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老四救弘晖的时候,没想到会有如今的两难。
弘晖又何尝不懂里面的风险。这要是不醒,或者根本灌不下去,就真的不妙了。
这本就是运气占上风的事。
他的拳头悄悄的握紧,然后猛地从苏培盛手里接过那茶杯,“阿玛,你的胳膊伤了,让儿子帮您喂玛法。”
他知道,阿玛愿意冒这样的风险,并不是担心以后的流言蜚语,而是真的,真的想要在自己身上发生过的奇迹再发生一次。
四爷点点头,“走。”说着,看着众人一眼,“皇阿哥跟几位老王爷,还有上书房大臣,都跟进来。”
估计众人也不放心他们父子二人单独跟皇上在一起。
其实里外紧挨着,只要门开着,里面说话的声音,都可以听得很清楚的。但四爷还是谨慎的做了安排。
弘晖走过去,上去跪在床上,将皇上扶起来,然后让皇上靠在他的肩头,用一只手紧紧贴着皇上的后背,另一只手才端着茶杯给皇上喂。他不知道这血有没有用,但从皇上的气息上判断,自己的内力,对皇上该是有用的。
他先用内力按压住皇上的穴位,皇上的嘴自然就张开了。他以前见额娘这么喂弘昀的。
四爷的眼神闪了一下,心慢慢的放下了。这完全是福晋喂孩子的招数。
众人却都惊了一下。因为在他们看来,就是弘晖将茶杯端到皇上的鼻子下面,皇上的嘴就张开了。
可刚刚确实是牙关紧闭的。
黄升的眼里就闪过沉思,这个穴位是对的,可是怎么按压才能让人自然而然的张嘴,他却真的不知道。可他也没傻的去戳穿这个谎言。幸亏他是皇上的御医,脸上不露出多余的表情这项技能已经满点。所以,还真没人发现什么。
众人的注意力只在弘晖的身上,就见他将杯子里的血慢慢的喂进皇上的嘴里,皇上也确实是咽下去了。
不由的大家都惊呼了一声。
连八爷看四爷的眼神都变了。难道这真是冥冥中注定的。
弘晖喂完,就一手隐晦的按住穴位,不叫皇上吐出来。一手却放在皇上的后背上,将内力慢慢的送出去。
只要醒过来,只要皇上醒过来,一切都好说了。他的脸色慢慢的白了起来,别人也只当他是太过紧张。
等了一盏茶时间,众人都以为就这样了,不可能出现奇迹了。突听九爷喊道:“手!皇阿玛手动了。”
四爷眼里迸发出惊喜,忙叫了一声,“皇阿玛!”
但只有弘晖知道,皇上这样估计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只是这出戏该怎么往下唱。
弘晖喊道:“拿水来!预备给皇玛法漱口。这嘴里满是我阿玛的血,一定很难受。”他相信皇上此刻的心神是清醒的。他需要将这些事赶紧传递给皇上。
李德全浑身打颤的将水端了过来,弘晖刚拿到手里,皇上就幽幽的醒了过来。
屋子里喊皇阿玛的,喊皇上的,都能掀翻了天。
皇上抬手往下一压,众人立马就静了下来。
他看了四爷一眼,视线落在只上了药,还没来得及包扎的胳膊上。一新一旧两条伤痕,就那么进入了皇上的视线。“朕不能用儿子的血续命。”他不根本就不信这个,但自己已经喝了血,要是再死了,留给老四的麻烦就大了。“朕百年之后,将皇位传给四阿哥雍亲王胤禛。传位诏书早已经立好,就在乾清宫正大光明匾额的后面。”
见众人还要说话,康熙就摆摆手,继续道:“朕知道,老四孝顺。但你们不懂一个做阿玛的心。朕听过一个传闻,说是盗墓的人,最少要有两人组队,一个在上面拉,一个进入墓穴盗墓。这墓穴里的人将宝贝递给上面的人,再由上面的人将墓穴里的人拉上去。可是每每就有上面的人得了宝贝,或者是下面的人遇到危险的时候,上面的人一点不顾及自己的同伴,就先跑了。所以,这盗墓的规矩就改了,改成什么呢?改成了凡是盗墓,都是父子组队。做父亲的觉得墓穴里面更危险,就将儿子留在外面接应。可是儿子们拿到财宝,或是意识到下面有危险的时候,还是会扔下自己的父亲先跑。于是,这规矩又改,改成了儿子下墓穴,父亲在外面守着。从此,就再没发生过丢下同伴的事。”
