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变,是她长大了,能看懂的更多了。
曲宋:“那实验的事儿怎么说?”
这个曲悦回答不上来。
曲宋道:“看样子,像是他养了两种蛇,他依然有嫌疑。”
曲悦不和他抬杠:“我还再问,咱们稍后再联系,有任何进展都要及时告诉我。”
曲宋应下:“好。”
掐断一线牵,曲悦气虚的脸色苍白,险些摔倒。
她看到九荒伸了下手,又缩回去捡珠子。
曲悦问:“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这也是个秘密,也发过誓?”
“没有,是我自己不想说。”九荒明显不再理直气壮,视线垂的很低,捡珠子的动作像慢动作,“如果养一些会吃修道者的蛇,也触犯了你们的律法,那就当你们没有冤枉我。”
“这样的话,你仍有嫌疑。”曲悦盯紧他的脸。
“韭黄,我坚信在我们那放蛇的不是你,是那颗恶果子。但你为何也会养那种吃人的变异蛇,你有没有放出去害过人?”
九荒的嘴却像上了锁,无论曲悦怎么问,怎么威胁利诱,一个字都不肯再说了。
曲悦审问过不知多少嫌疑犯,从没被气到头秃过。
她往台阶上一坐,双臂垂在膝盖上,望着他慢慢捡珠子,将能看到的都捡回来,再阖上盒盖,收回储物镯里去。
起身走到曲悦面前,九荒垂头和她商量:“我不怪你曾经骗过我,还扎了我一箭。你也不要再问我这个问题了,可以么?”
曲悦仰起头,看着垂着头的他,左边脸被剑气割了两道口子。
她态度坚决:“不可以,这很重要。”
他在她旁边的台阶上坐下,眼睛盯着鞋。
曲悦真想砍开他的脑袋,看看里头装的是什么,像个没电池的钟,推推动动,拨拨转转。
“曲先生!”
一个声音从头顶压下来。
曲悦抬起头,头顶隔音结界外,除了韦三绝之外,那些长老还在盯着他们。
一贯与曲悦不对付的窦长老道:“这事儿怎么说?”
曲悦皱眉,解除岛上的隔音禁制:“晚辈不懂您的意思,说什么?”
窦长老被九荒打的有点惨,一张脸都是青紫色,刚才不敢吭声,这会儿看九荒如条丧家之犬似的坐在台阶上,而曲悦似乎能控制住他的样子,大着胆子道:“这邪修在学院内生事,打伤我们,难道没有个交代吗?”
他看向居不屈,指指下方一百多年都没开启过的结界,“闹成这样,你还要护着?”
居不屈确实也有些恼火,这一次的确闹的有些大:“曲先生,确实需要给个说法。”指指窦长老,“尤其是他。”
不等曲悦说话,九荒抬头看向窦长老:“是你要说法?”
窦长老点头:“是的。”
九荒都不记得打过他:“能有什么说法,说明你过不过我?”
窦长老的脸更绿了:“猖狂!”
九荒又要说话,曲悦怕他将窦长老气死了,连忙道:“前辈,您这话晚辈听不明白了。”
她先前已经传音询问过君执情况,的确是九荒的问题,但窦长老若是紧抓着不放,九荒一定会打死他。
她站起身朝半空拱手,“我朋友与摄政王切磋,各位突然跑来群殴他,不能怪在他头上。”
“什么是突然跑来?”这下不只窦长老,其他长老也火大起来,“切磋?他一个八品巅峰,摄政王刚步入七品,这是切磋吗?”
曲悦看向君执:“是不是切磋,当事人说了才算。”
君执施施然道:“盖世前辈是孤的救命恩人,自然是切磋。”
一众长老们傻眼:我们是来救你的,你就这么把我们卖了??
窦长老怒道:“什么切磋,当我们瞎子,他分明走火入魔了!是君舒和夏孤仞来求救!”
君舒忙道:“弟子只对师父说,盖世前辈和我二叔打起来了,陈述这个事实,哪里是求救,是我师父听了之后,可能产生了误解,冲了过来……”
居不屈:????
曲悦有些痛心:“各位这样欺负晚辈的朋友,令晚辈心寒啊,晚辈彻夜研究九国试炼的战术,究竟是不是……”
居不屈立刻道:“窦长老,本座只是过来看看,也没请你来,是你自己来的?”
