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压压惊。
可一想到今年过年可以跟他一起,口中咖啡的苦都被心里的甜浸没了,只留醇香于口中,一路从舌尖流淌进心田。
好期待呀。
第三十八章
对面, 霍江逸看着手机, 忽然道:“有结果了。”
许棉抬头,一时没反应过来。
霍江逸:“赌注。”
许棉咽下嘴里的咖啡:“嗯, 怎么样了?”
霍江逸直接把手机递给她。
许棉接过一看。
贺彦因发来的消息:“江总,孙司道我给收拾完了,从此之后忠正国际就没他这个人了。”
许棉眨眨眼, 懂了。
“我输了。”她道。
她其实真的有想过,或许看在往日的情分上, 贺彦因会留下孙司道。
如今看来, 还是她天真了。
“也是, ”她承认道:“孙司道这么不老实不规矩,手段恶劣,还把好好一家公司给败了。”
霍江逸却道:“帮我回个消息。”
手机还在许棉手里,她道:“嗯,你说。”
霍江逸:“把孙司道留下。”
许棉的手指悬在手机屏幕的九宫格键盘上, 刚按下一个键, 愣住了, 惊讶地抬头:“留下?”
霍江逸见她脖子伸得长长的还一副十分意外的模样, 笑道:“需要这么惊讶?”
许棉不敢相信:“你要留下孙司道?”
霍江逸:“你刚刚还打赌贺彦因会考虑把人留下,我留下你却这么惊讶?”
这能一样吗?
贺彦因留人,那是有兄弟乃至亦师亦友的情谊在里面,她才会这么想这么说。可他有什么理由需要把一个坑蒙拐骗的公司前合伙人留下?且这位合伙人才刚被他摆了一道,肯定对他们心怀怨愤。
“为什么?”她问。
霍江逸回得简洁:“公司需要人。”
需要人可以再招,可留下这种人, 却是在自己身边埋雷。这些道理她一个不是老板不当老板的人都明白。
霍江逸却坚持,示意许棉回复消息:“就这样回。”
许棉捏着手机不动。
霍江逸抬手,她立刻往后靠,把手机拿远。
“你还是先告诉我为什么。”她正色地说。
霍江逸却看着她笑:“就这样,以后也要继续保持。”
许棉:“?”
霍江逸:“保持好随时摆老板娘架子的习惯。”
许棉:“……”
手机顿时成了烫手的山芋,继续拿着,是她摆架子,还回去,他又得留人。
“就算你真想把人留下,也得有合适的理由呀。”许棉干脆道,又说:“而且前段时间笔洗的事我们才把孙司道坑了,还押着人签字转公司,又当犯人一样扣下来。你豁达,孙司道心里还不知道怎么想的。现在就算你想留人,他都未必乐意,说不定心里早恨死我们了。”
霍江逸依旧看着她,眼尾带笑:“既然如此,那贺彦因和孙司道关系又好,按照你的说法,贺彦因也会恨我。”
许棉一愣,想了想,是这个逻辑,也的确很有可能会这样。
“那你还请他当经理?”
霍江逸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这样做,又耐心解释:“就算公司是我抢来的,贺彦因也没有理由痛恨我。一,出面请他下山的人是我。二,没有我,忠正国际最后的下场也可想而知。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贺彦因有心东山再起,也没有足够的金钱实力,而我有,他心里也明白,我会是比孙司道更合适的合伙人。其他点,例如帮忙搞定她女儿的学业问题,截住孙司道没有让他继续败光自己所剩不多的品德等等,也是他无法痛恨我的理由。”
许棉:“那孙司道呢,你真要留下他?”又飞快道:“孙司道应该没有不痛恨你还愿意你让他留下他就留下的理由吧”
霍江逸淡定地笑道:“当然有,要听吗。”
许棉:“也是一、二、三?”
霍江逸:“他的话,一个理由就够了。”
许棉洗耳恭听。
霍江逸:“我成功让贺彦因还俗下山,让他们时隔两年,兄弟重见。”
许棉消化这这句话,缓缓长大了嘴巴:“他们怎么会两年没见?”
孙司道不是都知道贺彦因在哪里的么。
霍江逸直接道:“贺彦因做拍卖行生意,不可能认不出笔洗真假,最后拍出的却是赝品,当然是公司在保管拍品的过程中出了问题,让人用赝品掉包了真货,而当时负责拍品保管和巡展过程中运输的,就是当时一起合伙经营公司的孙司道。”
许棉一愣:“是孙司道的疏忽被人钻了空子?”
