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这事的人当中, 最为周远打抱不平的当属唐可心。
这天外联部和大四退部的学长学姐吃散伙饭。
他们部门, 平时主要任务就是拉赞助。
酒过三巡,一个男同学感慨:“要是我们也能像计算机学院周远那样,找一个有钱有背景的女朋友, 谁他妈还给资方低头哈腰当孙子啊。”
打趣他的男生最近迷上嘻哈,开口就是一句“hey,bro”, 然后说:“咱一般般的人一般般的脸,能不能脚踏实地一点。”
还压上韵了。
男同学耍嘴皮子:“兄弟,我觉得你这是看不起我的梦想。”
大家都笑起来,因为平时混得很熟,所以开玩笑也无所顾忌:“你丫成天白日梦,就想着傍个富婆混吃等死吧?”
“说出来不怕你们看不起,我这人就是这么没有追求。”
“假如富婆长得很不OK,你也下得了口吗?说来说去还是羡慕周远,谢周易多漂亮啊。”
唐可心实在听不下去了,她忍不住为周远说话:“周远长得那么帅,他编程又很厉害,我觉得他和谢周易挺配的呀。”
一直没出声的沈效南忽然哼笑,他看着她道:“他配吗?”
唐可心与他对视了一秒,他眼里有着不加掩饰的嘲讽讥诮不屑甚至是鄙夷。
这样的男生太危险,她其实有些发怵,却仍镇定着,反问:“ 出生好就高人一等吗?那你觉得他哪里不配?”
沈效南嗤了一声,点了烟夹在指间,淡淡道:“火/药味不要这么重。现在这个社会,怀才不遇很普遍,但他有了谢家当靠山,确实可以轻而易举获得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没办法得到的机会,从而一路平步青云,这是事实。”
唐可心桌下的手揪了揪裙布,兀自坚持:“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这么说他,他真心喜欢谢周易才跟她谈恋爱,又不图她什么。”
沈效南觉得更好笑了,他一派平静:“图到人了,不都什么都有了。你好好想想,他是真心更多,还是野心更大?”
唐可心气得不行,又说不过他,脸涨得通红,眼睛浮起一层雾。
这时有人看气氛不对劲,赶紧出来打圆场:“南哥,你今天怎么回事啊,跟可心妹妹较什么真,都快把人惹哭了,快道歉哄哄。”
沈效南换上吊儿郎当的态度,在桌沿上磕磕烟灰:“不至于吧,算了,我自罚一杯。”
他倒了杯啤酒,一饮而尽,掀起眼皮意味深长瞥了她一眼:“这样行了吧?可心妹妹。”
唐可心动动唇,低下了头。
她总觉得沈效南看穿一切,将她的心思瞧得明明白白。
能进外联部的人,没有哪一个不会活跃气氛,这一茬很快就在笑声中抛开。
唐可心却怎么都融入不进去了。
即便曾经周远那样不留余地的拒绝了她,可她对他的喜欢分毫不减,她为他感到特别委屈。
也不知是不是天意注定,反正一切都太巧了。
散局后已经很晚,回宿舍的路上,唐可心碰上了谢周易,她身边不是周远,而是她有过耳闻的一个男生——
邱燃。
谢周易暑假写的那篇机器视觉系统主题的论文得以在学术领域发表,邱燃也在做这方面的研究,主动找到她交流讨论,聊得十分投机。
两人宿舍相隔一条柏油马路,谈完顺路一起回来。
唐可心一见到谢周易,那股委屈转化成了怒意,她叫住了她。
谢周易一转头,见到唐可心,微微诧异。
邱燃跟着谢周易停下脚步,瞧着走过来的女孩子。
唐可心带了点兴师问罪的口吻,她为周远打抱不平:“周远配不上你吗?”
谢周易更没反应过来,一头雾水,愈发诧异了。
唐可心也没执着要一个答案,她笑容染了几分深秋的凉意:“谢家的千金真了不起。”
谢周易还没说什么,倒是邱燃拧了眉,不满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唐可心抬眼看他,丢出一句话:“你们姐弟相认了吗?”
谢周易闻言一惊,右眼皮跳了两下,她立刻看向邱燃。
邱燃也很错愕,一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的神情。
于是谢周易对唐可心说:“我希望你把话说明白。”
唐可心面色很冷,她觑着谢周易,开口:“大家都说周远傍上了你,未来前途一片光明,有些话太难听我都说不出口。可你心里清楚,事实是这样吗?他哪里高攀了你?周、易。”
她不是省掉了姓氏,而是连名带姓,意在指出她本来不是谢家人。
“周易,周远和你在一起太辛苦,我真替他感到憋屈。他今后用得着吃你软饭吗?他凭自己的本事不能取得成功吗?”
