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飞没多久，沈奇就跟苏萤的邻座换了位置。
“刚跟男朋友发消息呢？”
苏萤看了他一眼，点头。
沈奇打了个响指：“我就猜到——摄影老师都说了，抓拍你笑脸的最佳时机就是你低头看手机的时候。我就琢磨着，不是刷微博就是跟男朋友发消息。真可惜，居然是后者。”
他说得直爽，苏萤不由笑了笑。
沈奇问：“聊聊，他是什么样的人？”队里那么多小帅哥，居然没有一个能引起苏萤兴趣。她的男朋友到底是何方神圣？
依苏萤的性子，一笑了之也就算了，可这次居然鬼使神差的有些兴趣，歪过头看沈奇：“你签经纪公司了吗？”
沈奇说没有，他是兼职模特，本职工作是健身教练，有好的杂志、好的摄影师、好的设计师来邀约才出来玩票。
“那如果有个软件，把你要的这些好资源都集中起来，你会不会用？”
沈奇恍然大悟：“你男朋友做软件开发的？”
苏萤眨眨眼，没说其实是学软件开发的。
“码农啊，啤酒肚、地中海那样的？”沈奇把自己逗乐了，又对苏萤比了个大拇指，“在这个看脸的世界，苏小姐，你可以的。”
苏萤知道他把叶旌想象成中年大叔了，但没打算解释，任沈奇天马行空地胡侃，自己只笑笑不说话。其实她自己也发现了，和叶旌在一起以后，她变得可以容忍许多从前难以忍受的亲近，比如，此刻的沈奇，比如聒噪的罗姜。
她曾经给自己建起的高墙，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拆除了大半，而她并没有因此而感到不安。
叶旌在她的生命里不仅仅扮演着爱人的角色，更给了她敞开心扉去爱与被爱的勇气，因为知道他无时无刻不在身边，所以不需要用高冷来做保护色。
*
玻璃幕墙，白墙和科技感投影屏。
这场新软件的讲演会被安排在帝都最富盛名的软件园里，从全国各个高校赶来精英济济一堂。投资公司叫睿翼，董事长叫许睿意，是个白手起家的中年男人，城府极深，眼光又狠又准，脾气却叫人捉摸不定。
此刻，各个项目组代表都聚集在睿翼的会议室里，一个个轮流讲演。
罗姜紧张得手心冒汗，叶旌却依旧塞着耳机，在键盘上不住地敲打着什么。
“不紧张啊你？”
叶旌取下耳机，投来一个疑惑的目光——他压根没听见罗姜的话。
罗姜探头过去，发现他还在优化程序，不由咋舌：“这节骨眼上，你居然还有定力调代码？”
叶旌目光投向屏幕：“除了阿萤在身边，其他时候我都很有定力。”
罗姜：“……”
报告厅厚重的门开了，等候的众人都看了过去。
邱礼源一边松着领带走了出来，面色不佳，显然刚刚的讲演并不尽如人意，一起出来的两人也都神色阴沉，头也不抬。
罗姜咽了口唾沫：“感觉，许董很可怕啊……”
叶旌合上笔记本电脑，摘下了耳机：“再可怕也不会吃人，怕什么？”
“U-OPUS的代表在吗？”干练的女助理扬声问。
叶旌举起手，站起身来，女助理立刻露出微笑：“到你了。”
罗姜猛地灌了一口矿泉水，跟在叶旌身后走向报告厅，两人与邱礼源一行人擦肩而过的一瞬，罗姜隐约看见邱礼源略显苍白的脸上浮现了一抹诡异的笑容，可当他回头去看的时候，邱礼源已经神色如常地坐回了原位。
大概是看错了吧……罗姜心想，回头看前方的叶旌，一如既往的淡定。无论发生什么事，这小子都能hold住的，对吧？
报告厅里的人并不多，除了女助理，还有另外两个开着笔记本电脑的男人，以及坐在高背椅中，手中香烟袅袅的许睿意。
叶旌进来的时候，许睿意连头都没有抬，目光在手中的平板上快速扫视，漫不经心地问：“U-OPUS的研发，花了多久？”
“4个月零三天。”叶旌说。
听见他的声音，许睿意才抬头，看见背光站着的叶旌，不动声色的脸上总算流露出一丝意外。
叶旌将投影接好，拿着遥控礼貌地问：“我可以开始了吗？许总。”
