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与卿——辛烨
时间:2019-04-28 08:58:57

  “……好。”
  跟盛州不一样,南江的冬天不算太冷。
  就是冬天最冷的时候,也少有低于十度以下的。
  要是经常锻炼的人,有时一件t恤加上一个外套,都能度过一个冬天。
  为着跟人一起去吃早饭,言卿不到八点就起床了。
  她的房间连着一个大约十来平米的的衣帽间。
  她不算太喜欢买衣服,不过确实扛不住越清欢大概是年幼的时候没玩过芭比娃娃,所以如今十分热衷于给言卿买衣服,故而衣服不比任何人少。
  她穿了一件墨绿色的丝绒长裙,黑色的毛衣和一双翻绒面的小短靴,外边套了一件过膝的白色羊绒大衣。
  甚至八百年动用了一次那个几乎快要蒙上灰的化妆包。
  不过也就上了一层底妆而已。
  她拎上了一个黑色的菱格戴妃包,蹑蹑脚地走到楼下。
  越清欢从来都是不到午十二点不会醒的,而剩下两个上班时间也相当自由,也不可能这么早起床。
  家里只有阿姨在做早餐。
  “阿姨,早上不用做我的份,等下他们醒了跟他们说一声我出去跑步了。”
  “要不我给你打个豆浆,很快,你喝个豆浆再去吧?”那个阿姨从厨房里探出头,关切道。
  言卿向人笑了下:“没事,我等下出去外面吃。”
  “那行,你慢点。”
  言卿微微松了口气,溜出了家门。
  八点的天空还没有完全亮起来,还带着点清晨的冷气,说话的时候还是像个空气加湿器。
  言卿从家里,一路小跑跑到了小区门口。
  小区门口停了一辆银色的柯尼塞格,车上还靠着一个人。
  言卿跑了过去,直接扑到人怀里:“你来多久了?”
  大概是因为一路跑过来的缘故,言卿说话还有一点喘。
  “刚到,其实你可以慢慢来,没必要跑。”
  “有必要的,”言卿笑道。
  苏遇忱刚刚想说真的假的老子有点感动,就听见眼前的人说道,“不然有点冷。”
  苏遇忱:“……”
  行吧,自己本该知道的。
  他帮言卿拉开副驾驶的门,让人坐了进去。
  言卿坐上车之后,感叹了一声:“你是有多少车啊?”
  苏遇忱沉吟了一下:“不多,只有六台的样子。”
  言卿叹了口气:“羡慕,我一台车都没有。”
  “嗯?”苏遇忱愣了下,有些许惊讶,他看向人:“为什么?”
  “因为我没有驾照。”
  苏遇忱:“你怎么还没拿证?”
  “不想考,很麻烦。”
  “那你以后要去哪里怎么办?”
  “有司啊。”
  “要是一时半会儿司来不了呢?”
  “不是还有你吗”言卿眉眼弯弯。
  苏遇忱哑然失笑。
  “你不愿意吗?”言卿看着人,眨了眨眼睛。
  “……愿意行了吧。”
  两个人说着话,车已经开到了南江大酒店。
  南江大酒店是一家准五星的酒店,环境很好,东西也不错。
  不过言卿和苏遇忱跨越半个南江市,却是为着南江大酒店边上的一摊面线糊。
  面线糊算是南江市的特色了,而这家算是南江市公认最好吃的一家面线糊。
  这家店开了大约有二十年了,从一个小摊子到今天拥有整整一间店面的铺子,确实是相当不容易。
  甚至有驱车从临市大老远跑来南江,就是为着吃这家面线糊的人。
  言卿去了盛州之后,最想念南江的莫过于此。
  亘古不变的醋肉、香菇、香肠、牛肉等等配料分门别类放在不锈钢的碟子里,浓稠的汤汁里分网框浸着豆腐、大肠等等卤味翻涌着香气,在蒙蒙清晨里沁出腾腾的雾,连着矜持清冷的阳光都沾染了些温柔的味道。
  单单是看着就让人口齿生津。
  言卿开口道:“醋肉香菇豆腐干,不要香菜不要辣。”
  “和她一样。”
  那个人麻利地从卤汤里夹了一块豆腐干,用剪刀剪成条,搁到不锈钢的盘子里,再从柜台碟子里舀了一点醋肉和香菇,然后拿着大汤勺,打开盖子,满满打上一勺子的面线糊,直接浇在盘子里。
  瞬间浸没了盘子里的醋肉等等配料。
  撒上调料和葱花,一碗面线糊就被放在台上。
  汤里还跃动着揉碎了的阳光。
  这会儿刚好没什么人,毕竟上早课的学生早就走了,而上朝九晚五的人这会儿还没来,所以那个店主多少也闲了下来。
  她微微眯着眼看着两个人,脸上的皱纹脉络也温柔无比,她笑道:“你们是不是好久没来啦?特别是这个小姑娘?”