谢周易眉头越锁越紧,表情严肃起来:“我不知道你是从哪儿听到这些谣言。我和他因为互相喜欢所以才谈恋爱,不能说谁高攀了谁,更没有配不配一说。他是做技术研发的,以后不论做出什么成就,都是靠他自己的大脑和创造力。”
唐可心发出一通牢骚候心中已经稍稍痛快了一些,她听完了,挺直背脊,扭头走掉。
谢周易看着唐可心快步远去的身影,脸色缓和了一点,对邱燃说:“走吧。”
邱燃心跳了一下:“我……”
“这些话你也听到过吗?”谢周易截断他的话,她问。
她现在满脑子都想着“不配”“高攀”“软饭”这些字眼,心中又好气又好笑。
他们明明是一段美好纯洁的校园恋爱,怎么同学们背地里传得这么庸俗市侩?
邱燃见她完全忽略了姐弟相认那一句,暗暗松口气:“那些乱说的人都是既坏又蠢的货,相当于网上的键盘侠。反正带了脑子的听众,都不会信,你又何必放在心上。”
谢周易勉强笑了笑,沉默起来。
她担心地想:这些话,周远知道吗?
回到寝室,谢周易问消息灵通的黄云念:“我听说学校有很多人传我和三哥的是非。”
“你知道了?”黄云念讶异。周远特地嘱咐她们仨不要告诉谢周易。
谢周易点了下头,说:“你们还真藏得住话。”
“你家三哥觉得这是小事,不想让你徒生烦恼。”
谢周易听闻此言,耳边回想起唐可心的声音——
“周远和你在一起太辛苦,我真替她感到憋屈。”
她不由难受起来,给周远拨了电话过去。
周远此时在邵小林家里,明天周末没课,他赶过去做新项目了。
这会儿他们还没有收工,屏幕显示谢周易来电时,他抬手抡了抡手臂去乏,然后拿起手机回卧室接听。
谢周易问他:“你还在工作吗?”
“嗯。”周远温和说道,“很快就可以休息了,你回寝室了?”
谢周易说:“我想来见你。”
“现在吗?”周远问。
她轻“嗯”一声。
周远发觉她不对劲儿,又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就是想见你。”
第36章 36
周远说太晚了, 他回学校找她。
这会儿,距离门禁时间不到一个小时。谢周易便在校外的酒店开了一间房, 将门牌号发过去,坐在橘子皮一样颜色的灯光中等待着他。
这边周远挂掉电话回到工作桌位, 迅速敲了几行代码,然后站起来拿了搭在椅背上的工装夹克,对邵小林几人说:“我回趟学校。”
邵小林咬着烟开口,烟灰簌簌下落:“有事儿?”
周远一边穿外套一边往外走:“嗯,我明天早上再过来。”
下了楼,周远大步走出小区。冷风刮钻进脖子里,寒意顿生。远处亮着“空车”牌子的出租驶过来, 他招手拦下。
三十分钟后,周远站到了房间前,打电话叫她开门。他很快就听见门锁响了一下, 里面温暖的光透出来,过道的亮不再那么惨白。
谢周易见到他的瞬间, 扑过来撞进他胸膛, 她的脸穿过他肩头, 埋在他淡淡艾叶清香的衣领间。
周远将她抱了满怀,低笑一声,反身带着她进去关了门, 下巴摩挲着她发间问:“怎么了?”
谢周易沉默着,双手箍紧了他。
周远一只手环着她腰,一只手抚摸她脑袋, 动作异常轻柔。
两人安静地抱了片刻,谢周易才磨磨蹭蹭地仰起头来,深深看着他:“你压力大吗?”
周远垂下目光,他的眼漆黑,定定看着她:“为什么这么问?”
