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懂了,这是说要顾着先帝的脸面,先帝一生屡次下江南,江南的官员都是先帝提拔起来的。而今先帝才走了多长时间,就爆出这样耸人听闻的贪腐大案,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先帝的眼光有问题,说明先帝没有识人之明。
“起来吧。”尽管知道弘昼滑头,但这三条说出来四爷还真不能说着孩子说错了。
弘昼松了一口气,知道这是过关了,蹭一下就跳起来,直接上了炕,苏培盛地上腊八粥就喝上了,又叽叽喳喳的说起了话,“皇阿玛,那船只工部督造的吗?什么时候督造的?跟其他的船看起来可不一样?”
这边还没回答呢,他又开始抱怨了:“好容易出一趟门,江南的繁华一样都没看到,就在湖上飘着了。本来还打算给皇祖母皇额娘还有额娘带那边时兴的料子和首饰呢,结果什么都没买到。”说着就将身上装着的两万两的银票拿出来往桌上一放,“一文钱都没花出去。”
四爷哪里要他那个钱,“装着吧。以后出门的机会多了,留着慢慢花。”
弘昼心里自动过滤了出门机会多的话,光想着‘慢慢花’,这哪里用的上慢慢花,两万而已,很容易就花完了。他嘻嘻笑着就装荷包里了。还不忘讨巧,“不过儿子给皇阿玛跟皇额娘带了高邮湖里的鱼虾,虽然不如当时吃着新鲜,但这一路水路,方便的很,随后就会送进宫……”先帝去世一年了,吃点荤腥也没事。
先帝周年忌日的时候他没在,听说皇阿玛去皇陵了祭奠了。
看来回头还得去奉先殿给先帝磕个头才是。
四爷又细细的问了弘晸弘暄弘暾的情况,才叫他退下,“去瞧瞧你皇额娘去。”
这边打发了弘昼,那边却叫苏培盛给那三个孩子送赏去了,“……就说朕改天叫他们进宫说话。”
弘昼在外面听见了,吐了吐舌头,这是知道这三个回去准挨板子吧。等几天,等几天伤就养的差不多了,也就能进宫了。
这么想着就往后头去,才进院子就大呼小叫,“皇额娘,儿子回来了。皇额娘,儿子回来了。”
林雨桐放下手里的账本就笑,“进来吧。见过你皇阿玛了?”
帘子一掀,弘昼就跑了进来,噗通往地上一跪,纳头就拜,“皇额娘,儿子回来了。您快瞧瞧,是不是瘦了。有好吃的没有,这一路上就想着皇额娘做的饭了。下次出门皇额娘记得给儿子准备点小食……”十分不见外的样子。
“别跪着了。”林雨桐起身,摆手叫碧桃拿吃的,“想来在你皇阿玛那里喝过粥了,吃点背的吧。”
弘昼忙不迭的点头,看着炕桌上那一摞子账本眼睛闪了闪,这好像是……内务府的帐?
各个衙门口用的账本都有标记的。这绝对是内务府的帐。
皇阿玛要查内务府的帐吗?
他收回视线,不敢再朝那边看。
林雨桐却叫人抬了一箱子衣物来,“你们过了孝期了,穿的鲜亮些也无碍。叫人给你做的,回头试试看合身不合身?”
“肯定合身。”弘昼看着一箱子十分华贵的衣裳,“怎么想起给儿子做衣裳了,要娶媳妇也该四哥才是,儿子不着急。”
林雨桐手一顿,怎么忘了这一茬了。怪不得熹妃上蹿下跳的,这承重孙有一年的孝期,过了这个孝期是可以说亲了。这走六礼下来也得一两年,等过了三年再成亲,时间上刚刚好。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在应付弘昼,“你过了年可都十三了,现在指婚,再过两年娶福晋正正好……”
弘昼险些被肉干给噎着,他小心的瞅林雨桐,好似在确定这话是真是假一样。林雨桐满脸的一本正经,看起来不像是说笑啊。
这事就比较惊悚了,“不要!”弘昼几乎要跳起来,“儿子不要福晋,还没找到蓉儿呢。”
什么蓉儿?
“你小子敢勾搭人家闺女?”林雨桐眉毛都竖起来了,“什么时候的事?去江南?”这才几天啊,“本事不小!谁家的?犯官家的不行。别跟我说郎有情妾有意,别说你阿玛了,就是我也不能同意。叫你额娘知道了,能打劈了你信不信?”
信啊!
但是皇额娘啊,您儿子我真没那个本事!
“没……没谁家的闺女?”哪个正经人家的姑娘叫随便出来见外男了?您真是会想,“那什么……就是蓉儿……您看,给郭靖赐婚华筝,人家郭靖遇到黄蓉了,就不喜欢了,就不娶华筝了,还有那什么穆念慈,再是父母之命,那不是不喜欢吗?”
