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步走进病房的时候，他看见卫美辰蒙着毯子，假装在睡觉。
他走过去，把毯子头揭开来。
卫美辰翻了个身，鼻子压在明显泛湿的枕头上。
“怎么啦？”谭思齐将她抱起，“我听护工说，好像听到你跟人吵架？”
“是罗海苏。”卫美辰把脸埋进他怀里，“不，是小月。”
“什么？”
卫美辰抬起头，将罗海苏顶替一事，告诉了他。
谭思齐听得怔愣。原来这就是谭立明找到的线索。
前因后果有些迷糊。不过，这事父亲自会处理。
当下最重要的是，要想办法安慰她。
因为他刚刚听到的那些事。
“我是我，她是她，跟我无关对不对？”卫美辰嘟起嘴。
他和谭立明，都不是会迁怒的人。
更何况还是对她。
“当然，这还用问。她是她，你是你。”谭思齐亲了她几口，“因为见到她所以不开心？”
“嗯。”
他试探地问：“是有什么事吗？”
卫美辰垂着眼帘：“没有，就是吵了吵。”
谭思齐没再提。
他知道不是，尽管不清楚细节。
但现在不想追问。
他想弄个究竟。不靠逼问，也不靠调查，而是希望她自己可以说出来。
“不值得。气不顺小心憋坏了。”谭思齐心疼地揉揉她眼下红痕，想了想：“要不，我们下周末出去玩玩？散散心？”
她看向他，点了点头。
*
谭思齐排出时间，带卫美辰去了离青市最近的海岛度假区。
天蓝水蓝，空气明润，世界开阔。
在那里的头一个早晨，他们就睡了个长长的懒觉。
“快要中午了。”谭思齐半睁着眼睛搁下手机，翻回身去，又开始缱绻地吻卫美辰。
她眯着眼继续蜷到他怀里，嘟哝：“不要了。——困呢。”
“都睡到现在了，还困。”谭思齐沿着她下巴亲。
卫美辰“哼”了声：“我哪有睡多少……还不是怪你……”
“好，都怪我。今晚我不闹你了行不行？我保证。”
谭思齐压下悸动，做了个明显无效的承诺，笑着将半迷糊的卫美辰轻抱起来，有些笨拙地帮着她换了衣服：
“我们去吃午饭吧，不然对胃不好。回头你再睡点午觉。”
她偎在他臂弯里，十分乖巧。
在这里，她心情明显很好。
午饭后歇了会，卫美辰困倦尽消，开始兴致勃勃地，独自到露天泳池里游泳。
谭思齐坐在一旁的躺椅上，一边处理些工作上的必要事务，一边看着她在水中来来去去。
明朗亮丽的天光水影里，卫美辰娴熟柔韧的姿态，就像一尾活泼的小鱼。
她显然很享受这种运动，也不怕被晒黑，如同那些喜欢玩水的小孩子。
或者甚至可以说，她看起来好似本就生活在水中一样，从发尖到脚趾，都渗着野生般的活力。
偶尔的瞬间，他还会觉得，她的身影可能会突然从泳池消失，轻捷跃入不远处那淡蓝的大海中。
谭思齐眼光追随着池中的卫美辰，一时间看得有些入迷。
明明是那么纤细脆弱，却又十足地恣意勇敢，轻易快乐。
是她将他心中的那一小片沙漠，慢慢地润泽。
他一直记得，从前，她骑在枣红马上的那个大笑。也许，那是他爱上她的开始。
如果这快乐，还没能成为她的全部。
就让他来努力促成。
第40章 Chapter 40
等卫美辰终于游累了, 他也在不知不觉中画下了她的模样。
“这是我吗？你画得真好看。”她擦着头发凑过来。
“是你本来就好看。”谭思齐微勾了唇角：“不过，我勉强也算有那么一点艺术细胞。”
“大画家, 设计师，细胞何止一点点。”卫美辰靠在他怀里, 笑着把那张画又看了了好几遍，然后往怀里一塞，“归我了。”
谭思齐把画纸扯过来，放在旁边小桌上：“你想要，以后天天给你画。身上擦干，免得感冒。”
他怀里，已经被她蹭得全是水意。
说着, 谭思齐偏头，想要亲吻她的脸。
卫美辰却退开几步，站在阳光下微笑。曼妙身形, 因潮湿的水泽而勾勒出几痕光晕。
