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军民拿着工具,一脸为难,“红旗,真不是我不愿修,我是真修不了。”
他这修车站修修自行车、拖拉机啥的还行,有时候运气好碰上大车也能修。但这辆车,他是真找不到原因。
刘红旗烦躁地扒拉头发,整个人显得颓废又暴躁。
开大车的工作他才上手没多久,车就这么坏了。
这车东西载不出去,他也算完了。
陆卫国移着脚步往里走了走,能清晰地看见院子里头的情况。
还算宽敞的院子里站着两人,一个穿白衫绿色军裤的靠在车头上满脸燥闷,另一个穿着蓝衣蓝裤的手里拿着修车工具,对着大车无从下手。
随后,陆卫国目光落在那辆车上,车身是深绿色的,车头笨重而大,后面用灰布罩得鼓鼓的,底下四个大轱辘轮子,类似于解放牌汽车的样子……
陆卫国心思转了几圈,很快有了想法。
他做研究,最擅长理科型技术性的东西。
为国家做研究奉献之前,他什么都研究过,只要给他时间——
最重要的是,等离开陆家,天气一冷,后山那项是不能靠的了。
更何况他前几回靠的可都是运气,这下工作可算送到他面前来了。
“有人吗?”
“什么事,我这还没弄完,你等后面再来。”刘红旗听见声音,看都不看人,一脸烦躁地让他别插队。
陈军民倒是多看了他几眼,眼前的男人虽长得瘦黑,一身衣服将补多次但干干净净,那双眼睛深邃望不到底。
他问,“什么事,要是修车的话,等明天再来。”
刘红旗心情不好,他不也不好当面就接别的活。
陆卫国一脸平静,并没有在他们驱逐的口气中立马出去,而是问说,“你这是缺修车工吗?我会修车。”
听了这话,陈军民诧异地看了他好几眼,连靠着车头的刘红旗都看过来了。
陈军民一脸狐疑,“你说你会修车”
“对,”陆卫国难得那么主动,眼神示意对面熄了火的绿色大卡车。
刘红旗也不靠着车了,交叠的双手放下来。
陈军民大脑倒是比较清醒,他抹了一把脸,“兄弟,我也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但这车可不是自行车,可不能由你瞎弄。”
刘红旗刚激动起来,又被当场泼了一盆冷水,是啊,这个修车厂算是县城最大的一家修车厂了,他也没听说过哪个修车厂有人会修卡车的。
而且陈军民干这么多年了,都不会修理这个车,别说忽然冒出来的一个人。
刘红旗摇摇头,“算了算了,你也别骗我了,赶紧走,我这心情不好,别惹我。”
陆卫国坚持不走,也不急,他还算真诚地说,“反正你们这里也没人修得了,就让我试试,没有试你们怎么知道我不行呢?”
他说话的声音沉稳,眼睛不躲闪,幽深如星空,莫名给人信任感。
刘红旗狠狠地闭上眼睛,又睁开,后背已经出了冷汗,他说,“算了,让你试试就试试。”
陈军民劝他,“红旗,”
刘红旗阻拦了他继续说,“死马当活马医吧,再不修我也来不及了。”
陈军民叹气,他从陆卫国脸上愣是一点儿东西都看不出来。
他无奈地将钳子、扳手、螺丝刀……一股脑塞给他。
“你可得悠着点修……”
他还想再叮嘱一会,陆卫国果断接走他手里的工具,面色平静。
他不知道的是,陆卫国拿着这些久违的工具,毫无波动的内心才算真正活了过来。
刘红旗和陈军民面面相觑,
陈军民可比自己第一次出师修车的时候还要紧张,太阳正晒,他的额角露出了密密麻麻的汗。
车前头有个大鲜红色的五角星,陆卫国瞥了眼就移开了视线。
他按着记忆中的操作打开车前盖,
车子自动熄火还算常见的故障类型,原因有很多种,有可能是驱动系统电线接触不良,也有可能进排气管道密闭性不严,或油压过高,陆卫国也不好轻易判断。
陈军民看他熟练的动作,倒是惊讶了那么一下,心想他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他祈祷自己不要看走眼了。
刘红旗心嘭嘭的,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他的工作能不能保持可就靠眼前这个男人了。
就在两人胡思乱想的时候,陆卫国已经找到了真正的原因所在。
还好不算太难,手里的这些工具足够他应付了。
于是等刘红旗和陈军民面面相觑地过去看时,陆卫国已经合上了盖子,他说,“你现在试试”
“修好了!”刘红旗惊讶了。
陆卫国面色平静地放下工具,等他去试。
陈军民算是真惊讶了,他的目光紧紧锁住了他,忽然起了心思。
他这修车厂正准备招人,他看这人就很适合。
车子启动的声音缓缓响起,感觉到卡车重新震动,刘红旗激动得都要哭出来了。
咔嚓……嘭……
车门开了又关的声音,
刘红旗从车驾驶座上跳下来,“兄弟,我差点看走眼了,真谢谢你了,我”
话还没说完,陈军民忽然就说,“你有意向在我这当个修车工吗?”
