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文斌抬起头, 就看到一个与故友有着七分相似的高挑青年走了进来,大概是遗传了他爹娘的优点,这小子看着比他爹娘都还要好看。
“项伯父好,晚辈乃是陆子韬的儿子陆屿,冒昧来访,还望项伯父见谅。”
这叫陆屿的青年一举一动都带着说不出的韵致,对项文斌行礼的时候,眼神里也带着真诚的恭敬,这让项文斌对他的第一印象就十分不错。
“贤侄严重了,快请坐,我已经好久没收到你父亲的消息,这次忽然来访,可是你父亲让你来的?”
项文斌其实觉得有些奇怪,李大牛言语中,这孩子是来与他商量两家的婚事。可就算是来提亲,那也得故友带着他儿子一起来才对,而且,哪有人提亲两手空空的。
陆屿自然是看出了项文斌的疑惑,所以,他并没有按项文斌的意思落座,而是朝他又行了一个礼,才说道:
“家父已经仙逝,晚辈在他临终前,才得知与令千金有婚约,此次,晚辈是带了家父的信过来找伯父商议这婚事的。”
说完,陆屿从袖口摸出一封黄色的信,那信上的字迹,就是项文斌熟悉的故人笔迹。
项文斌听陆屿说出故人已经仙去的消息,眼里满是不敢置信。
他颤抖着手接过陆屿递上的信,打开信封时,眼眶已经微湿。
陆屿的父亲在临终前执笔,笔迹没有往日的字迹有力。
他在信里也一改平时的寡言少语保平安问好之类的寒暄,而是将这几年自己的遭遇真实地告诉了项文斌。
当然,他也提及了两人往日的巧遇,说起了两人当年约好的儿女姻亲。
只是,他也没有挟恩相逼。
信里的大致意思,就是让项文斌看在往日情谊上,资助陆屿半年生活,若是他能考取功名,得了项文斌的眼,双方可以继续那个婚约。
若是陆屿没高中,那就是他没有那个命。
到时候如果项文斌看不上他的儿子,就帮忙安排个他能干的伙计,让他至少不至于饿死。
这是陆子韬第一次拉下脸来恳求项文斌,也是最后一次,项文斌看着故人言语间对儿子的期盼与担忧,自然动容。
不过,也像陆子韬说的,在陆屿没有高中之前,他也舍不得直接把女儿嫁给他。
“你父亲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今日起,你就住到我郊区的别庄。那里环境清幽,适合温书,我会派人照顾你的起居,直到科举开始。当然,去参加科考的费用你也不用担心,到时候我都会安排好。”
项文斌说着,看了陆屿一眼,
“至于你和我女儿的婚约……你目前还是以考功名为重,这可以以后再说,反正小女才十六岁,我并不急着让她嫁人。”
在这个时代,女子十六岁之后男女两家可以商议亲事,但十八岁嫁人的女子,也大有人在,所以项文斌这个说辞,也算是合情合理。
只是谈话的双方都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这合情合理之下,项文斌的意思。
“伯父说的是,如今陆屿养活自己都是问题,让项小姐嫁于我,只不过跟着我吃苦罢了。但是伯父放心,陆屿有十分的把握可以考取今年的前三甲,倒时,还希望伯父成全。”
如今国家乃是安定之际,比起十多年前的重武,如今国家更加重视文科。
也因为国家的重视,如今的科考比之十多年前,竞争大了三倍有余。
项文斌初闻陆屿的豪言壮语,只觉得此子未免轻狂。遂提出要考校一下陆屿。
可当他出了十道题,其中经帖的三题陆屿回答完美,那墨义和策论的答案,更是见解独到,比他自己心里的答案甚至还要更高明、更完善、更实用的时候,项文斌已经知道,这陆屿不是池中物。
毕竟,自己虽然只是一个县令,但当年也是全国的榜眼,而且经过十几年的官场,自然比普通人更懂得为政的需要。
然而,这陆屿的见地、悟性、大局观无不在他之上。
这分明就是百年难遇的天生将相之才!
难怪,他故友为了儿子的前途不惜拉下老脸,这样的才华,被埋没了确实是国家的损失。
项文斌在考校完陆屿后,甚至后悔起自己刚才对婚约的推脱之词,毕竟,现在不把婚约敲定,今后他飞黄腾达,那他这个小县令之女还能不能入他的眼也不一定了。
毕竟,两家的婚约只是交换了信物的口头婚约,双方都还没交换庚帖。
“爹爹~”
正当项文斌为自己的没有眼力略有些后悔的时候,他的宝贝女儿项诗韵竟然在这个时候来到客厅。
“诗韵,爹爹正会客呢,你怎么来了?”