长老们都无语了,可的确是他们自己跑来的,没人请。
窦长老微微颤着手,知道占不到便宜,冷笑一声,不与她做口舌之争,转头离开。
“先生……”居不屈想说什么,君执与他密语了几句,他一蹙眉,挥挥手,“都先散了。”
等人走了以后,曲悦重新坐下,又开启禁制。
她手腕上的一线牵再次震动。
“二哥,怎么了?”曲悦觉着奇怪,才刚开始审,这么快就出结果了?
“可能要让你失望了,九荒真不是冤枉的。”曲宋冷冰冰道,“这几个邪魔旁的不肯招,先将韭黄供出来。那些吸收冤孽之气的蛇,是他拿来练功的,吸取修道者精气的蛇,则是拿来换血的。”
“换血?”曲悦吃惊不小,好端端的换血干什么?
“你问他修没修过《修罗涅槃诀》。”曲宋的声音,也隐隐透出几分失望。“原本他可能真是被诬陷的,但他自己又将这个罪名给坐实了,抓他不冤枉。”
曲宋只提醒她这一句,怕曲悦灵气受不住,立刻掐断。
换血?
曲悦错愕着直接问出来:“韭黄,你为什么要换血?”
她看到九荒脊背一僵,心里又是咯噔一声,那些邪魔果然没有冤枉他。
“你……”曲悦发现询问他,还不如自己动脑筋去想。九荒这变异体质,本是令他强悍的,他换血干什么,根本毫无理由啊。
各个角度想一遍,倏然想到一种可能,曲悦心口砰砰直跳,诧异的看向他:“你……不只是灵气里有毒?”
九荒垂着头,攥紧了拳头。
曲悦难以置信,忽然想到那些灵珠花,她在刚与他认识一年左右的时候,曾听他雕过。
后来,似乎就从她醉酒之后,就没再听他雕过了,继续沉迷他的木头。
曲悦试探着问:“你的毒,对我会有影响,所以你想换血?”
感觉自己的领地被侵犯了一般,九荒突然很恼怒,唇线紧绷,似乎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
是了!
曲悦已经可以确定。
她几乎要晕倒,双手捂脸趴在膝盖上,浑身都在颤抖。
想问他为什么不肯说,瞒着她搞东搞西。
但她隐约又可以理解,他跟着师父长大,他师父就是个孤僻的怪人,对他的态度一直很恶劣,他才养成一副自闭的性格。
不但自闭,还很自卑。除了打架和做手工这两档子事儿,他对自己各方面都不怎么自信的模样。
曲悦还是要听他亲口说出来:“你到底有没有学过那什么涅槃法诀?”
“你怎么知道?”九荒愣了愣。
“是我在问你。”曲悦紧紧盯着他。
九荒移开视线:“学了,我去找了鹿鸣山的毒医,他教了我这套法诀。”
曲悦下颚绷紧:“那你实话告诉我,你做过没有?”
“一开始我想做,但我知道你不喜欢滥杀无辜,所以我没有做,继续找寻别的办法。”九荒压低声音,“但我找了大半年,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我就试了试,养出一条出来。”
“接着?”曲悦想到一个坏可能,“你就抓了个修道者尝试?”
见他露出心虚的神色,曲悦很想脱了鞋打他,满脸写着恨铁不成钢。
九荒认了:“抓了。”
又立刻辩解,“但你说不能滥杀无辜,别人不打我,我就不能动手,于是我特意跑去观古道秘境,蹲了一个为了夺宝杀害同门的道士,将他抓回来做实验。”
他偷瞄一眼曲悦的表情,见她嘴角有些抽搐。
他的声音压的越来越低,但语气里的强调意味非常明显,“很不容易,我变成一棵树,在那蹲了好几天。”
第58章 心魔劫
这是在强调什么, 还觉着自己很委屈?
曲悦无语, 倘若他说的是实话, 能够做到这一步,的确是很不容易了, 但想让她夸奖他“做的好”,“辛苦了”, 那是不可能的。
她板着脸继续问下去:“然后呢, 你抓了人以后,实验的怎么样?”
未曾得到任何安慰的九荒略显低落, 答道:“这个办法真的有用。”
曲悦想起当时收缴来的蛇:“所以你就养了很多……”
九荒打断了她:“没有很多。”
曲悦不与他争论:“那些蛇有没有放出去过?”
他摇头:“没有, 我反反复复一直犹豫,半年时间养了三窝蛇都没有放出去过, 养到第四窝,小蛇刚出壳, 那个拿琴的就带人上门了, 哪里来得及。”
“只是因为没来得及?”曲悦转头看着他, “若我二哥来晚了, 你就做了?”
