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着他, 脸上带着清浅的笑容:“王爷,益州离京城相隔千里之外, 妾以后再不能在身边服侍王爷,妾祝王爷身体康健, 万事如意,心想事成。”
宋珉点头一笑,道:“心想事成, 是一定的。”
听到宋珉这话中似有深意, 沈问萱微微一顿, 随即笑道:“如此便好,王爷, 妾这便离去了。”
“此路益州,路途遥远,一路上你要照顾好自己和孩儿。”宋珉把她的手紧紧握在掌中,说道,“我要你与孩儿都平平安安的。”
“王爷放心,妾定会照顾好孩儿的。”沈问萱将自己的手从宋珉的掌中抽出,然后对着他行了礼,却不敢看她,赶紧转身往船上走去。秋蝉见状,忙上前扶住她。
沈问萱一上船,便看见翠薇与紫莲迎了上来,对着她行礼道:“奴婢见过王妃。”
看见她们俩,沈问萱是又惊又喜:“紫莲,翠薇,你们俩怎么在这里?”
“王爷派奴婢们过来服侍王妃的。”翠薇笑着说道。
“这些日子你们在哪里?我回京之后,怎么一直没看见你们。”沈问萱又问道。
“在王妃回京之前,王爷叫奴婢们去了别院。这回因为王妃要去益州,王爷不放心,特意叫奴婢与翠薇回来,陪伴王妃一道前往。”紫莲回答道。
“对了,我此去益州,路途遥远,你们若不愿意去,我可放你们归家。”沈问萱说道。
“奴婢愿意的。”翠薇忙说道,“奴婢没有家人了,王妃在哪里,奴婢便在哪里。”
“奴婢跟翠薇是一样的。”紫莲也说道,“奴婢愿意一生一世都服侍王妃。”
“好,有你们相伴,我这一路也不怕了。”沈问萱笑着拍了拍紫莲的手。
正在这时,秋蝉在一旁说道:“王妃,船要起行了,王妃赶紧坐下吧,万一颠簸摔着可就不得了啦。”
“船要开了?”沈问萱微微一愣,随即回过身,走到船栏边,往岸上看去。只见宋珉还站在岸边,望向自己。江风拂过,他月白色的袍裾随风翻飞着,看起来,有几分孤寂落寞之色。沈问萱突然感觉心里有些发酸,也有一些不舍。她不敢再看他,退回了舱中。
船慢慢驶离岸边。
她忍不住,又从窗中望了出去,宋珉像一尊石像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也许今生今世,她与他都难以相见了吧?眼泪,一下从她眼中涌了出来。
沈问萱所乘的官船在一队兵船的保护下,沿玉京河到长江,再向上进入岷江。二十天后,终于到了益州。
宋珉已经为她安排好的住所,在益州城西面,是一座很大的宅院。最让沈问萱意外的是,在宅院门前迎接自己的,居然是云珊和张全。她回到京城之后,一直没有见到云珊和张全,没想到他们居然到了这里。
千里之外,故人相见,沈问萱还是有几分欢喜,忙对着云珊和张全问道:“云珊,张总管,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张全微躬着身子回答道:“王爷叫小人和云珊来服侍王妃。”
沈问萱知道张全与云珊一向是服侍宋珉的,如今他们也来到益州,想必是宋珉不放心孩子,所以才派自己身边的人过来。于是,她点了点头,说道:“辛苦二位了。”
“能服侍王妃,是奴婢的福气。”云珊忙说道。
“好了,我们进去吧。”沈问萱毕竟已经六个多月的身子了,站着说话难免觉得累。
云珊见状,忙叫人抬了辇架过来,让沈问萱坐着辇驾进了府。
坐在辇驾上,沈问萱一路看着这府里的情况。虽然此地远离京城,但看起来似乎不比京中瑞王府差,青瓦白墙,雕梁画栋,水榭亭台,看起来十分雅致,极合她的心意。看来,宋珉找这宅院,应该是用了心的。既然宋珉对自己心存愧疚,想来补偿自己,那自己就心安理得的享受吧。
不得不说,云珊与张全办事非常得力,有了他们两人,府里府外的事情都不由沈问萱操心,全都办得妥妥贴贴的。她也就落得清闲,安心养胎。
见沈问萱很是寂寞,云珊又派人到梓石城,把施嫂和阿蓟母子接了过来。正好施嫂他们来的时候,已是年底,有母子二人相伴,沈问萱总算过了一个还算热闹的年。
此时,她怀孕已经九个月,身子已经比较笨重了,好在施嫂是过来人,以前在村里还帮其他妇人接生过,也算有经验,把沈问萱照顾得很好。
二月初二,传说是龙抬头之日,小家伙也迫不及待地要出来凑热闹了。不知是不是小家伙体量母亲怀孕保胎的时候虽然有些辛苦,出生的时候就没怎么折磨母亲了。虽然从开始发作,到最后生下来还是有两个来时辰,不过,当沈问萱的肚子开始大痛之时,差不多一柱半香的功夫,孩子就生出来了。
云珊抱着刚出生的小婴孩,走到沈问萱身边,喜滋滋地说道:“恭喜王妃,是位小公子,有六斤一两呢。”
听着孩子洪亮的啼哭声,沈问萱心头满是幸福和欣慰。她努力抬起眼,看着云珊怀里那软软的肉团,感觉说不出的奇妙。这就是她的孩子吗?