  她用的是南江这边的方言,言卿的耳朵对这个音调有着天然的亲近感。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过南江的方言了。
  这些年来,因为照顾到她的学业,言家一家都是去盛州陪她过寒假,到了春节那几天又去北京言家老宅那边过年。
  越清欢是南江人,但是言斯诚是北京人,所以一家人在家基本上都是说普通话。
  算起来她也确实是很久没听过南江话了。
  “嗯,后来转学了。”
  “我就说嘛,我记得你们以前一直来的,而且你醋肉香菇豆腐干,不加香菜不加辣,念得非常顺,我记得。”
  “阿姨记性这么好呀?”
  “不是,主要是你们都长得好看。”
  虽然在家天天标榜自己天下第一好看,但是真的被陌生人这么夸,多少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言卿向人弯了弯眼睛,笑道:“哈哈哈,没有啦。”
  说着就端着面线糊,坐到角落去。
  这家店的装修不算太好,但好歹干净,没有一般的早餐铺子的油腻感,这也是言卿最喜欢它的地方。
  她坐好之后,才见着苏遇忱看着自己,眼里全是笑意。
  她有些恼羞:“笑什么笑?”
  “人家夸你好看,你不高兴么?”
  “啧,我好看不是大家都知道的吗?”
  当着陌生人还会礼节性脸红一下,当着自己人言卿就没脸没皮了。
  “是是是。”
  “不过我记得你以前不是不加香菇吗?怎么现在也加了?是不是发现了香菇真的超棒!”
  香菇也是一种非常神奇的蔬菜。
  甲之蜜糖,乙之□□。
  很多人喜欢吃香菇的人,觉得它是人间至味,无论做红烧肉还是煮汤都堪称一绝,而又有很多不喜欢它的人厌之入骨,哪怕只是炒饭加了那么一星半点调味,都敏感得不得了。
  苏遇忱属于温和性□□。
  有些不喜欢,但也算不上多排斥。
  所以以前每次他来的时候,都只是加醋肉和豆腐干。
  “他很早就开始吃啦,”那个阿姨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放了一盘的油条到他们桌上。
  “剪了一盘油条送你们。”
  言卿有些惊讶,旋即笑道:“谢谢阿姨。”
  “你之后不是很少来了嘛,他一个人来的时候,就开始加香菇了。”
  阿姨说着话,那边来了新客人,就去招待别人了。
  言卿看向苏遇忱,眨了眨眼,心里隐约有了一点印象。
  这家店离南江一不远,言卿又很喜欢吃这家的面线糊,所以经常打着“要低调一点”的旗号,让司不要把车停到校门口,而是停在南江大酒店这边,然后让她自己走过去。
  穿过一条巷子,就到了这家店。
  而每次苏遇忱都会在巷子门口等她,两个人再一道来这儿吃饭。
  吃完饭,再一起走去上课。
  甚至有一次在吃饭的时候,刚好遇到了苏遇忱的班主任。
  言卿当时差点原地钻到地里去,倒是苏遇忱的班主任坦然无比地跟两个人打了招呼:“你们也来吃面线糊啊?”
