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先他就一直在暗中观察着许琇宁了。
小姑娘雪肤乌发,相貌生的极出众。但也看得出来是很娇气的,连说话的声音都软糯糯,娇滴滴的。
在赵一鸣的想象中,陆庭宣喜欢的姑娘应该是书卷气很浓,温婉安静的女子,可是刚刚见他毫不掩饰对这位小姑娘的宠爱……
至少赵一鸣认得陆庭宣这么多年,是从来没有见过陆庭宣对人有这样温柔呵护的时候。这还是他那个性子冷清,对人疏离的师弟吗?
因着这个原因,赵一鸣现在不免目光又细细的打量了许琇宁一番。
许琇宁从来没有被人这样直白的看过,心里有些害怕。正好陆庭宣站在她身旁,身子下意识的往陆庭宣身后躲。
陆庭宣察觉到她的害怕,索性侧身整个儿的将她挡在自己身后。同时抬眼望着赵一鸣。
面上神情虽然淡淡的,但彼此相知多年,赵一鸣明白他的意思。
轻啧了一声,赵一鸣心里想着,还挺护短,生怕别人吓着他的小妻子。
就伸手从怀中掏了一只白瓷小瓶出来,隔空抛给陆庭宣:“她是早产的罢?底子虚弱,容易得病。这是我闲来无事的时候炼制的补药,很温和。隔三日一粒,用牛乳服下,能强身健体。”
药王谷赵神医亲手炼制的补药,千金难买一瓶,这会儿却这般容易的就掏了一瓶出来给许琇宁。
而且他确实医术很厉害。并没有给许琇宁把过脉,只看了她几眼,就晓得她当年是早产生下来的。
许正清和沈氏心中欢喜,连忙对他道谢。
许琇宁也从陆庭宣的身后探出头来,开口对赵一鸣说了一声谢谢。
赵一鸣面上依然笑眯眯的:“不客气。你是我师弟的未婚妻,那就是我的,我的,”
想了想辈分,不晓得该怎么称呼,所以道:“那就是我的师弟媳了。今儿第一次见你,这就算是师兄我给你的见面礼了啊。”
许琇宁:……
那往后她是不是该改口称呼赵一鸣是师兄了?
陆庭宣这时握了握手里的瓷瓶,问赵一鸣:“只有这一瓶?”
这意思是嫌少。
赵一鸣翻了个白眼:“你以为炼制这一瓶很容易么?这还是我翻了好几本古书才查找出来的方子。照着鼓捣,实验了半年才炼制成功这么一瓶。而且这里面可都是很珍贵的药材,很难集齐的。以往我卖给旁人,一粒就要百金。你倒贪心,一瓶子全都给了你你还嫌少。”
但陆庭宣不依不饶:“要用到哪些药材你只管说出来,我即刻让人去采买。”
只要对许琇宁好的东西,哪怕再贵重,他都会不惜一切代价。
赵一鸣晓得自己师弟的脾性,他决定了的事是很难更改的。而且,也没想到他会对许琇宁这般看重。
又翻了个白眼,这才无奈的说道:“行吧。待会我给你列个单子。不单药材,一应需要的器具我也给你列出来。”
陆庭宣点了点头:“多炼些出来。到时也给我岳父岳母,大哥大嫂每个人几瓶。”
赵一鸣:……
他妈的这可是他照着古方,加上自己的潜心琢磨,好不容易才炼制出来的补药。你晓得外面的人有多推崇?就算上次皇帝老子下了道圣旨,遣人过来寻药,他也才给了三颗而已。怎么现在到陆庭宣这里,就要他批量生产,人手几瓶啊?
他妈的他从药王谷辛辛苦苦跑过来,就是为了炼补药让他陆庭宣用来做人情,讨好自己的岳父岳母,大哥大嫂和小娇妻的么?
他好歹是大名鼎鼎的药王谷神医,外面多少人磕头请他治病给药的啊?
但就算心中腹诽这么多,面上也只得委委屈屈的答应下来:“知道了。”
谁叫这是他师弟呢?他做师兄的不帮着他谁帮着他?
第115章 对酌
赵一鸣到了竹意轩之后就很随意的背着双手四处走走望望, 一点儿都不拘束。
看完了, 就说陆庭宣:“你在常州府的时候,仅就那处小书房的院子都要比这里大, 怎么现在竟然肯屈尊住在这个小院落里面?”