“把孩子抱近一点,我看看。”她顾不得身体的疼痛,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王妃,你可别乱动,云珊姑娘会把小公子抱过来的。”施嫂忙按住她。
云珊已经走了过来,把小小的襁褓放到沈问萱身边,笑道:“王妃,快看,小公子长得很像你呢。”
沈问萱侧过身子,看着正哭得小脸皱起一团的婴孩,实在看不出他像谁。不过,一看到他,她便觉得心头有一团暖流在涌动。这是她的孩子,她今后要全力全意保护和爱的人。
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小小的身子:“乖乖,莫哭了。阿娘在这里。”
可无论她怎么哄,孩子还是扯着嗓子哭。
“他怎么一直哭?不会是哪里不舒服吧?”说着,沈问萱便要伸手去给孩子把脉。
“小公子才出生,怎么会有不舒服?”施嫂笑嘻嘻地说道,“小公子这怕是饿了。”
云珊一听,忙把孩子抱了起来,说道:“王妃,我抱小公子出去找奶娘吃点奶。”
“去吧。”沈问萱点了点头。正好,她也感觉有些累了,可以安安心心睡一觉了。
她看见云珊抱着孩子出了门,听着她进了隔壁的耳房,还有她跟奶娘说话的声音。果然,没一会儿,孩子的哭声便止住了。看来,果然是饿了。
沈问萱笑了笑,也就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等她睡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听到她一动,紫莲忙上前,叫道:“王妃,你醒了?”
“孩子呢?”她问道。
“在耳房睡觉呢。”
“他一直在睡觉?”
紫莲笑了起来:“小公子哪能睡得了这么久,中途醒了两次,吃了两回奶,这才刚睡一会儿呢。”
“我过去看看他。”沈问萱挣扎着要坐起来。
“哎呀,王妃,万万使不得啊。”紫莲赶紧阻止道,“你可是在坐月子呢,怎么能够出屋吹风啊。”
“不是就在隔壁吗?走不了几步路的。”沈问萱说道。
“那也不行!”紫莲摇了摇头,“坐月子可大意不得,不然要落许多病根的。王妃,你还是安心养身子吧,待小公子醒了,奴婢抱他过来看。”
“那好吧。”沈问萱拗不过紫莲,只得又躺了回去。
刚睡了一觉,身体又疼,这下便睡不着了,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好不容易挨了一个时辰,孩子醒了,沈问萱叫紫莲把他抱了过来,便再也不让他走了。正在这时候她也开始涨奶了,便自己给孩子哺乳。她要睡觉的时候,才让奶娘过来把孩子抱到耳房去。
孩子快满月的时候,宋珉传了信过来,说是承轩帝为孩子取了名字,叫“见明”,乳名阿光,出自荀子《劝学》:天见其明,地见其光,君子贵其全也。
既然承轩帝取了名,沈问萱只得说好,并替孩子谢了恩。
好不容易出了月子,沈问萱终于可以自由出门了。此时已是阳春三月,益州天气极好,她每日无事便带着阿光到园子里晒晒太阳。
这日,沈问萱午憩后,比平日早些醒来,紫莲她们几个都不在,她也懒得叫人,起了身便径直到旁屋去看孩子。一见屋,便看见一个男子侧坐在摇篮边。
看见他,沈问萱心头猛然一跳,半晌才问道:“王爷,是,是你吗?”
宋珉抬起头,看到沈问萱,似乎也有些意外。顿了半晌,才听到他说道:“是我。”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她问。
宋珉顿了顿,回答道:“其实,我来益州,也有些日子了。”
沈问萱一听,更是吃惊:“什么?你,你什么时候来益州的。”
“正月二十左右到的。”宋珉说道,“本来想赶在十五之前到的,路上遇到一些意外,没能赶到。”
沈问萱心里隐隐感觉到了点什么。她咬了咬唇,问道:“你来了,怎么没到府里来看阿光?”