霍江逸点头:“所以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拍出赝品,真的也没了,还了买家的钱,卖家那边的钱也得给。”
许棉:“全是贺彦因一个人填的钱?”
霍江逸:“当然。”
许棉懂了,这下就难怪孙司道为什么知道贺彦因在哪里也两年没见过了。
这根本就是没脸去见啊。
她也很快反应过来:“难怪孙司道当了两年骗子没怎么样,忽然前段时间说跑路就跑路。”
因为当年被掉包偷走的真笔洗出现了。
许棉:“可那笔洗不是在医院那对老夫妻手里的吗?”总不会是他们偷的,两年前的事,都是老奶奶老爷爷级别的人了,也没这么身手。
霍江逸:“是他们的儿子偷的,一年前车祸去世,笔洗就被留了下来,孙司道或许是从哪个渠道打听到的消息,就把真笔洗给卷跑了。那么急着脱手卖掉,应该也是想把钱还给贺彦因。”
原来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是这样的。
许棉露出惊叹的神情。
霍江逸看她一副还在消化的模样,缓缓开口道:“现在都明白了?”
许棉点点头。
又忽然摇头:“不对,还有一点没明白。就算孙司道因为贺彦因的关系不痛恨你,可这种人你真的要留下?”
霍江逸反问:“这种人?哪种人?”
许棉:“骗子啊。”
霍江逸看着她,幽幽道:“他是骗子,我还是强/盗,私自扣人的霸/权主义。”
许棉:“……”
他说的好有道理,她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回。
于是默默转开视线看窗外,又摸到小圆桌上的咖啡,拿起来喝了几口。
霍江逸从始至终都看着她。
看她的脸颊在店内暖气的熏蒸下变得粉粉嫩,看她于窗户下阳光中清澈透亮的双眸,看她因为思考某个刁钻问题露出的茫然不知该如何回答的神情。
他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他原本还想她经历不多,年纪又小,不用早早体悟一些人性复杂面。
眼下倒好,她不用面对别人的复杂,却得先面对他的。
是有一些残忍。
毕竟他们在一起还没有多久。
可那天逮住孙司道逼着他交出公司的时候,他既提醒过她做好面对他另外一面的准备,自己也做好了在她面前展示不为人知的那部分面貌的准备。
既然如今都已经见过了,他其实很想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毕竟人都偏好美好、追求完美。但他既不完美,也不仅仅如她平日里在别墅时看到的那般。
他的另外一面,他那些被遮掩在容貌、气质、财力、学识等优点之外的模样,她都能接受吗?
而这些面貌,这些模样,与缺点无关,也不是缺点,只是属于他性格或行事风格的重要一部分。
本质上,融合了这部分的他,才能算是真正的他。
她都能接受?
桌对面的许棉却在喝了几口咖啡后,忽然转头道:“我得重买个箱子。”
霍江逸:“什么?”
许棉从落地窗外回过视线,一手咖啡,一手还攥着他的手机:“行李箱啊,我带的那个行李箱尺寸一般,平常用是够,可我刚刚打电话给我爸问酒店的时候,找了个帮同事代购的借口。这个理由太坑了,我又不喜欢购物,回头还得特意去采买点东西假装一下,要不然我不买我爸妈还会提醒我。”
霍江逸彻底愣住了。
他以为她在思考怎么回应“他是骗子,我还是强盗,私自扣人的霸权主义”这句话,原来没有。
她只是在想箱子的事,在想不久后新年里的香港之行。
霍江逸心中忽然一阵翻江倒海——他徘徊于某个不确定,她却在思考未来。
她在想未来。
霍江逸忽然伸手,手臂越过圆桌,握住了许棉攥着他手机的那只手。
许棉:“?”
霍江逸:“跟我来。”
他将她拉起来,掌心圈着她的手腕带着她离开咖啡店。
许棉只得把喝了一半的咖啡扔下,跟着他急匆匆地走出咖啡店:“怎么了?”
霍江逸忽然停下,转身。
许棉一个急刹:“出什么事了?”她以为有什么急事,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
霍江逸默默深呼吸,认真地垂眸看着她:“现在吻你的话,会被推开吗?”