陆庭宣在桌旁坐下,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只垂眼喝茶,不说话。
赵一鸣就啧了一声, 自己回答自己了:“你的那个小未婚妻, 真的就那么好啊?让你舍得自家在京城里的大房子不住,蜗居在这个小院子里面。”
陆庭宣还是垂眼喝茶, 没有说话。
赵一鸣晓得, 他这不说话, 就相当于是默认了。
印象中他这个师弟是个很冷清的性子, 从小金尊玉贵的长大,对什么事什么人都不上心,难得现在竟然对一个小姑娘看重成这样。
赵一鸣一方面觉得挺惊讶的, 一方面也觉得有些好玩。
正要开口调侃他两句, 谨言已经拎着一只食盒走过来。
将食盒里的饭菜糕点和酒水都拿出来放在桌上之后, 谨言笑道:“我家少爷知道赵少爷今儿要到,一早就吩咐停云楼的厨子做了好几样您爱吃的菜送过来。酒也是您爱喝的梨花酿。还是那年在常州府的时候您和我家少爷两个人亲手酿的, 埋在梨花树下的那坛。少爷上京的时候特地挖了出来一块儿带到了京里来。也没舍得喝,照样寻了棵梨花树埋到了树根下。知道您今儿到,早上才叫我挖出来的。您现在要不要尝尝?”
谨言是陆家的家生子, 不到十岁就伴在陆庭宣身边, 和赵一鸣也是日日相见的。就是他身上的那几分功夫, 也是赵父看在他是陆庭宣身边伺候的人身上教他的,好让他在有什么事的时候能保护陆庭宣。
是以谨言和赵一鸣一点儿也不生分,见着面就笑嘻嘻的。
赵一鸣转头一看,见桌面上放着白扒鱼唇,水晶虾仁,樱桃肉,芙蓉鸡蛋,杏仁豆腐这几样菜,糕点是翠玉豆糕,海棠酥这些,都是他以往爱吃的,琳琳朗朗的摆满了一桌子。
其实刚刚许正清和沈氏已经整治了一桌菜给赵一鸣接风洗尘了,现在陆庭宣再弄这么一桌菜,很显然是要自己单独给赵一鸣接风洗尘。
而且就他们两个吃,却弄了这么多他爱吃的菜和糕点……
赵一鸣早几年便离开陆宅去江湖上寻名药,访名医,中间也是陆父去世的时候回去过一趟,但没待多少时日便离开了。说起来师兄弟两个也有许久未见了,难为陆庭宣心里还清楚明白的记得他爱吃的菜和糕点。连他爱喝的酒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心里还是很感动的。便歇了要调侃陆庭宣的心思,在桌旁坐下。
谨言已经将他们两个人面前的酒杯都斟满了,然后垂手退出屋,留他们师兄弟两个说话。
陆庭宣先拿起酒杯,对着赵一鸣举了举,赵一鸣随后也举杯,跟陆庭宣手里的酒杯轻碰了一下。
随后师兄弟两个人都仰起脖子,一口将酒杯里的酒水都喝尽了。
放下酒杯,陆庭宣拿了桌上的酒壶,给赵一鸣和自己面前的酒杯里面再次斟满。
两个人连着喝了三杯酒下去,赵一鸣抬手一抹唇角的酒迹,感叹着:“这几年我走遍好些地方,也喝了好些酒,但总不如你我二人酿的这梨花酿好喝啊。”
陆庭宣虽然没有说话,但心里面也是认可的。
他没有兄弟姐妹,年少时习武念书,都是赵一鸣相伴在侧。虽然赵一鸣是个话多,也喜欢开玩笑的人,有时候他也会嫌赵一鸣聒噪,行事不着调,但心里其实也是将他当做自己的亲兄长来看待的。
所以去年在得知赵一鸣看中一处山谷,同人竞价要购买的时候,他才会一掷万金,帮赵一鸣买下那处山谷。就连药王谷的这个名称还是他建议的。
同样,他晓得赵一鸣心里也是将他当成亲弟弟来看待的。不然也不会他一封书信过去,赵一鸣立刻就赶来京城。
在赵一鸣心里,可能两个人最后一次相见是前年底他父亲去世的时候,但对于陆庭宣而言,加上上辈子,两个人算起来已经有四五年未见了。
心中感叹不已。陆庭宣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仰脖子喝光,然后放下杯子,问赵一鸣:“师兄,这些年,别来无恙?”
赵一鸣一怔。
印象中陆庭宣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这样的话。说的他都忍不住心中一酸,开始感动起来。
目光仔细的打量了陆庭宣一眼,见他面上神情平静冷清,还是素日他的那个师弟,并没有任何变化。
他就笑了起来:“庭宣,你这是怎么了?忽然看着我,还对我说这么一句饱含深情的话。我很不习惯啊。”
陆庭宣:……
他果然就不该跟赵一鸣说话!