  “嗯。”
  “慢点吃,时间还早。”
  “好的,老师再见。”
  南江一的老师对于谈恋爱的态度就是这样。
  只要不影响成绩,不要太出格,爱怎么样都行。
  而苏遇忱的成绩当然挑不出半点错处。
  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甚至那只睁着的眼镜都是半睁半闭,恨不得直接闭上。
  只不过当时言卿没有跟任何人透过口风,就走得干净决绝,猝不及防。
  等到家里处理完陆临安的事情之后,苏遇忱整个人爆瘦了整整十几斤。
  原先就已经英挺非常的五官愈发深邃,甚至有些形销骨立的意味。
  而等到他回到学校之后,南一依旧,不见故人。
  言卿已经走了。
  甚至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即便是周秦笙,也只是说她转学了,具体转学去了哪里,却也不透露哪怕一个字。
  ——所以走你走过的路,来你最爱的店,吃着你点的口味,是不是可以假装,你还在我身边。
  苏遇忱抬起头,微微笑了下:“没什么。”
 
 
第87章 Chapter87
  都过去了。
  只要她现在回来了,那么过去的一切都不足为道。
  他拿过边上餐具盒子, 从里边拿了两双筷子, 筷子在上打了个圈,握在心, 把握柄那一侧朝着言卿那一边,放在了她的盘子上。
  “谢谢苏总。”言卿弯起眼睛,看着人的时候像两道落漫了星辉的桥。
  她拿起筷子,从碗底翻出了醋肉。
  醋肉单吃有些干,但是被汤汁一浸, 酥皮的部分软化了许多,而里边的部分倒是仍然是被油锁住的香。
  虽然叫醋肉,但酸味很淡,基本上炸完之后, 有着老醋特有的香气,但肉本身更多的还是酥嫩喷香。
  配着面线糊,吃起来更别有一番风味。
  所以有一种说法是, 如果一家面线糊店的醋肉做得好,那面线糊不一定好吃;但一家面线糊店如果好吃,那它醋肉一定做得特别好。
  醋肉堪称面线糊的灵魂。
  言家不算是什么正经的世家大族,毕竟言老爷子和言太爷,都是死人堆里爬过来的正经军人。
  没有那么多穷讲究的东西。
  所以言卿家里也就管得不严,没什么不能从碗底翻东西起来吃的规矩。
  越清欢偶然提了一次之后, 还被餐桌上的言斯诚说了一声:“在家里就没必要这么穷讲究了, 又不是什么皇亲国戚, 只要别去翻公菜就行。”
  言斯诚从来不会去反驳越清欢什么,也就只有在涉及到自己的闺女的时候,才会替人撑腰。
  要不是越清欢一直看着,言卿的餐桌礼仪怕不是要堕落成什么样。
  言卿把醋肉翻了起来,放到了嘴里。
  满脸饕足,像是一只在太阳底下晒着肚子的猫。
  她把料吃了大半,只剩下面线糊。
  面线糊里的面线很细很软,纤细程度和彩干贝汤里的发菜没什么两样,几乎全部绒在汤里。
  用筷子几乎是夹就碎,所以她从餐具盒子拿了一支瓢羹,准备喝汤。
  只是正准备喝汤的时候,就看见苏遇忱的碗里,各种加料都还剩了大半。
  在半透明的胶质一般的面汤里,盈盈反射着初晨的阳光,犹如搅碎了的跃动的金子一般。
  说起来惭愧,当年学范仲淹先生的《岳阳楼记》的时候,老师问过同学印象最深的是哪一句。
  当年还在念初的同学多半是长着一颗流淌着二血液的心脏,要么说的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要么说的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再不济也是那句“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只有言卿一个人的回答清新脱俗。
  “浮光跃金,静影沉璧。”
  当时的言卿成绩很好,平日里又艺得不得了,老师自然很推崇,盛赞了这句,然后问了言卿为什么最喜欢这句。
  言卿一时卡壳。
  沉默了一会儿才勉强说了些话搪塞过去。
  然而其实事实是,看到这句话的时候,言卿脑子里脑补的画面就是浸着冬日清晨阳光的面线糊里,卧着一个荷包蛋。
  店家的阿姨在做面线糊的时候,是先把配料放到碗里,然后再把面线糊浇上去。
  苏遇忱没有把东西提前翻出来的习惯,所以现在才会还剩这么多。
  言卿看了一眼干干净净还没有碰过的勺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苏遇忱的碗里捞走了满满一勺配料。
  苏遇忱看着人,一时哑然失笑。
  言卿抬头看向他,分外无辜地眨了眨眼,拿起勺子晃了晃:“这是没有用过,干净的。”
  “……这是重点吗”
  言卿抬眼看向人,叹了口气:“在一起前什么都依我,现在连口吃的都要生气。”
  苏遇忱:“……”
  他狠狠揉了下言卿的头发:“好好吃你的面线糊。”
  言卿心满意足地继续吃了从苏遇忱碗里拿过来的醋肉香菇,和少许的豆腐干。
  两个人吃得很慢,店里一向没什么人,大家基本上都是打包带去单位吃,加上两个人坐在店铺的角落,存在感真的很低。
  等到两个人吃完之后,已经九点多了。
  苏遇忱也知道自己的车要是开去南江一稍微会有点高调,所以就把车停在了酒店这边,跟言卿一起走过去,当做消食。
  言卿挽着苏遇忱的,顺着去南江一的路走着。
  她低头数着地砖,一步划两个地砖,头也不抬笑道:“我们这样像不像以前去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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