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尤没接话,而是问起了另一个问题:“大少爷叫我来是?”
阮哲彦眉梢皱得更紧了些,手指下意识的轻敲着桌面:“不是简修明?”他停顿了两秒, 笃定道:“我?”他皱起的眉梢松开了,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无奈:“果然是恋爱了,哥哥在她心里的地位一落千丈,哪比得上她心上人的一根手指。”
他好似自言自语的说完了这句话,才带着几分笑意将目光落到游尤身上:“蓝蓝年纪小,容易被他哄骗了去。”他轻描淡写道:“你帮我看着点。”似乎是知晓游尤会拒绝,他微抬眼,气势如山岳般压制着对方:“不用你背叛蓝蓝。但如果蓝蓝为他伤心了。”
“甚至为他痛不欲生……”他露出了个阴沉的笑:“你想看到她这般模样?”
游尤几乎想就这样答应对方的提议,但大小姐带着委屈的话尤在耳边,让他楞是没开口。
阮哲彦对他的反应感到有些惊讶,他身体前倾,好似捕食者锁定了猎物:“这是命令。”他看着对方的神情,似乎明白了什么:“蓝蓝这么喜欢他?”
他苦恼般的摇了摇头,收回锁定他的气势,靠到椅子上,慢条斯理的对游尤道:“你只需要在蓝蓝因为他而难过的时候,告诉我。”他语气温和了下来:“我会帮她消除一切烦恼,让她快快乐乐的,没有烦恼的度过每一天。”
劫后余生的情绪浮过脑海,游尤察觉到了自己的动摇,便索性将大小姐嘱咐他的话,一口气说了出来:“大小姐让我问问您,您究竟想干什么。”他没敢看阮哲彦的表情,而是继续道:“难道她喜欢的人也必须变成您想要的模样吗?”
说完这两句近乎挑衅的话,没听到对方的回答。他稍松了口气,客观的表达着这一点:“大小姐对您的控制欲很不满。”
阮哲彦并没有被他所说的话惊到,相反,他甚至一眼就找到了其中唯一让他疑惑的地方:“蓝蓝为什么要让你来转告我?”
他自问自答:“她在彰显她对你的信任呢。”
他轻轻叹了口气:“蓝蓝还是太心软了。”他看向将目光落在地面的游尤,语气温和:“回去告诉蓝蓝,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他语气里满是苦恼道:“蓝蓝长大了,恋爱了,也开始觉得哥哥管的太多了。”
“如果我不帮她处理好一切,她又能依靠谁呢?”他摇着头,就好似看到阮蓝小心翼翼的反抗和委屈,笑意涌出:“她喜欢简修明,便觉得对方千好万好,哪里看的到他的小小锋芒?”
他如同刚想起游尤的存在般,漫不经心的问他:“如果不是我帮她去掉简修明的爪牙,磨掉他的野心,她还真以为他是个小可怜?”
游尤没有接话,虽然他心中早已得出了答案:在大小姐眼里,恐怕对方真的是一个无辜弱小又可怜的存在。
阮哲彦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圈,改变了主意:“等之后有空的时候,我亲自和蓝蓝谈谈。”他意有所指般道:“你的那些小心思,怕是让你没有底气在蓝蓝面前评判简修明吧?”
这种心底最隐蔽的想法被对方轻描淡写的挖出,放在阳光下评价的感觉,游尤已经体会过很多次了。
大少爷素来敏锐,只要他想,任何人在他面前都没有秘密。
他远比大小姐所以为的更恐怖。
这样想着,游尤却仍没有开口。
就好似大小姐不知道大少爷的可怕之处一般,大少爷也从来不会在她面前展示出这一面,他在大小姐面前,永远是那个宠溺妹妹的好哥哥。
唯有大小姐,才能让大少爷处心积虑的安排好一切,堪称隐秘的费心布置她身边的人和事,确保她在他的羽翼下,自由自在的骄傲着。
或许早些年的他会质疑大少爷对大小姐别有所图,甚至毫无自知之明的去提醒大小姐,但如今的他却不会再那么想,他在大小姐身边足够久,久到他能清晰的看出大少爷对大小姐的在意。
她是他最柔软的软肋,他最深处的弱点,大小姐承载着他所有柔软的情感,维系着他属于人类的底线。
那么他还会爱上其他人吗?如果另一个被他深爱的人出现,大小姐会怎么样?
这个念头偶尔会出现在游尤脑海内,但下一秒就会被游尤自己否定。
大少爷真的具有喜欢上正常人的能力吗?大少爷真的会把其他人当成跟他平等的同类吗?
