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给老爷子老太太那只鸡,老太太舍不得吃,肯定得等三郎回来呢。
殷老大看着碗里的玉米饼子,还有炒鸡蛋。以前觉得美味无比的东西,这会子也实在吃不出好来。再说了,这么多年了,天天都有炒鸡蛋,再好吃,吃到嘴里也有限吧。
对面的范氏将一切看在眼里,心里只叹了一口气,“这一家子都是上不得台面的。”
半夜的时候,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
林雨桐一下子就醒了。因为屋里一下子就冷了起来。
四爷累了一天,晚上睡的特别沉。
林雨桐将炕烧起来,还塞进去了一根老树根。这玩意耐烧,烧上一天一夜都不是问题。
天快亮的时候,雨下的愈发大了起来。
四爷翻了个身,“看来今儿是不能上山了。”
林雨桐有些失笑,自己要不是因为他,早就没有生活的热情了。自己空间里什么都有,即便不能光明正大的拿出来用,但心里多少有点惰性。因为有所依仗,所以难免懒散。可是四爷则完全不一样,他明知道有依仗,可是还是能不作弊就不作弊。对未知的世界永远充满好奇和热情。就跟玩游戏一样,他会认真的遵守既定的规则,再怎么辛苦,也觉得乐在其中。就像是他要靠自己的本事养家一样,认真而执着。
“一会去看看,能弄几条鱼也好。”四爷说着,就真的打算起身了。
外面那么大的雨,他一点都不松懈啊。
林雨桐赶紧起身,“吃了饭再去。”
熬了一晚上的大骨汤,下了一碗面,就是一顿饭了。
“这蓑衣其实不好使。”林雨桐将蓑衣给四爷披上,又给他戴斗笠,整个一个渔夫。
“挺好使的。”四爷对这身打扮很满意,甚至弯下腰,将裤腿给卷起来,“这样是不是更像那么回事了?”
林雨桐上下打量一眼,就呵呵两声,您玩的高兴就好。
送走四爷,小何氏带着针线,来找林雨桐说话。
“……去了县城都好几天了,也不见回来。”小何氏手里拿着鞋底子,跟林雨桐抱怨。
这说的是二郎和三郎。
她心不在焉的答道:“男人家在外面,许是被什么事情给绊住了也不一定。”
小何氏嘴角一撇,想到上回拿回来的银子,到底是没说什么。
正说着话,大门响了。
“莫不是回来了?”小何氏忙放下手里的活,披着旧衣服探出身子去看。
结果看到一个二三十岁的妇人,朝范氏的屋子而去。
她缩回头,对林雨桐道:“我去瞧瞧。”
林雨桐也不以为意,搬着个板凳坐在屋子的门口,刚好能看见斜对面范氏住的那个厢房。
就见小何氏站在三房的窗户边上,翻弄着窗台上的东西,但慢慢的却挪着身子,往范氏的窗台下走去。
何氏隔着窗户,看见小何氏那见不得人的样子,到底没有叫嚷出来。
小何氏往对面大房一看,今儿天凉,门窗紧闭,她的胆子越发的大了起来。
屋里传来低语声,是那个陌生妇人的声音。
“……姨娘偷听的,叫我过来告诉姑娘一声。这会子不卖,发了水,就什么也没有了
……”
范氏的声音透着急切,“这事真不真?”
“知州大人的意思,老爷亲自办的,怎么会不真?”那妇人轻声越发的轻了起来。小何氏只隐隐约约的听见什么‘淹了’‘罪责’‘赶回京城’这些话。
正屋里传来开门声,小何氏赶紧退回三房的窗台下面。见何氏尴尬的瞪着她,她讪讪的笑笑,就赶紧往林雨桐这边跑。
“二郎媳妇,你跑什么?”殷幼娘刚开了门,就见从台阶上下来往雨里跑的小何氏。
范氏在屋里听到外面的声音,脸色马上一变。
那妇人脸都白了,要是叫老爷知道这么要紧的事却被自家的姨娘泄露了消息,还不定怎么恼怒呢。
范氏一把拉住要出门看一看的妇人,轻轻的摇头。
小何氏是不是听见什么了,还不好确定,这么着急出去,就显得有点做贼心虚了。
小何氏心里咯噔一下,还没有说话,何氏就从窗口探出头,“他小姑,我叫她赶紧给我取鞋底子了。一双鞋底两天都没做出来……手脚怎么那么慢呢?”