就拿起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仰头喝干了。
赵一鸣见了,连忙伸手来抢他手边的酒壶:“哎,哎,你慢点喝,给我留点啊。”
陆庭宣不甘示弱,伸手也来抢。
医术上面赵一鸣是有天赋,但武功上面却是陆庭宣有天分,推手换掌间,赵一鸣抢不过陆庭宣,酒壶早被陆庭宣牢牢的握在了手里面。
赵一鸣哀嚎:“我这几年睡里梦里都在想着这梨花酿啊。可怜我这些年天天在外面日晒雨淋的,连吃饭都饱一顿饿一顿的,喝的酒只能说比白水多点滋味罢了。你天天吃香的喝辣的,想要喝什么酒不能喝?还要跟我抢这一壶梨花酿。”
其实他在药王谷住着,陆庭宣还给了他许多银钱,让他很买了几个小厮伺候,日日只用专心钻研医书,旁的什么事都不用他做。要吃什么喝什么也只是吩咐一声的事,哪里有他现在说的这样可怜?
但赵一鸣依然絮絮叨叨的在这里卖惨。说到后来简直他好像都可怜的三天都没有吃过一顿饱饭,常年不晓得酒肉滋味一样。
最后絮叨的陆庭宣额头青筋乱跳,忍无可忍,说出来的话就跟从牙齿缝里面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来的一样:“那里还有一坛子。”
但赵一鸣不满足:“我还不晓得你?千杯不倒。就那一坛子梨花酿你都能一个人全都喝了。不行,得叫谨言过来,将这一坛子酒都分两半。先说好,你我一人一半,谁都不能多喝。”
陆庭宣给气的。
他又不是个嗜酒的人,平常都很少喝酒的。今儿要不是看在赵一鸣进京,给他接风洗尘的份上,他都不会喝酒。
而且他之所以会千杯不倒,还不是被赵一鸣给害的!
他们陆家家规森严,子弟都是不许沾酒的。陆庭宣从小也是这般长大,从小不晓得酒水的滋味。
还是赵一鸣来了他们家之后,见他每日只知念书,笑话他活的太规矩,跟寺庙里的老和尚一样。随后就经常会偷偷的带他翻墙出去。
有一日赵一鸣甚至偷偷的拎了一坛子东西回来,神神秘秘的跟他说是好东西,哄他尝一尝。
陆庭宣以前虽然从来没有喝过酒,但在书上也是经常看到的。也晓得以往的游侠和文人墨客大多嗜酒,酒至酣处,便有奇妙的剑招使出,华丽的辞赋脱口而出。对酒这样东西便也有几分好奇。
所以明知道赵一鸣拎回来的那坛子东西是酒,但他还是忍不住的喝了好几碗。
第一次喝酒的人,竟是脸都不红,也无半点醉态。
赵一鸣称奇。其后经常会偷偷的拎一坛子酒回来跟陆庭宣分着喝。他又是个对药材感兴趣的,找了古方,用药材偷偷的泡各样药酒,再来哄陆庭宣喝。
也不晓得那些到底是些什么药酒,总之后来陆庭宣便渐渐的千杯不倒起来。
这件事终究没能瞒得过陆父。气的罚陆庭宣跪了三日三夜祠堂,大病了一场。至此后,非到不得已,陆庭宣就再不碰酒。
现在听到赵一鸣的话,陆庭宣只气的质问他:“我这千杯不倒是怎么来的?你倒有脸在这里说我?”
赵一鸣自知理亏,缩了缩脖子。不过面上还是笑嘻嘻的。
“哎呀,你不懂。这千杯不倒有千杯不倒的好处。譬如说你现在做官了,总难免有时候要和同僚或者上司下属吃饭喝酒。指不定就有那坏心的人,想要将你灌醉了,然后污蔑你什么事。但你现在千杯不倒啊,论起喝酒,谁能比得过你?你大可以将他们都给喝趴下了钻桌底,你还清醒着呢。这样谁还敢趁机污蔑你什么事呢。”
“照你这样说,你当时哄我喝的那些乱七八糟的酒,我还应该感谢你了?”
陆庭宣都要被他给气笑了。
说起来那时候两个人也都是胆子大的。赵一鸣照着那些古方做出来的乱七八糟的酒也敢给他喝,而他呢,竟然也真的敢喝。
许是因着他心中将赵一鸣当做至亲兄长的缘故吧。或者心里其实也坚信赵一鸣做事还是很着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