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念慈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完颜康,你这都说的是什么?”
完颜康脸上的神色并没有缓和:“你到现在,还以为站在朝堂上的,都是禄蠹之辈吗?你以为,真正的好男儿,就是仗剑江湖,做一个风流潇洒的侠客吗?不是!真正的男人,那是能左右天下局势,一力可撑天的人。你不督促他读书习文,不督促他研习兵法谋略,却在他正是该读书的年纪教他儿女情长,你不是想毁我赵王府根基是什么?前两年,他还按时进宫,按时上课。娘娘指点他武艺,官家再忙,还给他开个书单子叫他回来读书写文章。那些书,连大皇子都看完了,念完了,可过儿呢?本该念书的时间,被你拉住看府里的账了。还说什么,将来这都是要交给儿子的。行!这么做也没错!人嘛,也不能说庶务不通。花点时间去学,也没错处。因着他要去看外地的庄子,你甚至跑到宫里跟皇后替儿子要假期。行!这都允许。可这些做完了之后呢,一年多年前,我就说叫他考军校吧,像是他这么大的,该去考了。学学总没坏处。结果呢?你说你舍不得,想等再大一岁。之前,又刚好赶上跟我去了一趟南宋,这也算是情有可原。可回来之后,我叫你把军校的册子给他,你给了吗?”
穆念慈就说:“这回来之后七事八事的,从来就没有消停过。”
行!这也是一个理由。
完颜康就说:“那现在,我说叫他去报考军校,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穆念慈甩袖就走,一路走一路哭:你以为我想吗?我们如今就这一个儿子,他要是有个万一可怎么办?杨家的根不能这么断了。自己没能报义父的大恩,唯一为义父做的,就是为杨家生了小子。已经是王府的世子了,叫他快快活活的过一辈子不成吗?战场上刀剑无眼,我不愿意儿子冒险,我错了吗?
杨过看看走远的娘,再看看要关门的爹,问道:“爹啊,你不去哄哄娘?”
完颜康嘴角抽抽:“哄什么?难道老子说错了!”
也不是呀!
“哼!”完颜康进了书房,转身要关门,见这小子站在院子里还没走,他就说:“离那个完颜家的小姑娘远点。”
“我没别的意思。”杨过嘟囔了一句。
“什么意思也不行。”完颜康就说:“按辈分算,她是你姑姑。小辈的本分你要尽到。”
“什么姑姑,又没血缘关系的。”杨过低声嘟囔。
完颜康一看这小子的样子,干脆下了一剂猛药:“谁能保证一定没有血缘关系?”说完,他自己都觉得没脸见人了,‘啪’的将门给关上了。
这可把杨过给吓的够呛:这话什么意思?
还可能有关系的吗?
杨过的嘴角抽抽:祖母她老人家……真乃神人也!
这么想着,还是给宫里递了牌子,林雨桐正好得空,没叫等就叫进来的。
杨过这回乖觉得很,只说是:“师傅,过完年我去考军校,有什么要交代的没有?”
林雨桐一听这话音,就知道完颜康开始插手狠管了。
穆念慈为了杨过的事找过自己好几次,因此,林雨桐管人家孩子管的就不是那么严格了。这得看人家父母的意思。既然人家孩子爹有安排,这当师傅也没啥要说的了。泛泛的说了几句,就把这小子打发了。
杨过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心道:舅妈待自己果然不如以前亲近了。是因为完颜萍吗?
跟完颜萍比起来,当然是舅舅舅妈表姐和表弟更重要了。因为一个她,爹娘吵架了,舅舅舅妈也不叫自己随便进来了,表姐也不见自己了,表弟……一直也没露面。
这样一来,好像失去的有点多呀。
龙儿转脸就知道赵王两口子吵架的事了。连吵架的内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她就想:爹娘有时候思想分歧也挺大的,但爹娘却从来没有像是赵王夫妻这样争吵过。赵王也是守着赵王妃一个人的,但这种相守,跟爹娘之间的相守好像还不一样。
因此,她恍惚间又明白一个道理:内心的契合和婚姻还是不一样的。
四爷和桐桐要是知道完颜康穆念慈两口子吵个架,叫她想了那么多,那倒是更愿意杨过天天进宫算了。其实这世上,内心的契合比婚姻的合适难找多了。婚姻这东西,只要想,总能找到合适的。可这心灵契合之人……那玩意只能看天意的。
就像是完颜康训杨过的话,多少大事等着忙呢,这些儿女情长的事,纯碎就是小事。
龙儿很快就被两件事吸引了。
第一件事,贾似道私会了蒙古的贵由太子。
第二件事,郭靖和黄蓉把朱聪韩小莹五人给救回来了。
这五个人受伤很重,还中了剧DU,黄蓉进宫亲自请了林雨桐:“李将军看过了,她也没法子。”
李将军是说李莫愁,听说连她都没法子,林雨桐不由的有些好奇。如今还有李莫愁解不了的DU 吗?
