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皮子回头看了一眼站在村志碑处,巴巴望着他们的肥遗,忍不住瞄了一眼副驾驶的少女。
是的,陆渔已经是一个朝气蓬勃的少女。
依旧娇嫩白皙,依旧眼神澄澈乌润,依旧快乐,五官却愈发精致,那眼尾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纯稚。
很好看。
让人移不开眼。
黄皮子瞧着,叹息了一声。若它是母的,化形时有陆渔的三分便好。可惜它是公的,便贪婪地祈祷着能有商年的五分,若真是这样,它便是黄家相貌中第一人,是整个黄家的骄傲和荣耀……
它趴在座位上,看着陆渔。她三年多没出去,无法压制本能造成旱灾的肥遗也就三年多没有出去,如今他们一行人走了,只留下它一个,好像怪可怜的!
小人参精瞥了一眼黄皮子,没说话。
傻!
没看出来它哥商年磨磨蹭蹭地开着车吗?没看见陆渔从后视镜里偷偷摸摸瞧着肥遗吗?
这像是不带它么?
“带着凤凰蛋上来。”商年见陆渔还不发话,眼底不由带了一些笑意,回头朝着肥遗道,“时限五分钟。”
肥遗大喜,飞奔回去拿凤凰蛋。
“不能再耽误下去了。”商年回头,视线落在陆渔明快的眼里,含笑解释了一句,“下一个停靠点的特色小吃限量供应,每天下午四点半开始。”
“嗯。”陆渔冲他笑,弯起两个月牙,“阿渔就要说让它上来了。”
养老村众人三年的精心呵护,让陆渔更快活,却没有让她沾染上那些所谓的人情世故。
若不看她长开了的五官,她便还是之前那个她。
商年笑笑,让他们先进去,自己则站在驾驶座旁边的车门前,拿着一块腕表,状似一本正经地看着。
行程确定之后,陆渔便跟他说,要带凤凰蛋去秦岭龙脉处、山野间,浸润这春日生机。
那肥遗自然是在行程中的。
可肥遗不知道,它抱着凤凰蛋冲出来,就见商年看腕表,气得一个甩尾,怒目而视:“!!!”
竟然真的计时?!
那是不是它超时一秒都不让它跟上了?
商年收了手表,看它一眼,“上车!”
肥遗:“……”
行吧,就欺负它吧,谁叫它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小宝宝呢?
跟商年住在一个院子里三年多,肥遗只生气了两秒,便欢欢喜喜地上了车。
它也不多说什么了,商年肯定是嫉妒它比他更被大家喜欢,才伺机报复的!
人员到齐,商年瞄了一眼后视镜,问了一句,见都准备好,便发动车子,不紧不慢地开了出去。
多少年没有出来,老陆头也是新奇,便和陆渔一起看向车窗外,时不时问上商年几句,让他给解惑。
因为不赶路,再加上想带老陆头看看这几年国家的变化,也想带陆渔尝尝鲜,商年便尽量往城镇靠拢。
一路走,一路吃,等到了秦岭老陆头的老家,已经快农历三月份了。
此时正是花红柳绿,春日盛景的时候,陆渔的家乡也不例外。
可她的视线却被别的东西吸引了过去。
第130章
天下龙脉出昆仑。
华夏五千年的历史长河中, 昆仑山不管是在远古传说,还是现在社会,都具有极高的地位。“神山”,“万山之祖”、“华夏第一神山”这些称谓,便是对它尊崇地位的体现。
风水一脉中,昆仑山更是被认定为“龙脉之祖”。
华夏祖龙从昆仑山发脉, 往下分出北、中、南三条龙脉。而一千六百多公里的秦岭山脉,便居中为中龙, 被尊为华夏文明的龙脉。
陆渔灵智初开时,并不曾察觉到这些,现在却发现, 跟后海水龙脉极为相似的气运在翻腾流逝。
那边是真人和关叔叔说的土龙脉吗?
陆渔直直盯着那一处, 出神。
那儿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抽取龙状气运,将它原本敛于山脉中的根本深挖出来……
“阿渔!”
一道爽利的声音响起,带着久别重逢的喜悦。
陆渔回神儿, 转向声源处, 便见一个长得结实, 神采奕奕的青年人朝着自己大步走来。
她歪歪脑袋, 恍然,“王有粮!”
那个给她们家偷摸送鸡汤的王有粮!
