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迎银退到路灯下,低着头把口袋里的手机拿了出来。
她一眼就看到了江邢远新换的头像。
周围是冬日夜晚的黑,照片中间是一盏路灯的光亮,光亮晕染下是黄的发光的她。
阮迎银眨了眨带着点雪花的睫毛,低头扯了扯自己亮黄色的羽绒服,然后立马抬起了头。
只是这回她要看的不是雪,而是在12楼层,看不清脸的男人。
那个男人好像还对她招了招手。
温度依旧很低,阮迎银呼气的时候,能带出一串白雾。
她咬着唇,想打字回他。可是她的手指冻得很冷,按键的时候十分的笨重和僵硬。
阮迎银有些恼了。
她和人聊天向来只打字,不发语音,无论是谁,从来没有一个人是例外。
不像江邢远,每晚睡前都要发一个晚安语音过来,低沉暧昧的语气,每回都让躺在床上准备入眠的阮迎银脸红心跳几分钟才能静下心来。
她发誓这回给他发语音,真的是天气太冷,她打字不方便。
阮迎银你在家啊那为什么我刚刚按门铃的时候,你没有开门呢
江邢远看到这条语音眉毛一挑,有些意外。
他指尖微顿,点开,仔仔细细听了一遍。
天气真的很冷,她说话的时候,都有些颤抖,声音软的仿佛这雪花,莫名落在了江邢远的心间,痒痒的。
他压根就没注意她到底在说什么。
江邢远靠在窗前,面色平静的再点开,重新听了一遍,然后轻笑着回复她。
江邢远在家,给你开门的时候,你已经走了。
阮迎银听着江邢远的回话,用雪地靴轻点地面上薄薄一层的白雪,然后问道。
阮迎银那你要下来陪我看雪吗
他听着阮迎银的问话,看着楼下小小一团的她,突然间就很想在这雪夜亲吻她。
火从身体里喷涌而出,灼烧着他的每一处神经,他想把这种热度传给她,想两个人,在这雪夜里一起融化掉。
江邢远好,等我。
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回话,阮迎银唇角微微绽开笑意。
她把手机放回口袋,两手藏在口袋里取暖,然后仰着头,在原地摇晃着身子。
就这么一点时间,雪花已经落了她一身。
她在原地跳了一下,抖落一身雪花,视线在四周扫了一圈,然后突然间顿住了。
从小区门口走进来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人到中年,那男人依旧保持着良好的身材。
天气冷,男人在西装外披了件大衣,右手上缠着一条皮带,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
是江耀之。
阮迎银心里一跳,有了不好的预感。她虽然不知道江家到底什么情况,也不知道江耀之为什么要从小就对江邢远那么差,毕竟这些书里都还没交代。但她觉得,江耀之出现在这里,必然是没有好事的。
而且他手上还拿着皮带。
一个喝的醉醺醺的男人,拿着皮带,结合小时候他经常毒打江邢远的事情,让阮迎银的神经都绷了起来。
她第一时间拿出手机,急急忙忙的飞快给江邢远发了条信息。
阮迎银你爸爸来了,你别下来
发完后,她呼出一口气,几步跑了过去,堵在江耀之面前。
江耀之停下脚步,眯着眼睛看着面前的女人。
他打了个酒嗝,认出阮迎银后,脸上的表情瞬间阴沉“阮迎银”
阮迎银的手指微微蜷缩“是我,您是来找江同学吗”
江耀之对阮迎银观感十分不好,阮家出的事情他全部都知道了,阮旭东的女儿能有什么好基因
而且阮迎银,压根就配不上他的儿子他的儿子,要成为世界上最优秀的人,然后迎娶世界上最优秀的姑娘
江耀之晕晕沉沉的,他挥了挥手里的皮带,醉醺醺道“让开。”
阮迎银咽了口口水“江同学今天不在家”
“你怎么知道他不在家”江耀之挥着手里的皮带,“你是不是和他住一起了就凭你,你也配”
阮迎银张了张嘴巴。
江耀之没有给阮迎银说话的余地,他伸出手,皮带顺势垂下,尾端碰到了地面上的雪“江邢远不在好,那就你来代他受过就是你这样的女人,带坏了我的儿子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江耀之站稳身子,挥动皮带,一鞭就朝阮迎银抽去。
这一鞭夹带着怒火,速度极快,破空而来,发出和空气碰撞的声音,仿佛寒风呼啸。