“父亲对儿子,跟儿子对父亲,是不一样的。父亲能甘心将自己的肉割下来给儿子吃,却哪里舍得叫儿子割肉呢。”
说着,他就拉了老四的胳膊,“有这条疤痕在,阿玛知道你的心意,就知足了……”
屋里就响起抽噎声,这些皇阿哥被皇上说的心里不是滋味。
四爷就觉得拉着自己胳膊的手猛地就松开了,他才意识到什么似得,哭喊道:“皇阿玛……”
第210章 清穿故事(119)一更
四爷的一声哭喊,叫整个大殿都静下来了。弘晖一直扶着皇上,自然知道,人已经去了。
“黄升黄大人。”马齐在一边大喊一声。得叫太医确定皇上是不是真的就这么去了。
众人立马停止了哭声,让出一条道来给太医。
作为太医,其实最怕的就是这个。遇上脾气不好的新君,直接要了太医的脑袋的都有。这也是黄升最开始要给四爷传递善意的原因。此时他战战兢兢,几乎是跪着膝行过去的。诊了半天的脉,才敢说:“皇上殡天了。”
这话一出口,大殿里外就一阵哭嚎之声。尤其是年岁小的阿哥,更是害怕茫然。皇上对他们的照顾少,但至少他们心里踏实啊。知道这人是亲阿玛,做什么都是自在的。如今轮到哥哥上台了,这以后的事情,还真是说不好。
弘晖先是抱着皇上,眼泪往下掉。后来还是李德全劝着,他才将皇上安置在床上,自己退了下来,绕道后面,跪在各位皇叔的身后。
李光地就站了出来,“皇上已经有了旨意,还请新君继位。”新君继位,大行皇上的丧事才能往下遵旨往下办。国不可一日无君,这不是一句空话。
马齐,张廷玉等内阁大臣,连带着里里外外的勋贵宗亲,都叩请新君继位。
只这些皇阿哥们,还都透着迷茫。迟迟的没有反应过来。
四爷就道:“先请大行皇帝遗诏。”一百步都走了九十九步了,哪里就差了这最后一步。不急于这一时。
十三爷却从后面站起来,朝四爷点点头,才抹了一把泪,出去了。
九门提督这个位置,戍守京城安危。在这新旧交替的时候,显得尤为重要。他从一进畅春园就知道不好,已经打发亲近的人回去,叫关闭九门,全城戒严了。
要取遗诏,自然要回宫。这一路上可就不能有闪失。
在路过弘晖的时候,十三小声道:“今晚,你别离开你阿玛半步。”
弘晖微不可见的点点头,“劳烦十三叔打发人去告诉我额娘一声。”圆明园的安危也很要紧。
十三应了一声,就走出了大殿。
林雨桐等了半天,直到了晚上,还是没见四爷回来。连个口信都没有。就算四爷脱不开身,弘晖也会叫人送消息回来的。但是今天没有。
别说苏培盛,就是别的跑腿的太监也不见一个。
她的心里就有些不好的预感。坐立不安起来。
正心烦,就听见外面弘昀的声音在问袁嬷嬷,“嫡额娘睡了吗?”
林雨桐忙道:“弘昀进来。”
弘昀十分急切的跑了进来,气都没喘匀,就低声道:“那边的园子出事了,嫡额娘。”
“怎么了?”林雨桐马上站起身。她派去打探消息的人一直就没回来。
弘昀才道:“儿子今儿回了京城一趟,走在半路上,想方便,就去了路边的茶馆。”
林雨桐点点头,这自打皇上住在园子里,这一路上是兴建了不少茶楼,酒楼,专给贵人们歇脚的。
就听弘昀道:“谁知这一耽搁,儿子就没法再走了。路上一匹匹快马,都是往园子里去的。先是各位皇叔,接着是宗室的老王爷,然后是朝中的重臣。”说到这里,弘昀的声音有点抖,“儿子没露面,但随后,就有去京城的人又折回来了,说是九门封了,全城都戒严。儿子想着出事了,就留了李树守在茶馆里,看着沿路的消息。这才赶回来。”
林雨桐一惊,赶紧吩咐袁嬷嬷道:“将莫雅琪,弘时,弘昭,弘暄都带过来,今晚守在一处。弘昀,你召集府里的侍卫,先封了园子,再四处巡查。包括你在内,再不许踏出园子一步。”在园子里,好歹比外面安全。
弘昀这才转身,又跑出去了。
侍卫也是轮班的。弘昀把人都召集了起来。以前是三班倒,那些现在,侍卫的人数看起来是平时的三倍。
这边才安排妥当,侍卫就禀报说十三爷来了。
“十三叔?”弘昀先是一喜,随后又顿住脚,“是一个人?还是带着人?”
