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你这么赶我了,”二郎见谢笙应下,便索性起身,“我这两日就在城中住下,鲤童我要带走的,你若有什么吩咐,只叫底下人做去,你可是表少爷呢!”
“再多带两个人,”谢笙道,“鲤童一个,若用上调虎离山之计,你可不能有半点损失。旁的事情叫别人做去,鲤童只陪在你身边,寸步不离才行。”
“我知道了,”二郎应了一声,也没说到底会不会照做 。
二郎来的突然,走的也很快,若不是那封请帖,只怕都叫人意识不到他来过了。
二郎走后,谢笙点了点桌上的帖子对捧墨道:“收起来,过两日记得提醒我一声,免得误了时候。”
被这么一打岔,谢笙也没了再作画的兴致。他看着门口二郎离开的方向,到底是叹了一口气。
“少爷这是怎么了?若是不想去,便不去就是了,想必表少爷也不会责怪的。”
谢笙闻言失笑,只觉捧墨有些天真。二郎亲自送了帖子来,还说了那么一番话,哪里是给了选择题。
谢笙在心里暗自盘算,只不晓得自己哪件衣裳看上去才叫自己最显眼。二郎方才的话,重点尤在出风头上,这个风头可不只是出名。
谢笙那日和二郎一道逮住那妇人,又早早脱身。
谢笙虽不知道二郎这些日子做了什么,但想必那些拐子是恨极了谢笙他们的,若是谢笙和二郎再次同时出现,他们必然要有所行动。
他们一动,内里自然空虚,那时再要派人去摸清他们的一些细务,防守自然不如现在严密。
得亏方才谢笙没在二郎面前说出自己的一番推断,否则二郎必然会发现,谢笙的猜测和他的算计几乎没差。
“捧墨,”谢笙叫了捧墨一声,“你说若是你发现这世上有那么一个人能将你的心思猜个七七八八,所作所为都极合你心意,你觉得如何?”
捧墨认真的想了片刻才回答道:“若是遇到这么一个人,我必然会觉得可怕。就像是我整个人脱光了衣裳被晾在太阳底下,虽然只有一个人这么瞧着,我也会觉得万分羞耻。”
“我也这么觉得,”谢笙对捧墨的话深以为然。
谢笙笼在衣袖里的手紧了紧,又很快放松,他对捧墨道:“你先瞧瞧过两日文会我穿什么衣裳合适,若有什么缺的少的,提前补起来,若果真到了文会那两日再准备,只怕就要浪费你表少爷特意给咱们准备的这个机会了。”
捧墨应了一声,见谢笙这里无事,便先下去了。
谢笙坐在屋里,手指急促的在桌上敲击着,显然预示着他内心的极不平静。
若是这回果真被我猜中了……谢笙暗暗想道,若是猜中了百分之八十,等这回回京之后,就寻个由头,和二郎离得远一些。
时间、空间,不管哪一样的距离,只要拉的够长,了解这种东西就会变得渐渐单薄许多。人心易变,何况二郎会成为太子呢。
俗话说得好,上位者的心思你别猜,谢笙看了一眼自己放画的匣子,发现自己还少画了那么一张。
“姑姑的可还没画呢,怎么能送回京去呢。”
谢笙亲自从放置颜料的柜子里取了颜料出来调色,画了一张凤栖牡丹图。
看着面前的这张图,谢笙才长舒了口气。
此时,已是次日玉兔东升时。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有点想小寒了,我们快点把小寒娶进门,小满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第157章 二更
“娘娘。”
自谢笙两个走后, 朱弦也很快离了京城,朱红玉又已经出嫁, 朱皇后不好时常叫她进宫搬家,便只得常独自静坐。
往日里瞧着,这一日功夫也算不得什么,好似并没做什么事情,时间便过去了。
如今高家伏诛,二郎和谢笙不在身边, 淑妃贤妃里废了一个, 只留了一个还在蹦跶, 朱皇后随意动动手指,就能把她弹压下去, 她便觉得这日子过得也忒没意思了些。
此时见有人捧着东西进来,朱皇后心里一动:“什么事?”
“皇上翻了庄妃娘娘的牌子,不过半道上在御花园遇见了贤妃娘娘身边的小宫女采花,便去了贤妃宫里。”
“采花?”朱皇后几乎不用动脑子, 就能猜出这采的是什么花,“牡丹?”
“娘娘神算。”
朱皇后身边的嬷嬷还能稳得住,伺候她的宫人却有些憋不住了:“贤妃可真是大胆,牡丹倾国之姿,也是她能肖想的?”