还别说,这DU是有些奇怪。
只能说,是某种毒素有些奇怪。李莫愁肯定能压制,只是一辈子离不开药。
林雨桐就问黄蓉:“莫愁有法子的,她不可能治不了、不给治。”说完之后,她有点反应过来了:眼前这人是黄蓉,她想问题总是比别人想的多两分。她怕是又有些怀疑,是不是李莫愁故意留着一手。要知道一辈子离不开药的意思便是说,一辈子都得从李莫愁手里拿解药。这不是受制于人是什么?为了这五位师傅,郭靖怕是会受制于人,还是一个貌美单身的女人,这一点黄蓉当然就不乐意了。所以,算是说了谎将自己诓出来的。
黄蓉尴尬的笑了一下:“我多问了李姑娘几句,没想到她恼了。您知道她的脾气的,这一恼,我是哄不回来的。”
所以,我来了,我就顺手给治了吧!是这意思吧?
林雨桐沉默了一下,说了一句‘下不为例’,但到底是给重新诊脉。
她也实话实说:“这DU我得研究一下,暂时的话还是压制着吧。”其实针灸完全是可以的,以纯逍遥派的内力也能逼出DU素来,可这对自己的消耗就太大了。便是只用针灸,没有两年是不可能清除干净的。叫自己两年的时间天天给别人施诊,这不现实。
她干脆连提都不提,花费点时间,想来要破解也不难。这么说着,就先给开了药,有泡的,有抹的,有喝的,开了一堆,黄蓉看了给郭靖,郭靖亲自跑出去抓药去了。
柯镇恶坐在边上一言不发的守着,跟谁也不说话。
林雨桐这才问起救人的详情,黄蓉皱眉:“在吐蕃使者离开的驿站里,很轻易的就把人找到了,并没有发现其他人的痕迹或是阻拦……这事很有些蹊跷。不过我们急着救人,再没注意到其他地方。”
林雨桐心说:难道是先因为阿丑的蛊被破伤了元气,接着又因为完颜萍的蛊被破了伤上加伤,不敢跟黄蓉郭靖硬扛,所以把人放了?
反正也打听不出来,林雨桐就告辞出来。
出来的时候正好碰见隔壁的俩孩子回来,手里也还提着药包。
那俩孩子是武三娘的大武和小武,都是读书人,听说一个在工部办的学堂里,一个在吏部办的学堂里。两人见到自己出来,并不认识自己是谁,但还是恭敬的站到一边,欠身等自己过去。
林雨桐心说,这种改变至少对武三娘这个女人来说是个好消息。
都从两个孩子身边过去了,她突然觉得不对:两个孩子手里拎着的药不对。
这个药味……
她停下来问说:“这是什么药呀?你娘病了?还是给你爹的药?”
个子明显高的这个孩子带着几分恭敬:“劳动夫人垂问,是我娘病了。之前有大夫给开了药,我娘没来得及去抓,我们兄弟从学里回来,听我娘咳的厉害,声音都哑了,一问才知道,竟是给耽搁了。”
还有咳嗽的症状?
那这药就更不对了。
林雨桐伸手道:“药给我看看。”
两孩子犹豫,后面跟着的黄蓉便道:“这位夫人的医术高绝,是我们请回来的,能给你们看是你们的造化。”
大武便将药递过去:“有劳夫人了。”
林雨桐没说话,将药拿到手里送到鼻子下面,这下味道更清晰了。
这包药里是乱七八糟的,什么药都有。有些药性甚至是相克的,看不出这是想治疗什么。说DU不是DU,说药不是药。
没有哪个大夫是这么开药的!
黄蓉就问说:“哪里不对?”
林雨桐将药递过去,叫她闻闻。
黄蓉是通医理的,这一闻之下就皱眉,问俩孩子,“你们是不是把方子拿错了。”这分明就不是一副方子上的药嘛。
可要是拆解的话,又不完全是两个方子上的。
黄蓉就有些担忧了:“你娘也是,也不是日子过不下去,不知道从哪听的方子,竟是这么胡乱的吃起来了。”请大夫是要花钱的,好些人都是这样,看谁当时生了这病的时候大夫是给什么方子的,照方抓药便是了。但中医是讲究一人一方的,哪怕是病症一样,每个人的体质不同,开出的方子也是不一样的。
林雨桐见俩孩子一脸的惶恐,她心软了一下:“我亲自进去瞧瞧吧。”
一个女人家带着孩子,可能打小就教育孩子不要惹事。所以,这俩孩子没有跳脱,一看就是老实本分的孩子。
黄蓉跟在后面,招呼俩孩子:“赶紧的!还不带路!”
