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很巧?
巧的跟事先就演练好的似得。
再想想三娘在贵人船上莫名其妙的险些摔倒,莫名其妙就落水的的灯笼,然后几乎是下一刻,溪客居就着起来了。
在火就是三娘用那个灯笼给放的!
信号一出,那边立马行动。
而等大火起来,谁管客人怎么样,反正在船上的大大小小的人等,都不会有事。在湖上讨生活的人,对这湖比自家后院都熟悉。
而三娘本人,投湖了……
是死了,还是遁走了?
六指先生眼神透着一股子阴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唱了一出金蝉脱壳?
好好好!果然是好能为!
郑甲将那三娘从水里捞出来,也是这么跟林雨桐夸的。
此女好大的能耐。
三娘一入水,就朝之前说好的地方去。等见到抛在水下挂着红带子的锚,就知道是接自己的人了。
刚从水里露头,网子都兜头而下,还不等她骂出口,人已经脱离水面,都彻底的打捞了上去。
湿淋淋的跟离了水的鱼一样趴在甲板上,等身上的网子去掉了,她才挣扎着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将头发往回拢了拢,拧了拧衣服上的水,抬眼看去。
只见船舱的门打开着,里面点着羊角灯,明晃晃的。摇椅上坐着个紫衣妇人,手里拿着本书,看不见她的脸。
再一扭头,看到两排的黑衣人整齐的站立着,没有人给她任何一个多余的眼神。
她心里一惊,这不对啊!
红丝带的暗号是她只对着鱼佬安排的,除了他们两人谁也不知道。另外还有这地点,也都是如此。可如今,鱼佬不见了……
这说明出事了。
自己玩的这一套把戏被人给看穿了。
她心里惊惧了起来,再看了那女人一眼,心里就更惧怕了。她都不知道,杭州地界上什么时候又来了这一位。落在同门手里,可比落在官府手里还惨。
“不知道是哪位师姐妹。”三娘自己站了起来,顺带的还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叫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狼狈。
林雨桐没放下手里的书,实在是这话本真的还挺好看的,说的是白娘娘被压在雷峰塔下,日日诵经,诵经的声音被西湖里的白荷听到了,天长日久的,白荷也有了向道之心……
正看到白荷夜间化为人形,在湖面上翩翩起舞遇到书生的这一块,那边那个叫三娘的就说话了。
她也没再抬头要看的样子,只对王甲道:“安排梳洗,叫换身衣服再带过来。”
安排完,她动了动,转了个方向,才又朝下看。
话本里的书生对白荷是惊为天人,一时爱慕不已,发誓要娶她为妻。
可是那姑娘只夜里出现,白天却怎么寻也寻不到踪影。
为了那姑娘,他是不敢眨眼,夜夜都守在湖边,就想看看这姑娘去了哪里。
白荷被这书生的诚心感动,在他面前幻化了原型,变成了湖里的白莲花,摇曳多姿。
那书生大惊,心知非我同类,不可成婚,但奈何心不由己,于是出家了。出家在一处叫做小西湖的地方,湖边建了寺庙,供奉的是白莲娘娘,也就是这个叫白荷的姑娘。据说这个寺庙的烟火极为鼎盛,姻缘签也是最为灵验的。
故事放在后世,简直没有新意,烂了大街的剧情。
可林雨桐看的有意思,是她看到了题外话。
又是白荷又是白莲娘娘,又是小西湖,又是寺庙的。将这些串起来,是什么呢?
她将整本书合上,点了点封面上的作者名——谢迁。
这个名字不可能是真名,可这要查也未必就查不出来。
她将书递给进来的郑甲,夸他,“这书找的好……”
真不是找来的。这属于被官府报到朝廷,要申请禁了的书。总觉得这个故事编的别有目的,因此就单独拎出来了。
没想到主子倒是认可的很。
只是有些遗憾,这个谢迁的没法查,而又找不到刊印这话本的地方,一时倒是成了悬案。可越是悬案,这里面的问题反而越发的大了。
林雨桐倒是没问他这个,其实见他没说多余的,就知道没查出有用的。“不若去查查,看小西湖是哪里?”