这不是他该去揣摩的东西,游尤警告着自己,收敛起有些失态的情绪控制。
阮哲彦欣赏着他的表情,从中得到他想要的东西:“蓝蓝那么喜欢他?”他好似对自己得出的结论有些惊讶,目光游曳在游尤身上加强了语气道:“那么,你更应该警惕他。”
他漫不经心的挑破了那一层心照不宣的薄膜:“他被我压制着反抗和凶性,但只要蓝蓝在他面前露出一丝可乘之机,你觉得他会为蓝蓝思考吗?他会在意蓝蓝的感觉吗?”
他笑着欣赏着对方的表情,哪怕游尤此刻仍是面无表情的模样,但却好似从中看到了无数他无法说出口的挣扎和痛楚。
阮哲彦为他的犹豫敲下了最后一个终止符:“他不会,他只会利用她对他的感情,他只会把蓝蓝伤害到遍体鳞伤,来达到他反抗我的目的。”
游尤抬起眼看向阮哲彦,对方微笑着,如同没有锋芒的利刃,哪怕知晓他的锋利程度,但仍会被其未开刃的表象所蛊惑。
“所以,帮我看着他,如果他想反抗,如果他想伤害蓝蓝,如果他仍未曾被驯服,告诉我。”他嘴角的笑容缓缓收敛,展示出不容置疑的笃定:“我会教给他,什么是他该做的,什么是他不能违背的。”
“嗯?”阮哲彦好整以待的催促着游尤。
游尤垂下眼,在寂静压抑的气氛里,低声应是。
阮哲彦低笑了声,双手合十,竖起在桌面上,轻抵着下巴,语气溢出了几分满意:“真是个好孩子。”
听到这个熟悉的词语,游尤微不可觉的轻颤了下,他回忆起了他第一次被带到阮哲彦面前的场景,那段他以为早已被时光泯灭的记忆和……恐惧。
.
黑暗,一片黑暗,厚重的窗帘将外面炙热的阳光遮掩在身后,将这个黑色的房间和外面阳光明媚的春天隔离,被人为割裂了世界和它的联系。
瘦弱的孩子被中年人提着后领,走过昏暗的走廊,迈入了那间几乎没有光照的房间,然后被毫不在意的扔在了地面上。
他并没有被摔疼,地面上铺了厚厚的地毯,吸收了他摔倒在地上的那声闷响,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他试着抬头去张望,却被高高的书桌挡住了视线,看不见书桌后的人。
这个环境和气氛让他有些害怕,下意识的蜷缩成一团,看向带着他进来的那个中年人。
他看到那个在他眼里异常可怕的中年人,站在原地,身体轻轻颤抖着,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就是他?”一个冷淡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沉默。
这个声音有些清脆和稚气,但其中的冷淡意味冲淡了他的稚气,显出几分高高在上的成熟。
中年人下意识的露出讨好的笑,在昏暗的光照下显得有些扭曲:“是的,这小子机灵又识趣,稍稍调.教下,就是一条好狗。”
“哦?”
随着冷淡的一个反问词,他听见了脚步声,从书桌后传来,最终停在了他面前。
他下意识的抬头,想看一看对方的表情,但背着光的视角,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能看到对方极具压制性的气势。
当时的他并不知道是什么让他不敢动弹,下意识的遵循对方的话,许久之后,他才恍然大悟,是恐惧,对方身上那种视人命为无物的蔑视带给生物本能的恐惧。
“知道你以后要做什么吗?”他听见对方这样问他。
他下意识的摇头。
“你会有一个新主人。”他凝视着眼前这个瘦骨嶙峋的小家伙,语气忽而温和了下来:“一个凌驾于你自身性命的新主人。”
年幼的他并不懂对方这句话里的深层含义,甚至尚在思考主人是什么,但在一片静谧中,突然响起了一声脆响。
“哗啦”一声脆响,似乎是窗口的玻璃碎了。
微风终于得以吹拂进这间压抑又昏暗的房间,厚厚的窗帘无力的起伏着,却未曾被它掀开,露出一丝半缕阳光来。
好似一层可靠的保障,隔离了阳光灿烂的世界和昏暗的地狱。
紧接着他听见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裹挟着无辜和狡黠:“我好像把哥哥那个黑房间的窗户打破了,妈妈,哥哥会不会生气啊?”
另一个有些惊慌的声音轻轻响起,似乎是下意识的压低着声音:“我们走远点。”
“妈妈,你看上去很害怕。”与被称为“妈妈”的人的表现不同,她声音欢快,似乎没有一丝恐惧。
不知为何他有些担忧那个天真的小女孩,似乎是怕她被她嘴里的“哥哥”惩罚。
又似乎是他下意识的知道,他眼前这个人就是她嘴里的哥哥。
“蓝蓝,听妈妈的话,不要靠近你哥哥,他……”女人的声音十分温婉,但此刻有些颤抖,显出几分深入骨髓的恐惧。
“夫人,请保持安静,大少爷在里面处理事情。”另一个声音在外面恭谨的响起,打断了她的话。
慌乱的脚步声响起,女孩声音变轻了几分,这是距离变远产生的减弱效果。
他仍能听到她语气里的得意洋洋:“妈妈,你的话被哥哥听见了~”
“蓝蓝,我们不在这里玩了,去别的地方。”似乎是女人带着她急匆匆的走远了。
但他仍听见了对方被拦下的声音以及突然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把蓝蓝还给我!还给我!”
