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里里外外的就听见老十的嚎声了,缩在墙角的妾室郭络罗氏吓的脸都白了。就寻思着,等会儿会不会被皇后直接灌了药叫自己给福晋陪葬去。到底扛不住噗通一声跪下了。在府里她生的孩子最多是没错了,但活下来的也就一子一女。这些年生育频繁早伤了身子,也并不怎么康健。她是真没敢想着取而代之的,天地良心啊!我的爷啊,您能别害我吗?
连守在一边的大格格跟弘参脸都白了。
五爷赶紧招手叫两个孩子过去,“都过来,别理你阿玛。五伯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
九福晋已经在考虑拿炕边上的花瓶直接将老十砸晕了拖下去的可能性了。真的,要不是皇上和皇后在,她真敢这么干!她也怕啊,怕十弟妹吊着的这一口气被老十给气下去了。
林雨桐拉着十福晋另一只手的手腕,感受着一下强劲似一下的脉搏。要么说这是两口子呢,这位没被气死反而有被起活的征兆也是没谁了。自己的药自己清楚,要好转也没这么快。
十爷喘了口气,不眨眼的盯着福晋的脸,见那眼皮子下面骨碌碌乱转,心里一喜,这说明自己的话福晋听的见啊。他一下子往炕边一坐,连林雨桐也挤开了,“福晋!爷知道你听得见!可你听得见有毛用呢。你知道吗?你这会子要是赶紧救还有救,但爷为什么要救你呢?太医爷请了,可你知道爷给你喝是什么吗?是附子……别的药你不知道,这附子你一定知道……就是前不久刚出的官司,小老婆害死大老婆,就是药里加了附子了……这是怕你不死啊……怎么样?生气吧!气愤吧!这会子心里一定想着就算是变成鬼也不放过我……变成鬼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就活过来看看,看看你能……”
话没说完,就见十福晋蹭一下坐起来,然后‘啪’的一声,十爷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一手指着自己的福晋,一手捂着被打的脸,“你能……你能……把爷……怎么样……”
“怎么样?”十福晋不顾屋里还有人,饿虎扑食一般的就扑过去,“怎么样……爱新觉罗胤誐……我要跟你同归于尽……”
说着,一口咬在身下人的耳朵上,就听一声惨叫,然后四爷和五爷同时咧嘴,这得多疼啊……
第914章 重返大清(19)三合一
疼吗?
十爷从来没有这么疼过。这要是叫他选择,他宁可选择这种由身体带来的尖锐的疼痛。长这么大……不!不是长这么大!都胡子拉碴了还长什么大,是老了!这一辈子都过了一半了,才知道人的心原来可以那么疼过。
真的!额娘去世的时候他年纪不大,正是不知道什么是害怕的年纪。那时候难过吗?肯定是难过的。可那时候真不知道什么是难过,什么是心痛,什么是丢了半条命。皇阿玛去的时候,伤心吗?伤心!是真伤心。可别的事情多了,老八没上去老四上去了,他忙着想以后怎么办了,顾不上伤心了。等顾得上了,可那种感觉再也找不回来了。
可轮到博尔济吉特氏的时候,怎么能这么难过呢?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意思。她漂亮吗?跟漂亮实在没关系。眼睛不大,单眼皮,塌鼻子。那皮肤吧,年轻的时候还显得健康有活力,可如今也都老了,病重能收拾的多利索。可就是这么一个女人躺在那里,他竟是怎么看也看不够。一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这张脸了,心里一抽一抽的疼,就像是一瞬间把自己的精气神都给带走了。想起来都叫人觉得不可思议,两人吵吵了半辈子。说吵吵都是客气话,恼上来动家伙的时候多了。他恨过恼过甚至诅咒过,吵起来的不止一次的喊过,迟早要休了这个女人,换个可心的福晋。可到头来呢,夜里睡不着坐在他的病床前的时候不止一次的后悔过,大嘴巴的在自己的脸上抽的啪啪响。怎么就不知道让着她呢?那会子他就想,只要你能好,只要你能好要我怎么着都行,只要回家的时候家里能有个一边对自己嘘寒问暖,一边又甩着鞭子的女人。
这会子耳朵被咬的生疼,眼泪却比刚才流的还凶了。他伸出胳膊将瘦的只剩一把骨头的女人紧紧的匝在怀里。十福晋一下子就顿住了,这人是不是傻了,被咬了不是把人推开,却反而抱的更紧了。
“放开!”十福晋推了一把,浑身无力根本就推不动。可身子朝后一撑还是察觉到了异样,一滴一滴温热的液体滴在脖子上,顺着肩窝留到了胸口,意识到这是什么的时候只觉得心口滚烫滚烫的。
林雨桐瞧着都心酸的很。心想这历史上的十爷也算得上是个苦命人了。幼年丧母,中年丧偶,到了晚年嫡子弘暄也比他死的早。三大悲事都叫他给碰上了,哪怕贵为皇子,可这些苦难该受的一点都没比别人少。
见人家夫妻如此,林雨桐招招手,带着五福晋九福晋连带里面伺候的都出来了。出来后对四爷点点头告诉他人已经没有大碍了。
四爷当即就留了五爷在这里看顾着,又将太医都留下了,这才带着林雨桐走。
刚到大门口,就碰上下马的十三。十三对宫里的消息对灵通,得了消息扔下手里的事情就来了。
见十三在雪地上就要行礼,四爷赶紧拦了,“进去看看就回去吧。没事了!”
