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之后, 他轻轻叹了口气, 很克制地问道：“能告诉我你的想法吗？”
立默微微点了点头, 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开口时的声音轻飘飘的：“其实我以为你会读军校, 也打算报考军校来着, 但是你保送B大之后我就放弃这个想法了。因为我很清楚，我想和你上一所大学。”
她偷偷瞅了陆慕溢一眼, 见他面色没有不耐，这才继续道：“感觉国防生是最好的选择……不过我也还不太确定啦。去了韩国之后，我发现自己好像对金融也挺感兴趣的。”
“读金融吧。”陆慕溢微微皱着眉头, 话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脆弱：“国防生太累了, 我不想让你那么累。”
还有, 我不想让你进入狼窝, 整天和一群大男人一起训练。
立默怔了一瞬, 偏头看向他，问：“你学计算机，以后打算做什么？”
陆慕溢勾起了唇，语气散漫：“从事计算机相关的工作呗。”
立默见他答得这么敷衍，只当他没想好, 换了个话题问：“虽然这么问不太好，但是我还是挺想知道，你为什么不直接考军校就读相关的专业呢？”
在她看来，这两者没差。
陆慕溢抬起手，开始揉立默的脑袋瓜，话里带着清浅的笑意：“B大和军校的不一样在于，读B大我会更自由。”
立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陆慕溢轻笑一声，缓缓道：“自由就是，不用受到那么多条条框框的约束，有更多的时间陪在你身边。”
立默：“……”
原来，他做这样的决定，是因为她。
立默盯着陆慕溢精致的侧脸看得入了神。
“其实你读军校也挺好的，叔叔就不会说你什么了。”立默说。
“他那样有家国情怀的人应该觉得我很自私吧。”陆慕溢嘴角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语气也吊儿郎当：“可是我好像就是这样的人呢。你永远都在我考虑的第一顺位。”
说不感动是假的。
听到他说这句话，立默的眼里氤氲起浓浓的雾气。
“你为什么把我看得这么重啊？”立默话里带着点细微的哭腔。
陆慕溢轻笑了声，继续揉着她的脑袋，“因为你值得啊。”
这么多年来，朱玉的孤单寂寞他看在眼里。
长大之后，姜意承受的丧夫之痛，虽然他谈不上感同身受，但也知道那给了她多大的打击。
他的小姑娘呀，已经被抛弃过一次了，他不想再让她承受一点点的痛苦。
不想让她跟他一起考军校、去部队，更不想离开她，留她一个人。
立默眼眶泛红，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看着陆慕溢的双眸盈光闪闪。
她轻吸了下鼻子，说：“其实，长大以后我渐渐发现，孤独才是生命的常态，没有谁能一直陪着谁吧……”
陆慕溢轻轻擦拭着她眼角的泪花，语气依然温柔：“可是我想陪着你，这就是我打破常态的理由。”
“我从来没想过要费尽心思去告诉你我有多喜欢你，我只是想让你每天都很确定，我还在。”
他说，语气认真，眼神专注，字字深刻。
纵使立默努力地克制着，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她索性直接将头埋在陆慕溢的肩上，放声大哭，尽情释放着心里的情绪。
陆慕溢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仿佛在哄一个闹脾气的小孩子：“别哭啦，小屁孩。爸妈听到了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立默却没有丝毫要停止的意思，眼泪刷刷地流出来，掉落在陆慕溢干净的白衬衫上。
最后，她终究还是哭得没有力气了，将头从陆慕溢的肩上移开，看着他漆黑如墨的眼睛，问：“陆狗，你真的像陆叔说的那样，准备跟你表哥顾景迎一样，创办一个游戏公司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去学金融，赚好多好多的钱给你的公司投资！”
陆慕溢看着她那副信誓旦旦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立默不满地看着他，“我可没有开玩笑。”
“我想进入国家相关的安全部门，保护国家的网络安全。”陆慕溢突然止住笑，一字一句说得缓慢又清楚。
