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根究底,他很欢喜大哥还活着,见到大哥非常开心,但打从心底并没有将大哥视为自己人,亲疏之分下,甚至还不如这师徒俩。
所以曲悦起初颇为重视他,与他说话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此时则冷冷淡淡。
叶蓝钧羞愧道:“抱歉,我往后会注意的。”
曲悦不语,不曾相处过,两兄弟没感情正常,她虽希望九荒可以感受到亲人的温暖,但也不会认为出于血缘,叶蓝钧就必须为九荒着想。
有她顾念着九荒即可,他却一再催促与质疑,就莫怪她心情不爽,说话难听了。
“那……”叶蓝钧的话卡在喉咙里。
他想问曲悦有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来处理眼下的局面,又怕自己不知觉中,再惹她生气。
他不了解曲悦,眼下只有一个深刻的印象,这个女人莫看年纪小,个性非常强势,难怪大哥听她的话。
曲悦不再搭理他了,传音给那男剑修:“你师父会想死,是受天仇恨意折磨,精神已经不太正常了。”像是患上了狂躁症、抑郁症,“若将剑意清空,再让大师度她一二,自然也就没有想死的念头了。”
男剑修被谢无意的法宝打中左肩,皮肉顿时焦黑:“天仇剑无法清空,即使师父死了,也会保留一半,继承给我。”
“你们可曾遇见过天仁剑主?”曲悦问。
“不曾,至今我们只见过天狂、天恸和天劫。”男剑修想到了刚才曲悦询问九荒的那些问题,轻而易举便击退了天仇剑意,心道莫非天仁剑是天仇的克星?
他分了心,有些招架不住谢无意的攻势,迫不及待地问,“姑娘认识天仁剑主?”
“不认识。”曲悦挺想认识一下,应该是个令人如沐春风的大好人,哪怕是被逼出来的,“但我可能会遇见天仁剑主,或者,遇到天仁剑。”
“恩?”男剑修不解。
“我若说,我与这十二神剑有缘你信么。”先前饮朝夕让绝代风华求她帮忙找天厌剑,曾如此说过,曲悦只觉得饮朝夕鬼扯,现在却有点信了,但这缘分肯定是孽缘,“我不会特意去找,但我记在心里了。”
“这是一条路,另一条路,我给你一串佛珠,你拿着佛珠带你师父前往无相界大无相寺,问问一念佛尊可有办法清空剑意,斩断你们师徒之间的血契。他若没办法,再去点星崖,找我大师伯温子午,天伤剑主饮朝夕也在那里,他与其他剑主不同,他是入我剑门的正式弟子,对十二神剑了解最多。”
曲悦亮了亮挂在虎口处的佛珠,“若他们都没有办法,请绝代风华前辈将你们送去我华夏联盟,我会请示盟主,将你师父关进天罗塔十八层,在那里想自杀都没办法,且塔火能够消除业障,应也能够控制你师父的恨意,只是身体会遭受点痛苦,在这期间,你也可以去寻找天仁剑主。”
男剑修:“天罗塔?”
“无碍的,九荒就是天罗塔的囚犯。”曲悦道,“那么现在,我给你一支消灵箭,此箭可令你师父修为失去一瞬,我们会控制住你师父。”
男剑修不回应。
曲悦好笑:“担心我使诈?”
男剑修答:“不担心,因为你本不必与我废话,我们不是对手,这么僵持下去,我们是必死无疑的,姑娘心善,不但给我们一条活路,还为我们指明了一条生路。”
“那你有何顾虑?”
“我……”他似乎颇多顾虑,颇多挣扎,但最后还是道,“好。”
曲悦当即传音给谢无意。
谢无意微怔,见男剑修果然慢慢收势,他也慢慢的收,暗中将一支消灵箭递给他。
两人又装模作样的打着,绕去女魔修和九荒背后。
男剑修被谢无意的法宝伞击飞出去,落在女魔修身后,女魔修下意识便将他纳入自己的防护之下。
男剑修眼底浮现出几抹挣扎,一咬牙,飞身而起,一箭朝她后心窝扎了过去。
女魔修根本来不及反应,法力一刹那全部消失,紧接着便是一条金晃晃的绳子从谢无意镯子里飞出,将她捆了个结实。
九荒一掌便要拍她天灵上时,听曲悦道:“停手!”
