来了,也省得你特意跑一趟。”
霍江纵扬了扬眉锋,没说什么,心里却有点惊讶。
这其实不是特意跑一趟的问题,只是担心她一个小姑娘进不来酒店的门,毕竟星海从上到下势力惯了,服务人员拦人从来不会心慈手软,这也是他一开始在电话里提议来让司机过来接她的原因。
本想她电话过来,他就下去接,没想到她人已经到了,不但顺利进入星海,还坐电梯上来进了展厅。
说一点不疑惑才真是他心大,霍江纵只是不解,星海的经理们今天这么好说话?
直到他扫过她身上的衣服,领口下的粉钻胸口。
眼底眸光一闪,他有几分不解,但也没有多言,只是道:“来了就行,还怕你赶不上,正要和负责人打个招呼,看看能不能在六点半之前让你偷偷看几眼展品。”
许棉笑:“不用偷偷的,我这不是来了么,可以正大光明地看。”
霍江纵点头,走到她身边:“来吧,还有不少时间,先看看展品。”
许棉:“好呀。”
拍卖会的巡展或展览都在拍卖之前,短则三四天,长的一周乃至半个月,这期间委托的拍品将会成为展览中的展品,供参展的人观摩,而展品的真假、完好度、价值都会在展览期间接受各方的瞩目。
当然,展览如今也不仅仅只是一个“展示”的过程,也是各大拍卖行展示艺术能力、审美价值、吸引客户的渠道。
所以如今的大部分展览都会呈现一个“美感”,而呈现美感的主要方式就是给展览定下一个“主题”,围绕着主题来做展览。
丹舟今年的秋拍早已过去,这次在星海十三层进行的是瓷器、珠宝的拍卖展览。
展览主题是“龙云鹤雪”。
围绕这个主题,展览的策展方做了相应的会场布置,瓷器、玉器都安置在玻璃罩内,供人观摩、欣赏。
许棉跟着霍江纵一圈溜下来,珠宝是不大看得懂,就觉得好看、亮,瓷器倒都辨析得出一个大概。
“怎么样?”霍江纵问。
男人问怎么样,在正常例如逛街的场合,这就是在问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喜欢就买,霍江纵也是这个意思。
许棉却没领悟,她以为他在问自己看得怎么样,于是盯着面前玻璃罩内一个黑釉玉壶春瓶,低声道:“保存得很完好,瓶身的底部也露胎了,就是瓶身的花纹过于粗糙,市场价格不会太高,我估计也就一两万吧。”
霍江纵:“谁问你这个了。”
许棉转头:“啊?”
霍江纵看着她:“有喜欢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