这一刻，他整个人都散发着耀眼的光芒，神采奕奕，是最美好的少年人模样。
这一刻，立默更加深刻的明白，陆慕溢从来都不是表面上看去那般不靠谱，他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规划。
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他的人生不需要任何人来干涉。
他不自私，他不是没有家国情怀的人。
他只是在寻找最适合他的、最优的道路。
他实在是活得太通透了。
立默顿悟过来，满脸都带着笑容，“那我就去学金融吧。”
“以后无论你干什么，你默姐都能罩着你。”
他也永远都在她考虑的第一顺位。
-
主卧里。
陆少隆依旧是一肚子气，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说你，当初他保送B大，怎么没告诉我？我在家的时间少，你也不知道管管他。”
朱玉躺在床上，眼睛盯着正在电视里正在播放着的家庭伦理剧，声音没有丝毫的起伏：“我儿子我知道，除非你能说服他，否则没人能改变他的想法。而且，我相信他自己的选择。”
陆少隆将眼睛瞪大，不可思议地看着朱玉，说：“你别一天就知道打麻将看电视，好好教育儿子才是正道。你看看他，去学什么计算机，出来创个游戏公司，赚那么多钱有什么用？不知道为国家做一点贡献！”
朱玉朝陆少隆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吐槽道：“我说，老陆，你哪只耳朵听我儿子说他要去创游戏公司了？再说了，就算他真要去创游戏公司，那也能推动国家经济发展，有什么不对？三百六十五行，行行出状元，军人固然伟大，但是不是只有军人伟大。”
陆少隆愤愤道：“那他去学计算机有什么用？”
“反正绝对没你说的那么没用！”朱玉的语气也很不爽，“我睡了，你别在这屋里走来走去！你要是不想睡，就去大院里的运动场跑几圈，没人会怪你！”
说完，朱玉就按动遥控板关掉了电视，钻进了被窝，用被子盖住自己的耳朵，不想再听陆少隆说一个字。
陆少隆：“……”
这都什么事儿啊！他还是这个家当家做主的吗！
-
一晚过去，陆少隆仍旧没能接受陆慕溢已经被保送B大计算机这件事。
这么多年了，他一直都在给陆慕溢灌输要为国家献身的思想，从没想过事情的发展方向会完全偏离他预定的轨道。
不是他陆少隆自大，他很清楚自己的儿子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这样的人才不考军校，不进入军队去谋得一份适合他的职位，真的非常可惜。
儿子和他想法不和，一脸冷漠淡然，妻子对他爱理不理，陆少隆便把突破口放在了立默身上。
吃午饭的时候，他作出一副随口提起的样子，看着立默的目光慈祥温和，“默默有想好报考什么专业吗？”
立默对上他询问的目光，眼里带着清浅的笑意，面容乖巧，说话的声音也甜甜的：“陆叔，我准备报考B大的金融系。”
陆少隆赞许地点点头，“不错，以后还可以接手你妈妈的生意。”
立默笑得眼睛弯弯，乖乖地点了点头。
旁边的陆慕溢和朱玉皆是一顿。
陆少隆对陆慕溢和立默报考专业的态度差异实在是太大了，他们俩本来还以为陆少隆会变着法子说服立默去报考军校呢。
短暂的对话后，饭桌上又回归沉默。
陆慕溢和朱玉顾着自己吃菜，立默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吃饭的时候有点心不在焉。
陆少隆不动声色地注意着其他三人的神色，非常想打开话闸，再聊一聊关于陆慕溢报考学校的事情，却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好时机。
他这个男主人也太没地位了！
吃完饭后，朱玉迫不及待地去放映室看上午没看完的那部电影，陆慕溢也回了自己的房间，似乎在忙什么要紧事。
陆少隆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军事纪录片，手里捧着个茶杯，偶尔抿一口茶喝。
立默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决定去跟陆少隆聊一聊。
她缓步走过去，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坐下。
陆少隆笑着看了她一眼，随口问道：“默默也来看电视啊？”
“嗯。”立默乖乖应道。
陆少隆把身边的遥控器递给她，语气和善：“要看什么台你自己换吧。”