呦呵!看来这有的书是不能看啊!这小子都敢反抗包办婚姻了!
她轻哼一声,“哪个八旗贵女叫你相看完了,再叫人家跟你相处几天。瞧瞧你喜欢不喜欢?”看把你能耐的。
“那儿子也不着急指福晋。”弘昼跟林雨桐歪缠,“反正儿子不急……再说了,您看宗室里比儿子大的好几十呢,都等着指婚呢。到时候把好的留给儿子,别人该不高兴了。咱们晚一年……”说着,就抓了把肉干往出窜,“儿子去瞧瞧皇祖母,明儿再来看皇额娘……”
衣服也不要了,林雨桐笑着叫人给送阿哥所去。
弘昼从这边出去,没跑多远,迎面就碰上了过来请安的弘历。
弘历皱眉,“跑什么呢?叫人家看见了,成什么样子?都当差了,还没点稳重气。”
弘昼心说,这是心里不爽气了。他就更不会停下来叫他絮叨了,“再不跑就该被指婚了,才不要……”
指婚?
弘历看着弘昼风一般刮过去,小路子在弘历边停了一下,匆匆行了礼就又跑远了。
“指婚?”弘历又念叨这两个字,“皇阿玛这是要给弘昼指婚了?”
吴书来点点头,“娘娘之前就说,过了年该给爷赐婚了。只怕万岁爷和皇后娘娘也是这么想的。要是给五阿哥指婚,只怕爷……”
弘历有点急起来,“承恩侯府那边有消息没?”
“紫……”吴书来刚要说名字,就警惕的四下里看看,这次低声道:“紫竹姑娘传话出来了,说是乌拉那拉家只有一位嫡出的格格,年纪还小,八九岁的样子……”
八九岁?那这倒也太小了些。就是再过三年,也才十一二岁,还是太小。再选秀也该在六年之后了。
六年?太久了。
“再没有合适的了?”弘历有些不死心,又问了一声。
“还有庶出,年纪倒也算是合适……只是身份到底是低了些。”吴书来低声道,“就是记做嫡出,到底是隔了一层。”
“身份低要求也就低。”弘历摆摆手,“一个侧室该不会委屈了她们家的庶女才是。”
吴书来忙点头,是这么个话。侧室怎么了?在皇家得宠的侧室比正室过的顺心的多了去了。
那些年的齐妃娘娘,后来这些年的年贵妃,哪一个不比如今的皇后过的舒心自在。
弘历想了想脚步一顿,反身往回就走。
“爷,不去请安了?”吴书来紧跟了两步,追问道。
“不去了。”弘历的脚步匆忙,“去永寿宫见额娘。”
钮钴禄氏对弘历这个点过来着实是吓了一跳,“怎么过来了?”
弘历看了看客坐边上的小几上放着半盏剩茶,知道是弘昼只怕过来请过安了,“这小子来没跟你说什么?”
钮钴禄氏摇摇头,“只说没带什么好东西回来孝敬,别的倒是没提。刚坐下,一杯茶都没喝完,他额娘就催了。没离开过娘的孩子,出门当额娘的当然挂心了。”说着,见弘历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就知道儿子想说的不是这个,“怎么?有事?”
弘历低声道:“儿子知道额娘想相看乌雅家的女儿,可叫儿子说,府里多添一两个都不打紧,这福晋却不能这么来。乌雅家,底子到底是薄了些。”
钮钴禄氏面色有些不好,乌雅家底子是薄,但这总不能真娶皇后的侄女吧。这将来婆媳关系怎么处?心里虽明白,但到底心里有些个别扭,“真看好乌拉那拉家的……”
弘历摇摇头,“年纪合适的身份不合适,身份合适的年纪不合适,这事难成。”
钮钴禄氏犹豫了片刻才道:“倒是也有个人选……”
弘历没言语,等着钮钴禄氏将话说完。
“正白旗佐领关柱的嫡女……”钮钴禄氏低声说了这么一个人选。
佐领?
再是嫡女可她阿玛仅仅是个佐领。
额娘不会平白无故的说了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来。细细一想就想起这是谁了。还别说,这的确是个好人选。别看关柱本身官职不高,但是他有个不得了的阿玛,更有个了不起的姐夫。
他阿玛是马尔汉,他七姐是十三福晋兆佳氏。
也就是说额娘提出来的这个人是兆佳氏的姑娘。是十三福晋的亲侄女。
马尔汉是连着生了七个闺女之后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老来得子本叫娇惯,这位有出息也有限的很,如今这佐领还是皇阿玛看在十三叔的面子上给的。认真说起来,这样一个人来当老丈人,确实是有些委屈的。可这马尔汉可不是一般人。早年就是先帝宠信的信臣。这人有两件事做的极好,一是给先帝上书要求诛杀鳌拜,一个是给先帝上书扫平吴三桂。可以说是在先帝处于人生最重要的转折点的时候马尔汉都站对了阵营。至此,马尔汉一路高升,直至兵部尚书,后又加封太子太傅。
兆佳氏这一支,虽说马尔汉不在了,但说起来到底是出身名门。马尔汉虽然一个儿子,但亲侄子可不少,这些子侄都已经是有孙子的人了,说起来也是人丁兴旺。更关键的是,通过兆佳家,可以加强跟十三叔之间的联系。
如此算来,这的确是一门再好没有的婚事。
弘历点点头,“儿子记得再过几天怡亲王府有喜事……”
“确实是喜事。”四爷也点头,“要不那天咱俩也去凑凑热闹?”