刘红旗愣了一下,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他看看陈军民又看看眼前镇定无比的男人。
“好,”
在陈军民怀着无比忐忑的心情等他回答时,陆卫国应了。
陈军民看他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手,搓了搓手说,“是这样的,我这边本来也要招工的,最近生意多我一个人也照看不看,我一个月给你三十二块钱怎么样,要是可以的话你们明天就可以上工了。”
三十二块钱倒是没问题,只是明天上班,陆卫国心中思忖过后问他能不能过几天上班。
陈军民,“是家里有事?那行啊,你只要一周之内过来就行了。”
陆卫国,“嗯,”
临走之前,刘红旗要给陈军民的两块钱直接给了陆卫国。
陈军民不介意,陆卫国也不客气地接了过来。
既然考虑要长远合作,那也不能因为几块钱的事闹起来。
捏着两块钱,陆卫国去供销社称了几块甜米糕。
他终于知道这里人为什么都喜欢有大口袋的裤子了,方便装东西。
糕点放裤兜里鼓鼓的,除了走路有点不舒服,其它还算正常。
陆卫国和一村人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三四点了,一行人虽然疲惫,眼睛里都是亮晶晶的。
陆卫国刻意合刘水来说了两句话,刘水来拍拍他肩膀啥也没说就走了。
陆家那几个早就在村里粮仓那头等着刘大队长放粮。
因此陆卫国到家时,家里比往常都安静。
扣扣扣
“谁啊?”李静放下他男人的衣服,竖起耳朵问。
“我,开门。”
“来了,”听见她男人的声音,李静赶紧穿了鞋从床上下来。
开了门她问,“交完粮食了”
陆卫国反手合上门,顺手拿棍子撑着,“嗯,”
两口子一人坐在床上,一人坐长板凳上,陆卫国刚坐下,李静扬了扬手里的衣服,剪掉多余的线头说,“卫国,这衣服我刚缝好,你过来试试能不能穿”
这是李静从柜子底下翻出来的衣料,还是她没嫁给她男人的时候,存了钱给她外公买的,一直也没用上,她想着这两天正闲,刚好能给她男人做一件。
她男人那些衣服都是补了又补的,她自己看着都心酸。
她不心疼她男人还有谁心疼啊。
强迫他换上新衣服,李静在他衣摆上扯了扯,退后两步观察说,“还行,卫国,你觉得怎么样”
陆卫国一向对自己穿的不介意,就算介意那也在穿了几次补丁衣服后变厚脸皮了。
他绷着一张脸说,“还行,”
李静满意地笑了,着手收拾起床上的东西来。
陆卫国想重新换上原来那件旧的,脱衣服时视线瞥到她穿的衣服,眉头不自觉皱紧了。
难以忽视的是,看着手里这件衣服,又看看她的补的不能再补的衣服,他心里涌过一阵暖流,甚至还有一丝酸意。
对了,还有甜年糕。
陆卫国忽然想了起来,就顾不得换新衣服了。
李静一回头,她身后杵了个高大的人影,差点撞上去了。
“糕点,给你吃的。”动作太猛,糕点有点碎了,陆卫国掀开包纸才发现。
“你又乱花钱了”李静的第一想法就是心疼。
陆卫国低头看着一脸心疼的表情,顺其自然说出了城里工作的事。
“你说真的?”李静艰难地咽下甜米糕,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陆卫国镇静地点头,跟她说他还有一件事要跟她商量。
李静大脑嗡嗡嗡的,随手塞给他一块,“你说,”
不管她注意力在不在他身上,陆卫国说出了分家的心思。
糕点扑簌扑簌落在地面,
李静安静了那么瞬间,脑中好像闪现出好几次她男人安慰她的话,什么快了什么的。
……
那一瞬间的到来,就好像做梦似的。
当天,陆家人扛着的粮食一大半都是原身和陆卫国辛苦劳作换来的。
扛粮食的事一向没二房什么事,他们就安安静静待在房间里就行。
想到明天开始招揽分家的事,李静哪里还有心思寻思粮食的事。
苦尽甘来……
不外乎如此,
陆家的东西,他们一点不想要也不想拿,是不想被咬了还要惹一身骚。
分出去了即使饿肚子,但不用面对这些人他们心里也是轻松欢快的。
第二天,刘水来应约而来。
他过来的时候,作为以后要撑起陆家的陆卫东还算好声好气地招待了他。
陆卫国还算镇静,李静知道他是来帮忙的,直接就贴门听。
王春花有点怕刘水来,但使劲想想她也没干什么缺德事,她就厚着脸皮挨着凳子坐下来,笑着没好气地问,“刘队长这是有什么事”
刘水来一边想象催债是什么样子的,一边面无表情地掏出口袋里的借条。
“这是?”王春花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借条,”
刘水来喝了一口水,说,“秋收弄完,也快过年了,你们总不能就这么欠着我的吧?”
