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思齐给她拂了拂鬓边头发:“那边还在鉴定。但是路上有监控, 看得很清楚,当时那种情况, 就算她是因为那一刀,也不能怪你。”
那个女人死了。
还可能是因为她。
卫美辰心里有些害怕, 又有些痛快。
“不怕,有我呢。不用想这个。”见她还在蹙眉,谭思齐笑了笑,“我叫医生来给你看看。”
“嗯。”卫美辰回过神来,嘴角轻漾:“谭思齐,我刚才好想你。”
醒过来就说想他。
谭思齐觉得,此刻再没有什么话, 比她这句更动听。
他倾身按了床头铃。
然后将她手指放到唇边,每个指腹都狠狠亲了一下,眼角眉梢全是收不住的傻笑:“刚才做梦了?都想我什么了?”
卫美辰翘着嘴角, 声音低低软软:
“想你开车带我去看日出,不情不愿地, 但还是陪着我。想你在家睡觉的时候抱我, 手被我压得麻掉, 也不肯松开。”
她抬眼:“还想你生气的时候,骂我又哄我,脸变来变去。”
谭思齐笑意堆得眉头拥挤。
他轻轻地摸摸她的脸:“连骂你都想啊?其它的可以继续, 就这,我以后可舍不得。”
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小坏蛋。
卫美辰抿嘴微笑。
但看着他有些憔悴的模样,她又歉疚起来:“你脸色不太好,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吧?”
“担心坏了。”
小坏蛋这可不是第一次给他玩心跳,上回过敏就把他给折腾得够呛,这回更是把他丢火里熬。
还好熬过来了。
不过,他憔悴主要是因为抽血。
这事嘛,现在不告诉她,留着以后从其他地方找补。她就慢慢等着吧。
卫美辰乖巧道:“我以后不会那么冲动了。”
她好怕会见不到他。
“你这小脾气能全改掉?我不信。也不会要求。”
谭思齐刮了下她鼻子:“但是玩命的事情,绝对不可以再有。像今天,救人有警察,不然就找我,知不知道?”
卫美辰:“嗯。”
“你这回是运气好,除了血管,没伤到重要部位,手术做得也完美。后期再观察一段时间,不发炎就行。”
谭思齐忍不住又咬了一遍她的手指,笑得舒展:“不过医生说发炎机率很小。”
“我运气总是很好的。”卫美辰拂动手指,摸了摸他正亲着她的唇,“不然怎么会遇见你呢。”
半昏半醒的时候,她恍恍惚惚地,像是回到了十四岁那个夏天。
她刺了那姓张的男人一刀,他那姐姐张娣就发了疯。
张娣想掐死她。
刚掐上,就被罗海苏拦住了。
她还以为,罗海苏终究是在乎她的。
只是,等张娣把她绑起来,口鼻都堵住,丢进那个阴暗屋子里的时候,罗海苏没有再反对。
哦,不是罗海苏,应该叫她小月。
卫美辰从她们的话里,听得出来,张娣从前掳过不止一个漂亮小女孩,就放在那屋子里虐待,只是还没出过人命。
“送你妈个面子,看你运气吧。”张娣将她丢进去,然后扇了她一个耳光,“不过,我看你是死定了。”
关门之前,她还放进屋里两条蛇。
太暗,卫美辰没看清那蛇是什么颜色,是不是有毒。
只觉得有冰凉的东西,缓缓滑过她的脚腕。
她头皮发麻,全身颤抖。
在逐渐加深的窒息感中,还总是担心那东西下一秒就会咬她。
七月盛夏,犹如身处冰窟。
在那一夜之前,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心心念念的寻亲之旅,会是那般结果。
但是她终究运气不坏。
蛇没有咬她。
黑暗中,从堆积的烂木板下,她翻出了不止一块玻璃片。
以弄伤自己的代价,划开绳索,拼命撞开门,逃出去后,她还碰到了当时尚未相识的谭思齐。
那时候,她担心张娣追来,却无处可躲,发现路边那辆车打着火,没有人,而后备箱可以打开。
于是她毫不犹豫钻了进去。
车很快就稳稳地开动。