在得到许睿意的肯定答复之后，叶旌站在荧幕右侧，开始对U-OPUS的优势与前景及进行解说，而罗姜则配合他不断将试用案例下发到在场听众的手机端。
叶旌不同于其他项目的主讲，他比纯粹的主讲人更懂得软件内核，又比纯粹的程序员更懂得表达，这样的场合之下，将程序的卖点和精髓表达得淋漓尽致。
坐在许睿意身后的两人被吸引得停下了记录，连连点头，显然对项目非常满意。
罗姜一直密切关注着许睿意的反应，却始终没能从他脸上看出端倪，不由捏了一把冷汗。
两名主管各自提了问题，叶旌轻松应对完毕，终于到了许睿意的环节，他的目光却始终停留在手中的平板上，神色凝重。
罗姜咽了口唾沫，余光看了叶旌一眼，他倒是神色坦然，对拿下投资胸有成竹。
“项目本身很有潜力。”许睿意头没抬。
罗姜心道不好，先礼后兵不是好苗头，侧目看叶旌，果然，这小子也正色起来。
“项目打算整体打包卖给睿翼，还是睿翼部分出资，你们自行运营？”
“不打算卖。”叶旌毫不犹豫地说，“目前还是初代，二代的建模也已经完成，后续两年的升级规划我们也都已经做好——由我们自主运营，U-OPUS可以给睿翼集团盈利。”
“你知道对于一个团队来说，leader的重要性吗？”许睿意弹了下烟灰。
“知道，我会对这个项目负责到底。”叶旌说。
“是吗？”
罗姜拍着胸脯保证：“许董您放心，在全国的同龄人里，没谁的技术能比叶旌强。”
直到此时，许睿意才抬起头，深邃的眼中满是深意：“对leader而言，技术远不是第一位。有没有足够的远见，协调能力和凝聚力才是关键，更重要的是，Leader的稳定性关系到团队的稳定性。”
“叶旌没问题的！当初从项目创意开始就都是他在带队，从来没掉过队。”
“是吗？”许睿意将手中的平板竖起来，“那这是什么？”
那是罗姜非常熟悉的配色——楠大的BBS。前阵子为了删帖，他天天对着这个界面都快要看吐了，自然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正是不久前在楠大闹得沸沸扬扬的叶旌爆料贴。
可是，这帖子不是已经被从楠大的BBS上删除了吗？
许睿意审视地看向沉默的叶旌：“这是我刚刚在邮箱里收到的，我只问一句——这是造谣还是真事。”
罗姜听见自己咽下口水的咕咚声，脊梁骨渗出细密的汗水来，目光投向叶旌。可以否认的吧，许睿意根本不可能为这种事特意去米国求证，更何况，帖子已经删了，这种截图文件造起假来也太容易了。
否认吧，否认就好。
“是真的。”
罗姜不可置信地看向死党。
站在投影屏幕前的叶旌穿着驼色的高领毛衣，头发稍微有点儿长此刻略微遮盖住了眉毛，因为背光，神色并不十分清晰，但这三个字讲得分外清楚。
许睿意将烟头掐灭：“项目是个好项目，如果你们愿意，睿翼可以整体买下项目，价格可以再议，必定会高于市场价。”
话一出口，罗姜一下就变了脸色。这算什么？要他们把从零打造的项目拱手让给睿翼吗？他不由去看叶旌，他的腰背还是挺得笔直，平素带笑的眉眼此刻严肃得让人心慌，直视着目光锐利的许睿意。
得不到叶旌的表态，许睿意将指间的烟头丢进烟缸，站起身来：“我可以给你半天时间考虑，卖或者不卖。”
后面还有其他项目组等着讲演，女助理很快就上前来请叶旌和罗姜离开，再看叶旌的时候眼神就十分复杂，毕竟谁也想象不到这样的青年才俊竟会有精神类疾病。
“如果您有考虑的结果，可以随时与我联系，由我转达。”女助理将名片递给叶旌。
叶旌从许睿意发难开始一直沉默到现在，目光阴冷，不知在想些什么。
罗姜见状，只好代为接过名片。
正在等候的众人见原先最被看好的U-OPUS出来了，无不投来探究的目光。面色晦暗，毫无笑容，进场之前的意气风发荡然无存——看来，被许睿意打压得不轻。
真是……可怕啊。