王春花忽然往后一退,“刘大队长,你这是说什么呢,我们陆家什么时候欠你的钱了”
一提到钱,王春花就要吃人的模样。
刘水来不落痕迹地看了眼那扇关得严严实实的门,说,“你不会是忘了卫国那小子带着李同志去治腿伤的事了吧?那些钱都是我错的。”
“他们借了你的钱关我什么事”王春花下意识一骂。
刘水来差点受了她一脸口水,
“怎么就不关你的事了,我告诉你啊王春花,你可不能想着赖账,一家人还没分开住,那谁欠了钱帮忙还那都是应该的。”刘水来重重拍了下桌子,关键是受不了她的态度。
沉默的陆卫东忽然问了一句,“多少钱?”
刘水来以为他要负责,难得替卫国那小子感动了一下,他说,“一百三,”
“啥?一百三?”王春花尖叫了一声。
被刘水来期待的陆卫东彻底没声了。
刘水来叹气,愈发觉得分家是对的了,毕竟孩子叫他一声叔,他也算干好事,不会折寿了。说不定没有卫国这个劳力,他们还能勤奋点。
唠嗑回来的孙秋月恰好听见这话,“什么一百三?”
没人有空理她,
“没钱,我没钱,你要找人还钱找那两口子去,我不管。”王春花撇得一干二净。
作者有话要说: 经常弄错老二老三是作者的错……好心虚啊,哈哈哈哈哈(尴尬一笑,)
然后祝大家元宵节快乐,祝幸福满满~
第28章 分家
刘水来说了半天, 口都渴了。他说他等着秋收就是因为秋收后大家伙手里也宽裕一点, 粮食也能换了钱来还。
王春花一听粮食换钱差点没跳起来, 粮食可是是她的命, 她骂骂咧咧的, “我不还,要还你自己找老二两口子去。”
刘水来看她软硬不吃,心里憋了一股气,他一个大老爷们想骂也不能骂。
孙秋月眼珠子一转, 可算是反应过来了, “你们说的是二嫂借钱的事?”
刘水来指着孙秋月对王春花说你看看, 连你儿媳妇都知道卫国借了他的钱。
孙秋月赶紧撇清,态度跟王春花是一样的,“二嫂他们欠钱是二嫂的事, 可不关我们事。”
刘水来气得呦, 他打开借条跟他们说“这是卫国那小子写的欠条,你们是一家人不能不认吧”
王春花就要破口而出他们不是一家人了。
安静许久的陆卫东突然蹦出一句, “老二的事不关我们的事,他都快分出去了, 他借了钱你自己去找他还。”
刘水来看他们脸上就差写个‘不是一家人’五个字了。
不过, 他说了什么?分出去?
刘水来猛地看向他,他都还没准备提分家的事呢,这么巧的吗?
陆卫东端着当家人的面子,“分了家,那钱就不关我们事了, 是吧刘叔?”
一百三十块钱,够他用一年的,他不舍得。
还不如把老二分出去,反正他从来都不喜老二,他眼里的老二是又闷又没出息。
这个心思,他也不是一时兴起的。
外人只知道夸他陆卫国勤奋,好的名声都给他了。
以后陆家是他的,那些人看不起他算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