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萤抿着唇，挤出四个字来：“……我不需要。”
“不需要什么？”
“不需要你同情和救援。”苏萤语气平淡，“我能找到工作，还没穷到需要人家施舍一份薪水的地步。”
叶旌蹙眉：“什么工作？咖啡馆领班？”
“领班怎么了？领班就比模特低一等吗？”
“领班不比模特低等，但是邱礼源给的工作也不比我给的工作高一等。”
苏萤一愣。关于是否在邱家的咖啡店打工，她不是没有犹豫过。但终究觉得自己工作挣钱，汗水换薪水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不多拿邱礼源的钱，不收他的礼物也就足够撇清关系了。
但没想到，事还是传到叶旌的耳朵里。
她的惊讶，被叶旌误认为是心虚，心情顿时极度不爽：“他可以给开一家咖啡店让你打工，我就不能设个家教工作让你赚钱？阿萤，人不能双标。”
“他不是为我开的咖啡店！”苏萤脱口而出，“而且这根本不一样。”
她对邱礼源没有非分之想，打工赚钱天经地义。可对叶旌，她不想欠他，也不愿两人之间有任何金钱瓜葛，这种纠结也许只有苏萤自己能懂。
“怎么不一样？”叶旌逼近了些许，“难道你喜欢他？”
“不喜欢。”毫无犹豫。
叶旌的心情瞬间拨云见日，又顺势问：“那我呢？”
“你什么？”
“你不喜欢邱礼源，那我呢？你喜欢我吗？”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男孩子啊？询问对方的心意，就像是问“既然你不喜欢草莓糖，那喜欢柠檬糖吗”一样云淡风轻。
苏萤撩了下耳畔的碎发掩盖自己的慌乱，板着脸转身：“懒得跟你闲扯。”
叶旌伸臂拦住了她的去路：“好吧，你不回答我的问题，那我退一步——我先回答你的问题。我这人挑剔，容不得讨厌的人在家里晃，所以家庭教师么，总要找个喜欢的人才行。”说着，心无城府地一笑，“——所以你最合适了。”
找个喜欢的人才行。
所以，你最合适。
叶旌的声音干净又好听，即使说着这么耍无赖的话，还是宛如情话。
苏萤心想，如果这世上有什么人能让她束手无策，大概就是叶旌了。他无赖又幼稚，偏偏她居然会有一丁点为他动心。看来，她也是幼稚鬼……
“你少跟我贫。”苏萤故意板着脸，“总之你骗我的事，我记在帐上了。”
“你想我怎么补偿？”叶旌半真半假地说，“只要你不生气，要我怎么做都行——以身相许也可以。”
苏萤被他气笑了，憋住笑意推开他：“我走了，你爱许给谁就许给谁好了。”
叶旌手抄在兜里，笑着看向她背影：“周三上课，别迟到！”
“……知道了。”
苏萤走远了，街道上行人陆续超过了原地站着的叶旌。
如果有人回头看他，会发现这个刚刚还笑得没心没肺的年轻男人，一点点褪去了眼底的笑意，甚至有了几分落寞与迷茫。
设计家教接近她，在叶旌看来只不过是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苏萤虽然没真生气，但骨子里显然是介意被他欺瞒的。他所隐藏的“那个秘密”被发现，她会不会……再也不回头？
第26章 第26宠
苏萤做兼职模特有好几年了, 虽然早已轻车熟路，合作过的导演、摄影也都评价颇高，但时尚圈毕竟是个圈, 而她始终都在圈外。
所以当林锦锦把邮箱里收到的offer转过来, 苏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是《SILENCE》, 曾经一手捧红过超模胡叶的国内一线时尚杂志！尽管只是一封内页的拍摄邀约, 对苏萤来说也已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大好机会。