大多数人都在为自己的项目忧心忡忡，唯独，有一双眼睛里写着报复成功的快意。
罗姜很快就在人群中发现了邱礼源的视线，他坐在一隅，面前的笔记本电脑还在运作，目光从屏幕上方看向叶旌，在低头交谈的众人之中格外显眼。
他大爷的！又是他。罗姜喉头发热，血气上涌，快步就要向邱礼源冲过去。
突然，感觉胳膊一松，夹着的笔记本电脑被人抽走了，罗姜一愣，只见叶旌拿着电脑，一言不发地穿过会议室往外走去。
“等等，你去哪？”罗姜追问。
“我没事，你留在这里等消息。”叶旌头也没回，语声低沉。
罗姜还想追，可工作人员却将他拦了下来：一个项目组至少要有一个人留在现场，否则视作弃权。
他看向走廊尽头叶旌的背影，心里七上八下：他不会想不开吧？
第42章 第42宠
讲演厅内。
许睿意又点燃了一根烟, 单手滑着屏幕，饶有兴致地细看着所谓的爆料贴。
这上面颓废的小男孩，真就是刚刚台上那个充满朝气的年轻人？除了脸型, 真是哪里都不像。
“会不会是造谣中伤？”睿翼的市场部总监终于忍不住发话。
这个叫叶旌的青年给人的第一印象太好, 以至于让人难以将两者联系起来。在这种角逐机会的节骨眼上, 突然有人给董事长的个人邮箱推送这样一份爆料, 目的和真实性难免让人生疑。
许睿意突兀地笑了一下, 而后合上平板电脑，看向发问的下属：“这重要吗？”
是啊, 重要吗？U-OPUS是个有前景的好项目, 底子不错，未来可期。但睿翼集团是注资还是全资, 是扶持大学生创业还是全资收购自己去做大做强, 从长远收益上来讲, 当然是后者更赚。
这道理谁都懂。
那么，这孩子到底有没有病，重要吗？
不重要。
能以此为契机，把项目完整地纳入囊中，才是要紧事。
许睿意从下属的目光中看出他已经领悟了自己的意思，也就没再多说。
新的项目组已经进来了，又是一个全新的项目，一双双对睿翼集团充满期望的眼睛，可许睿意已经没什么心情继续再听——这一期的项目里，再没有能比U-OPUS更有潜力的苗子。
U-OPUS, 他势在必得。
*
罗姜在会议室里坐立难安，进进出出的竞争者们脸上都是愁云惨雾，显然谁也没能从许睿意那里得到什么准信。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叶旌音讯全无。
终于耐不住焦虑了，罗姜给林锦锦打了个电话。
“怎么样？顺利吗？”林锦锦接通了就问，显然满心满脑都记挂着他们的事。
罗姜略感意外，打了个马虎眼又问她：“苏萤手机号码多少？”
“你找她干嘛？”林锦锦起了疑心，“叶旌呢？他没跟你在一处吗？”
真是个敏感的小女孩。罗姜叹了口气，安抚道：“没事的，叶旌在忙着改程序，我找苏萤问点事。”
林锦锦知道他有事瞒着自己，但没做纠缠，爽快地把苏萤的电话号码发了过去：“她应该快到帝都了吧。”
“啊？”这下轮到罗姜吃惊了，他可没听说苏萤要来。
“嗯，萤萤想给叶旌一个惊喜来着。”
苏萤接到罗江电话的时候，刚刚着陆开机，正跟沈奇等人一边说话一边去拿行李。见是楠都的陌生号码，她犹豫了一下就接听了。
“是我，罗姜。你先听我说完，我们现在在睿翼集团，刚刚在讲演过程中，有人把学校BBS上的爆料贴发给了睿翼的许董，对方对我们团队的稳定性提出质疑，要求全资收购U-OPUS，叶旌没答应，出来就跑了，到现在两个小时了，我也联系不上他，有点不放心。”
“等一下，罗姜，你再说一遍爆料贴被发给了谁？”苏萤问。
“许睿意，睿翼集团的许董啊！”
苏萤一手把行李箱从履带上提下来，一边听着电话。
沈奇推着行李车，走了过来：“怎么？需要帮忙吗？”这其实是句客气话，相处了这么多天，他们都知道以苏萤的性格，什么也不会去麻烦别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