那侍卫低声道:“带着十几个亲随,在园子外面五十米开外,十三爷就将人留下,自己一个人来了。”
弘昀点点头,“请十三叔进来。那些亲随,你们去几个人,给他们送几口酒去去寒。”
那侍卫马上明白,这是让自己叫人隐晦的看住那些亲随。
弘昀看着那人离去,才慢慢的往前走,准备迎接十三叔。
十三见这园子里一步一岗,就知道四嫂这边许是有了防备。
“十三叔。”弘晖快步走了过去。
十三点点头,“带我去见四嫂。”
林雨桐见到跟着弘昀进来的十三,心里就明白了。要是四爷出事,十三就来不了了。如今十三来了,她只想到一种可能。
果然就听十三道:“……皇上殡天了……”还不等众人哭出来,就又道:“留下旨意,叫四哥继位登基……”
林雨桐心里的大石落地了。并不像是其他人一样,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她深吸了两口气,慢慢的就跪下,朝畅春园方向叩头。
弘昀也愕然,但还是掐了弘昭一下,弘昭猛地一疼,就‘哇……’一下哭出来了。
这孩子对于皇上的印象不深,肯定先是哭不出来的。
弘昀只得先掐了他一把。他不敢掐弘时,这小子实心眼,他怕他叫破了。
弘昭一哭,莫雅琪赶紧哭道:“皇玛法……”
于是弘昭本来打算控诉的看弘昀的表情就顿住了,还算机灵的跟着莫雅琪学,“皇玛法……”我疼啊。
弘时也跟着哼哼的哭,把炕上已经睡着的弘暄吵的哇哇直哭。
弘昀抹了一把眼泪,就上去扶了林雨桐起来,“嫡额娘,十三叔还忙着呢。您看有什么交代的。”
林雨桐起身,只道:“有机会告诉四爷或是弘晖一声,就说别叫他们牵挂家里,有我和弘昀,不用担心。”
十三看着这一窝子鬼精似的孩子,应了一声,才起身告退。
等十三爷走了,哭声也都停了。
莫雅琪就小声问道:“阿玛现在是……皇上?”
十分惊奇的样子。因为这些皇孙里,也就弘晳弘昱和弘晖跟皇上相处的时间最长。尤其是弘晖,这一年里基本是跟着皇上住的。有时候皇上跟朝臣们商量事情,他就在屏风后面读书习字兼旁听。所以,除了他们,其他人对于皇上,首先觉得是神秘和敬畏。
一如现在莫雅琪的神情一般。
大概是对自己的阿玛太熟悉了,突然觉得坐在那个以前只能仰着头看着的位子上的人是熟人时,才觉得不可思议。
弘昭对于这些皇权,还没有什么清醒的认识,只控诉道:“二哥刚才掐我,额娘。”
林雨桐先是拍了拍莫雅琪的手,安抚她,才扭头对弘昭道:“没事,松一松皮长得快。”
弘昭都准备好了,要是额娘心疼自己,自己该怎么撒娇了,谁想到额娘说了这话。他顿时就愕然:“……”我绝对不是额娘亲生的,二哥才是!
林雨桐打发他们,“都去炕上眯一会,明儿就该回京了。”
弘昀没去,帮着林雨桐处理琐事。比如,一切喜庆的东西都得收起来,挂白布白帆。等等。
而半夜的紫禁城,众人聚集在正大光明的匾额前面,取出了遗诏。
满蒙汉三份遗诏。
宗正硬着头皮道:“要不要请了直郡王和废太子来再宣布。”他也不想这种时候说这个话,但这却是职责所在。要是将来不管是直郡王还是废太子,以不知情,不承认为由闹事怎么办?不管怎样,他们是有之情权的。
四爷没为难他。他点点头,“那就去请。”
他心里知道,不管是大哥和二哥,都不是那样的人。
结果耗到了天明,任何人都没有再请来。
直郡王先是因为女儿晕厥了。好容易醒了,又听说皇上是因为自己晕厥了才突发心疾,殡天了。当时就吐出一口血来。
废太子也不来。他不参与这事,只求新君能允许他给皇上送葬。
剩下的宗亲,一夜之间都病的起不了身。摆明了不参与。反正上面不管坐着谁,他们都一样的是跪。何必去讨嫌呢?
当太阳露出地平线的时候,张廷玉的声音在大殿里响起:“大行皇帝遗诏……雍亲王皇四子胤禛,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继皇帝位!钦此。”
紧接着,是马齐出列,宣读的是满文诏书。蒙文的是由科尔沁亲王达尔罕宣读的。
宣读完之后,李光地将三份遗诏摆好,然后一份一份拿起,在这些跪着的阿哥眼前展示,让大家确认这是真遗诏。
等三份遗诏被放置在前面的御案上,李光地连同三位宣召的大臣才都跪下。
礼部尚书张伯行就对着御案叩头,“臣,谨遵大行皇帝遗旨。”
然后众人这才跟着他对着御案三拜九叩。
大礼完成,以李光地,马齐,张廷玉等内阁大臣为首的大臣,就朝四爷叩头,请新君继位。
四爷这才站起身。
弘晖明显感觉到,阿玛此时才算放松了,才有时间为皇玛法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