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珊长睫颤了颤,微微侧头,看了身后的人一眼,怔住了。
男人指腹揉着太阳穴,不知是光线作用还是本来面色,双颊泛着病态的白,步子并不稳。
裴珊身子无意识往前倾了倾,藏在袖子里的手指抽筋似的,先是深深抓住袖子,又慢慢缩了回去,握成拳头。
犹豫了一下,她走过去,软下声问:“你又怎么了?”
“没怎么,你先走吧。”顾贺城唇角扯了一抹笑,很吃力。
惹。
不对劲。
裴珊盯了男人几秒,脑袋瓜子迅速思考面前这人是怎么了,沉吟片刻,她抬手,手背覆在了他的额头上。
很烫,有点灼。
“你发烧了?”
虽然是疑问句,但却是肯定的口吻。
“……没有。”顾贺城否认,身子向后挪下意识避开了裴珊的碰触。
“没有你别姓顾。”不等男人挪开,裴珊手背拍在了他的额头上,望天翻了个白眼,“你姓赖好了。”
“……”
-
天知道她是怎么拖着一个大高个儿回到酒店的,顶着前台小姐姐微妙的目光问要了温度计,回房量体温。
39度。
量体温期间不断有酒店经理敲门,像是把裴珊当成疑似拐卖人口的。
裴珊也懒得解释,量好体温后正好又来了个酒店服务生敲门,面上问需不需要帮忙的,实际观察裴珊有没有可疑举动的,裴珊干脆大方打开门,告知有人病了,把服务生使唤去买退烧药。
服务生见裴珊态度坦荡荡,半信半疑去了。
给顾贺城喂药之后,没多久,顾贺城因为药效沉沉睡过去了,只是双颊还很红,唇色呈现病态的白。
一副小可怜的样子。
裴珊仍然觉得不放心,来来回回换毛巾,直到天色蒙蒙亮,床上男人额头热度降下去了才趴在床边,眯着眼小憩一会儿。
半睡半醒间,听到身侧男人哼唧了声,声线低哑。
“醒了?”
裴珊条件反射般抬起头,看着顾贺城泛着红血丝的眼,又探了下额头温度,脑袋重新搁在被子上,松了口气,“总算是退烧了。”
顾贺城凝着裴珊,正要开口却见裴珊摆了摆手,有气无力般,“扁桃体发炎,少说话多喝水,谢谢配合。”
不爽的口吻,却又听得出几分关切。
裴珊还穿着昨儿那身红艳的长裙,发髻松了大半散落肩头,圆润白皙的肩部曲线若隐若现。
顾贺城安静了几秒,倏然扣住小女人还在空中晃着手。
随即床上传来窸窸窣窣被套之间摩擦的响动,好一会儿,响动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低哑干涩的男声,“睡这里。”
裴珊唰的睁开眼,抬起头。
男人手长脚长的,偏偏盘着腿缩在床的一侧,看起来像是某种乖巧的大型犬科动物。
裴珊手指蜷了下,末了依着男人的话慢吞吞爬上床,声线僵硬:“好点了吗?”
顾贺城又是一阵沉默,点了点头又摇摇头,眸里的红血丝更重了。
裴珊想了很久后揉了揉眉,郁郁道,“我没读心术,可不知道你什么意思,说人话。”
“不是你不让我说话的吗?”顾贺城沉眼,郁郁哑着声开口,“抱抱?”
“???”
“抱抱。”
“……”
对视半晌,裴珊确定了面前这人不是在开玩笑,抿唇摇摇头,抽出手,“不要。”
“抱抱啊。”顾贺城黑眼水润润的,指了指自个儿的胳膊肘子处,又说,“睡觉的时候总觉得这里缺了点东西。”
裴珊仰着头,脱口而出,“你刮腋毛了啊?”
