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翠纳闷:“我不在这儿我在哪儿?我来吃饭啊。”
慧如又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表情看上去有点怀疑人生,“可……可是我刚刚明明在山门前看见了施主!”
“山门?我没去山门。”
“不对,不对。”慧如挠了挠光秃秃的脑袋“我确实是在山门前看到了施主呀,从山门到斋堂这么远,施主脚程不该这么快。”
“难道是我看错了?”小和尚小声嘀咕,“可这世上也没有什么一日千里的御风之术啊?”
慧如还在嘟囔着,惜翠突然灵光一现。
难道他看见的是高骞?
和她长得像的,除了高骞还能有谁?
高骞这么快就来了吗?惜翠不太确定地想,这倒也符合他利落的作风。
思及,惜翠不敢久留,忙找了个借口,匆匆与慧如告别。
等赶到山门前,瞧见那个穿着玄衣,高大冷漠的青年,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想到自己假扮成他,在寺庙里待了那么多天,惜翠也有些尴尬,理了理衣角和鬓发,走到了他面前。
“二哥。”
高骞转头看见了她,自然也就看见了她现在的打扮。
他没露出任何惊讶之色,只是将她从头至尾打量了一遍,皱起了眉。
“大嫂昨日提起时,我便疑心是你,未曾想到,今日果然在此碰见了你。”
做好了被高骞教训的准备,却没想到,等来的倒不是斥责。
“你手上怎么了?怎么会搞成如此模样?”
惜翠还没反应过来,高骞已将她的手腕捉了过来,拧着眉看。
前天为了拉住吴怀翡,她手腕被尖石划出了些细细的伤痕,伤口很小,两天时间一过,更加不显眼。
其他人都未曾注意到,高骞看一眼却发现了她手上的伤口,惜翠有点儿讶异。
“没什么,”她缩回手,“摔了一跤,小伤。”
高骞不信。
他作风向来强硬,直接撸起她衣袖。
小臂上擦破了的皮,红红黑黑一大块。
高骞沉默了半晌,“回去到我那儿拿些药膏攃攃。”
惜翠拉了拉衣袖。
高骞终于提起了此行的来意,“前几日我听说你去了你养父母家中?怎么又跑到了寺里?”
说起来,高骞的心也很累。
昨日好不容易结束了轮值,回到了家中,却听闻李氏说起了这事。
他当下便留了心眼,第二天一早就赶到了田家,田家人却说遗玉许多天前就回去了。
他便又赶到了空山寺,这才看见了自家妹子。
惜翠咳嗽了一声,“我……我来寺里是为了给婆婆抄经。”
将应付其他人的说辞,她又对高骞说了一遍。
这借口太拙劣,惜翠都不能保证高骞会不会相信。
没想到,高骞他竟然信了。
不禁信了,还“嗯”了一声,“难为你有心了。”
惜翠:……这真的是男主吗?也太好骗了吧。
“你毕竟是女儿家,在寺庙里待着总归不大合适,昨天让大嫂撞见了倒还好,要换作旁人,却不好解释。”
“今天就跟二哥回家罢。婆婆的寿礼,贵在孝心。你既有这份心意,佛经在哪里抄都无妨。”高骞肃着脸,苦口婆心地说。
惜翠的行李很少,只收拾了几件衣服。
“既来到山寺,不可不去拜见了善禅师。”出了客堂,高骞道:“你随我一起。”
惜翠愣了一愣,“了善禅师他尚在病中,就不要打扰了吧?”
“今日出门前婆婆特地叮嘱我,从家中带一株人参过去送给禅师。我送过去,也算为你这几日所作所为赔礼道歉。”
惜翠:不……哥,你别这么正直
但高骞却还是顶着一张十分严肃且正直的脸,拎着她去了方丈室。
进门前,惜翠突然想到自己抄的那卷佛经根本就没带上。
高骞沉默了一瞬,还是选择将她的事揽在了身上:“我回去拿,你在这儿等着。”
高骞离开后,惜翠也不好一个人进寝堂,只能站在茶堂内等。
这一等,没等到高骞,倒是茶堂后的寝堂中,转出了两道相熟的身影。
两人离开了斋堂后,便回到了正堂,吴怀翡为禅师每日例诊,卫檀生自然而然陪同在禅师身侧伺药。
“高郎君?你怎会在此?”吴怀翡快步走了上来。
卫檀生的目光却落在了她拎着的行囊上,含笑着随口问道,“施主这是要下山?”