“就是我!”王有粮上前, 一点不认生, 凑到车窗前,惊喜道,“你现在能不能吃饱?我奶奶把你和陆爷爷的口粮记得清楚, 现在粮票快被国家回收完了,所以我奶奶说给你们留粮食最实在,每年捡最好的粮食给你们存着,就等你们来拿呢。”
当年他们这儿刚分了地,陆爷爷就去了首都,给他分的一亩二分地就给了他们家种,三年下来夏粮秋粮加起来,不少了。
陆渔神色奇怪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慢慢开了口,“你能认出阿渔?”
“啊?”王有粮一怔,满眼疑惑,“为什么不能?”
眼睛还是那一双眼睛,丁点儿没有变。就是听到粮食的事儿,不再眼睛闪闪发光罢了……
陆渔瞧了他一眼,又把视线移开,嘟囔道,“……阿渔变好看了啊。”
都跟以前不一样了,还能认出来?
“你不是一直都长这样吗?”王有粮挠挠头,不解,“除了高了长肉了,确实没啥变化啊。”
当年她还没有离开他们村的时候,她就长这么好看。所以,这次一见她,就人出来了。
这话听得肥遗直翻白眼。
三年下来,她除了那些文化知识,什么时候还多了个臭美的毛病?瞧瞧它,它臭美了么?!
真是!
老陆头含笑听着,这会儿见陆渔不说话,便推开车门,下了车,站定,笑呵呵地喊了王有粮一声,“还认识我不?”
王有粮闻言,直起身子看向老陆头,随即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视线在陆渔和老陆头之间来回扫视,好一会儿,才吞了吞嗓子,试探道,“陆……陆爷爷?”
老陆头被他逗笑,“是我。”
他一承认,王有粮嘴巴张了几张,都没能说出一个字儿来。
听他奶奶说,陆爷爷今年得有六十六七岁。当年病倒的时候,他是知道的,陆爷爷头发和精神状态都不行了,尤其是那双眼睛,带着死气沉沉的浑浊……
现在看,谁能说他近乎古稀之年?!
“您老这是返老还童了?!”好一会儿,王有粮才找回声音,激动又感慨,“真好,陆爷爷您这一变年轻,就能继续护着阿渔了!”
当年陆爷爷走后,赖家很是骂了一通,话里话外都说阿渔是傻的,不定以后便宜几个人。
当时奶奶跟赖家干了一仗,他也寻摸着机会把赖家儿子,就是跟他一辈儿的小赖头蒙上麻袋揍了一顿。
虽然最后为了面上好看被他爸给揍了一顿,可到底是畅快的。
“陆爷爷,咱赶紧回去,我奶和我爸经常给你家打扫着屋子,太阳好的时候就通风晾晒,屋子里干净着呢,立时就能住人。”王有粮兴致勃勃,“现在国家放开了政策,我奶养了好多只鸡,常念叨着给你们炖鸡汤吃呢。”
他背着一个军绿色的大背包,身上结实有力,看得老陆头欣慰不已,“你这是学校放假回来看看?”
“嗯。”王有粮说着,有些不好意思,“陆爷爷,多谢您了。要不是您给我爸妈来信来电话,督促支持我学习,可能我就一辈子在地里刨食了。”
陆爷爷给钱,给写信告诉他外面的世界,才让他卯足了劲儿走了出去。现在他在省重点大学上大一,前途一片光明,奶奶和爸妈常念叨着让他记住陆爷爷的恩德。
他也是牢牢记在心里的。
知道王有粮是清明节回来祭祖,不是逃学什么的,老陆头坦然受了他的感谢,笑笑,招呼了一声,叫他上车。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看见座位上的一众……一众不同寻常的动物。
“阿渔养的。”
陆渔一说,王有粮便淡定下来,他小时候也喜欢上山,见过的玩意儿也不少,所以只是惊讶了一瞬,便不再管了。
等坐定,他才看见坐在驾驶位,气势悍然的商年。
刚刚跟阿渔说话的时候,是这个人在审视他吧?
王有粮瞄了商年几眼,最后还是没忍住,硬着头皮开口问他关于大学生怎么进部队的事儿。当年他想报考军校,他爹妈死活不愿意,现在他眼界开阔了,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怕被爸妈知道,又不敢问老师,急得要死。
本来他都准备清明之后,去公安局或是教育局问问了!
商年后视镜里扫了他一眼,将自己知道的征兵相关信息捡重点给他说了,又将新兵体能训练略讲了讲。
见他神采奕奕,商年收回视线,“我找个老兵带你进行入伍前的体能训练。”
三年前见过商年军装的王有粮大喜,这是应允他进入部队了?
