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总想碰瓷我——见荷
时间:2019-05-01 09:10:17

  林氏是金陵林家的嫡女,未出阁时天天学规矩,练仪态,说话做事处处自持身份,活的不算自在,故而除了在学识品行教导时严厉些,别的方面从不拘束涟歌,都是由着她性子来。索性这濮阳城里他们能护着她,只要不是想上天,他们都惯着。
  一顿饭自然在欢声笑语中吃罢。涟歌吃的滚肚圆才让下人撤了桌,甜蜜蜜地挽着林氏手臂,跟着她回到自个儿院中叙话。
  萧洵随着萧元敬去了书房,他今年已十七,明年便要参加春闱,萧元敬从去年开始便会拿着政务上的事与他讨论。
  濮阳今年雨水颇丰,许多地方的河道都有些不堪承受,五月初的时候雨量便比往常多。萧元敬未雨绸缪,从那时起就着人加固堤坝,兴修水库,既能防止可能到来的水涝,又能将雨水蓄起来待来年用。濮阳地处中部,虽算不上旱区,但也比不上雨量富饶的江浙一带。
  濮阳不大,但已有五年未兴修水利,萧元敬力排众议集一郡之力,历时三个月,下午才送来最后一份竣工报告。
  萧元敬便主张萧洵去几个地方抽查验收。他指的几个地方民风淳朴,来回约十日,回来正好赶上中秋。
  父子俩又说了会验收的注意事项,萧元敬才将话题转到涟歌身上,“你差几个人去查查眠眠在庄子上碰到的那群人,我心里总是不踏实。”
  他总觉得那群身份神秘的人不简单,虽然河清海晏,现世太平,可陛下身子骨不好已久,京中皇长子监国,二皇子及母家魏氏又手握重权,太子未立,倘若陛下龙驭宾天,必定朝局动荡,社会不安。
  表面风平浪静的湖面,底下暗潮涌动,倘若有人打破这种宁静,必然是惊涛骇浪,和平倾覆。
  萧元敬不愿看到这样的场景,宁愿镇守一方,只安稳度日,所以格外珍惜当下,不愿女儿也沾染是非。
  萧洵不知他所想,但她也重视妹妹安全,便道,“我立刻让人去查,父亲请放心。”
  傅彦行进了城以后未得休息。这几日他被困庄子里,虽消息传递未受影响,但确实积压了好些事需他亲自处理,等他全部处理妥当,徐立才敢上前,“殿下,程太医在门外候着了。”
  傅彦行眉头一皱,想起身上的毒,脸色不大好看,“让他进来。”
  程实早先听徐立提到过傅彦行的毒,诊脉却诊不出端倪,不禁面色胀红,十分羞愧,“殿下,老臣该死,竟然诊不出您身上的毒。”
  他是太医院的副手,一生痴迷医学,醉心钻研,此刻却有些恍惚,殿下中毒了,他莫说解毒,竟然连脉都诊不出来,不禁怀疑自己是学艺不精还是年岁大了。
  傅彦行想起涟歌的话,知道此毒古怪,程实诊不出来也正常,将涟歌默的方子递给他,“此毒古怪,你且看看这个方子。”
  程实双手颤抖,慎重接过,读到最后,心中热意涌动,“殿下,老臣诊不出您身上的毒,但却看的出这张方子是没有问题的。”
  换言之,就算不能解毒,也吃不坏人。
  傅彦行闭上双眼,“去抓药吧。”
  程实忧心忡忡地退下了。
  第一碗药下去,傅彦行无甚感觉,待晚上喝下第二回药,他才觉得通体生热。暗自运动真气在体内运行一周天,并未受阻,他下意识觉得是那女娃开的药真能解毒。
  “去查一下那女娃是谁家的。”傅彦行思考片刻,寒潭般的眼眸深不可测。
  他不打算放过她了。
  他是今上嫡子,真正的天潢贵胄,此番是领了天子令微服来西北体察民情的,知道他行踪的人极少,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他下蛊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他心中早有成算,只是若不能将身上的毒彻底清除,一切都是枉然。
  “通知裴凌,夺了北庭府的权。”傅彦行脸色阴沉,双眼凌厉尽现。
  北庭府是他刻意松开的口子,现在是时候收紧了。
  徐立知道他是真的动怒了,掩下心中忧虑,提议道,“殿下身上的毒……属下命云卫去请洛河?”