项文斌的声音里带着点儿不赞同,毕竟,大家闺秀,哪有在外男面前轻易露面的……只不过,他也没有过于苛责,只是不赞同地看了女儿一眼,用眼神告诫她下次不要这么莽撞。
“爹爹,女儿只是做了一首诗,觉得其中有一个字用得不太好,想请您为我改一改,结果去书房没找到您,路过客厅外,听到您的声音,所以才进来的。”
项诗韵及时为自己找到借口,言语里带着点点的撒娇,让项文斌怪罪不下来。
“爹爹,这位是……”
项诗韵假装才看到陆屿,眼里闪过夸张的惊讶。
项文斌见女儿发问,也不好隐瞒:
“这是爹爹故交的儿子,名为陆屿,且与你有着婚约,只不过,如今爹爹和他约定,那婚约得等到他科举考试完再履行。”
项诗韵一听,就知道他爹爹的意思。
要是陆屿考不出个好成绩,这婚事还有待商榷……这怎么行!
项诗韵并没有远大的志向非要当什么官太太,她只知道,这个叫陆屿的年轻人,从她见到的第一眼,就入了她的心。
如今,又得知彼此间还有这样的缘分,她一门心思就认定了,这必定是天定的姻缘。
所以,听到项文斌之语,她眼里带着急切追问:
“那如果陆公子没有考出一个好成绩,爹爹是不是会履行承诺把我嫁给他呢?”
大概是陆屿刚才表现的太好,项文斌毫不犹豫就回答了项诗韵的问题:“陆屿贤侄胸有沟壑,此次考试,前三甲非他莫属……即便这次考试出了什么意外,三年后也肯定可以考取功名。”
“那爹爹的意思是……”
见自家爹爹对陆屿的印象如此好,项诗韵松了口气,但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觉得问清楚比较好。
“爹爹的意思是,若是这次陆贤侄没有考出理想的成绩,那你们两人先成家,三年之后,再参加科考。”
项文斌这样说着,转头问陆屿:
“贤侄以为这样可好?”
“再好不过。”
陆屿朝一旁露出欣喜笑容的项诗韵看了一眼,笑着用力点头回答。
项文斌见陆屿对自己女儿有意,而自家女儿对陆屿也十分有好感的样子,心里为自己刚才的补充说明竖起了大拇指。
项诗韵听到她爹爹的保证,喜笑颜开之际,见陆屿朝她看来,顿时羞得脸颊绯红。
于是,也不用项文斌说什么,自己就主动告退。
至于那借口里的诗词,她离开前说,忽然想到了一个最贴切的词,所以不用她爹爹出主意了。
项文斌看着急急而来又匆匆而去的女儿,总觉得她瞒着自己什么。
不过,女儿大了,有点儿小秘密也正常。
项文斌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笑得十分纵容。
之后,项文斌就安排了府里用了十几年的老人张大山去照顾陆屿的起居,并给陆屿准备了充足的笔墨纸砚学习所需用品。
在陆屿离开前,他还拉着陆屿的手,自然熟地交代陆屿,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他项文斌能办到的,一定义不容辞。
那老岳父般的笑容,晃得陆屿眼花。
陆屿想,大概是自己这次并没有顶着一颗猪头脑袋去见人,第一眼的印象分就很高,然后自己特地在项文斌面前夸口,引得他考校自己,展露了一下自己小小的才艺,使得他见猎心喜,所以,他这次才没有刻意为难吧……
虽然原身也有才华,但没有考过,哪能有十足的把握,绝对的自信能考上状元?
所以当年见项文斌的时候,原身眼里其实也是有着忐忑与不安,这在项文斌眼里,配上原身的猪头脸哪能有好印象。
毕竟,长得好看的人忐忑那叫忐忑,长得不好看的人忐忑,那就是面目可憎了。
再加上,项诗韵当时因为项文斌的犹豫拒绝之意,把他们的相遇脱口而出,话语间都是非君不嫁的任性,作为一个女儿控,项文斌怎么可能有好脸色。
毕竟,谁家养了十几年的好白菜被猪拱了都不会开心。
陆屿想完,摇了摇头,跟着张叔前往项文斌安排的郊外别庄。
第340章 状元的白月光4
“喵呜~”
陆屿正坐在窗边看书, 手里的毛笔刚沾上墨水准备在经册上做注解,耳边就响起“啪嗒”一声枯枝被踩断的声音。
紧接着,就是一声娇软的猫叫。
“张叔,我昨晚看书太晚,忽然有些乏,想休息一个时辰再看,你不用伺候了,去忙你自己的事情吧。”
陆屿回头,朝正疑惑朝窗户外看,似乎马上就要走过去赶野猫的张叔说道。
“老奴知道了。”
张叔想着那猫只叫了一声就没有再叫,也许只是路过,踩断了枯枝受惊,才忽然出声,现在估计已经跑远, 就没有执着地往窗户边走,而是顺从地退下了。
陆屿见张叔离去,他转身关紧了书房门, 才把脑袋探出窗口。
“项小姐,你怎么来了?”