他开始颤抖。他突然很害怕,害怕眼前人,害怕这个黑房子。
“她又犯病了。”他身前的小男孩听完了那些话,才笑着吩咐那个仍在颤抖的中年人:“处理掉吧,别吓到蓝蓝。”
中年人甚至没有敢发问,他胡乱的点着头,忙不迭的推开门走出了房间。
房内只留下他们两个人。
他蜷缩的更紧了些。
然后他听见对方的声音响起,笑着征询他的意见:“你想好了吗?”
“是想当一个堂堂正正的人,还是当一条忠心耿耿的狗?”
他咽着口水,在黑暗中,泛起了另一个想法,既然这里只有我跟他……
“我听您的话。”他手握的紧紧的,最终还是没有挥出去,而是学着那个中年人的模样,恭谨的回答了他。
对方笑了起来,夸奖了他:“真是个好孩子。”
眼前的身影消失了,他又回到了书桌前,慢条斯理的吩咐着别人:“把他带下去弄干净。”
一个黑衣人从阴影处走出,提起了他,好似握着一只小鸡仔。
他被提着走过熟悉的长廊,却在路过一间紧闭的房门时,听见了熟悉的女声。
“他是个魔鬼!他该下地狱!”无意义的诅咒后,是突然惊慌起来的大呼小叫:“蓝蓝,我的蓝蓝呢?快把我的蓝蓝还给我!”
提着他的黑衣人似乎什么都没听见般,走过了那扇房门,最终残留在他记忆里的是一声凄厉的叫声。
“阮哲彦!你不得好死!”
作者有话要说: (* ̄︶ ̄)
这几天的更新会固定在凌晨,周五的更新会看情况调整。
谢谢大家的支持,么么哒~
第19章 错综复杂
阮蓝半阖着眼, 似醒非醒,任由游尤忙前忙后帮她整理好一切, 她心安理得的沉寂在睡意里。
等被游尤牵着领到餐厅, 坐到椅子上,听到熟悉的声音, 才将她从睡意中拽回。
“你……”对方似乎是不知怎么说, 干脆停顿了下来,看着阮蓝逐渐清醒过来的眼睛,等确定对方已经完全清醒了, 简修明才看了眼弯腰站在她身边拿着刀叉熟练的帮她切开煎蛋的男人, 漫不经心的暗示:“游尤把你照顾的很好。”
何止是很好?他看着游尤优雅的用着刀叉的场景,丝毫不怀疑如果阮蓝仍未清醒, 他会贴心的喂她吃完早餐。
回想着阮蓝半睡半醒间下意识流露出来的对对方的信任, 对方丝毫不越线但不容置疑的守护者模样, 以及那股旁人无法插.入自成一体的气氛, 简修明有些奇怪。
对方都做到这种程度了,阮蓝什么都没发现?
他注视着她,似乎想看穿她真实的想法。
阮蓝回过了神,有些疑惑的转头看了眼放下刀叉, 退后一步的游尤,下意识的接口道:“对啊,游尤是最好的。”她脸上浮起骄傲,甚至还能反问简修明:“你也发现了?”
她看上去像是发自内心的骄傲。
简修明心中嗤笑一声,索性垂下眼看着自己眼前的早餐, 不再接茬。
倒是阮蓝看着眼前穿着清爽的少年,还没睡醒的困意不翼而飞,全化为了对美色的欣赏。
简修明垂下眼的角度,在他眼睛上打了一小片阴影,显得他的眼眸干净深邃,他纤细的手指捏着刀叉,轻轻用力,嘴唇下意识的紧抿着,显得格外认真。
阮蓝目光落在被他小心翼翼戳破了蛋黄的煎蛋上,陷入了沉思,为什么他吃个煎蛋都能表现的这么虔诚?这么禁欲?这么……引人犯罪?
难道是我的思想太龌龊了吗?
日常反省了一遍自己的变态,阮蓝伸手托腮看着眼前人专心致志的划开煎蛋,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简修明睫毛微抬,看向她:“蓝蓝不吃吗?”
阮蓝看着他,泛起新的疑惑,为什么他现在叫她蓝蓝叫得这么顺口了?
不过是过去了一晚上,男二已经梳理好复杂的心情,准备和她谈恋爱了?
思绪万千,没影响阮蓝懒洋洋的调戏对方:“看你吃就很有意思。”
简修明握着刀叉的手下意识的用上了几分力,神色顿时显得有些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