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明珠觉得自己是大人了:“姐,我想跟你们坐在一块儿,我现在都能自己赚钱了。”
“你就在那边坐着,才十五六岁的,跟卫红就差月份,当什么大人。”叶婉清瞪她一眼。
“哦……”叶明珠瞬间老实了。
她还调整了一下坐姿,坐得端端正正的,唇角忍不住扬开小小的笑意。
以前有人训,她觉得不耐烦。现在有人训,她觉得挺难得,还开心。
坐在大桌子上的沈蔷笑着看了她一眼,眼里有感慨,也有欣慰,还有怅然,和一丝丝的羡慕。
等火锅煮开了,菜下了起来。
热闹的气氛却怎么也冲不散那一丝丝怅然。
沈蔷杯子里还剩下半杯啤酒,她往口中一倒,一饮而尽。
她伸手又要去拿酒。
坐在她身边的猴子见状,连忙冲她举了举手里的汽水:“来点这个不?女同志还是比较适合饮料,要不我给你倒点儿这个吧?”
沈蔷想了想,点头。
猴子给她倒满了一杯饮料,咧嘴笑了。
这一幕刚好被叶婉清看在眼里,她看了看显得过分热情的猴子,又看了看眼带落寞的沈蔷,忽地好像了解到了什么。
——
清水县。
往日里的县汽车站人来人往,车鸣声阵阵,可春节这两天也冷清了下来。
这时候谁还在外面跑动?都在家里过年呢。
叶向党站在窗前看了看清冷的、人数比往常少了许多的汽车站,沉沉叹了口气。
人人都在过年,就他形单影只。
他虽然被汽车站开除了,可因为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房子搬出去,所以汽车站也念着过去那点情分,并没有把他给赶走。
他现在还是住在汽车站宿舍里,只是跟其他职工几乎没了往来,整个人消沉得不像样子。
日子过得不好,他比上一次叶婉清见他的时候,又瘦了一圈。
今天是新年第一天,可他也没有地方去。
家里冷冷清清的,他却情愿这样冷清,总比昨天晚上去他二弟那边过年的时候要舒服。起码没有人在他耳边说些难听的话,让他耳朵根清净点。
也怪他不该抱什么希望。
叶家那些人,在叶明珠出事的时候,他就应该看清楚都是一群什么玩意儿了。他得意的时候,一大家子都巴结着他,总是把叶明珠接过去住,把叶明珠说成了天上的仙女。
可一旦叶明珠出事,他们就恨不得她去死,别连累了叶家一大家子人。
而他呢?
没了汽车站这个好工作,在家里也变成了一个“废人”,被他们看不起,被他们嫌弃……
亲情?
呵……
到了饭点,肚子有些饿了。
家里没有准备年货,也没有准备什么菜,叶向党在厨房里找了一圈儿,发现只剩下两个鸡蛋。干脆煮了点白米饭,做了个蛋炒饭。
他不经常下厨,一碗蛋炒饭火候掌握不好,糊的糊了,有的地方饭还没有打散,跟蛋液黏在一块儿。
盐也没有放匀,一口淡一口咸。
吃着吃着,突地眼眶就红了。
他扭头看了一眼空荡荡房间,眼前仿佛浮现出往年家里热闹的场景。
“姐,我们中午吃什么啊?”
“妈买了什么菜,我就做什么。叶明珠,你就光等着吃啊?去把给爸买的酒拿出来倒上,顺便把桌子给摆了。”
“叶婉清,你油放少点!”