A大这一片,陷入深夜的安静当中。
谢周易呼吸很轻,她添上前半句:“和我在一起,你压力很大吧。”
周远在路上时,谢周易独自想了许多。
她想到了大一跨年放飞气球时,他写下“年少有为”的愿望;大二那年他格外看重那场最后是失败结局的创业大赛;以及如今他开始跟着邵小林做项目赚钱,说等她从美国回来他们就结婚。
她又想到了他攒了十年之久的积蓄,还想到了那时他说:“我现在什么都没有。”
方方面面串在一起,他深沉的感情便浮了出来。
谢周易意识到自己有够愚笨迟钝,之前那么长时间,竟无所察觉。
周远却皱了眉,目光沉沉,两秒后笑了:“你瞎想什么,对我有点儿信心。”
谢周易忽觉鼻尖酸楚,她躲开他视线,额头抵在他锁骨位置,闷声道:“我对你有信心。”
周远脑子聪明,他反应过来,试探问她:“你是不是听见什么了?”
“你不想让我知道的我都知道了。”她的声音犹如被这个季节的雨水浸泡过一般。
周远心说难怪,笑着拍拍她背:“我接到你电话一直提心吊胆,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
他顿了下,故意叹口气:“我就知道瞒不住你。”
谢周易咬唇,鼻翼酸楚。
窗户没有关严,外面的风刮进来,苍蓝色的帘子不停晃动着。
周远又叹了口气,这次是真心实意,认真道:“你看着我。”
她静了静,缓缓抬起头来,眼底有着浅浅的红。
周远对她说:“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们控制不了,谁也没有办法要求他们闭嘴。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
谢周易点头:“可是你受委屈了。”
她当然明白,又不可能像明星那样,动不动就发一则声明进行澄清。而且这种污蔑性质的谣言本来就踩着他尊严,她若强势站出来,更令他没面子。
“没关系,大丈夫能屈能伸。”周远失笑,双手捧住她面颊,“咱们心态要好。我不介意别人的眼光,你也不要为此坏了心情,行吗?”
谢周易黑白分明的眸子透露出迷茫与不安:“你真的一点都不介意吗?”
“真的,我问心无愧,日久终会见人心。而且他们都是不相干的人,有什么好介意的。”周远瞧得心软,语气诚恳。他笑着补充,“如果非要有点影响,那也是正面的,我会鞭策自己更加努力。”
谢周易两条柳叶眉往中间动:“所以你有压力。”
周远忍不住用两个拇指抚平她额间的纵,他说“是”,一本正经逗她:“但不是因为那些话,主要是我还没攒够老婆本,担心娶不到你。”
谢周易终于笑了:“你担心得也太早了吧。”
“这叫未雨绸缪懂不懂。”周远跟着她勾唇。
谢周易阴转多云,她低声说:“我对你没要求的。”
周远挑眉:“那怎么行?你还是象征性提几个吧。”
于是谢周易开始秋后算账了:“不许有秘密,不许报喜不报忧,要和我分担一切。”
周远想说这种小事不值一提,可她明亮的眼睛看着他:“这要求不高吧,能做到吗?”
他胸膛里的心脏急促跳了两下,不由分说低头,嘴唇压了下去。
谢周易心紧,顷刻间,他的男性气息铺天盖地将她包裹。
周远含着她唇瓣亲了许久,温热的呼吸一点点往耳后颈项游移,他的手找到腰间的空隙,一路向上推开了那层蕾丝布料,谢周易敏感得不行,身体又软又烫。
他忽然抱起她往床边走,带着她齐齐倒下。床垫弹性极好,被突如其来的重量扰乱了平静,颤抖着一直持续不停。
谢周易不知道酒店隔音好不好,脸埋在枕头里,十指深深掐进被单中,咬紧了牙关。但怎奈他兴致高,颠簸之中,她几度受不了,不得不松口,声音破碎得令他兴奋。
很晚才结束,谢周易没什么意识,沉沉睡了过去。
不过谢周易这觉睡得不长,半夜四点,这个世界仍沉浸在黑暗中,她在周远的怀中蓦地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睛凝视着黑暗中的吊顶,想起了被自己遗漏的关键信息,她思考了一会儿。
耳畔的呼吸均匀平缓,谢周易犹豫了半分钟,实在很不踏实很困惑,她轻声喊他:“三哥。”
周远睡得熟,并没有听见。她尝试着又喊了喊,他才迷迷糊糊“嗯”了声,更紧地抱着她。
谢周易无奈,放弃了念头,准备明早再谈。
不到十秒,周远猛然清醒,伸手按开床头小灯,紧张看着她,嗓子因缺水而微微干涸嘶哑:“哪里不舒服吗?”
谢周易眯起眼睛适应光线,她否认说:“没有,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周远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嗯?”
“你说,有没有可能,邱燃是我同母异父的弟弟?”谢周易假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