她丢开毛巾，朝他眨眨眼：“不擦了。还想游, 你要不要一起来？”
小美人鱼的诱惑, 谭思齐没法拒绝。
水波之中, 他将她抵到池壁上，手滑过美人鱼的每一处曲线。
还想进一步，可惜日光太明亮, 这里也不是无人孤岛。
“真希望现在是晚上。”谭思齐贴着她额头说，“要不，我们晚上来这里？”
卫美辰轻轻喘着气, 笑：“我才不要。你真不正经。”
“是你勾引我。”
她翘着眼尾觑他：“谁勾引你，你都这样？”
谭思齐微扬唇角：“那就要看，勾引得好不好。”
卫美辰撇撇嘴，扭过脸去怒道：“哼，你这意思，是见过很多擅长勾引的女人喽？”
他笑：“是啊，很多呢。”
可不是很多么，他好歹算是块挺高档的肉骨头。但他接不接招是另外一回事。
灿灿的波光之上，谭思齐看着卫美辰的脸蛋气鼓鼓地嘟了起来。
他凑过去笑着亲了两下。嫩嫩的，弹弹的，像Q豆腐。
“小笨蛋，一开头就吃了你这碗香米，谁还想去吃糠？我是一点也不想。”他笑道。
卫美辰转过脸来，翘起嘴角：“你才是大米呢。”
谭思齐：“我是老鼠，行不行？那歌怎么唱来着？……爱着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卫美辰笑得露出两排洁白小牙，映着醉人眸光，更显得亮眼。
谭思齐希望，她永远都能这么开心。
从泳池出来，两个人又在浴室里待了很久。
折折腾腾收拾完，再等谭思齐继续理完了工作事务，俩人又喝了下午茶后，太阳的烈度收敛了不少。
他便拉着卫美辰出门，沿着沙滩和岸边栈道，在舒畅的风中轻快漫步，一路厮厮磨磨走出很远。
返程的途中，他们竟然遇到了一个卫美辰的小“影迷”。
是个高中生模样的小姑娘。
在她拉着她的同伴，走过来搭讪之前，谭思齐就已察觉到，她在一旁惊奇地打量了卫美辰好几眼。
“我见过你耶！我有次探班的时候，正好路过看见你，你在拍戏，你演的一个古装侠女，当时觉得你好漂亮！演的好认真！我印象特别深，还拍了你的照片呢！”
那小姑娘很是开朗，向卫美辰笑得眯起眼睛：“好巧啊！在这碰见你！我没认错，对不对？！”
卫美辰略略惊讶，笑问是在哪里见到的。对方答了后，卫美辰平静地点点头：“那确实没有认错。”
“你不化妆也这么漂亮，皮肤好好！”小“影迷”毫不吝啬赞美。
“谢谢。”卫美辰优雅大方地笑，“你也很好看，还有两个酒窝。”
答话的平静样子，仿佛早就经历过了万千粉丝。
小姑娘要了个合影，又热络地聊了几句，便向他们礼貌道别，拉着同伴，高高兴兴地走了。
那俩女孩刚一走出听力范围，卫美辰就忽然一个扭身，将脸蛋埋进了谭思齐的胸膛。
身子还有些微微发颤，像在打哆嗦。
“怎么啦？”
谭思齐诧异地握着她肩膀。
一看，她是在他怀里偷笑呢！小嘴咧得像秋天的开口石榴。
被他发现后，她也就不再掩饰了，直接清脆地笑出了声来，手里的遮阳帽也飘到了地上，就势翻了好几个滚。
谭思齐嘴角一扬，轻揉她的头发：“原来这么开心啊？刚才看你还挺宠辱不惊的，装，小样儿。”
她抬起头来，脸上映着淡淡霞色：“刚才怕吓到人家呀！”
谭思齐探步，捡起她的帽子挎在胳膊上，然后握着她的腰，将她抱举起来，仰头亲了亲她的小下巴：
“看吧，我家美辰就是讨人喜欢。连这种荒郊野地都能遇到。”
跟市区里面比起来，这里自然是荒郊野地。
“嗯，我最好了。”卫美辰搂着他的脖子，半嘟起唇：“不喜欢我的，都是没眼光，不理他们！”
谭思齐点头：“对。”
她笑：“抛弃我的，都是大坏蛋！不理他们。”
谭思齐再点头：“对。”
“喜欢我的，我也喜欢。”卫美辰倾身，把微烫的脸蛋，贴到他颊上，“特别是谭思齐。”
谭思齐笑着将她放下来，转过身蹲下：“来，作为奖励，背你回去。”