“没机会发生的事情, 不确定。”九荒实话实说,“但在那时候, 我真没做。”
他根本没这个胆子,总觉得曲悦在盯着他。
后来才知道不是做贼心虚,曲悦的确是一直都在盯着他。
见曲悦不说话,他试探着问:“六娘, 你是不是不信我?”
连忙又补充,“我没有别的意思,我瞒着你养了那些吃人的蛇,不诚实,你不信也是应该的。”
说实在的,曲悦的脑袋有一点儿懵,处于本能相信,然而理智不断提醒不能轻易相信的边缘。
但她还是强忍住不适感催动一线牵:“二哥,派人前往十九洲界的南蛮洲,去抓鹿鸣山上的毒医,韭黄学的功法是他给的,不知他和那颗恶果子之间有什么关系……”
曲宋听她讲完:“十九洲界是什么地方,能由着咱们随便抓人?”
自从三千界之间的屏障消失,经过多年混乱,早已形成了固定的规矩。即使要抓的是邪修,也不允许你外界人跑来我界抓捕。
当年抓九荒,也是先调查,尔后证据拿到十九洲界大联盟处,得到他们准允后才动的手。
如今仅凭着九荒一个邪修随口一说,算不得证据。
曲宋敲打她:“你有心魔劫在身,你的心魔会令你不理智,偏向于韭黄。”
曲悦哑了哑,不否认。
曲宋道:“这其实也是一次好机会,令你正视你的心魔劫。”
“我知道了。”曲悦这会儿不想听他说教。
掐断一线牵,丹田一阵翻涌,她感觉到精疲力尽,再问九荒:“那会儿我二哥拿你新养的蛇做实验,你为何不辩解?”
九荒又不吭声了。
曲悦皱眉:“是因为换血的原因,令你觉得难堪?”
九荒:“不是。”
得了,曲悦也不再追问了:“韭黄,若你真是被冤枉的,我们办错了案子,我们错了,一定会给你补偿。但也不是我们不尽心去查……”
一个是幕后黑手套路太深,针对着九荒连环算计,算计的滴水不露,他们当时根本想不到这么多。
一个是九荒这颗与众不同的脑袋,有时空洞,有时黑洞,偏偏又凶残的吓人。
若有君执千分之一,他也不会进去。
她当年在去执行任务之前,不该恶补什么言情,她该去精神科或者心理科找些专家咨询一下,如何走进自闭症患者的内心世界。
“会补偿我什么?”九荒听到“补偿”两个字,双眼莫名亮了亮。
“补偿你……”曲悦也不知道,因为自特殊部门成立,从来没出过这种事情,“说这个早了,现在还不能证明你是冤枉的。”
“哦。”
曲悦听见隔壁岛上传来妲媞的琴音,她思忖半响,从台阶上起身:“我去趟隔壁。”
……
她先扔下九荒,去往妲媞岛上。
熟悉的后山瀑布,君执依旧是盘腿坐在石头上,新伤旧伤,脸色惨白惨白。
曲悦发现君执真是个灾难体质,自从认识他以来,走到哪里他都要受伤。
见到她来,妲媞的琴音停了下来,微微颔首:“曲姑娘。”
曲悦察觉到她对自己的态度有几分冷淡,九荒打伤了君执,她心里没怨气才不正常。
曲悦拱手躬身:“晚辈是道谢,顺便道歉的。”
稍后还得去给居掌院致歉,至于窦长老就不必了,他出手偷袭九荒的事儿,她可是看的一清二楚。
曲悦祭出了琵琶,打算给君执疗伤。
君执礼貌的微微笑:“无妨,不过是小事。”
妲媞收了琴,将位置让给曲悦,仍有些小脾气的模样:“曲姑娘,既知道您那位朋友容易走火入魔,就请多尽些心。”
“一定。”曲悦虚心认错。
妲媞也没有咄咄逼人,朝君执微微欠身,离开后山。
走远了还回头看了一眼,曲悦瞧她的神情,这可不是有一些爱慕那么简单。
但瞧着君执,估摸着完全不知,原本以他的通透不该看不懂,然而君执似乎对男女之情完全没有任何感觉,看谁都是晚辈。
他估计是当妲媞闺女来养,所以压根不会想到亲闺女会爱慕自己。
“先生?”见她跑神,君执喊了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