“不用。”立默摆了摆手，礼貌地拒绝：“就看这个吧。”
陆少隆微怔，随后笑着点点头，眼里升起几丝赞赏的目光。
立默安静地看了两分钟电视后，偷偷瞅了陆少隆几眼，见他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心里瞬间稳了许多。
她试探性地开口问道：“陆叔，您还在想陆慕溢不报考军校的事情吗？”
陆少隆看向她。
男人到中年，英俊潇洒，一身正气。
嘴角带着与这张严肃的脸不太符合的笑意，眼里的遗憾和失落更是显得荒唐。
立默有一瞬间的怔愣。
几秒后，她听见陆少隆说：“我尊重他的决定，但我不认可他的决定。”
立默缓缓勾起唇角，笑得甜美可人，两个小酒窝俏皮可爱，说话的语气分外认真：“陆叔，您知道他去B大学计算机以后打算干什么吗？”
陆少隆皱起了眉，不太确定地开口：“当程序员？开游戏公司？”
立默笑着摇头，说：“进国家相关部门，维护国家的网络安全。”
见陆少隆一副没太听明白的样子，立默连忙解释：“陆叔，昨晚他给我说过之后，我就上网查了下。我们现在已经进入信息时代了，网络安全对国家安全来说非常重要。您在这方面肯定比我清楚。”
“您也知道，他真的非常非常喜欢计算机，也非常非常不喜欢被人管着，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
“所以，他只是走了更适合自己走的那条路。虽然没有选择您提供的那条道路，但是他走的这条路，也与您的想法不谋而合，都是为了我们的国家，不过是换了个方式而已。”
立默的话音刚落，她的头就被人拍了一下。
少年略显古怪的声音随之而来：“你在干嘛呢。”
立默侧头，对上陆慕溢带着笑意却显得深沉的目光。
我啊。
我在做你为我做过的事啊。
第70章 第七十口
“我在跟陆叔聊天呢, 你别打扰我们。”立默冲着陆慕溢小小地吐了下舌头, 俏皮可爱。
陆慕溢：“……”
合着他这个话题中心人物还挺多余呢是吧。
他伸出手又拍了一下立默的脑袋瓜，语气拽拽的：“我偏要打扰你们。”
说完，他就哼起了小曲儿，表情十分欠揍。
立默刚要起身与他作对, 就听一旁的陆少隆板着块脸对陆慕溢说：“不准欺负默默。”
陆慕溢看了看陆少隆, 又看了看笑得一脸嘚瑟的立默, 语气不爽：“你们合着伙欺负我呢。”
像是在闹小孩子脾气。
陆少隆低声道：“明明是你欺负默默，这么短时间内, 我就看见你拍了她的头两下！对, 你还欺负我，居然一直把保送B大这件事瞒着我！”
陆慕溢和立默都有点恍惚, 茫然地对视了一眼。
陆少隆，一个常年待在部队的高级军官，随时都给人以强烈的压迫感, 居然在刚才说出了“你还欺负我”这样带着点撒娇意味的话！
任谁看到这一幕, 都会有点缓不过来吧……
立默先回过神来, 视线在陆慕溢和陆少隆之间梭巡一圈。
看着父子俩这样的相处气氛, 她很开心地笑了。
陆叔一定是想通了才会说这些话。
他一定已经认可了陆狗的决定。
一定是这样的。
-
几天后, 高考成绩出来。
陆慕溢和立默都考进了全市前十，陆慕溢第二，立默第九。
市状元是之前热衷于和陆慕溢比拼计算机编程的许无言，听说他因为某些原因没有参加信息学竞赛的决赛，无缘保送B大, 所以拼了命地努力学习，成为了16年夏天C市的理科状元。
陆慕溢的房间里。
查到这样的成绩，两人的心情都很平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立默问陆慕溢：“你不是状元诶，会不会有点遗憾？”
“不遗憾。”陆慕溢挑起眉，嘴角笑意一如既往的散漫，带着少年人独有的神采，“只要我宝宝的成绩能上B大就行，我的成绩无所谓。”
“……”猝不及防又被撩了。
还没等立默说什么，敲门声在耳旁响起，朱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臭小子，快把门打开，你妈我要知道你的成绩！立刻！马上！就现在！”
“……”陆慕溢禁不住扯了扯嘴角，走去开了门。
门打开的时候，他略微一怔。
陆少隆站在朱玉的身后，板着一块脸，看不出什么情绪。
朱玉连忙跑到电脑桌边，浏览着陆慕溢和立默的高考成绩单，脸上的笑容灿烂极了。
她情不自禁地夸赞道：“不愧是我家的孩子，都这么优秀！上次那个老和我一起打麻将的王太太还让我去多了解几个留学机构呢，今下午我一定要去给她说，我家的孩子才不需要我为他们愁后路！”
陆少隆不动声色地跟着凑过来，知道陆慕溢和立默的成绩和排名后，嘴角地弧度微微扬起，克制而含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