朱皇后不带任何含义的看她一眼, 成功的止住了她想继续说话的欲望。
“你手里的是什么。”
捧着匣子的宫人道:“是定远侯府送进来的东西,说是谢伴读送给娘娘的礼物。”
朱皇后方才听说贤妃叫人去采牡丹时都没动一下,此时听见说谢笙送了礼物进宫, 才算是来了兴致。
她招了宫人近前,亲手打开了匣子。
一旁的嬷嬷赶忙上前拿起卷轴,和大宫女联手将卷轴展开。
画一点点展现在朱皇后面前,殿中众人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这、这可真是,神乎其技!神乎其技!”
大宫女看了画一眼,又忍不住看向朱皇后,等比较一番,她眼中惊叹更甚。
方才还说贤妃遣了宫人摘牡丹,有影射后位的嫌疑,如今谢笙这幅画出来,朱皇后端坐牡丹丛中,只把各色鲜活的牡丹都压了下去。
“凤栖牡丹图,”嬷嬷也忍不住道,“好名字。”
“的确是好名字,”朱皇后面上带了几分骄傲神色。
这幅画被朱皇后叫人直接挂在了一旁,朱皇后的原话是要好好欣赏,不过转眼,这画的事情就被传遍了整个宫闱。
皇帝虽然在贤妃处,却也得知了此事,亲自前来。
皇帝来时,皇后已换上了和画中一般无二的衣裳首饰,回头看来。
皇帝呼吸一窒,怔在当场。
皇后穿着一件绣着凤凰于飞的衣裙,用的是玄曛正色。往日里朱皇后在自己宫里,总是保持着一贯的朴素作风,此时却上了浓妆,看上去既高贵又艳丽,直像是天边的太阳,叫人不敢直视。
皇后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皇上瞧,可像是我从小满的画上走下来了?”
“像,像极了,”皇帝慢慢走向朱皇后,直到把朱皇后的手拉住,似乎才有了几分真实感,“你就该这样多打扮打扮才是。”
朱皇后嗔怪的看了皇帝一眼,道:“臣妾人老珠黄,总做这样的打扮做什么,何况您也知道,臣妾自来就喜欢些素淡的衣裳首饰,今次若不是看着小满这画,只怕也想不起来将这件衣裳翻出来。”
“什么人老珠黄,”皇帝握着朱皇后的手不肯放开,转头吩咐钱公公,“叫他们给皇后多制几件这样的衣裳来,这样的正色,才配得皇后,旁人都不如的。”
朱皇后唇角笑意更甚:“皇上总爱说笑。”
这日皇帝自然是留在了凤仪宫中,不过在皇后的劝说下,次日皇帝还是去了庄妃宫里。
“娘娘,听说昨儿贤妃宫里砸了一整套的摆件。”
“听说是知道了皇上说唯有玄曛正色才配娘娘的话。”
嬷嬷见朱皇后不说话,又夸了谢笙一句:“谢伴读和娘娘也算是心有灵犀,正是这样的时候,送了这样一幅画来,助娘娘不费吹灰之力,便叫贤妃那头乱了阵脚。”
朱皇后这才笑了:“可不是吗,小满自来是最贴心的。”
“可惜我家再没个合适的女孩儿,”朱皇后叹了口气。
“也罢,过两日你们帮我寻个由头赏点子东西去温家,小满既然满意她,旁的也不必理会就是。”
“另外,再给小满送点子东西去,二郎整日没个安定时候,难为小满记得读书,没和他一起胡闹,若温家有什么东西想转交,便搭着一道就是。”
谢笙自然不晓得自己不在京城,却在京中、宫里都狠狠地刷了一把存在感。过几日就是文会,谢笙正忙着提前草拟诗稿。
曹子建七步成诗,流传数千年,可古往今来,有这样诗才的人,不过尔尔,所谓文会上大展身手的,除了少数真是灵机一动,得文魁妙手,便是提前做了充足的准备。
洛城多牡丹,谢笙便拟了牡丹诗同一些春、夏诗词。统共算来,稍好一些的,也有五六篇之多,再加上从前早就拟好改过,没在外头发表过的,应付这样的一个文会,也尽够了。
到了文会这日,谢笙早早起身,穿上了捧墨为他准备好的天青色衣裳。原本这样的颜色对许多人来说,都稍显寡淡,甚至是轻浮,一旦压不住,便成了败笔。谢笙却偏偏极适合这样的颜色。
因要出门,谢笙便用玉冠将头发束起,看上去英姿勃发,人也沉稳许多。
文会的标配自然少不了扇子。捧墨为谢笙准备了三把扇子,俱是名家出品,连着底下的扇坠,也是做工精致,从来只是进上的佳品。而那扇套,则是大姐儿和李氏备下,和扇子相得益彰。
二郎见谢笙如此郑重,还有些吃惊:“怎么今日准备得这么齐全。”
谢笙不动声色道:“难道不是前日你说要我今日出尽风头?”