许棉瞪眼。
啊?
霍江逸松开掐着她手腕的手:“不愿意的话,推开我。”
他倾身拥向她。
在呼吸靠近交缠的眨眼间,在他身后的阳光被他靠近的面孔彻底挡住前,他又低声浅语地自顾道:“不过就算被推开,我也不会松手。”
心跳在两人贴近的胸口之间来回碰撞。
他第二次站在路边拥吻她。
让滚烫一路从心口蔓延到舌尖,再从唇齿回荡到胸腔。
他忽然很想将她嵌进身体里,与她融合,让她成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又或者成为她的一部分。
这个想法让他素来理智的大脑不可多得地沸腾了起来。
他更加用力地搂紧了她。
许棉却在这个堪称缠绵悱恻的路边热吻中大脑发热地想:换个箱子,再悄悄塞一盒那个东西的话,过年去香港的时候,应该用得上。
第三十九章
孙司道最终没留在公司。
一是贺彦因不准, 二是身体条件不允许——他被贺彦因打了个半死, 住进了医院。
据传,两人不止是感情好、合伙人、亦师亦友的关系, 贺彦因年长孙司道一轮,刚好大十八岁,两人其实还有点类似老子和儿子之间的关系。
这儿子干了坑蒙拐骗的事, 品德节操还算过关的老子知道了,可不得把这败家子照着死里打。
又据留在十三层的二位小哥描述, 当时现场盛况堪称激烈, 打得地动山摇, 桌子椅子全砸了,他们两个在门口当门神的都看不下去了,赶紧过去拦着,要不然得出人命。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两人有什么血海深仇。
然而这一架打下来,贺彦因舒坦了, 孙司道也舒坦拿了。
前者开开心心重新开始经营公司, 后者高高兴兴地躺在轮椅里被推进了医院。
时隔两年, 当初因为那只清代蓝釉笔洗而产生的隔阂与距离, 眨眼间烟消云散——
偷笔洗掉包的那个男人死了,贺彦因还俗回来了,孙司道也不用靠着坑蒙拐骗来继续经营一个根本搞不定的公司。
其中最大赢家当属霍江逸。
公司有了,拍卖许可证有了,职业经理人有了,连老板娘都有了。
至于那只清代笔洗, 虽然当初是被掉包的,贺彦因还因此填了双倍的钱,但住在医院里等着卖古董救命的那对老夫妻是无辜的——
最终,霍江逸以公司的名义和那对老夫妻签订了委托拍卖的协议。
贺彦因对此没有异议,合同就是他亲自去医院和那对老夫妻签订的,签完回公司之后,诚恳诚意地问候了那对老夫妻已逝的儿子,也就是当初整他的那个男人。
“去他奶奶的,死都死了,留给父母的养老钱还特么是不干不净的,我呸!”
许棉也诚心诚信地问他:“你在庙里的时候也这样说话吗?”
贺彦因立刻双手合十,连喊三声阿弥陀佛:“那不能,还是得克制一下的。”
许棉怀疑他可能不止需要克制一下下,而是很多很多很多下。
赶在过年前,公司开始着手办理两件重要的事。
一是改名字,二是搬地方。
用老板的话来说就是:“忠正国际,怎么想的,听名字就是皮包公司。趁早搬,在里面吃个火锅都觉得满口晦气。”
贺彦因为此还有点不高兴:“名字怎么了,总比隔壁那关门倒闭的什么‘富海宝莱’好听多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做保健品的呢。”
贺经理一个刚刚脱了僧衣还俗的新晋经理,显然不知道隔壁富海宝莱关门大吉的故事,只每每在电梯间等电梯的时候看一眼落锁的大门,和大门外斜着靠在角落里的公司牌子。
许棉听了头皮发麻,转头一看,霍江逸目光森然地盯着贺彦因,幽幽道:“你有意见?”
贺彦因:“江总我真的劝你,你别嫌弃‘忠正国际’这个名字,也别嫌弃这边晦气,我跟你说,隔壁那倒闭的破公司才是真晦气,还‘富海宝莱’呢,‘浮骸倒台’才差不多,看那落的锁,都上灰了,关门大吉都不知道多久了,说不定公司开了两月就倒了,拍卖会都没举办过一场呢。这么一比,咱忠正国际不是好多了。”
许棉:“…………”
霍江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