小何氏这会子也缓过来了,“小姑,这大雨的,我不快跑行吗?瞧这一会子,都淋成了什么样了。”说着,撒丫子就跑。
那妇人松了一口气。范氏就道:“不管它听到什么了,她都没地方说去。这点你别担心,我看着她就是了。”
“那姑娘也快跟姑爷回县城吧。这地方没办法呆了。”那妇人低声叮嘱,“越快越好,迟则生变。”
范氏点头,“我知道了。”
那妇人这才转身出了屋子。见林雨桐看她,还和善的笑了笑。
到底说了什么,叫小何氏回了房间这半天都没出来。
林雨桐在门口喊道:“二嫂,鞋底子你拉着我这边了,你在你那屋找的见吗?”
做戏都不会做全套了。何氏既然替她掩盖了,她就得做出个样子来。进了屋子也半天不出来,不叫人生疑吗?
小何氏过了一会子,才转身进来,身上的湿衣服还没有换。脸上的神色也有些慌张。
“瞧你,三婶也不是没骂过你。这次怎么吓成这样了?”林雨桐将鞋底递过去,漫不经心的打趣了一句。
“没!没什么。”小何氏赶紧摇头,“不是三弟妹的事,是我婆婆……怪吓人的。”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林雨桐也不深问,就将鞋底给她塞过去,“赶紧交差去吧。”
小何氏接过鞋底,都已经转身了,才又问道:“四弟妹,你说咱们村口那青阳河,不会淹上来吧。”
林雨桐就诧异的看向小何氏,摇头道:“从没听说被淹过。二嫂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小何氏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似得指了指外面的雨幕道:“你看着外面的雨,我就是瞎担心。我们家那位不在,我这心里没谱。胡思乱想的……”
说完,也不等林雨桐再说话,就转身出去了,往三房住的厢房而去。
林雨桐却被小何氏临走问的问题给搅乱了心神。
那个妇人跟范氏说了什么,叫小何氏担心河水会淹上来?
想到四爷还在河边兜鱼,林雨桐就起身。拿了针线活去了范氏屋里。
范氏对于林雨桐的到来,心里有些惊异。
“弟妹快坐。”范氏笑的很热情,又忙张罗着要泡茶给林雨桐。
林雨桐坐在圆桌的边上,“我还以为三嫂娘家来人送了好吃的,这才厚着脸皮上门。没有上好的点心,这茶就算了。我也品不出个三四五六来。”
范氏一愣,“好点心哪里能没有呢?”说了,端了一盘子枣糕出来。
林雨桐却只看了一眼枣糕一眼,对范氏意味深长的笑:“三嫂就会糊弄人。娘家来人,冒着大雨,就为了送一道陈点心。既然这就是三嫂的待客之道,那我还就不在这里讨人嫌了。”
说着,起身就往外走。
范氏面色一变,赶紧拉住林雨桐,“留步!”
林雨桐就看向范氏,“怎么?三嫂还有好东西?”
范氏抓住林雨桐的手,林雨桐瞬间就觉得手心里被塞了一个冰凉的东西。
是银子,大约有五两。
就听范氏道:“不管二嫂对弟妹说了什么?还请弟妹守口如瓶。”
林雨桐心里翻腾,是多要紧的事,叫范氏这般的舍得下本钱。看来这一次是赌对了。
林雨桐将银子搂在袖子里,却道:“你真的只舍得用这点银子封口?”
范氏面色一变,小何氏果然是听见了。她看着林雨桐,就呵呵一笑,“看来我还真是看错了。弟妹如今这样,可不像是小户人家出来的。”
“那小户人家出来的,又该是什么样呢?”林雨桐用手指点着圆桌崭新漆黑的桌面,挑眉看向范氏。
范氏眯着眼看向林雨桐,“很好!”过了这个坎,咱们慢慢的算账。
她转身,重新拿了二十两银子出来,“这个数,够了吧。再多,我可真没有了。”
范氏只有一百两银子的陪嫁。如今就拿出了二十五两来。可见这事情的严重性。
林雨桐没有再往深的试探,将银子收了,“你放心,我是个很懂规矩的人。”
范氏点头,又道:“弟妹出身小户之家,不知道这里面的凶险。有些事情,别说我们这些升斗小民,就是我爹……那也是被逼无奈……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咱们连做小鬼的资格都没有。听我一句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管闲事,则天下无事。”
林雨桐回头,认真的看了范氏一眼,才道:“受教了!”