————
接近村口,商年速度突然慢了下来,审慎地看着眼前的村子。
有些不对。
近些年的关注之下,这个村落的人虽然有些小摩擦,可他们生活富足,整个村子便热闹祥和。白日里总是聚在一起聊天说话干活,或是找个或凉快,或暖和的地儿,蹲着下下棋……
现在,安静的过分了。
他握着方向盘,眼睛眯起,不紧不慢地开到村头,才见整个村子的怪异之处。
树木全都透着一股枯败的味道,目之所及,有五六家人大门口摆着花圈……
整车人都注意到了这个情况,甚至王有粮也若有所觉地从狂喜中惊醒。
离村口还有十来米的距离时,商年刹车都没踩,而是一个摆尾,车屁股扬起滚滚沙尘,掉头迅速驶离村子。
他心里隐隐有个声音告诉他,不能进村。
王有粮却突然瞪大眼睛,大吼一声,虎目含泪,抖着手,就要去开车门。
他刚才看到一个极像他爸的男人,穿着……穿着白衣!
老陆头看了一眼肥遗,肥遗便一尾巴甩过去,缠紧了王有粮。王有粮动弹不得,只得去看老陆头,满目祈求。“陆爷爷,我……我怕我奶奶她……”
王有粮不敢往这个地方想,也不想往这个地方想,可他再不可能认错他爸的样子!
“你别着急。”老陆头虽不曾修炼,可对养老村人是做什么的并不陌生。他安抚了王有粮之后,便看向神色收敛的商年,“是……不对吗?”
他隐约觉着,可能是哪里有古怪。
商年神色警惕沉敛,应了一声,也不曾减缓速度,而是越开越快,一直到了镇上,也不曾停下。
王有粮被商年的神色震住,强制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着商年和老陆头话里的意思。
“爷爷,”
商年一边专心开车,一边慎重道,“我会直接开到市里,将您送到部队大院。您和王有粮,就先暂时住在那儿。期间,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大院。”
“很难应付吗?”老陆头年轻时候的经历,让他迅速冷静下来分析,发问出声。
“不知道。”商年看了陆渔一眼,想起她望着秦岭山脉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才继续说道,“还不确定那儿发生了什么,无法断定。”
“行,别的我不多问。”老陆头点头,随后郑重要求道,“处理这事儿之前,你们必须给真人去个消息。”
或许真人知道也不一定。
商年自然答应下来。出了人命,且整个村子都透着不对,他不敢大意。
许久的沉默之后,老陆头问陆渔,“阿渔,你觉得难缠吗?”
陆渔回神儿,眨眨眼,摇头,问出一句让老陆头哑口无言的话,“爷爷,什么叫难缠?”
“难缠就是……”老陆头,“算了,你注意安全就好。”
他摸不清孙女儿的深浅,也无法定义难缠的程度。
“嗯。”陆渔点点头,然后看向王有粮,“你别伤心,阿渔帮你报仇!”
这话一出,老陆头和王有粮都是一怔,这话的意思是……是陈大娘去世了?
老陆头沉默,阿渔这样说,想必陈大娘确实不成了。
而王有粮整个人恍若雷击,眼泪终于在这一刻掉了下来。
是奶奶把他拉扯大,是奶奶督促他学习,也是奶奶教会他做人的根本……
小人参精和肥遗,甚至黄皮子都齐齐看向了他,除了陆渔,它们是第一次见一个人哭成这样,好像整个人的魂儿都哭没了。
肥遗尾巴动了动,看陆渔,不知道是不是该把他放开。见陆渔点头,这才悄悄地,轻轻地抽回了尾巴,然后和黄皮子挤在一起,静静看着王有粮。
他哭得它也有点儿难受了。
车子一路到了部队大院,商年联系了直接负责人,将老陆头和王有粮,还有小人参精留下,打过电话,便带着陆渔和另外两只去村子。
正是阳春三月,整个村子里的树木却都枯败发黄。若是干旱,可村口有水地方的树木也是一样的情况。
联想到近几年修士国际之间的交流,商年隐约有了个不好的猜想。
那个村子里的东西,或许是木魅。
第131章
旱魃与肥遗出现, 必然赤地千地,而村子里的情况却与前者可能造成的情况不同。
没有赤地千里,而且之前粗略看过去,那些树似乎也有点儿奇怪。
进入村子,陆渔并没有去陈大娘,而是径直去了村后头, 绕着一棵树转了一圈。
那树里面拘着魂魄。
商年也看出了这一点,拧眉道:“村子里的树, 便都跟现在这一棵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