你哪里是贺喜的?你分明就是捣乱的。
但瞧他兴致昂扬的样子,就知道在宫里是闷坏了。这人如今在这一点上连自己都比不上了。自己老实的呆在宫里,该干嘛干嘛,也没什么不习惯。倒是他,以前是想去哪就去哪,想怎么去就怎么去。享受过自由的人,知道自由的味道。
可你闷了你别搅了十三的好事吧。十三福晋这一胎赶上了先帝的孝期,按照原本的记载,这个孩子就不该存在的。可想而知应该是胎里没养成吧。如今有自己时常赐予的营养品,又有太医在府里,这孩子养下来来,还是个儿子。四爷促狭的给孩子取名叫弘旦。又赶上过了先帝的周年忌,为孙子热闹热闹也未尝不可。
再说了,十三说的热闹,也不过是亲自家兄弟们过去,吃一杯素酒。十三是个谨慎的,即使这样,也先在四爷这里报备了。
可知道的人觉得有资格上门的,还不都得过去送一个贺礼?
这时候你过去,人家是招待客人还是招待你?
刚要拒绝,就觉得袖子被拽的一摇一晃的。低头一瞧,四爷的手正拽着她的袖子晃悠呢。
林雨桐看着那只还在摇晃着自己袖子的手,“……”话在嘴里转了个圈,到底道,“也不一定非过去吧。也快过年了,要不咱俩去准备年货去。”
“好!”四爷马上起身,“这没孩子就是不行,日子都过差了。”以前快过年了,为孩子准备新衣裳,准备过年礼物,准备给亲戚家的孩子红包,还有走亲戚时候带的东西,那才是真有年味。
苏培盛默默的退出去,心里却翻着个的思量开了:什么叫没孩子就是不行,合着这几个阿哥都不是……
好吧!这事就不该往深了想。
于是,选了个太阳还不错的天气,两人悄悄的出宫了。
两人一身富贵财主的打扮,在大街上晃悠。哪里人多就往哪里去。
“要吃什么吗?”四爷兴致还挺好,“那边瞧着是糖火烧,要不要尝尝?”
那就尝尝呗。
五文钱一个,九文钱能买俩。
老板很会说话,“一瞧爷们就是疼媳妇的,出门知道给媳妇买吃的。拿俩吧,多放糖!”
四爷就乐了,“那是!爷最疼媳妇。”说着掏了十文,“给爷媳妇那个多放一份糖。”
林雨桐笑他,他出门的钱还是管苏培盛借的。
他还当她没听见呢,隔着珠帘子,她都能看见苏培盛那种便秘一般的表情。
尤其是四爷拿到钱以后,还不忘对苏培盛说了一句,“以后爷有了还你。”
苏培盛饶是口舌伶俐,这会子也没法子应答了。说什么?说‘好啊’,这不好吧。孝敬主子三五两散碎银子还要主子还,这不讲究。说‘不用了’,这也不恰当啊,三五两你不看在眼里,难道主子就看在眼里。可这客观上,主子爷确实是连三五两散碎银子都拿不出来的。怎么说都是错的。
跟着只带了三五两银子的四爷出来逛街,手里捧着一个多搁了一文钱红糖的火烧,感觉还挺新奇。
四爷扭脸还问:“好吃吗?”他吃着还成。
“好吃。”真心话。粮食没有任何添加剂,磨出来的细粮,又是在炉子上烤出来的。跟后世那些在烤箱里烤出来的味道还是不一样。而且用料是真足。
大冷天的,捧着个刚出炉的火烧既能暖手又能解饿。
等两人过去了,跟在他们后面的小夫妻俩,女人也捅了捅男人的腰,“你瞧瞧人家。”
“瞧什么?”男人嘟囔了一声,败家娘们,十文钱买杂粮够一家人吃一天的了。但看看家里婆娘那馋样,到底掏了五文钱来,“拿一个,给挑个大的……”
老板好脾气的应着,挨个挑了一遍,终于挑了个满意的,男人拿了塞到女人手里,“吃吧!赶明再不带你上街了,就知道败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