十三忙着应了。
林雨桐才道:“弟妹就在这几天了,你在府里照应着吧。”年纪也不小了,生孩子可不得有人守着。
送人出来的五爷都感慨,谁能想到老四登基以后是这样呢。说真的,比皇阿玛操心的都多。弟媳妇病了,这样的天出来了。弟弟家添孩子还连带给记日子的。皇阿玛那时候问问他谁家到底有几个孩子,谁家的孩子叫什么,老爷子一准不记得。
两人站在门口看着帝后二人骑马带人又回宫了,这才往后赶,可还没做稳了,哥几个一个一个的都来。就算是消息滞后一点,这会子也都到了。
三爷年纪大了,略坐了坐就回了,连老十都没见。
七爷露了一面,他是有事忙呢。直隶邢台县县令报,在邢台县境内出现了一个所谓的顺天教,因为供奉的是真空老祖,所以怀疑它是罗教的一个分支。这种事情哪里甘油丝毫的马虎,而且还在直隶,京畿之地哪里容得下这等邪魅鬼祟。见老十这边是真没事,跟老五说了一声,“……就不见老十了,弟弟连夜得出京一趟……”
五爷连问都不能问一声,谁不知道七爷如今干的都是秘密差事。连忙叫人将人送走了。这边十二来了,他也就客气了几句。反倒跟后来的十四说的热闹。
十二走的时候连个出门送的人都没有。他一个人站在雪夜里很久,最后却慢慢笑了。皇阿玛在世的时候,十三十四这些比自己小的都跟着折腾呢,为什么自己就不行?都是一样的出身,谁又比谁差了。
十爷把福晋安置好,叫太医瞧了,说是否极泰来,小心养着就是了。他这心里一松,一屁股就坐地上了,十福晋翻了个身面朝里躺着去了。他这才有功夫出来,出来的时候就老十四在外面坐着呢。
“五哥前半夜都在,我来了才叫他歇着去了。”老五年纪也不小了,熬不住。
十爷摸了一把脸,没出来他也知道,进进出出的,外面热闹的很。这些兄弟该来的都来了。打怎么也没想到守在外面的是老十四。
两人之前因为老十四撬了老八的墙角的事,闹的很有些不愉快。但曾经有好些年兄弟俩就算是不焦不离孟,但那也是整天混在一块的。十天里倒是有八天在一处。如今时过境迁了,十爷搓了搓脸,叫人拿酒来。也不要菜,两人就跟二杆子似得,雪天里做在走廊里,一人一坛子酒谁认怂谁孙子。
十四说十哥你也别怪我,也别觉得就你八哥最亲。今儿可是哪个兄弟都来了,就老八不见露面。
老十说谁说八哥最亲了,最亲的是我九哥。今儿是我九哥没在,要是我九哥在……我谁也不喜欢。
十四说你就是一张臭嘴,兄弟们全叫你得罪了。你就跟你亲九哥一块过日子去吧。
老十说你的嘴不臭?咱俩谁也被笑话谁!要不是上面坐的是你亲哥,太后还好好的活着呢,你才是那个爹不疼娘不爱的。你哥还不待见你,我好歹还有我九哥呢。
两人对喷完了半坛子酒又都下去了,下面的人刚要把两人劝开,结果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人又抱在一起哭上了。
老十说十四啊,听哥一句话,别尥蹶子了,老四人不错,对你已经够宽容了。乖乖回去当差吧。给谁卖命不是卖啊!老爷子明显这是看不上咱们,这怨不到人老四身上,咱得讲道理。
十四说十哥啊,我是亲弟弟,就算是我是混账王八蛋,我亲哥也不会真让我饿死,该有我的一分都不会少了。但你不一样啊,你也别只认你九哥了。出了事,老四二话不说来了,这就行了。对你这么个处处给他添堵的兄弟,今儿做成这样就够意思了。好歹是九五之尊呢。所以,老四这个哥你得认,死皮赖脸的贴上去也得认……
两人‘老四’‘老四’的嚷着,吓的伺候的一个个的都白了脸。这要是叫上面知道了,一个不敬之罪下来了。主子们最多不过申斥,可他们这些听着的可就得把脖子洗干净等着砍脑袋了。
于是赶紧叫人请了在客房歇着的五爷来。
五爷刚合上眼,就又被吵醒了。结果过去一看,哥俩大冷天的一人抱着个坛子,喝的五迷三道的,嘴里什么都敢往外说。
他这会子不想着骂这俩货,心里却把老九骂了个死臭。要不是为了老九,他才懒得管老十这档子事。刚才瞧着还可怜,这会子又开始混了。
“五爷,您看这怎么着啊?”伺候的低声问五爷的意见。
“分开!”五爷一摆手,“谁的主子谁伺候!不管用什么手段把人分开拖回去。”
被人一拉扯,哥俩一个喊着‘十哥’,一个喊着‘十四弟’,声嘶力竭的跟白娘娘跟许仙生死离别似得。
这个糟心劲。
不知道是不是十四那天晚上的话起了作用,老十最近特别乖巧。每天按时上朝,上完朝就来上书房。人家也不给四爷添乱,四爷批折子他就在一边研磨,四爷见大臣他就自觉地给大臣们上茶,然后就霸占了苏培盛平时休息的角落。不听也不说,最多就是把林雨桐给四爷准备的点心和零食不见外的吃了点。
苏培盛都快哭了,这都快把他的活给抢了。
连着缠了四爷五天,四爷就受不了了。这位是四爷上厕所都会守在门边的那种人,顺杆爬的厉害。四爷原本打算叫他过完年去蒙古处理点事,结果现在压根就打发不了他。
怎么办呢?