阮迎银心中一跳,连忙就要往后跑去。
皮带很长,她才跑开一步,尾端就到了她面前,仿佛一条会咬人的毒蛇。
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然而意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一只手抓住了她羽绒服的帽子,往后一拉。
阮迎银整个身子向后倒去,倒到了一个熟悉的怀里。
第80章 (二更)
啪的一声, 皮带落在了江邢远的掌心。
他紧紧抓着皮带尾端, 眼里起了风暴。
江耀之一愣, 看到匆匆赶来的江邢远时,脸上怒火更盛。
江邢远下来的时候, 身上穿着的依旧是那件单薄的白色衬衣,脚上随意套了双拖鞋。
他冻得脸颊微红,容貌看起来盛了几分, 仿佛带血的玫瑰,像极了记忆中心爱的女子。
江邢远一半像他,一半像他妈妈。
每次看到江邢远,江耀之的心都是疼的,特别是今天。
江耀之抽了抽皮带,就要再接着抽打江邢远。
这一天,只有看到江邢远痛苦, 看到他皮开肉绽, 江耀之心里才会舒服一点。否则他几乎都要喘不过气来。
然而江邢远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倔强挨打的男孩了。
他把皮带抓的很紧, 眼神落在喝的醉醺醺的江耀之身上, 语气冰的如同这寒夜“江董, 你到我这发什么酒疯”
江耀之咬着牙,再次抽动皮带。
江邢远一手环着阮迎银,一手抓着手里的皮带。
他低下头,看着怀里的阮迎银。她脸色苍白, 眼神落在他鲜血淋漓的手掌, 有明显的担忧。
江邢远语气轻柔“乖, 闭上眼睛。”
阮迎银看着对面怒火朝天的江耀之,摇了摇头,扯着他的衬衫衣摆,小声匆忙道“我们赶快跑吧。”
“跑什么不用跑。”江邢远眼角带了点笑意,他把手从她腰间拿开,顺着臃肿的羽绒服往上,盖住了她的一双眼。
江邢远把视线重新落在江耀之身上,他把手里拿着的皮带用力一扯,直接从江耀之手里扯了回来。
喝醉酒的江耀之身姿本就不稳,被这么一扯,整个人往前一扑,扑倒在了雪地上。
皮带上的金属扣和地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江邢远居高临下看着前方的江耀之,他拿着皮带的手心里有鲜血滑落,落在了雪上,给白色的雪染上了鲜艳的红。
风从四面八方吹来,江邢远的衬衫被吹的簌簌作响。
他唇角划开一抹嘲讽的笑意,和雪地上的那点鲜血照相辉映,让他显得十分的妖冶。
江邢远扬起皮带,原本软软垂下的皮带,瞬间变成了一条棍棒,金属那头狠狠地朝摔在地上的江耀之抽去
这一鞭,直接抽到了江耀之的小腿。
江耀之发出一声闷哼声,捂住自己的小腿,不敢置信的抬头看着江邢远“江邢远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江邢远语气很飘,“过往的很多年,我都想问问你,江耀之,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江邢远将皮带狠狠扔到江耀之身上“你如果心里不舒服,那就抽你自己一顿,抽我也只能说明你是个窝囊废而已。”
他看了眼自己血肉模糊的掌心,懒得再看地上的江耀之一眼,就着捂着阮迎银眼睛的姿势,拥着阮迎银进了小区门口。
阮迎银的眼睛在他掌心一眨一眨的,很痒。
她扯了扯江邢远,小声问道“我能睁开眼睛了吗”
江邢远松开了她。
阮迎银仰着头看了他一眼,眼里带着担忧,和一些疑问。
但她什么也没问,如果江邢远想告诉她,他会说的。
阮迎银的视线从他脸上落在了他右手手心上,她把他的右手拿了起来。
江邢远握着拳头,没让她看到伤口,他挣扎了一下,把右手收了回去,然后将阮迎银推进了电梯,笑道“没事,不疼,回去吧。”
他的笑意有些淡,看的出来,今天的江邢远心情并不好。
阮迎银看了看他身上单薄的衬衫,再看了看自己身上臃肿的羽绒服,有些生气道“你为什么穿的这么少就出来了”
“看到你的消息我就下来了,没来得及披件大衣。”江邢远靠在电梯里挂着的广告牌上,对阮迎银笑得有几分迷离。
他觉得自己浑身都是火,烫的有些难受。