“……”
顾贺城表情一僵。
顾贺城“啧”了两声,用力把人扯到自个怀里,垂眼看她,“裴珊你是缺心眼吧。”
“……是又怎么样,”裴珊捏着男人手指,用了点力气,指甲盖深深掐了他指腹一下,“要说什么赶紧说,然后走,我还得休假呢。”
“重新开始吧。”
裴珊凝眉,眼角缓慢扫过房间布置,扯着被子背着顾贺城,声线平静,“一直都是交易,都没有纯粹开始过,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一切都是交易维系的。
“怎么就不会有,”顾贺城慢慢抬腕,大掌包住了裴珊的掌心,声线轻缓,“我说能,那就就是能。”
哟,口气不小啊。
“你哪儿来的自信啊,顾贺城。”莫名其妙的,裴珊乐了。
害怕什么似的,覆着她掌心的手收紧了些,肩头沉重,顾贺城把头靠了过来,嗓音很闷,但很笃定:“就凭你把我捡回来了,再……再怎么说也是喜欢我的吧。”
裴珊呼吸一滞。
她垂眼低低笑了声,又抬起,“我不喜欢你。”
男人没说话,只是温热的掌心慢慢沿着衣料上来,到了她心口位置,停了一会儿。
“跳得很快。”顾贺城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是陈述,“承认吧。”
“肯定会跳啊,不跳不就死了吗!”裴珊拍开顾贺城的手,淡定道。
“你也喜欢我。”他附在裴珊耳边说着,嗓音很淡,但很肯定,“就算不喜欢,那也心动了,再不行我就去追你,让你喜欢我。”
“万一追不上呢。”裴珊反问。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我做不到的,区别只在于我愿不愿意而已。”顾贺城轻哂。
裴珊不由莞尔:“你的语气很讨人厌。”
“我故意的,”顾贺城垂眸锁住裴珊视线,小心翼翼又问,“那我呢?你讨厌我吗?”
“……”
裴珊看着顾贺城许久都没有说话,黑眸沉亮无波。
直到顾贺城憋不住露出几分忐忑,裴珊噗嗤一笑,抬手主动搂着男人脖颈,低声嘟哝,“嗯,讨厌得很。”
-
裴珊是来正儿八经度假的,可不想窝在酒店伺候某大爷。
见某大爷吃完药后又睡着了,裴珊便在桌上搁了几百块,留了串酒店服务的电话,拍拍屁股走人了。
某大爷睡醒后敲了几十条微信过来,都是问号。
裴珊正要回,刚敲了几个字手机突然震了下,然后黑屏关机了。
惹。
没电了。
裴珊索性把手机搁包里,放空心思四处逛。
上午海边日光浴,下午爬爬当地山和山上老大爷唠嗑着,小日子过得悠闲又惬意。
山上有座情人桥,桥上挂了许多同心锁,据闻很灵验,不少情侣前来挂锁。
老大爷说,昨天也来了个和裴珊一个肤色的小伙子,听了山上传说后便问他买锁,他告知那小伙子一人系锁不灵验的,小伙子说没事,他有姑娘照片。
于是老大爷把锁卖给了那小伙子,瞅着小伙子认认真真寻了桥的角落窝,神情专注地把锁挂了上去,回来时笑着说他把锁系在了离桥绳最远的位置,谁也别想把他和那姑娘分开。
老大爷一听,直拍大腿说不妥啊,一人系锁已是大忌,要想山神保佑姻缘,那可要另一半来解了锁才行。
要是另一半成功解开了密码,那这段姻缘定会长久。
那小伙子一听这话立刻回去找锁,恰好桥身晃来下,同心锁卡住了,怎么都拿不出来,小伙子蹲在那儿扒拉了好几个小时,依旧无果。
老大爷看小伙子执拗得很,只能委婉劝他先回去,晚上风起了,只不准那锁又卡回来了,小伙子思忖了会儿点头,缓慢起身离开了。
“那小伙子可真够执着的,桥上风可大了,昨儿还没太阳,有点冷呢。”老大爷摇着把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扇子,感慨着,“噢,我记得他说过密码是他和女朋友的生日。”
裴珊:“还说什么了?”
“噢,他还说他女朋友可笨了,连密码都猜不出来。”
裴珊想了想,手伸进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U盘,白色的。
之前猜不出密码干脆搁包里了,日子久了还忘记了,心想总有一天会知道密码的,倒也不虚。
只是没想到密码,居然以这种形式呈现了。
山上有不少民宿,老大爷也是其中一栋民宿的老板,裴珊问老大爷要了台电脑,插入U盘。
敲下生日,点下鼠标。
页面跳转到U盘界面,空空的,有一段音频。
第43章 四十三点喜欢
插上耳机, 点开音频。
顾贺城嗓音顺着电流传来,沉淡富有磁性。
“当你听到这段话的时候,我已经……”
话语嘎然而止,随即是一阵噼里啪啦东西掉落的声响, 伴着宁赞阳暴躁的吐槽, “顾贺城你说遗言啊, 哪有这种开场的!”
“别闹, 刚找了点感觉了。”
“妈哟我那是看不下去了好吧!”