从范氏的屋里出来,刚好看到何氏的头从门边缩回去。林雨桐心里一笑,在路过三房门口的时候,一块银子刚好从袖子里滑出来,掉在了地上,林雨桐慌张的捡起来,只一瞥,也能看清何氏和小何氏愕然的表情……
第460章 寒门贵子(14)二更
林雨桐回到屋子,换了身上的湿衣服。给屋里里的炉子添了柴火,瓦罐里熬上了姜汤。她坐在火炉跟前,想将这一串串的事情给串联起来。
范氏说,这是神仙打架。
而小何氏唯一露出来的口风,就是怕青阳河涨水,会淹上来。
难道,范氏所指的事,就是青阳河涨水。
林雨桐看了看外面的雨幕,这涨水不涨水,看的都是老天爷的意思。为什么范氏能提前知道。
除非,这马上面临的,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这沿河两岸,一个村子挨着一个村子,殷家和林家都在靠着河岸的地方。真要是涨水,一个浪头过来,谁也挣脱不了。
要真是这样,范氏还有脸说自己是多管闲事。事关一家子老小的性命,对于她来说,都是闲事?
真是岂有此理。
只可惜,知道的事情太少了。
林雨桐隔着窗户,朝三房住的厢房看去。
自己故意掉了银子下去,想来那婆媳俩应该动心了。财帛动人心,想必,她们很乐意跟范氏也讨一份封口的银子。
就是不知道这对婆媳,能忍到什么时候?
炉子上的姜汤发出咕嘟嘟的声音,满屋子都是姜汤的味道。
“想什么呢?”四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林雨桐这才恍然的起身,赶紧将他身上的湿衣服往下剥。
四爷坐在炕沿上,由着林雨桐将暖的热乎乎的被子给他裹在身上。“没事,没那么冷。”
林雨桐看他脚都泡皱了,还嘴硬,就先给盆里倒了姜汤,用这个洗脚,也能起到驱寒的效果。
脚一进热水,四爷就打了一个激灵。
“看吧。身上还是进了寒气。”林雨桐抱怨着,又赶紧倒了一碗递过去,“趁热,一口气都喝了。”
四爷笑呵呵的应了,“你去外面看看,今儿还真是弄到好东西了。”
林雨桐不好扫兴,就站在门里面看被四爷仍在雨里的篓子,她探了探头,还真是好东西,四条两尺长的草鱼,两条一尺长的鲤鱼,还有半篓子鲫鱼片和一只小磨盘大的老鳖。
“晚上把老鳖给炖了。”四爷看着那玩意,“大补的东西,卖了不划算。”
林雨桐应了一声,回头蹲下身,给四爷将脚给擦了,又拉了一床被子给他盖上。
这才看了看外面,小声的跟四爷将今儿的事说了。
四爷面色越来越郑重起来。良久才道:“这不是范县尉一个人敢干的事。青阳河只是支流,干流是西,可西河、河并不从顺平县过。”
所以,要是真有人要用青阳河来给主流的泄洪,就不是一个小小的县尉能做主的。
但是这针对的,应该是那位赵县令。
“这里面的事,只怕是有些复杂。”四爷拥着被子,眼睛去看着窗外,“如果上游必须泄洪,那么真的非选青阳河吗?可这是不是需要泄洪,是不是选择青阳河,牵扯到方方面面的官员。”
“管不了?”林雨桐问道。
四爷看着窗外,“要真是出于公心泄洪,又何必偷偷摸摸的。其他地方的雨量,咱们不知道,也无从判断。但我听说,西河的河坝,是上任的知州在任时修建的。”
林雨桐悚然一惊,她一下子知道问题的症结在哪了?
就是这河坝的问题。
河坝有没有偷工减料,这里面是不是存在中饱私囊。这不是顺平县的事,这是整个泰安州的事。
这经手修建河坝的人,上上下下,估计难有干净。从京城到地方,一层层盘剥……
一旦河提垮塌,这么多的大小官员,就都得掉脑袋。当官的自然不能掉脑袋,那就只看由着这这顺平县沿河的百姓掉脑袋。
林雨桐的手握紧。这就是升斗小民的悲哀。
除了他们,大部分人此刻,还都被蒙在鼓里。不知道哪一天夜里,就得被洪水给吞没。
四爷拍着林雨桐的背,“没事!没事!有爷呢。”
“咱们得做点什么?”林雨桐抓着四爷的手指,道。
四爷朝门口看去,在这个位置,刚好能看到被雨淋的,不停的翻滚的鱼。
“不就是叫大家撤离吗?这个简单。”四爷看着外面的鱼,指着它问林雨桐,“想到什么典故了?”
林雨桐眼前猛地一亮:“乃丹书帛曰‘陈胜王’,置人所罾鱼腹中。”她压低声音,“是想……装神弄鬼。”
四爷点了点,有些无奈,“这样的事,从人的嘴里说出来,叫造谣生事,扰乱民心。从神佛嘴里说出来,就是指点苍生,就是悲天悯人。人说的,没什么人真信。毕竟这是要抛家舍业的。可鬼神所言,大多数人都会心存畏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