四爷从炕桌上找出一个折子出来,顺手就给老十扔过去,“你先看看。”
十爷一伸手就抓手里了,嘿嘿笑着翻开,看完就懵了,“福寿膏?”福寿膏怎么了?
“查!”四爷说着就抬起头,脸上难得的严肃起来,“往根子上查!谁产的?谁运的?谁卖的?统统给我往清楚的查!”
十爷懵了一瞬,莫名其妙的道:“查了……之后呢?”
之后?
四爷浑身都变得冷肃起来,“一旦差事,杀无赦!但凡吸食者,当官的罢官,袭爵的免爵。不管爵位有多高,不管官位有多大,不管是满人还是汉人,只要沾了这东西,一律送戒毒所强制戒毒,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十爷的手一抖,老十上台后尽管派了那些小崽子查贪官了,但这么明确的表示要杀人,还是第一次。
可是为什么呢?
福寿膏这玩意,他抓住了一个重点词,“戒毒?”
那玩意是毒?!
十爷惊悚了!要知道,属国每年将这玩意当做最高档的贡品进贡给皇室的,皇上每年两百斤,皇后每年一百斤。这是嘛意思?这是说这些属国没安好心啊!这是想谋害大清皇室吧。要知道,正因为这是贡品,所以在民间的价格格外昂贵。也正因为贵,好些人都打这玩意的主意。从藩属国走私,他都有所听闻。而且这怎么说呢,皇室中有好几位老王爷都好这一口。官员中有人抽吗?肯定有!
瞬间手里的东西就烫手起来了不确定的问:“真查?”
四爷没理他,摆摆手叫他滚蛋。
十爷就真的滚了,可滚了之后该怎么办呢?他真麻爪了。溜达回家先看了看福晋,福晋吃了药睡的正打呼噜呢。他又悄悄的退出来,想了想还是找了十四。
十四这会子正在书房看青海来的信呢。下面报说老十来了,他还愣了一下。哎呦这位哥哥登门也算是稀客。将人迎进来,十爷半点都不客气,实实在在的来问老十四的意思,“……这福寿膏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咱们也没用过,但太医确实用这些东西入药,如今老四……不是!如今万岁爷说是DU就是DU 吧。可这牵扯到的宗室可不少,这么折腾下去,怎么着啊?是要出事的!真能这么干?”
十四白眼一翻,“十哥你怎么这么实在!你管人家那些事呢?爱谁谁!削了他们的爵位有怎么样?不该啊!你也不想想,这宗室如今有多大,光是咱们这些兄弟一个个的将来不是亲王也是郡王,王爷一大堆的。这就已经不少了。万岁爷还放了一批小崽子出去,这些个个都是奔着爵位去的。这都是咱们家的孩子,都是皇阿玛的孙子。如今论起来,他们可都是远宗了,咱们才是近枝。不把远宗给打发了,这京城光是王府就得占一半,也忒不值钱了。查就查呗!还怕得罪人?查了他们咱们兄弟都记你的情分。旁的不说,将来你家的弘暄继承了爵位,弘参怎么办?只要有本事,万岁爷估摸着不会舍不得贝子贝勒衔的。”
十爷听的直撮牙花子,要么说老十四跟老四是一个额娘生的呢。这要说损,那损起来也真是没谁了。之前他就没这么想过,可叫老十四这么一说,还真是!多踢出去一个,下一辈的侄子就多一个机会。要不然这宗室太庞大了,万岁爷只怕不会轻易再往外许爵位了。
可这想办法削爵位就削爵位呗,什么办法不行?怎么偏偏想了这么个损招呢?吸口烟整这么大的罪过!
十四用胳膊捅了捅十爷,低声道:“咱俩关起门来说话,老四这性子可是够龟毛的。但这人有一点好,那就是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说这福寿膏有问题,还真说不来这东西真是有大问题。”
十爷愣了愣,不得不说十四这话有几分道理,他也放低声音,“那你的意思呢?”
十四两手一摊,“你的差事,我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