她兔子般往上一跳，香圆胳膊勾住他脖子。
身上的人软软暖暖，笑声糯糯，在谭思齐看来，比一路所有风景都要美好。
带着半腿沙回去，又洗了一遍澡。
吃了晚饭，暮色/降临。
谭思齐看了一眼正厅里，闲摆着的一架经典款雅马哈，“献媚”道：“除了画画，我还会弹一点钢琴，你要不要听？”
卫美辰忙不迭地点头。
坐到钢琴前的谭思齐，恍然有了一种少年时在重大考试前，跃跃欲试又微微忐忑的心情。
还好，尽管许久没碰过琴键，但他的手指还都有着足够清晰的记忆。
他弹了一首《水边的阿狄丽娜》。
小时候，弹钢琴在圈子里是种技能标配。他其实并不太喜欢。
而今日，收到卫美辰的笑容和称赞之后，他突然觉得那段枯燥学习，非常值得。
谭思齐关掉灯，再将她抱起来，放在琴键板上。人坐下时，一阵悦耳的重音。
空气是微暗的温柔。
他搂着她晃荡的纤细双腿，说：“我们聊聊？”
卫美辰望着她，暗色里瞳仁依旧有亮泽：“好啊，聊什么？”
“聊点你的事，可以吗？”谭思齐轻声慢语，“能不能告诉我，你妈妈对你，做过什么？”
那天在医院，护工告诉他，无意中听到什么“永远不原谅”“报复”“一刀”，还听到她独自闷声大哭。
她和那女人之间，明显发生过什么事。而且是大事。
但卫美辰以前却对他说，从未见过自己的生母。
“告诉我没关系的，对不对？”谭思齐倾身，亲了亲她，“你相不相信我？”
她轻轻点头。
“这一个礼拜，我一直没有问你，就是想等到了这里再说。”谭思齐轻声道，“有什么不高兴，都丢到海里，好不好？”
她慢慢说：“好。”
告诉他没关系。
静了静。卫美辰握住他的手。
“小的时候，我就想要去找她。我以为，她不要我，一定是有苦衷的，肯定不是我爸说的那样。她一定会比曹兰对我好。我查了很久，到十四岁，才找到了她的地址。”
“然后呢？你自己去找她了？”
“对。”卫美辰垂下眼帘，攥紧他手指，“我很辛苦找到了她家，但是她一点也没有我想得那么惊喜。后来，我在那住了一晚，她的男人，也就是她曾经背叛过，又回头去找的那个初恋，因为我长得像年轻时候的她，觉得是种补偿，就想……”
谭思齐将她抱下来，搂到怀里。
“他差一点点就成功。”卫美辰吸了吸鼻子，“我想要自杀，把他吓到了，才给了我机会。我使劲扎了他一刀，就扎在肚子上，肝肾这儿。”
她指指身上部位。
“我特别害怕。我以为那个女人会安慰我，会赶走那个男人，或者会去报警，什么都好。”
卫美辰把脸埋进他胸口，“可是，她发现的时候，反而怪我……我也受伤了，淌很多血，可她只关心那个男人，还想赶我走……”
谭思齐忽然后悔。
前两天，谭立明问他，是不是要放那女人一马。
他觉着总归是她生母，就点了头。
他还懊悔自己那一天的些许粗暴。怪不得她会时而迎合，时而又那么抗拒。
他轻抚着卫美辰的背，小声问：“后来呢？”
她却不肯再说了，只闷闷地缩在他怀里。大约说出这些已经很耗费心力。
他忙道：“好，不想说就不说。”
卫美辰抱住他，小声开口：“那天，他虽然没成功，可是，全都摸到过……后来，我一直觉得自己好脏。甚至有几次，差点想破罐子破摔……”
谭思齐听得心口拎起。
怎么可以让她经历这些？
“不准这么想。脏的不是你。哪里都不脏。”
他攥住拳，胸口微微起伏，亲她的头发：“对不起，我们第一次的时候，我那样子，是不是也吓到你了？让你想到了不好的事？”
“一开始是的。”她点头。
他真希望时间能重来一次。
最好能回到她的十四岁，让二十一岁的他，早点将她楼到怀里。
“别怕。那种事再也不会有。没有不好的人，也没有脏，只有我，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