吴怀翡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惜翠顿了顿,迎上卫檀生的视线,“连日以来,给贵寺添了不少麻烦,”她看向吴怀翡,“也牵连了吴娘子,是我之过失。”
“高郎君?”吴怀翡不明所以。
他叫她下山,她竟是真打算下山。
卫檀生绀青色的双眼一点一点地冷了下来。
只三言两语便丢盔弃甲地逃了,如此,未免太不中用。
他轻轻抚上腕间的佛珠,转了一转。
眸中恍若盛开一朵黑红色的莲花,极其艳丽。
“施主此言差矣,”转瞬,他脸上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莞尔道,“前天的事,错本不在施主身上,施主不必挂怀。”
这话看似温和,实则尖锐。
若非他眼中这淡淡的嘲意,惜翠甚至还以为昨天的事只是她的错觉。
“前天?”
“前天发生了何事?”
就在此时,高骞沉静的声音在茶堂中蓦然响起。
矜贵俊美的男人站在不远处,手握佛经,淡淡地问,“我这妹子,又给贵寺添了什么麻烦?”
第33章 下山了
惜翠一愣。
高骞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他不是帮她拿佛经去了吗?怎么会这么快?
她也没想到她捂了几天的马甲,直接就让高骞一句话给抖落得干干净净。
愣神中,高骞已大步走到她身侧。
高骞的出现使得茶堂顿时安静了下来。
吴怀翡一转头看见他,整个人如遭雷亟。
茶堂中怎么会多出另外一个高骞来?
惜翠本来以为高骞会先同吴怀翡打个招呼,但高骞却恍若未觉一般地略过了吴怀翡。
吴怀翡看了看高骞,又看了看惜翠,整个人都有些懵,“高郎君?”
面前这个手执佛经,英俊高大的男人确实是高郎君无疑。
那……那另一个“高郎君”——
此时,高骞已停下了脚步,站在卫檀生面前,淡淡地问,“不知舍妹究竟给贵寺添了什么麻烦?”
他眉长而薄,如巍峨玉山,既沉且稳。
其实,刚刚高骞就已经到了,远远地就看见了正在说话的三人。
不过,他没急着上前,只静静地看着。
看着看着,高骞却拧起了眉。
他看人目光一向很准,手下的士兵从不敢在他眼皮子下耍花招。
与遗玉说话的卫家三郎,看上去温润清华,但给高骞的感觉却不如他所表现出来的那般。
他身上有些古怪,让他不太舒服。
高骞的直觉告诉他,他不喜欢眼前此人。
心思莫测,并非善类。
遗玉不该与他接触。
想到这儿,高骞更是不动声色地将自家妹子护在了身侧。
高骞在看卫檀生的同时,卫檀生也在看他。
眼前这位,才是真正的,闻名于京中的“高郎君”。
出生高贵,颇得官家信赖,年纪轻轻已官至金吾前卫指挥使,拱卫皇城。
虽然不曾亲眼见过,但卫檀生早就对他有些了解。
毕竟,这位高郎君是他那白茶所倾心的对象。
一见到他,他那白茶面色惶惶,魂不守舍,往日镇静烟消云散。
她现在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卫檀生弯弯唇角。
他们二人,倒不愧为兄妹。只是这做兄长的却更让他厌烦一些。
将脸上神情调整到最恰当的的状态,卫檀生神态自若地笑道,“想来这位才是高骞施主了?”
可惜高骞却没有寒暄的意思,开门见山地直接问,“小师父知晓舍妹的身份?”
“昨日才刚刚知晓。”卫檀生也不在意他的冷淡。
“既然如此,便恕某失礼了。”高骞面色冷肃地问,“小师父方才所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我这妹子可是在贵寺惹出了些什么事?”
卫檀生微笑,却有意不答,“令妹性子贞静,又怎会添麻烦。”
高骞沉声:“那这‘前日’又是怎么一回事?”
看着眼前这一幕,就算再懵,吴怀翡也终于回过神来了。
原来……原来同她相处的一直都不是高骞……
难怪她总觉得他变了不少。
从小,她就不怎么记得住人脸。
那她岂不是将高郎君跟他妹子弄混了这么长时日,还一无所觉?