“会不会就是扬州的瘦西湖?”郑甲低声问了一声。
瘦西湖如今远没有后世有名,郑甲这么想,也是有些道理的。
“打发人先去查查看。”毕竟扬州也属于白莲教闹妖的重灾区。哪怕那边的瘦西湖不是小西湖,但说不定能查出点别的什么来。
想到林平一案里说出的一些东西,比如寺庙庵堂之类,再想想书上那供奉着白莲娘娘的寺庙,好像样样都能找到对应的来。
郑甲应了一声,两人就将这一码事先往后放了放,只说眼前的。
“人带来了?”林雨桐朝外面甲板上看了一眼,见那三娘果然就一派镇定的站着,不等郑甲应答就道:“带进来吧。”
三娘被带进来的时候,发现这个女人还在看住,脸还是被遮着,她又扭脸看向郑甲,总觉得这个人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林雨桐将书啪一声的给合上了,将封面朝上,拿在手里一晃一晃的,“坐吧。不用这么客气。”
三娘吓了一跳,迅速扭脸过来,等对上林雨桐的眼睛的时候,她愣了一下,又认真的瞧了林雨桐两眼,才猛的一笑,然后极为自然的坐下,还理了理本来就没什么褶皱的衣服,脸上带着几分嘲讽,“还真是处心积虑啊。不知道这位师姐又是哪条线上的?以前常驻哪个堂口啊?上次去小妹的溪客居,师姐也不亮明身份,倒是多有怠慢了。”
林雨桐愣了一下,心里就笑,看来这白莲教还多是女人管事的。这在现在算是比较稀少的。所以一见女人主事,又在重重巧合之下,第一个想法就是,她被同门给逮到了。
这跟林雨桐之前预想的有差别,但也没多大关系。
她不否认也不承认,却反问道:“你跑什么?”
“我说我只是急着去救人结果被水冲远了,想必师姐也不信。您不信,我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三娘自顾自的斟了茶拿在手里,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
林雨桐将书平放在膝盖上,手指在上面一点一点的,好似有些无聊,又好似有些焦躁。
三娘的余光一直注意着林雨桐,注意力不由的被她的动作吸引,等视线落在那本书上,她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然后又若无其事的转开。
她自己都没发现,她端着茶杯的手隐隐的在用力。
林雨桐心里一动,她认识这个叫谢迁的。不光认识,还极为熟悉。
这可算是意外的收获了。
她还是不说话,多说多错,由着船在暗夜里顺水而行,手却不停歇的在那本书上动作,一会儿正着拿,一会子又反着拿,一会子把书页翻的哗啦啦乱响,但就是只似笑非笑的看着对方,一个字也不多说。
三娘再次将视线落在封面上的时候,就跟被针扎了似得猛地扭过脸,“是他不肯放过我吧。我就知道……”
林雨桐将书往边上的小几上重重的一放,哼笑一声,“那你还跑?”
“我不跑才啥!”三娘一下子站起来,“不跑等着官府去拿人吗?”
“拿人?”林雨桐面漏不解,心说难道消息走漏了,不应该啊。这次出来可是隐秘的很。要是连自己这里都不能做到保密,那这大清国还有什么秘密可言。
三娘脸色缓和了一下,“就是拿人,我觉得情况有些不妙。别问为什么,就是觉得不对劲。再说了,咱们总觉得自己隐藏的好,却不知道人家也不是傻子。就说我那溪客居吧。”她朝那话本又看了一眼,然后耻笑一声,“真以为自己才高八斗,他知道的轻易别人就不能知道。还叫什么溪客居。溪客是莲的别称,我不信除了他没人知道……”
林雨桐暗暗记下,这谢迁是个失意酸书生。可仿佛地位又在这三娘等人之上。她面露不悦,带着几分恼怒,“但总归这么些年,没人拆穿了不是吗?”
呵呵!
“没人拆穿,不该是我的功劳吗?”三娘的面色一冷,“怎么?这也成了他的功劳了?”
林雨桐垂下眼睑,“何必分的这么清楚呢?”
三娘朝着林雨桐嗤笑一声,“真当你自己是白莲的化身了,一个个的都成了渡人苦噩的娘娘,就只我是恶毒的……”
“难道不是?”林雨桐的眼睛锐利了起来,“船上那么多无辜的性命……”说到这里,三娘的面色微微一变,朝这边看过来。林雨桐心里一惊,这女人好生敏锐,接下来的话她舌头一转,就道:“死了虽然跟咱们干系不大,但到底把事情惹大了。这就是主动招惹了朝廷。明知道有贵人的情况下,你做出这样的举动,想过麻姑那边吗?”
三娘狐疑的眼神收回来,脸上的表情更不屑了,“麻姑?她嘛!只伺候着她的先生,听他说那些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话就行了。还能干啥?还会干啥?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倒是一样的成了志大才疏的蠢货。”
“你是谁也看不上啊?”林雨桐将书往她怀里一抛,“看过吗?”
还真没有!
三娘随后拿开翻着,林雨桐也等在一边静静的喝茶,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结果半个时辰之后,三娘将书顺手一撕,骂道:“这个蠢货!咱们这些人迟早都得被他的自负和愚蠢给害死!”