九荒立刻便停了下来,他大开大合的习惯了,收放自如,半点儿不曾遭受反噬,也不好奇为什么。
消灵箭只消一息,女魔法力恢复之后,想挣开绳索,却被锁的越来越紧,转头怒视自己的徒弟:“你做……”
话未说完,便被谢无意连贴三张睡美人符。
女魔修挣扎不过,慢慢倒下,被她徒弟接住。
男剑修将她打横抱起:“多谢。”
这声多谢是对曲悦说的,也是对叶蓝倾说的。
叶蓝倾没回过来神,他还正在想办法,怎么就突然结束了?
曲悦将佛珠扔过去,没再多说。
男修剑未在逗留,抱着女魔转身从地道离开。
“小月亮,这是怎么回事?”幻波满脑子的问号。
谢无意也看向她,满脸莫名。
曲悦弯腰将地上的天劫剑柄和剑格捡起来,交给谢无意拿着:“你们让叶公子来讲吧。”
她则跳过十几块巨石,来到九荒身边,取出一瓶伤药,拉过他的手臂,看着那血肉模糊的一条伤口:“我就该再等等,让你将她打个半死再说。”
“她已经被我打成重伤了。”这点小伤九荒就没看到眼里去,夸道,“六娘你是真的厉害,若不是你找准了天仇剑的弱点,我都没有把握能赢过她。”
“那是必须的。”曲悦毫不谦虚,帮他手臂洒上药粉之后,又看向他的脖子,“仰头。”
脖子上的血线不好撒药粉,曲悦便换成药水,浸湿纱布擦了擦。上行妖兽一声嘶吼,也不知怎么回事,地面猛地摇晃,她没站稳,被他揽住腰:“小心。”
等摇晃停止,他松开手,曲悦继续帮他上药。
以往这时候,曲悦总能感受到他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的视线,今儿眼皮儿一抬,见他目光有点呆滞。
曲悦道:“你是不是在想,回去之后找温子午将内丹取出来。”
心思一下被猜中,九荒为难着想要点头,却被曲悦捏住下巴往上抬,才想起来脖子上有只手正在为自己擦药。
“你从前打架霸道惯了,即使修为退了一个大境界,对你也没有太多影响,现在难免会有落差。若你是因为不喜欢这种弱势的感觉,你取出来也无妨。”
九荒怔了一下,忙道:“不是的六娘,我是因为……”
“你是再修炼修炼,不然往后遇到这种情况,你怕你应付不来,没办法保护好我。”现如今,曲悦早将他心思摸透了,“若是这样的话,那就没什么必要了,因为再怎样修炼,也不可能天下无敌,每次都万无一失。”
九荒道:“但修为高一些总……”
“再高你能高过宗权么,他还不是整天翻车。”曲悦想起来就忍不住想笑,“再说紧张刺激一点,我的头脑以及处理危机的能力才能不断成长啊,都被你一掌打死了,那多无趣。你瞧我爹和哥哥们,从来不拦着我涉险,十四岁就敢让我孤身去往南蛮洲,去勾搭你这个九品巅峰的邪修大佬。”
这个九荒明白,所以她无论要做什么,他从来不多问一句。
但九荒现在一门心思的认为,自己修为弱化,置六娘于危险中的原因,是自己总着急娶六娘。
那时她喝醉后,像只小猫一直往他怀里拱,尔后勾着他的脖子,红着脸咬他嘴唇一下,再咬一下,随后便咬住不撒口了。
那一场缠缠绵绵的深吻,他每每想起来,都像是上一秒发生的事情。
“你有这想法是正常的。”看他一皱眉头,曲悦又知道他心思歪去了哪里,将药瓶收起来,弯着唇角传音,“这说明我有魅力,又能拿来和谢无意吹了。”
正说着话,听见精灵状的幻波在背后感慨:“这真是我近来听过最动人的爱情故事了呀。”
说的是那师徒俩。
他们已听叶蓝钧讲完。
谢无意纳闷着问:“为何是爱情故事?他俩是师徒,又不是情侣。”
幻波道:“这像师徒吗,多明显是一对有情人。”
谢无意无语:“师徒情,母子情,哪个不行?不一定非得是男女之情才会如此吧?”
幻波看向叶蓝钧:“你和他们接触过,你说呢?”
这话还真将叶蓝钧问住了:“我没问过,不太清楚。”
幻波诧异:“你用眼睛看不出来?”
眼珠子在眼眶里左右一滚,叶蓝钧摇头:“看不出来,也没想过去看,是哪种感情并不重要,这种感情牵引着他们向善,就足够了。”
“你们叶家的人,当真是一个比一个无趣。”幻波认真翻了个白眼。
叶蓝钧笑笑没说话,背对着九荒,不知道曲悦有没有告状,心里发虚,不太敢去同他说话。
九荒根本没在意叶蓝钧的反常,见曲悦也在思考,才问道:“他们在说什么?”