车主的声音年轻干净,唱起那首《柔情蜜意》的时候,特别温柔。
她的身体,慢慢放缓了颤抖。
那些时刻里,她甚至冒出过一个念头:不管他将她带往何处,她都乐意。
没想到他去的就是青市。
也没想到,现在她成了他的妻子。
谭思齐并不知道她想的这些事。
但他听说过张娣。
从海岛回来后,他想教训教训那姓张的混蛋,就先查了查。
谁想他忙着结婚,还没真正动手,那人的精神病姐姐就冒到了这儿来。
好在卫美辰的伤没有无法弥补,现在还能这么动听地跟他说话。
“是我运气好,娶到个小糖罐,才刚醒,小嘴就这么甜。”
医生来了。
谭思齐站起身,还恋恋不舍,喜滋滋地亲了亲她的嘴唇。
医生检查后,道了声恭喜,说术后反应良好,不会再有生命危险。
谭思齐满心欢喜,道了谢,忙又回身握住卫美辰的手。
想跟她再说说话,但更想让她休息:
“现在两点,你好好再睡一会。我一直都在这里,陪着你,看着你。”
“嗯。”她在枕上点点小脑袋。
*
早晨。病房里洒进金纱般的阳光。
卫美辰复查过后。
谭家三个大人来看她。谭长君夫妇只简单地在门口坐了一小会。
谭立明走了进来,对她道:“好好养着。想要什么就跟思齐说。以后别让他担心了。”
语气有些郑重。
卫美辰看看一旁还拿着毛巾的谭思齐,轻轻答应了一声:“好的。”
他们走了以后,谭思齐关上门,继续给她擦身体。
不是头一回光身给他看,但卫美辰今天特别窘迫,脸悄悄红到了耳朵根,仔细瞧的话还真像只初熟的小苹果。
从前她好歹是条小鲜鱼,现在大概成了条咸鱼吧。
动也动不了,而且肯定还臭臭的,丑丑的。
所以,跟从前他帮她洗澡的情趣相比,这会儿一点也不浪漫。
但谭思齐现在哪里会想这些。
看着那纵横的纱布,还有零零散散的淤青,他只觉得心疼。
知道她也爱干净,这会儿肯定不舒服,所以他仔仔细细一遍遍用温水给她擦拭清洗。
终于轻手轻脚擦完了,谭思齐在她伤口边亲了亲,再在淤伤处薄薄抹些药膏,然后给她盖上毯子。
卫美辰攥着两只手,喏喏地:“下次…让护工弄吧?”
“你确定?”谭思齐笑着挑了挑眉尖,“愿意给别人看?”
卫美辰揪着毯子一角,咬唇不说话。
虽然护士看过了,医生手术时候肯定也看过了,但要是再给陌生人看,她还是感觉怪怪的。
谭思齐轻声问:“肚子疼吗?”
卫美辰抬手捂住半边脸:“有一些,不过可以接受。”
谭思齐去卫生间净了手,回来看见她脸上还捂着。
他笑着凑过去,把她手拿开,往那泛红的香嫩脸蛋上,咬了两口。
小笨蛋,这有什么好害臊。
俩人笑声里,有人敲门。
谭思齐抓紧时间再重重亲她一口,然后去开。
是小胖丫的一家三口。
胖丫被抱在妈妈怀里,手臂和脖子缠着点纱布,眼睛眨巴眨巴,但喉咙伤了,暂时不能出声。
胖丫奶奶过来道谢。
“他爸爸也感谢你,就是大男人,不好随便到女孩子房里来。”她拎了一袋礼,不知道是什么,只硬说不值钱,非要卫美辰收下。
卫美辰有点不好意思。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救了小丫头。
当时她的确太冲动。没让胖丫出事,实属幸运。
而且,说不定,张娣本来只是来找她的,碰巧先看见了胖丫,才起念掳走。
问起张娣跟她们认不认识。
胖丫奶奶叹道:
“当年她就是跟你妈住一起的,在我们老家隔壁,还有她一个弟弟。
她啊,喜欢我儿子,我儿子一点也不喜欢她。我也不太喜欢,不过没说什么。后来,她们搬走,我们就没见过。
小年轻那点纠葛,我都没把它当回事。谁想到她看到我孙女就发疯。都这么多年了,当初也没什么对不起她。”
卫美辰看了眼胖丫妈妈,跟小丫头不像,于是问:“孩子像爸爸?”
奶奶点头:“对,童童特别像她爸爸。我儿子清秀。估计她也看出来了。”
“名字叫童童啊”,卫美辰朝谭思齐一笑,再向胖丫招招手,“还记得这个叔叔答应给你的蛋糕吗?”