  涟歌毕竟年幼,徐立对她没有信心。
  “不必了,”傅彦行眼中骇浪涌动,洛河医术造诣深不可测,能肉白骨,活死人,但他此刻还在距离濮阳千里之外的金陵,他没那么多时间去等他来。傅彦行并不觉得将希望放在他身上比涟歌更可靠,“她若治不好孤,便给孤陪葬吧。”她那日收留他们,又发现了他身上的古怪,便命中注定要与他连在一起了。
 
 
第8章 遇险
  涟歌腻着林氏睡了个好觉,直到辰时末才睁开眼睛。囫囵垫了一下肚子,跟林氏说了声便带着丫鬟出门了。
  她记着昨日应下来的事,打算去铺子里挑几块好料子,给家里人做鞋。
  濮阳地处边境,再往北八百里是匈奴地界。但现下大楚万国朝拜,与匈奴和平共处了二十余年,山明水秀,民风淳朴,自萧元敬上任以来,更是未发生过一次□□,林氏向来放心,指了两个护卫不近不远地跟着,便由她去了。
  眼下进入秋季,会很快就冷下来,涟歌特意挑了软绵厚实的布料做底,又定了上好的鹿皮,打算给父兄一人做一双冬靴。
  买完料子,天色尚早,涟歌也不急着回去,带着两个婢女在街上闲逛消磨时间。
  濮阳地处北地,难得到八月了还处处荷香四溢,这些荷花将会在两个月内迅速枯萎干涸,等到了下雪的冬日,雪白厚重的积雪压在残叶上,会似一朵朵笨重的蘑菇。
  前昨夜才下过一场小雨,空气里隐约还有水雾未干。
  涟歌转了会儿又觉得没意思,遂叫俩护卫先把采买的东西搬回府,准备和侍女步行去城内的禅光寺,那周围设有市肆,小商品很多,运气好能淘到些有趣的小玩意儿,涟歌小库房里有很多东西都是从禅光寺里淘来的。
  沿路都是摆摊叫卖的小贩,待经过第四家馄饨摊时,方觉腹中饥饿,主仆三人坐下来,一人叫了碗馄饨吃。
  涟歌本拿着手帕在手中把玩,忽觉有些不安,“莳花,莳萝,你们有没有觉得有人在看我们。”
  莳萝身上有功夫底子,闻言机敏地看了看馄饨摊所在的这条微雨巷,未时光景,日头稍西,行人来去匆忙,叫卖声和交谈声此起彼伏,街边的老榕树积翠如云,风声呖呖,是再正常不过的景象。
  她便道,“姑娘,奴婢没有发现异常。”
  涟歌放下心来,正巧女摊主端着馄饨上来,便不再说话,低头进食。
  事实证明涟歌的直觉没有错,她们的确是被人盯上了。
  禅光寺位于城中,如果走大道,路要远些,涟歌胆子大,又想着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不觉得会有什么安全问题,吃完馄饨,便放心地带着两个婢女走捷径。她们平日里没少出来逛,知道有条可直达禅光寺后街的路。
  走入巷子却忽地冒出两个健壮的青年男子,手里拿着匕首,将她们堵在了巷子口。
  “识相点,将身上的银钱都交出来。”两人中的瘦高个划拉着凶器,颇有些凶神恶煞,但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们脚步虚浮,额头有虚汗。
  莳花莳萝下意识将涟歌挡在身后,各自取了身上的钱袋,丢在地上,那汉子捡起袋子在手中掂了掂分量,尤不满足,指着俩人背后的涟歌,“还有那丫头,将身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
  他们尾随了好几条街,知道涟歌才是三人中的主子,哪里肯轻易放过。