“说那师徒俩。”曲悦知道他没听,长话短说解释了下,调侃道,“如果是师徒情,那倒是可以理解,若是男女之情,在你眼里,这个徒弟很自私吧,宁可看着师父疯癫痛苦,也不要她死。”
“不会,毕竟还有救。”九荒摇摇头。当日在梦境里被催眠之后,是真的走到了绝望。不然但凡有一点希望,他也会求她撑下去。
曲悦正准备说话,手腕上的一线牵震动起来。
“二哥。”
“我问过君执了,他说他过来瞧瞧,没说要那柄剑,或者不要。”
“可以。”
“君执无法离开魔种太远,你陆哥已将魔种从冰玉池打捞出来了,从法阵回部门,又传送去你那座岛上,由君执自己带着魔种过去火山看看情况,应该很快就到……”
“好,我们在火山底部。”
……
岛上阵法已破,行路变的简单,能够低空飞行。
魔种装在盒子里,挂在腰后,中途君执与那抱着女魔的男剑修擦肩而过,彼此警惕着以神识打量了下对方,又走开了。
只进入三环,君执便感受到了那庞然大物的力量,再近一些,神识能够窥探一些轮廓时,他脚步顿住。
这只形态奇怪的妖兽,他曾见过。
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曾在哪里见过。
即使见过,也不该是这一只才对,听曲宋说,这只妖兽在岛上至少六千多年了,而他六千年左右时才开始生出意识。
也就是说,它被封印之后,他才醒来。
……
曲宋:“刚才突然断了联系之后,为何一直感应不到。”
曲悦:“那妖兽破封印而出了,原来它吞掉了女天武,邢谚才会缠上它。”
曲宋:“现在呢?”
曲悦:“那些大佬们正在对付它呢,我们挖了个地道,跑来火山底部,捡到了天劫剑的剑柄和剑格,还遇到了天仇……”
讲了讲经过,曲悦着重点明九荒战胜天仇的经过,关于他的“不恨”,想让曲宋也领悟一下,莫在因为当年被打成重伤而针对九荒,看九荒不顺眼了。
“他受了那么多委屈,不恨你,也不恨风槐……二哥,这虽不是仁慈,却可以视为宽恕的力量,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着,宽恕别人,也是放过自己……”
曲宋无动于衷:“这怕不是宽恕的力量,而是舔狗的力量,呵。”
呵你个头,曲悦气的想踹他。
真想求剑门老祖为曲宋这种人打造一柄剑,比如可爱剑,撒娇剑之类的,治治他这讨人厌的贱毛病。
第175章 天劫剑
掐断一线牵之后, 曲悦依然气的像只蛤蟆。
九荒小心翼翼:“六娘,怎么了?”
曲悦张口便想说,她时常都有一种冲动,在昏暗的小巷子里,弄个麻袋套住曲宋的头, 将曲宋暴打一顿。
但她忍住了,万一九荒分不清楚这是气话,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没事。”她悻悻道。说话间山体内部再一次晃动, “走吧, 出去了。”
一行人进入地道里,通过幽暗的地道往火山外走。
大岩蚁啃噬出的地道,可容纳两个人并排, 九荒习惯性走在曲悦身后, 谢无意则与曲悦走并排。
叶蓝钧犹犹豫豫的快走两步,也与九荒并肩而行。
他咳嗽两声, 但九荒没有任何反应。
九荒的身高比他高了些,他略抬下巴,微微偏头:“大哥。”
九荒听见了, 可他结内丹中身体不适, 懒得与他说话,反正说的也是浪费口水的废话。
叶蓝钧又喊:“大哥?”
曲悦扭头, 视线跌进九荒眼底。
九荒见她弯弯的柳叶眉微微一挑,心领神会,便应了叶蓝钧一声:“恩。”
叶蓝钧认为他会如此疏离, 是自己方才有欠考虑的缘故,没话找话着套近乎:“大哥,你方才与那女魔交手之前,为何要拆发冠,换法衣?”
一句“与你何干”正要出口,九荒及时忍住了,脑筋一转,瞄一眼前头半丈远的曲悦的背影,传音给叶蓝钧:“我怕打架之时,将爹送我的衣裳损坏,我就没得穿了。”
他指了下自己手臂上的伤口,乞丐般的破烂衣裳又添新一道裂口。
叶蓝钧微微楞,他想了蛮多理由,却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个:“法衣而已啊。”
意思是他们叶家乃是十九洲四大世家之一,有的是钱,虽说用度是有规制的,可身为家主的长子,哪里至于连穿件法衣都小心谨慎着?
九荒没说话,只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