宋珉沉默了片刻,说道:“其实,我每日都有过来探望你们母子,只不过怕你不想见我,没让你看见我。”
听到他这么说,沈问萱一怔,随即低下头,没说话。
宋珉站起身来,缓缓走到她面前,问道:“问萱,你的身子都大好了吧。”
“嗯。”沈问萱应了一声,然后问道,“那王爷打算何时回京城?”
宋珉顿了一下,说道:“如果京里没传召,我就不回去了。”
“什么?”沈问萱一愣,“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请求父皇把我封地换到了益州,所以,以后我要长居益州了。”
“你的封地在益州?陛下还准了?”沈问萱一脸震惊。
宋珉说道:“我跟父皇说了,我无心朝政之事,只想做一个逍遥闲散王爷,而且六弟宽厚仁爱,在朝中口碑极好,比我更适合做天下之主。”
“你真舍得这太子之位?”沈问萱还是不敢相信。毕竟宋玮这个嫡子已经被废了,以承轩帝对他的喜爱,太子之位对他说是唾手可得。
“有什么舍不得的?”他瞥了她一眼,“不是你不让我当的吗?”
“我,我什么时候让你不当太子啊?”她又是一头雾水。
“你那天不是跟我说,要让我们的孩子远离皇权吗?说什么皇权会导致父子反目为仇,不想我们的子孙生活在尔虞我诈之中吗?”
“我是说是我不想我的孩子这样生活,不是王爷的孩子。”沈问萱忙解释道。
“你的孩子不就是我的孩子?”宋珉反问道。
“除了妾,王爷还可以有其他女人为你生孩子的……”
“不会有其他女人的!”宋珉打断她道,“我的孩子,只会是你所出!”
“说的那么好听!”沈问萱冷哼一声,“我可记得你我新婚之夜,你就去了唐如清的房里!”
听到这话,宋珉一怔,随即笑了起来:“你还记着这事呢?”
沈问萱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咬着唇,把脸扭到一边,没说话。
“她不是都不在了,你还想这些做什么?”他又说道。
虽说在沈问萱离开之后没多久,唐如清随宋珉外出寻她,得了急症,暴病而亡,最终埋骨他乡。可是,就算唐如清已经不在人世了,可新婚之夜那件事,却像一根刺一般,一直刺在沈问萱的心里,每每想起,还是会隐隐发痛。想到当初自己的无助和卑微,她的鼻子不自觉地有些发酸。
“你呀,还记着这些,怎么不早对我说?”见她还是不吭声,他摇了摇头,然后伸手来拉她,“跟我来!”
“干什么?”她一脸防备地看着他。
“让我们去解开你的心结!”他不由分说地便拉住她,往外走去。
沈问萱本来想挣脱的,奈何宋珉力气太大,她根本拿他无法,只得不由自主地跟着他往外跑去。
宋珉拉着沈问萱出了府,扶她上了一辆马车,然后自己骑着马,带着几个随从,直奔城外奔去。
益州城南二十里处,有一处军镇。
快到镇子口的时候,宋珉的随从策马上前,来到守门军士身前,说道:“速速禀报你家都尉,瑞王到了。”
领头的军士听说瑞王来了,不敢怠慢,赶紧说道:“是!小人这就去禀报!”
守门的其他军士自然不敢阻拦宋珉一行,连忙打开镇门,将一队人马放进镇去。
镇子不大,很快便到了一处宅院门前,一位身着蓝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已经站在门前,看见宋珉的车马到了,赶紧上前行礼道:“末将卢文祺见过瑞王殿下!”
宋珉点头笑道:“文祺,今日我过来是私事,不必拘礼。”
卢文祺微微一顿,应道:“是,殿下。”
“你夫人在吗?”宋珉又问道。
“在家呢。”卢文祺笑道,“闲来无事,在后院做女红。”
“进去跟她说,有故人来访!”宋珉神秘的一笑。
“殿下不就是故人吗?”卢文祺玩笑道。
“除了我,还有一个故人!”说着,宋珉已翻身下了马,走到马车跟前,掀起帘子,对着坐在车厢中的沈问萱说道,“问萱,下来吧。”
沈问萱从车厢中探身出来,一脸茫然:“王爷,你带我来此地做甚?”
“你没听到我跟文祺的话吗?我带你来见故人。”宋珉一边说话,一边伸手去扶沈问萱。
沈问萱扶着宋珉下了马车,抬头往前一望,看见一张陌生的面孔。她摇了摇头,说道:“王爷,妾不认识这位公子。”
“你虽然不认识他,但你一定认得他的夫人。”宋珉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