这……这未免也太过失礼——
吴怀翡涨红了脸,轻轻咬了咬唇,懊恼地心想。
更别提她这段时日还……
她几乎不敢再想下去,也不敢再去看那高娘子的脸。
她又该如何看待自己——
实际上,惜翠根本没想那么多,她在看着高骞。
虽然顶着个便宜兄妹的头衔,她跟高骞的接触却不多。不过结合书中的剧情,惜翠对他的性格也有个大致的把握。
高骞他看上去冷,实际上性格十分宽容,行为处事也颇为周到,决不失礼。
像现在这样冷淡还是头一次。
是因为卫檀生?
作者在塑造全书最重要的两个男性角色时,刻意运用了对比的手法。
卫檀生与高骞,一个冷漠,一个温和,一个稳重自持,一个俊秀飘逸。
性格泾渭分明,绝不相容,无疑是两个极端。
也因为吴怀翡,从整本书开头到结尾,卫檀生跟高骞就没能有过和谐相处的时候。
大部分时间,双方都十分冷淡。
如今,男主、女主和男配大三角集齐,气氛却尴尬地好像能具象化出来,让惜翠也有些招架不住。
在卫檀生开口前,惜翠抢先了一步,率先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
前天的事本来就没什么值得隐瞒的,她三言两语简略地带了过去。
“就是如此。”惜翠道,“因为我怕被大嫂发现,才累得诸位师父要半夜到山林中寻我,确实是我做的不妥。”
“便是如此?”高骞问。
惜翠答:“便是如此。”
你身上的伤也是因此而来?”
“嗯,只是些皮外伤,今天就已经大好了。”
自始至终,兄妹二人都没再多看卫檀生一眼。
“伤?”吴怀翡听了,不由得又是一愣。
不止吴怀翡,卫檀生也微微一怔。
目光自然而然地全落在了惜翠身上。
这点小伤,惜翠她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她平静地说,“皮外伤而已。”
“郎……娘子前天受了伤?”吴怀翡顿了一顿,显然还不太习惯这称呼方式。
“可是因为我的缘故?”她面色犹豫。
惜翠摇摇头,“不关你的事。”
话虽如此,落到了吴怀翡耳中便又是另外一番含义。
一定是当时为了拉住她才受了伤。
想到这儿,吴怀翡愈加感到羞愧。
原来“高郎君”其实是跟她一样都是女人。而她前天却给高娘子添了不少麻烦,还要麻烦她照顾自己。自己竟未曾留意到她也受了些伤。
卫檀生的神情依旧平静。
眼前却浮现出那天跟在慧如身旁的少女。
沉默着,一声不吭。
他其实看见了,但也只不过是一眼扫了过去。
本以为只是个任性的高门贵女,没想到,竟也有两分无用的自尊心。
她乌黑的发丝利落地束着,薄唇半抿。
想到此处,卫檀生袖中的指尖又是轻轻震颤,连带着双眼中浮现出自己也未有察觉的暗沉。
高骞看了一眼吴怀翡,这才收回了视线,面向卫檀生,“了善禅师可在寝堂?”
卫檀生也在此刻转回了目光,松开了手,笑道,“禅师正在堂中休息。”
“即是如此,那我就不打扰禅师养病了。”他从袖中摸出个药包,递到卫檀生面前,“烦请你将这株人参交与禅师,也算是我高家一番心意。”
“我来吧。”吴怀翡突然道。
高骞看了过来。
吴怀翡低下头,咬紧了牙关,白皙的双颊红得像个番茄。
这几日与她相处的“高郎君”是他妹子。
想到自己这几日的悸动,吴怀翡脸上火辣辣的,尴尬到了极点。
她干巴巴地解释,“这几日……一直由我负责禅师的病。”
高骞:“好,如此便麻烦你了。”
竟将药包直接搁在了她手心。
高骞向来不苟言笑,但在面对吴怀翡时,眼底的冷意却微有融化,只不过,变化极小,很难看出。
抬头,高骞沉静地说,“舍妹顽劣,我这个做兄长的在此向吴娘子与小师父赔个不是。我和她尚有事在身,便不继续打扰了。”
说完,带着惜翠就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