谭思齐伸手,轻敲了下卫美辰的脑袋:“叫你姐姐,叫我叔叔?”
又向童童笑:“回头哥哥就给你买。樱桃的对不对?”
卫美辰看看童童的纱布,忽而懊恼:“跟我一样,现在都吃不了。”
童童的精神没有平时活泼。她咧着嘴角无声一笑,下一秒就皱起鼻子要哭。
她妈妈赶紧道个别,抱着她出去,一边哄着:“没事啊,想吃什么,待会还给你舔一口……”
卫美辰听了,眼中一亮。
等童童奶奶也走了。她半躺着,指挥谭思齐查看礼物,确定贵重程度还算能接受,才松口气。
然后向他嘟起嘴:“刚才你听到没有?蛋糕,我也要舔一口。”
早上她复查过后,吃的是医生建议的流质。真难吃。
“行,那就舔一口。”谭思齐揉揉她头发,叫人马上买了来。
巧克力加奶油,黑白分明,看着就软乎乎甜丝丝。
卫美辰喉头咽了咽:“我自己拿着。”
给了她,岂不是会全吃光。
“不行。”谭思齐坐在床边,手捏着蛋糕递到她唇边,眼光紧盯着她动向。
卫美辰的小红舌探出来,小小地舔了一口巧克力,随即嘴巴咂了咂,眼睛笑得弯弯。
真乖,真好看。谭思齐也扬起嘴角。
“再一口好不好?”卫美辰眼巴巴地看着他,眸光盈盈。
谭思齐没法抗拒,再次递过去:“最后一下哦。”
她点头:“嗯。”
然而下一秒,谭思齐在美色前,不过一瞬失察,就眼睁睁地看着那小舌头,迅速一划,卷走了一角蛋糕。
他脸色一变,立刻收回手,轻瞪她:“不是说就舔一口?”
卫美辰不说话,朝他讨好地笑着,一边抿嘴慢慢吮。小脸上全是甜意,还有一痕奶油挂在红润嘴角。
骂也舍不得,打也舍不得。好在只是一小口,应该也不太难消化。
谭思齐无奈地揉揉眉头。走出门,叫人去买果浆棒棒糖。
这个够她舔了。
正好周南打电话来,他在廊角接了。
“三少,警方鉴定完了,确定张娣的死因主要在车祸,而不是刀伤。”周南说。
这样更好,省得她多想。
谭思齐笑笑,挂了电话,刚想回房,就听得护士叫他,说医生找。
早上复查的结果出来了。
第45章 Chapter 45
“一切都正常。”医生递给他诊断单, “但有一个问题就是,会不会影响以后怀孕, 还需要观察两周,再做检查。”
谭思齐略收了笑意, 想了想:“总之她本身健康没问题,是吗?”
医生点头:“后期不发炎,正常恢复好,就肯定没问题。哪怕这个怀孕,出问题机率也不大。”
“那就行。谢谢。”谭思齐笑着叠起诊断单,放入口袋,转身回病房。
她没事就好。
别的都是次要。
但他刚走近房门口, 脸色就一变。
耳边,是卫美辰微微发颤的啜泣声。
他大步走进去,正撞见匆忙出来的护工:“谭先生, 您太太说要找您……”
谭思齐点点头,三步并两步, 走到卫美辰床边。
“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他倾身搂住她肩膀, 心里被她哭得发酸, “不哭,万一扯到伤口不好,我马上叫医生。”
“不是不舒服……”卫美辰眼泪黏住了睫毛, “你告诉我,我是不是不能生了……”
说着,她哭得更伤心起来。
沾着奶油的嘴角向下撇着, 透明眼泪融进那奶白,一起往脖子里掉。
谭思齐听了这话,一愣,探向床头铃的手顿住:“谁说你不能生了?”
她这么快就知道了?
还想得这么严重。
他不打算告诉她的,就怕影响心情。
卫美辰委屈地在泪光里看着他,肩膀轻颤:“我听到的……刚才窗户下边有人说,说肚子刺太深,以后…以后恐怕不能生了……”
这里是二楼,窗下有条花园小径。安静,很少有人走。
也不知道是谁恰好在下面乱嚼舌头。
但应该不是说她。
谭思齐松口气:“没有。哪有不能生。”
他微笑:“你手术做得很好,伤势也没那么严重,就是当时看着吓人,医生说恢复好了就一切正常,没有什么不能生的。乖,快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