  第一次遇到这样明目张胆作恶的人,涟歌顾不得害怕,镇定地将头上的碧玉双珠钗取下来。眼前这两人虽面露凶光,但神态焦急,眼神慌乱,明显是为财,她们暂且没有性命之忧才是。
  濮阳近几年风调雨顺,粮食收获颇丰,人民丰衣足食,甚少生事。萧元敬更设立四支部分别巡视东、西、南、北和城中五个区域,就是为了稳定治安,减少作奸犯科之事。
  这两兄弟是汝阳人,因沾了些赌瘾,将家中薄产输得一干二净,还欠了一屁股债,才不得不逃窜到濮阳,见涟歌三人穿戴不俗,又是弱势女流,便动了这打劫的心思。但他们心术不正偏却胆小怕事,闹巷里不敢作恶,尾随了她们一路直到她们走进这小巷才敢动手。
  涟歌将碧玉双珠钗拿在手里,十分镇定,反倒衬得那两个凶徒紧张不已,“这钗我可以给你们,但别怪我没提醒你们,拿了银子你们尚有机会逍遥法外,可拿了我这钗就不一定了……”十二岁的小姑娘说话掷地有声,震在两人心头如锤重搥,“如此,你们还要吗?”
  玉是上等羊脂玉,珍珠也是饱满晶莹的南海珍珠,一共两个,取福寿双全之意——那是萧洵送给涟歌的十二岁生辰礼物,自然不是凡品,只要进入市场流通,她便有法子能拿回来。
  两人眼中的贪婪胜过涟歌话里的震慑之力,当她不过是个普通富贵人家的小姑娘在虚张声势罢了,满心想着拿了东西就回汝阳郡,就算她报官也抓不到他们。袋里的银子够还赌债了,大不了短时间内再不来濮阳便是。
  “少废话,东西丢过来……”
  涟歌将手中的钗丢过去,那瘦高个连忙用手接过,浑浊的眼从涟歌腰上扫过,指着她压裙摆的玉佩道,“把那块玉佩也给我。”
  涟歌没有动作,有些不快,“现在是申时一刻,再过半刻钟巡城卫就过来了,你们真的不赶紧逃吗?”
  那两人对视一眼,不知真假,但想起先前确实见到有巡城卫沿街巡逻,只得见好就收,冲她们恶狠狠道,“今日就先放过你们,我们走。”
  两人边说边跑,很快消失不见。
  待他们的影子消失,涟歌一直用力挺直的后背泄了气一般松快下来,生平第一次被“抢劫”,她自然是怕的,刚刚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姑娘。”两个丫鬟忙扶着她出了巷子,才发现三人手心皆是汗,“您怎么知道还有一刻钟巡城卫便会过来了?”莳花颇有些后怕。
  “我不知道,”涟歌摇摇头,“骗他们的。”所以趁他们发现上当之前,得赶紧走。
  禅光寺是没兴致再去了,主仆三人整理好心情,赶紧回府。
  萧元敬和萧洵一大早便出门办事了,只林氏在房里看账,为了避免以后不能这般自在的出门,涟歌勒令两个婢女将今日的事烂在心中,莳花莳萝对她一向忠心,虽有些隐忧,也还是答应了。
  涟歌想起被拿走的东西,吩咐莳花去通知人,“你着人留意一下城里各大当铺,若是看见我的钗就赎回来。”那是萧洵送的生辰礼,涟歌很是爱惜,且她的东西都是记录在册的,若是贸然不见,林氏一定会生疑,今天的事就瞒不住了。
  若被家里人知道她接连遇险,她以后想这么自由怕是不能了。
  另一边,傅彦行正拿着根珠钗在手中看,是涟歌被贼人抢去的那根,听霍青说了事情的经过,许久才道,“她胆子这般大。”
  声音冷冷清清,叫人听不出情绪。
  昨夜看完徐立带回来的消息,他便派霍青去萧府守着涟歌。在他身上的毒彻底根除之前,那女娃不能出事。只是他有些意外,她竟然是萧元敬的女儿。