“对不起, 萤萤！我没有查收邮件的习惯，拖到现在才发现。明天是最后的试镜机会了……”林锦锦不住地道歉。因为林锦锦上网方便, 所以苏萤的各项资料里联系方式都是她的。
“没关系啊, 不还有一天时间吗？幸好你看见了，锦锦, 我应该谢谢你才对。”
林锦锦舒了口气, 又问：“马上就得出发吧？”
“是啊……”苏萤忽然沉吟。
林锦锦问：“怎么了？”
“今晚本来要给叶旌补习, 看来得调课了。”
“他能体谅的啦！”林锦锦想起什么似的，又说，“对了，昨天我在论坛看见有关他的帖子了。”
苏萤有些意外，问：“什么帖子？”
林锦锦似乎在忙着开网页，过了一会念道：“鲜衣怒马少年游，一见旌郎误终身……”
“等一下！”苏萤摸了下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你还是挑重点说吧。”
林锦锦哈哈大笑：“你们学校女生发的帖子，热度太高被顶上楠都社会版主页了。说是叶GG要过二十了，她们打算给他个惊喜什么的。总之, 帖子里都是叶小哥的帅照。别说，样貌是真没得挑，出道当偶像都够了！”
苏萤打断了闺蜜的花痴：“既然是惊喜，还发出来干嘛？”
林锦锦笑：“粉丝的心情你不懂。”
苏萤是不懂。
就像她不明白，楠大这么有底蕴的高校，怎么会藏着这么多花痴姑娘，不用学习吗？每天有大把时间在论坛上替个新生弟弟打Call，真是，浪费社会资源。哼！
*
叶家。
云姨又“被请假”了，她犹豫着向叶旌求证：“好歹是大生日啊，我在家替你们做好菜再走不好吗？难不成你还指望让苏老师给你下面条吃吗？”
叶旌在客厅里踱来踱去，心神不宁的模样：“就让她下碗面条怎么了？又不是什么重活，云姨你放心啦，阿萤很厉害的。”
“不是说苏老师做不了，只是人家毕竟来当家教的，又不是来帮佣——”
“她会生气吗？”叶旌忽然问。
云姨一愣，继而笑了：“不会，苏老师没那么小器。”
“那就好。”叶旌如释重负。
云姨拉住他：“你别晃了……一下午就见你一直晃，到底在慌什么？”
叶旌白皙的面孔上有些不自然的红晕，他低头问：“我看起来很慌？”
“嗯，慌。还记得你小时候跟太太闹矛盾离家出走，结果错过了考试，带着0分试卷回来吗？那会你就这个表情。”云姨顿了顿，试探性地问，“说起来……最近苏老师来上课的日子，你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叶旌一脸被人戳破的尴尬，烦躁地挠了挠头发：“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他真的表现得很明显么？那苏萤呢，她察觉到他的异样了吗？
云姨心里多多少少有了底，想起了昨晚叶旌母亲打回来的电话。
电话里，远在大洋彼岸的穆然说：“小旌生日我跟他爸都不回来了，反正，刚好是苏老师来上课的日子。”
当时云姨还不解，好赖也是二十岁的正经生日，为人父母的怎么能不回来？如今再看看叶旌的反应，她也豁然了。怕是谁来给他过这个生日，也抵不上苏老师一个人。
“小旌啊，追女孩子是有技巧的。”
叶旌终于停下晃来晃去的脚步，回头看她。
云姨说：“那，从前苏老师一来你就跟前跟后，恨不得一直跟人黏在一起。这样不行——追女孩子啊，要给她空间和想象，你要让她在看不见你的时候总想你，而不是想‘你怎么总在这里’。”
叶旌失笑：“云姨，你是说我太粘人了？”
“……不，我是说你在苏老师面前太像争宠的孩子。”
叶旌沉吟，虚心求教：“那我要怎么做？呃，高冷一点？”