项诗韵原本只是打算偷偷瞧上陆屿一眼就走,没想到还没见到心上人,脚下就不小心踩到东西发出了声响,于是,只能假装野猫叫。
后来,她也该趁着张叔出门就离开的, 但心里却觉得好不容易来一趟,不见人家就走不太划算,所以想着如果他睡着了,自己正好可以透过窗户纸看他一眼。
可她蹲着身子还在侧窗下等心上人睡沉,心上人清雅的声音就响起在她耳畔。
“咳咳,你……你不是要睡觉么?”
项诗韵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看到一张靠自己极近的放大的俊美脸庞,而那张脸庞上,一双含着戏谑笑意的桃花眼正直勾勾瞅着自己,似乎在问,“刚才的猫叫是否是你发出的声响”?
被人用这样的眼神盯着,项诗韵此时更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惜,这里别说地缝了,连躲避的地方也没有。
是以,她只能眯起眼,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干巴巴地反问。
“是我先问的问题,你回答我,我再回答你可好?”
项诗韵没想到陆屿还不依不饶地问起她为何要过来的原因,这叫她怎么说?难道直接告诉他,一个月不见,甚是想见他?
不行不行,女孩子总得矜持点儿,即便这是事实,也是不能直接说出口的。
于是,项诗韵拐了个弯:
“我今日去附近上香祈福,路过这里就顺便来看看,因为不想打扰你温书,才站在侧窗,只不过,刚才不小心被一只野猫吓到,才蹲了下来。”
解释得十分合理。
既透露出她不是特地来看望人,也顺带说明了刚才的猫叫与她无关。
“我只是怕那只野猫趁我熟睡跳入屋中弄乱我的书籍,所以才过来关窗。”
陆屿听闻项诗韵的解释,也给出了自己没睡的理由。
“它才不会弄乱你的书籍呢!”
因为陆屿的说辞,项诗韵顿时十分有代入感,还没来得及思考,就脱口而出。
“你怎地知道它不会?”
陆屿听到项诗韵略带气恼的反驳,忽地露出奇怪的眼神,仿佛就要因此确定什么奇怪的事实。
“因为……因为我亲眼看到它跑远了呀!”
此时,项诗韵因为蹲得太久,腿都快麻了,所以,她左右看了看,确定张叔不在,附近也没有人,于是想站起身来。
可头顶还有一个好整以暇看着她的脑袋,
“你让让,我要起来了。”
不是她不想直接后退再起身,实在是她在脑海里模拟了一下蹲着后退的姿势,觉得不太雅观。
陆屿见项诗韵的眉头皱着,脸上有轻微难受的表情,也不再逗弄她,直接让开伸出窗户外的脑袋。
项诗韵成功站了起来,可因为蹲得时间过长,站起得又太快,脑袋一时间供血不足,出现了一瞬间的晕眩,她一个不稳,就要朝旁边跌去。
陆屿见了,眼疾手快就拉住了她。
在惯性的作用下,项诗韵的身子改变方向朝陆屿这边倒来。
于是乎,项诗韵没有砸到墙壁的树上,反而砸进了陆屿的胸膛。因为下意识的保护动作,她的另一只没有被抓住的手,还扯住了陆屿的衣裳。
当沉稳有力的不属于自己的心跳在项诗韵耳廓响起,她只觉得自己的脸蛋上“唰”地一下涌上一股子热气。
慌乱地挪开自己的脸,项诗韵就想把自己的手从陆屿铁钳一般刚硬的手指间抽出。
可惜,她用了十分力,那手还被禁锢着,纹丝不动。
“放……放开呀!”
项诗韵通红的脸颊上,一双杏眼微微蹙起,那水润润的眼眶里,满含娇羞。
陆屿听了,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呐呐地松开了自己的手。
嘴里更是急急地解释:
“诗韵,我……我只是怕你摔倒才……”
“谁准你直接叫我名字呢!”
被直呼闺名,项诗韵脸颊的热度不降反升,于是,她羞涩地捂住了自己的脸颊,身子更是一转,留给陆屿一个背影:
“好了,看来你在这别庄挺适应的,那我没事就先走了。”
陆屿见项诗韵迈开脚步就要走,情急之下,长腿一翻就跃出窗台追了上去。
“是我不对,应该先问问你的意思再叫,那……我今后可以直接唤你的名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