林雨桐目露恍然,原来这真是个知情的……
第974章 重返大清(79)三合一
书页被从中间撕开,三五下就成了一地纸屑。
林雨桐不动声色,这样的三娘跟那晚见到的三娘简直就是判若两人。那个三娘带着几分知性,而这个三娘发飙起来,可是半点之前的影子也找不见。
看来,真是憋坏了。
人前幕后都挂着一张面具,反倒是这真性情,只怕也没几个人知道。
林雨桐不说话,只胳膊支着小几,双手托着下巴,静静的看着。
可能是这样的目光叫三娘有些不舒服,她将手里随后的几张纸撕碎了,顺手一扬,脸上虽然还带着些气愤,但到底是坐了下来,一副打算攀谈的架势。
端起茶来又喝了一口,才理了理身上换上的这件衣裳,是从成衣铺子新买的,都是上好的料子。跟她自己的平时穿的,不管是哪方面都差不多。刚才梳洗换衣裳的时候脑子里想着事,没来得及多想。这会子注意到了这情况,才想起来,这女人给自己准备的可是相当充分和用心。连里面的内衣中衣以及脚上的鞋袜头上的钗环,都是崭新的,甚至都是自己常去的那一家铺子买的。
准备的充分,说明她捉拿自己之前,就已经成竹在胸了。
准备的用心,说明她不光没想着羞辱自己,还想着叫自己保留几分尊严。
有这两点,哪怕是束手就擒了心里对她也有几分好感。
于是语气就软下来,低声道:“还没请教师姐是哪位?”
“我姓林。”林雨桐说不出来处,却没拒绝回答问题。给了这么一个真实的答案。
三娘是个察言观色的老手,有没有说假话,她清楚的很。见人家丝毫没有犹豫就给了一个姓氏,她也没恼,而是道:“我姓胡。”
胡三娘?
林雨桐点点头,没继续在这个问题上深问多余的话,怕一不小心给露馅了。一个地方一个规矩,谁知道这姓胡和姓林是不是到白莲教以后新赐予的。就比如说郑甲王甲,他们不姓郑也不姓王,而是按照百家姓‘周吴郑王’给依次分组排下来的。
白莲教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她知道的也有限,所以这个问题不能多说。而规避不想谈的问题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抛出另一个问题,一个非谈不可,不能回避的问题,“那咱们现在就走?”
走?朝哪走?
林雨桐没说,但胡三娘却变了脸色,“林师姐……”她起身噗通一声跪在林雨桐面前,“师姐,请高抬贵手。”
“何必如此?”林雨桐伸手将人扶起来,“你知道的,你这是强人所难。”
“我知道……”胡三娘反手抓住林雨桐的手,“我知道这是难为林师姐。规矩我都懂。但是还是厚着脸皮开口了……不是叫您放了我,就是……别把我交给谢迁就是了。”
主动提起了谢迁,这倒是林雨桐没想到的。
林雨桐看着胡三娘,眼睛幽深如海,突然开口道:“不交给谢迁,你打算说服我将你交给谁?”
胡三娘眉头微微皱了皱,抬头看了一眼林雨桐,心里却觉得别扭。怎么说呢?就是觉得吧,听她说话,就跟在空里飘着似得。从她的话里,半点也听不到她自己的倾向,也就是半点信息也没露出来。
就比如自说别把我交给谢迁。
她是怎么回答的?说不交给谢迁,那你打算说服我将你交给谁?
初一听,没问题!你问我答,绝对不算是答非所问。可是问题是她真的答了吗?她是打算把自己交给谢迁呢还是不交给谢迁,非此即彼的事,能听出她的答案吗?
根本无从判断。说是同意了吧,她没说。说不同意吧,偏偏她的话里是留着活扣的,好似她已经答应了,要不然谁往下问。
跟这样的人说话,你说费劲不费劲。
但这能指摘别人吗?指摘不上啊,人家跟你又不熟。她要是只听一面之词的蠢货,就不会独当一年如今出来领头办差事了。
她心里也犯嘀咕,不会是官府的吧。想想也不对,她其实跟官府的人打交道打的才是最多的。因为莫文龙在溪客居常进常出,那些鼻子尖的官吏,也爱有事没事跑这里。毕竟在杭州府这一亩三分地上,莫文龙的官级算是最大的嘛。
见的官府的事多了,自然就知道当官的那一套流程。不说别的,就只打发个女人过来,那就绝对不是官府的。会不会是京城的,也不会!那位九爷如今只怕正在瞧着莫文龙救人呢。
所以,她将这微乎其微的一点怀疑压在心底。反而认真的思索起了林雨桐的问话,不交给谢迁,能交给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