“你是不是发烧了”阮迎银盯着他脸上不正常的热度,朝他走去,伸出手就要去探他额头的温度。
江邢远避开了一下。
“你别动”阮迎银是真的生气了,她板着脸,死死抓着他的衣服,狠狠瞪着他。
江邢远抿了抿唇,待在原地没再避让。
她再次伸出手,踮起脚尖,用手背贴上了他的额头。
很烫。
江邢远低下头,两个人的脸瞬间离得很近。
他吞吐呼吸间,落在阮迎银脸上的气息都灼热的吓人。
江邢远神色柔和,白色衬衫穿在他身上,显得他人畜无害。
他语气呢喃,听起来好像还有几分委屈“宝宝,你刚刚好凶。”
阮迎银“”
江邢远再离得近了些,看着阮迎银抿着的唇,舌舔了舔牙齿,就要吻上去“宝宝,我想吻你”
阮迎银的手从他额间离开,一巴掌拍在他肩头,气呼呼的把他从电梯里推出去“你在发烧。”
“没关系的,发烧喝点白开水就好了。”江邢远非常无所谓,“宝宝,你能给我倒杯白开水吗”
阮迎银不想理他。
她抓着江邢远的衬衫衣摆,拉着他回了家。
江邢远任由她拉着,笑着在后头跟着。
家里,门窗大开,温度和外头是一模一样的,冷得人牙齿发颤。
阮迎银把江邢远推到沙发上。
她一字不发,走过去先把窗户关上,留下一道缝隙通风,然后拿着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了空调。
做完这一切,阮迎银转身问靠在沙发上的江邢远“医药箱呢”
江邢远往不远处一指。
阮迎银走过去,把医药箱打开,在里头扒拉了一会,找到了退烧药。
她把退烧药拿了出来,然后准备给江邢远倒杯温开水。
结果江邢远根本就没烧水。
阮迎银看了江邢远一眼。
江邢远拿起沙发上的抱枕,迎着这个仿佛带着刀的视线,有些无辜“冰箱里有矿泉水,那个就可以。”
阮迎银忍不住咬了咬唇“等着。”
她打开了门,回到家里,给江邢远倒了杯水,然后再折返回来。
江邢远就靠在沙发上,静静的看着阮迎银,她走到哪里,他的视线就跟到哪里。
阮迎银一手拿着药,一手拿着水杯,走到江邢远面前,然后把药递了过去。
江邢远接过药,就往嘴里塞,打算直接咬碎。
阮迎银连忙道“不许咬”
江邢远的牙齿顿了一下,下一秒,水就到了他面前。
阮迎银认真道“药是要用温开水吞服的。”看病的医生都是这么说的。
“是吗”江邢远指尖微顿,接过杯子,十分乖巧的在阮迎银的监视下,把药吞了下去。
阮迎银满意的点了点头,她把医药箱拿过来,坐在江邢远旁边,将他的右手拿了过来,放在自己腿上。
她是仓鼠的时候,江邢远给他包扎过伤口,她就在一旁看着。
所以这回,阮迎银便按照记忆中江邢远的手法,依葫芦画瓢的给江邢远包扎伤口。
“是用这个先消毒吗”阮迎银看着手里的药水,不太确定的问江邢远。
江邢远点了点头“对。”
阮迎银于是便拿着棉签,沾了沾药水,小心翼翼的给他消毒。
他掌心的伤口,被皮带打的很重,看起来十分恐怖。
阮迎银皱着鼻子,认真的给他消毒“会很疼。”
当初他给她消毒的时候,就很疼的。
江邢远嘴角一扯“不疼。”
这样的伤口,怎么可能不疼
阮迎银才不相信他,他有时候说的是真话,有时候满嘴都是胡话。
她按照记忆中的步骤和江邢远的现场指导,顺利给他消毒、上药,然后却在扎绷带的时候,卡住了。
她扎伤口的手法很烂,绷带鼓鼓的,看起来就很让人生气。
阮迎银咬着牙,试了一次又一次。
江邢远觉得为自己忙前忙后,帮自己处理伤口的阮迎银很赏心悦目。
可半晌过后,江邢远也忍不住了。
他动了动自己的右手,有些无奈道“这样就可以了。”
阮迎银依旧不满意“但是还是很丑啊。”
江邢远笑了一下“明天换药再让你试你今天再试下去,我伤口就真的要开始疼了。”
阮迎银啊了一声,连忙把自己的手拿开,有些无措的看着江邢远。
她刚刚一时沉浸进去,忘了他会疼的事情。
江邢远看着她,将她的无措和抱歉看在了眼里。
心在电梯里,她伸手过来的时候,就开始柔软的一塌糊涂。
很多事情,江邢远从未对人提及,也不愿意对人提及。哪怕他很爱很爱阮迎银,但这些陈年往事,他从来没打算告诉她。
他不太愿意,对着她扒开自己血肉模糊的伤口。
可今晚,他有点想说。
江邢远靠回沙发上,仰着头看着的上头的灯,半晌轻声道“今天是我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