“…………”
音频嘈杂,裴珊忍不住拿下耳机,过了几十秒才重新戴上, 总算安静了些。
只是细细听还是能听到二狗子的吐槽。
“好了, 重新来。”顾贺城清清嗓子, 顿了顿, “生日快乐, 珊珊。”
“不确定你什么时候会听到这段, 还是不添时间了。”顿了顿, 男人声线绷得有些紧, “重新介绍一下自己,我叫顾贺城,今年二十五, 南城人, A大金融系毕业。”
“除了烧菜和生孩子其他都会, 烧菜在学, 相信以后也会的。”
听到这儿, 裴珊扑哧一声笑了,指腹搁在向上弯的唇侧。
这话有点熟悉,好像哪里听过。
“工作自由,随时可以带你去世界各地,家里有猫。”
哦,对。
相亲饭局时,顾贺城也这么说的,贼牛逼哄哄了。
“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个非常适合你的男人。”停了几秒,男人又道,“老实说那时候我很想问你怎么不夸我,一下也好啊。”
“噗。”
裴珊一怔,唇角笑容更浓。
接着男人把自个儿金光闪闪的履历又重复了一次,只是每段介绍结束后都会跟一句很适合你,颇有几分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感觉。
有时觉得说得不够牛逼,还会重新说,添上些数据证明,只是可能数据是临时找的,念起来也磕磕巴巴的。
“妈啊,”裴珊屏吸听了大半,忍不住揉了揉额,小声吐槽,“这就是个智障吧。”
还是个结巴的智障。
怪不得那会儿送了礼物某人就后悔了。
录到最后,男人显然也不太耐烦了,气息浮躁,声线不复以往的沉稳,“好傻X啊,小女生真的喜欢这些吗?”
“二狗没骗我吧?”
接着是一段跑动声,隐隐听到顾贺城和宁赞阳的对话声,等顾贺城跑回来时,裴珊便听到他清了清嗓子。
“咳咳,还有最后一句话。”
“生日快乐啊。知道你们小女生不喜欢过暴露年龄的生日,那我先替你许个愿——再睁开眼时你就是我女朋友了。”
“……”
谁说不喜欢过生日了,只是不喜欢暴露年龄啊喂。
裴珊揉着酸胀的太阳穴,不由腹诽。
真·智障。
“猜出密码了?”
身后房门被人推开了。
顾贺城拿着手机,眉眼透着未来得及藏起来的焦急,声音像是顺着空气和电流一并怕过来,挠得心痒,“你可让我好找啊。”
裴珊讪讪笑了声,迅速拔出U盘塞进挎包里,“还已经听完了。”
“哪有在别人生日许愿的道理,会不灵验的。”
顾贺城没说话,人走了进来,朝她伸出手,指尖勾了勾,“给我。”
“……”
裴珊牢牢抓住小挎包,双眸微微眯着,几分戒备,“想也别想,哪有送了礼物还收回去的道理啊。”
顾贺城低睨了小女人一眼,眉心微微蹙着,似是无语,“我说手机。”
“噢,这样啊。”
裴珊恍然,从包包里翻出手机,递给他,皱巴着表情解释,“没电了。”
言外意,可不是故意不接他电话的。
顾贺城直接接过手机,变戏法般拿出一充电宝接上,声音硬邦邦,像是挤出来的,“保持联系,别再让我找不到你。”
那一瞬,还以为她又走了。
冷静后发现小女人的东西都在,是自己想太多了。
也不算想太多,这女人的确抛下他没心没肺出来浪了。
“我……”裴珊嘴唇动了动正要辩解,抬头却见顾贺城泛着红血丝的眼,反驳的话咽了回去,抬手,稍稍试探了下。
她抿唇,手背拍到了他脑门上,“顾大爷你就不能好好睡觉吗!幸好没烧起来。”
顾贺城:“谁让你出去玩了。”
语气郁郁,似是控诉。
“……”
裴珊倾身提起小挎包,懒洋洋道,“顾大爷,我休假呢,现在玩好过以后在公司摸鱼吧,您喜欢拿着工资不干活的员工吗?”
……没毛病。
顾贺城斜着眼看了她好一会,没再说什么,只抬手,指尖勾了勾。
裴珊:“???”
“还想去哪里玩,我陪你。”
“您是不是忘了自己还病着啊?”裴珊眨眨眼,长睫扑棱着透着狡黠,指了指山上,“我想去庙里看看,您的体力行吗?”
体力啊。
顾贺城挑眉浅浅笑起,“有缆车啊。”
裴珊:“……哦。”
没毛病。
-
天气正好,是个适合爬山的好日子。
周边山林寂静,偶尔会有鸟儿乱入,扑腾两下直冲云霄,随后消失不见。
裴珊哼着慢悠悠的调子拾级而上,时不时抬头看向阶梯尽头的寺庙,小声嘀咕,“怎么那么远啊。”
明明看着很近的。
还是那老大爷说的,山顶有座姻缘庙,香火很旺,据闻很灵验。裴珊是个很容易被说动的主儿,听老大爷这么一说便起了一定要去的心思。
为了显得虔诚点让佛祖多保佑自己,裴珊批了要坐缆车上去的某人一顿,爬起了楼梯阶,只是没爬一半就累了,气息渐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