二郎听罢,不由笑了起来:“是了是了,是我说的,这样倒是正好。”
两人对外的身份是表兄弟,自然同乘一辆马车。
文会地点在山上,气温偏低,几人便特意多带了一件衣裳。
“想不到这时候还有桃花,”二郎偶然看见外头一抹艳色,便索性掀开了帘子,指给谢笙看。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此处虽无寺庙,到底处于山上,”谢笙没说什么海拔高低,而是继续道,“若在山下,咱们连衣裳都不必多带,这山上却还觉得有些凉意,桃花亦认时节的。”
“不过我先时却不晓得,这洛城附近,还有这样的山。”
“可不就是这样的山吗,”二郎道,“若换了旁的小山包,哪里藏的下那么多人呢。”
谢笙看了二郎一眼,只做不知,道:“看来你还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二郎大大方方的点了头,总算是同谢笙小声说了几句自己的算计,虽不详细,却也足以让谢笙对比出自己猜测的正确性。
“不过小满你也不必担心,你今儿就是来参加文会的,文会结束之后咱们也安安心心回家,并不多留,无妨的。”
“我自然是信你,”谢笙说这话时,也看清了二郎眼中的满意。
二郎道:“我能随时随地,毫无保留信任的,也只你一个。”
谢笙却不接这话,他翻了个白眼道:“得了,我可不敢和姑姑争这个唯一的名额。”
谢笙心里也是矛盾得很,二郎信任他,是好事,可在一定程度上来说,也未必真有那么好。
谢笙不敢赌人心,可为了明哲保身而率先脱身的他自己,岂非背叛了这段友情?谢笙觉得自己这阵子实在是走进了一条死胡同。
可惜亲爹不在身边,不然还能同他说一说话,帝王之友,亲爹可是当了这么多年的。
想到谢侯这些年的经历,谢笙又只能将自己纷乱的思绪压下去,重新变得坚定起来,一早就决定好的事情,没有再拿出来说的必要了。
“朱兄,贤弟!”
谢笙两个才下马车,秦方便走上前来,徐渭紧随其后。
秦家徐家的两位竟然都这么亲近两个不怎么眼熟的人,这让在场的其他人都有些侧目。
不过看着谢笙,到底还是有人上前。
“敢问可是定远侯家的二公子?”
等谢笙点了头,周围上来打招呼的人就添了不少了。因谢笙这一脉几代都在京城,这些人早已经将他们看作京城谢家,不过平日还是以定远侯府来称呼。
对于徐家秦家这样的世家来说,无所谓和谢家有没有往来,可对于大部分的文人或是世家来说,和谢笙往来,就是很值得做的一件事情了。
毕竟谢笙自己出身不低,虽然是武将家庭,可他有个好外公、好老师呀,他下来考试,等同于镀金,以后成了他的好友,只怕仕途都要敞亮许多。
谢笙平日虽然不喜欢应付这些,却也并不意味着真正赶鸭子上架的时候他会怯场,相反他还更游刃有余。
恰到好处的矜贵疏离,反而让那些人对谢笙心生敬意,交口称赞。
“前些日子听说谢公子的书画在京中掀起一片热潮,连皇上都夸赞的,只不知今日我等可有幸一观?”
说话之人叫赵鼎,不是什么豪门世家,只是家人在朝中有几分势力,他的小姑恰巧嫁给了贤妃的弟弟。
“这位是?”谢笙当然记得他是谁,可这时候,却也要必须忘记。
赵鼎一听谢笙这话,就变了脸色,只不知想到什么,还是很快恢复了笑脸,拱手道:“在下赵鼎,侥幸去岁中了秀才,只是不如谢公子文采斐然,力压徐、秦两位公子,成了头名。”
“不过运气罢了,”这么低级的挑拨手段,谢笙等人都没放在心上。
谢笙看了周围竖起耳朵关注着这边的众人一眼,才道:“今日赵兄是要失望了,若赵兄说的是那样的画,今日再如何也是画不出来的。此处虽有笔墨,却没有足够的颜料,若下回有机会,再请赵兄一观。”
颜料。
文会上一半的人都看了过来。
这时候画画,大都是用墨色深浅来作画,哪里烧得起颜料。朱砂是虽能买到,可也没几个人专门寻这个去,还不如水墨呢。
谢笙那画既然能得满京城追捧,所用的颜料必然不会差了,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可能连见都没见过,更别说买的宝石,在谢笙那里,只能被磨成粉末,用来调色,甚至于那些个宝石还只能是毫无杂质,颜色上佳的才行。
只这么想想,便有一小半的人都忍不住,脸上露出几分嫉妒神色。
“好,好,一言为定,”赵鼎满口答应着,却也知道这其实就是谢笙的推脱之言。
很快,曲水流觞正式开始,赵鼎特意挨着谢笙身边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