  萧元敬在濮阳连任两任太守,政绩卓越。三年前他第一任期满回金陵述职时,傅彦行便亲自拟了调令准备将他调去大理寺,但他竟自己递了折子申请在濮阳留任,让人印象尤为深刻。
  濮阳再好,到底是地方上,比不得在金陵,天子脚下,想往上爬要都要易的多。
  “人处理干净了么?”傅彦行抬抬眼皮,将钗放到一个盒子里,声音忽地有些冷冽。
  “干净了。”
  霍青一路隐匿气息护着涟歌,实则一早就发现了那两个宵小预谋不轨,但他们一路不敢动作,他便没有出手,直到他们将涟歌堵在巷内。他怕惊着涟歌,只得小心翼翼潜伏在暗处护她,却不想她如此聪慧,未待他动手就将那两人骗走,他才能顺利了结他们。
  他是云卫副统领,干的就是这样的活,一刀毙命,且快且狠。
  恰巧流安端了药进来,傅彦行喝完,有淡淡的苦涩在舌尖绽放,他挥手示意流安退下,才对半跪在下首的霍青道,“晚些将萧元敬的女儿带过来给孤诊脉。”
  霍青领命,迅速消失在视线里。
  夕阳落入云巅之内,暮色四合,凉风吹皱一湖秋水,将阵阵荷香送入留梓亭。亭外柳条舒展,婀娜多姿,亭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少女端坐在亭中,聚精会神地看着手中的《素问》,莳花拿着罗扇在一旁温柔地扇风。
  院子里蛙虫不鸣,秋天的气息浓烈而厚重。
  “莳花,我有些渴了,你去给我弄碗酸梅汤过来。”涟歌放下书本,起身扭扭脖子,在这看书舒适又惬意,没留神一个姿势看的有些久,她脖子都僵了。
  莳萝在房间整理她下午买的东西,身边只带了莳花一人,待她走后,涟歌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异样感觉来。
  桌上的烛火闪烁飘忽,一个人影落入亭外,在距离涟歌三尺外站定,神色恭敬,语带尊重,“萧姑娘,我家主子有请。”
  涟歌被吓了一跳,抬眼看去——
  明明灭灭的烛光,映出一张英俊却面色沉郁的脸来,是霍青。
  昨日才见过,她还记得。
  涟歌心中一瞬间涌起千万种思绪,但她没感觉到敌意,便没叫人,更何况她方才听的分明,他用的是“请”字。
  “你家主子毒发了?”
 
 
第9章 再会
  “没有。”霍青面露古怪,不知她为何会这么想,“请姑娘移驾。”
  霍青头低着,背却□□如松,腰间的黑色长剑映着火光反射出慑人的光亮,在夜色中灿如星火。
  这副能移驾便移驾,不能移驾也必须移驾的态度让涟歌觉得有些不大愉快。
  “你既然出现在这里,当知道我是谁,我虽不是多么尊贵之人,但在这濮阳,没人会对我这般无礼。”
  霍青将头压的更低,但态度仍旧坚决,“请姑娘移驾,我家主子自有解释。”
  涟歌被他的执著逗笑了,“可我若是凭空消失,我家里人会担心的。”
  霍青皱眉,殿下既叫他来请人,自然是不愿暴露身份,他行事只能万分小心,“您的两个婢女我有法子让她们察觉不到。”
  他是云卫,多的是让人短暂失去记忆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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