“……”
再一晃神,眼前的热闹倏忽之间消散。
就如同肥皂泡一般,再也拼凑不回从前。
叶向党怔怔坐在椅子上,唯一的安慰,也许是叶明珠打回来的那个电话说她在外面一切都好,不用牵挂。
——
湘城有句话叫“初一崽,初二郎,初三初四拜街坊”,这也算是过年的一种习俗。
说的是初一是家里子女给长辈拜年,初二是出嫁的女儿带着丈夫回家给娘家百年,初三初四就是街坊之间互相走动了。
不过,为表重视,很多人也会把重要的人放在初一给走动完。
比如说叶婉清家里,初一就有不少乡邻过来拜年。
而到了初五这天,大家还是可以上门拜访亲朋好友的,却不能喊拜年了。更讲究一点的人,连上门拜访也不会,更谢绝别人到自家拜访。
因为初五这天也叫送穷日,讲究的人就自己在家里到扫洗刷,把“穷”给送走,也不去别人家串门,怕把“穷”沾到别人家,让人家嫌弃。
初五这天上午,卫军和卫红要回家了。
两人还有课业在身,特别是卫军今年就要准备高考了,回清水县那边去学习也能清净一点。
叶明珠有些羡慕。
曾经她有读书机会的时候,她并不珍惜。现在社会上摸爬打滚也半年多了,想起曾经在校园里的时光,突然之间就很怀念。
她现在也算是知道了,读书有时候真的能改变一个人的人生。
叶明珠心里在想什么,叶婉清可以说是一眼就能看穿。
她把自己当时用的课本整理一番,都给了叶明珠,鼓励她自学,继续读书。叶明珠接了她的课本,有些激动,可更多的是茫然。
“姐,我不一定会读书的,我……我现在跟着蔷姐做生意,也挺不错的……”
“没关系。”叶婉清摇头,“我只是给你多一个选择,省得你以后想读书的时候手边没有可以用的课本。但具体以后要做什么,还是你自己来规划你自己的人生。”
“……行。”叶明珠珍重地接过课本,抱在胸前。
就算以后自己不读书,这些课本她也会当做叶婉清送给她的礼物,好好保存着。想家的时候就看看,肯定会觉得特别有动力!
初五这天下午,叶明珠和沈蔷也准备走了。
两人早就买好了火车票,会跟熟人一起回广东。这个熟人就是戈渊当初拜托照顾下叶明珠的老胡夫妻俩,值得信任,倒是不用担心她们的安危。
到了广东之后,叶明珠打了保平安的电话回来。
在电话里她说自己决定去报名夜校,打算参加高考试试看,这让叶婉清更加欣慰。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
到了初六,就可以开市了。
叶婉清的手工作坊也选在这一天开始上班。
初一到初五,一得空叶婉清就在琢磨手工作坊品牌化的事情。
她初步想好了品牌名,年前也定好了固定发卡和发圈的硬纸板和印着品牌名的塑料包装袋,只等春节上来一开工就能用上。
把饰品包装得好看一点,虽然会增加成本,但也能提高档次。
若是以后开发出新品,也容易卖起价来。
春节前跟朱磊那一次碰面,让叶婉清又有了新的想法,她还打算跟朱磊的服装厂定制一批小而精致的品牌标签,到时候可以缝制在饰品上。
加上品牌标签,既能起到增强品牌印象的作用,也能当一种别致点缀,还能在一定程度上防止被仿冒。
之前她做的饰品比较简单,很容易被人仿冒,只有创建出一个品牌再不停的推陈出新,让消费者对品牌拥有一定的忠诚度,才能保证她这正品不被盗版给压死。
国内的版权意识很薄弱,而她身单力薄在这方面想不到什么办法,做不了什么,只能学会保护自己的权益。
果然,叶婉清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
上班这天,村子里工作的妇女一个个都提前到了,因为还没到上班时间,加上叶婉清也在,纷纷都拉着她开始闲话。
第一个说的,就是手工作坊的饰品被仿冒的事儿。
“我这次出门走亲戚,嘿,你说我看到了什么?我们作坊里做的蝴蝶结发卡和发圈多精致,多好看,人家弄一个艳俗艳俗的蝴蝶结,也好意思说是我们作坊做出来的新品!”
“我娘家那边也有带这种布料做的发卡和发圈,做工粗糙,也难看,卖的价还跟咱们一样贵。特别是那花样,就是照着咱们抄的,还说我们富源村的发卡比不上他们。”
“婉清,咱们得想想办法啊!”
“对,不能让那些混蛋把咱们的心血给破坏了。”
“……”
被一群义愤填膺的妇女们给围住,叶婉清又是感动,又是气愤。
感动是因为这些乡邻都很为她着想,一个个为了手工作坊的利益而在意,出谋划策。
气愤,是因为果然有了盗版。
这年头,有些惯会投机取巧的人一看别人用什么手段方式发家致富了,自己不动脑子,就光想着去作假,或者直接把别人的辛苦成功据为己用。
无耻得很。
“没事。”叶婉清抬了抬手,安慰气愤不已的员工们,“有关那些仿冒品,我早就有对策了。今年我们不仅会上新款式,做新的饰品,还会给饰品包上精致的外包装,把我们手工作坊的品牌推广出去!有了这些,就算那些仿冒的东西如阴渠里的老鼠一般止不住,也能让他们追不上我们!”
“啊?”有人恍然大悟,“你说的品牌,是不是我们院门口挂着的那块牌子上写的,什么‘彩虹桥手工作坊’来着?”