俩孩子大喜,带着人就往里面走。一进院子小武就喊:“娘……娘……我们把大夫给请来了……”
屋里就传来咳嗽声,声音哑的很:“……请什么大夫,不是让你们抓药去了吗?把药拿进来就好了……”说着,又是两声咳嗽。
“娘……”大武才要说话,就被黄蓉给拦了。
林雨桐看了黄蓉一眼,黄蓉朝林雨桐微微颔首。没错,两人都听出来了,这个武三娘的声音不对。
林雨桐就低声跟俩孩子道:“你们去清风阁,替我取一下药箱。你娘这里,有我们呢。”
黄蓉也低声道:“去吧,有我在你们还不放心?你娘倔的很,我正好劝劝。”
俩孩子是真老实,这么一说,转身就跑了。
黄蓉先推门进去,内室里床帐子是放下的。黄蓉就道:“三娘怎么跟我也客气起来了。当年你抱着大武怀着小武,还是我将你接到我府里的,你忘了?咱们之间的情分,你至于这么跟我见外吗?大夫是我请来的,是女大夫,没人说什么闲话,又有我陪着,你怕什么?孩子去取药箱了,要不叫大夫先给诊脉吧。”
里面又传来沙哑的咳嗽声:“那……就有劳了。”
床帘子并没有揭开,里面的人说:“怕给你们过了病气,帘子就挂着吧。”然后,从里面伸出一只手来。
这只手……初一看是看不出什么的。林雨桐好些年没看见过武三娘了,黄蓉回来的时间长,但每日里忙忙叨叨的,哪怕是住在隔壁的武三娘,她只怕也没怎么留意过。
林雨桐就把手搭在对方的脉搏上,这一诊,从脉象上看,确实是病势沉重。换别的大夫来,都得这么说。可林雨桐却是装病的祖宗,想给穴位上动手脚,她能装的比任何人都高明。
诊出对方还有改变脉象的能耐,林雨桐便确定,这人一定不是武三娘。
想到消失的鬼婆婆,林雨桐心里有谱了。之前叫大武小武去清风阁取药箱,其实便是给龙儿送信去了。清风阁是一个暗桩,取药箱是暗语。是不是鬼婆婆,阿丑一来便知道了。
她现在不想惊了她,况且,她也得知道真正的武三娘去哪了。
于是,便收了手,“有些风寒,咳嗽了几天了?”
里面的人道:“三天了。”
“那是有些重了。”林雨桐坐在边上,问说:“屋里还挺暖和的,怎么就风寒了?”
从外面进来奉茶的仆妇便道:“三天前我们太太去城外的庄子去了,回来就有些咳嗽,嗓子疼……喝了几天的姜汤也不见好……”
林雨桐就道:“病了当然就得看大夫了。请大夫了吗?”
仆妇还没说话,里面的人就道:“请什么大夫,以前的方子在呢,抓两剂药就好了。”
“那可不成!”林雨桐巴拉巴拉的医理从嘴里滔滔不绝而出,不给对方任何打断的机会。直到外面传来脚步声,是大武和小武回来了,进来便道:“夫人,药箱子取来了。”
黄蓉忙接过来:“那你们去外面等着,给你娘开了药,正好去抓。”
大武小武以为针灸什么的不方便,自然就退出去了。
人一退出去,阿丑就将两人打晕了,腋下一夹,给送到胳膊去了。郭靖一看之下吓了一跳,阿丑给解释了几句,“……这边都是病号,老夫人还在家里,请郭都督千万守好,娘娘和我们姑娘都在,不会出事的。”
龙儿已经轻轻的站在林雨桐身后了,以目光询问:怎么回事?
林雨桐轻轻摇头,问里面说:“要开药了,三娘可容我一观面色?”话音没落,她的手就伸出去,一把将帘子给拽了下来。
床上躺着个女人,确实是武三娘的面容,但那眼神却绝对不是。
对方蹭的一下子坐起来,戒备的看着林雨桐:“这位大夫……也太无礼了!”
林雨桐轻笑一声:“武三娘在哪?你又是谁?你这脸皮是你自己揭还是我来揭?”
这人却只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不是武三娘又能是谁?”
不等林雨桐说话,龙儿冷哼一声便已经探手过去了:“鬼婆婆,不用在这里装神弄鬼了。”
龙儿的动作何等迅猛,眼看手就要挨住对方了,林雨桐却见这女人的眼里闪过一丝亮色,她顿时大惊,一把挥开龙儿,转过身来,这人的已经一跃而去且另一只手掌已经打了过来,漆黑的手掌跟林雨桐对在了一起,然后两人各自朝后退了一步。
林雨桐只用了七成的内力,可七成之下,跟对方打了一个平手,这一惊可非同小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