云姨很想说“拿出你对先生太太的一半高冷就够了”，但终归考虑到阴晴不定的少爷脾气决定不触霉头，只说：“可以喜欢，但别表现得太喜欢。”
“不可能的。”叶旌坐进沙发里，“云姨，对我来说没有这种模棱两可的地带。喜欢就只能百分之百地喜欢，你说的，我做不到。”
云姨意外地看着叶旌。
那个小太阳一般的叶旌是做给外人看的，这点云姨很清楚。但此刻，盯着沙发边的蛋糕盒怔怔出神的少年，脸上除了淡淡的疑惑，更多是憧憬与愉快，这并不是他的面具，而更像是真情流露。
苏萤啊，那个漂亮又独立的女孩子，也许真的是叶家这个小少爷的救星……也说不定啊。
离上课还有大半小时，叶旌已经在洗手间里折腾了许久。
头发已经许久未染，焦糖色里透着些微的黑，自然卷的发尾带着孩子气的俏皮。叶旌不甘心地抹了发胶，试图把头发都固定到脑后，可真正变成了大背头，他又疑心太老气，与苏萤不搭……只好又冲了清水洗掉。
温水顺着耳廓、脸颊冲过，叶旌闭着眼睛，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模拟即将发生的画面。
——阿萤，我想要个只有你能给的生日礼物。
——什么礼物？
——女朋友。
叶旌甩了甩头发上的水，顺道甩去脑海里不受控制的画面，远远地，手机铃声从楼下客厅传来，他瞥了眼镜中的自己，头发湿漉漉的……看起来，还成。
电话是苏萤打来的。
叶旌接起电话的时候还带着笑：“要到了吗？”
“没，很抱歉。我今天有事，没办法去补课了。”苏萤的声音在嘈杂的背景里，显得很是遥远，“真对不起，嗯……今天的课时费，我马上退到你微信里。”
叶旌的笑容凝固在唇边，目光飘向手边的蛋糕盒，缓声问：“你人在哪里？”
“火车站，”苏萤解释，“帝都有个工作机会，时间很赶，我今晚得赶过去——”
叶旌说：“我们有约定的，每周一三五上课。”
“对不起，不过这个机会对我真的很重要。这单拍完——”她下学期的学费就有着落了。
“你根本没打算跟我商量对不对？”叶旌的声音里有着陌生的冷淡，“你人已经到火车站了才给我电话，根本不是来和我商量，只是‘通知’一下。”
“……抱歉。”
“就是为了报酬么，我懂。”叶旌说，“多少钱？我付你，提前预支明年的课时费也行。”
“不是钱的问题。”苏萤的语气也硬了起来，“叶旌，我不来上课也不收你费用，我并不欠你什么。”
“你违背了和我的约定！”
手机里传来苏萤身后列车抵达的播报声，而她没有说话。
“苏萤，在你眼里是不是没有什么比挣钱重要？”
“没有。”苏萤顿了下，“你不会理解，也没必要理解，但你说的没错，对我来说活下去比‘守约定’更重要。如果你觉得我不适合担任你的家庭教师，我可以退出。你不用为我的事生气，犯不着。”
广播里再度通知去往帝都的列车开始检票，苏萤说：“你决定好以后告诉我一声就行，我都可以接受。我要上车了，再见。”
说完，电话里就只剩下忙音。
叶旌面无表情地起身，没想到竟带翻了手边的蛋糕盒，松松的纸盒盖子顿时翻到在一边，白色的牛乳蛋糕歪歪斜斜碎在地毯上。
“——厨房我准备好了，那我先走了啊。”云姨从厨房出来，只见叶旌脸色发白，蛋糕打翻在地，顿时把后半句咽了回去，“怎么弄翻了？别急，我再订一个去。”
叶旌走向玄关：“不用了，她有事，不来了。”
“那你去哪儿？”
“我今晚不回来。”说完，叶旌就推门出去了。
云姨知道他的脾气，深深地叹了口气，蹲下身去收拾打翻的蛋糕。
蛋糕是叶旌自己订的，拿回来之后跟宝贝似的看着，也不让她碰。现在却摔得粉碎，连内里的夹层都漏了出来——
一张薄薄的皮纸从夹心层里戳了出来，云姨抽出来，发现皮纸里的小卡片上是叶旌不羁的字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