“嗯。”叶婉清点头。
彩虹桥是她取的品牌名,通俗易懂,也好做品牌形象规划。
她打算跟朱磊定的品牌标签,就是赤橙黄绿青蓝紫的七彩标签,其中紫色那一块会做得最长,上面再用浅粉色绣出“彩虹桥”品牌名,又好看又能最大程度起到防伪作用。
到时候颜色能防伪,字体能防伪……应该能扼制一下仿冒品。
为了防盗,她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见到叶婉清有应对措施,手工作坊的妇女们这才纷纷放心下来。
叶婉清适时拿出一叠红包,给每人发了一个五块的开门红包,妇女们顿时笑得更加灿烂,一个个用更加饱满的情绪投入工作之中。
叶婉清把年前采购的一批新布料和珠子等材料拿出来,又手把手把新设计出来的两款饰品教了下去,让员工开始熟悉新品的做法。
以后彩虹桥每月都会推出两款新品,然后当月就不生产之前的饰品了,只做新品。
——
叶婉清手工作坊一开工,再次引来了不少关注。
年前她就听说村子里出现了不少陌生面孔,一个个都是对手工作坊有意思的,仿佛想打探什么消息。
那时候她在上海,没亲眼见到,因此也不好做什么评价或者反应,只是有些反感。
如今她自己就在村子里,发现的确有不少人对手工作坊兴趣浓厚,还像是抱着某种目的性,顿时就更加防备了。
特别是这些人不仅在手工作坊外面转,竟然初六这天甫一开门,竟然就有人找上了她,大言不惭地说想进手工作坊里参观,学习一下她的成功经验。
这简直让叶婉清大开眼界。
跟这些人非亲非故,叶婉清也不是做慈善的,第一反应当然是拒绝。
如果谁上门请教她都要热心且毫无保留地倾囊相授,以后她也不用做什么生意了,直接出去开讲座,当一个做公益的理论派最好。
进手工作坊参观,那当然更加不可能。
她的手工作坊除了那二十台缝纫机之外,的确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如今创意就是她的手工作坊最宝贵的财富。
第85章
初六这天, 所有要进手工作坊的人叶婉清都拒绝了。
然而之后两天,前来“拜访”的人还是络绎不绝。
叶婉清被打扰得有些烦了, 干脆在手工作坊的院门口放了一块“谢绝参观”的牌子, 自己家里也绝对不接待陌生人。
她还交代了作坊里的员工, 让她们不要轻易放人进去。
谁都不行。
哪怕是作坊里员工的亲戚,也不能私下进入办公场地。
而作坊里的二十个员工,叶婉清还是比较放心的,不太担心她们会把新的饰品样子泄露出去。
除开乡里乡亲的人情之外, 这里工作的每一个人在进作坊工作之前都签订了合同的,里面写清楚了每个人的工资福利, 也写清楚她们需要遵守的规矩, 其中就有保密的条款。
要是有人违反了规定, 叶婉清也有依据追责。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这些事情叶婉清都想做在不好的事情发生之前, 也在作坊里多次强调,料想应该没有人知错犯错。
不过,富源村的事情慢慢传了出去。
因为叶婉清的强硬态度, 那些进作坊而不得的人, 开始在外面说酸话。
不是说叶婉清本人态度倨傲, 一旦发达了就眼高于顶, 就是说叶婉清藏着掖着,不愿意和人分享先进经验,是自私自利的资本主义。
更有甚者,说叶婉清把手工作坊的员工锁在小院子里, 不准她们外出,限制了她们的人身自由,强迫她们一天工作二十多个小时为她赚钱。
还二十多个小时?叶婉清嗤之以鼻,觉得这些人为了给她泼脏水真的魔怔了。
一天满打满算也才二十四个小时好吗?
说假话也不打个草稿,说出来真是贻笑大方!
——
叶婉清不会坐以待毙,她想到了程颐。
她的手工作坊是因为程颐的报道而站在了风口浪尖,那么,想要为自己正名,最好的当然是跟程颐再一次合作。
和叶婉清所想的不谋而合,程颐也在彩虹桥手工作坊开业之后,再一次找到了她。
“要再做一次专访吗?”叶婉清问。
她刚准备想办法联系程颐,程颐就主动找来了,她当然很乐意配合。
“是。”程颐笑着点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拍一拍你在作坊里和员工相处的场景,还有你在学校里上课的场景……当然,学校里的照片,只能等开学的时候再拍了。”
“嗯。”叶婉清点头,这都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