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给记工分就行,林爱青放下心来。
公社把杨铁蛋和何江西安排跟着林爱青,也算是变相保护林爱青的安全了,毕竟许干事是下乡干部,得留在队上劳动,不能一要修车,就陪着林爱青去,小刘队长也不行。
张红强那里,也不知道他到底会是怎么报复,来明的不怕,就怕他来阴的,有个男同志在旁边镇着,他总要忌惮几分。
自打修好洪满仓这台拖拉机后,仿是触发了某个开关,林爱青果然就忙了起来,几乎天天都有拖拉机出毛病,请她过去检修。
并不是说拖拉机制动不了,或者无法起步才算是坏,很多拖拉机零件磨损负荷过重,已经快要报废了,但为了赶生产任务,依旧死撑着在运转而已。
像是一些小问题,皮带过紧,底盘异响这些,拖拉机手有的也察觉不出来,只觉得车子开起来费力。
这些小问题不管,时间一久,就变成了大问题,一旦有问题,还喜欢在最忙的时候爆发。
“皮带过松就会造成皮带打滑,大部分拖拉机起步颤抖,传动效率低,都是这个原因。”今天修的这台拖拉机就是这样。
跟上次洪满仓那台问题差不多,也是开的时候颤抖得特别厉害,不过这台但勉强能起步,拖拉机手就一直开着。
这不是林爱青修车从来不拖时间,基本半天一天地,肯定能修好,拖拉机手也不会下定决心让生产队长去请林爱青。
他这还是走关系才插上队的,林爱青现在可忙了,基本是一天两台的频率,在各大队之间来回跑。
林爱青一检查,好家伙,皮带都快磨化了,她看了眼旁边的拖拉机手,叮嘱他,“皮带的松紧度一定要经常检查。”
拖拉机手忙点头应是,今天跟林爱青出来的是何江西。
何江西比杨铁蛋胆子大一些,不像杨铁蛋就跟在旁边看,也不敢多问,他直接就问林爱青怎么检查松紧度才是最好的。
只要敢开口问,林爱青是半点都不藏私的,“四个手指压皮带中间这个部分,大概下沉二十到三十毫米的样子,是最适宜的,这个明显就是过松了。”
说完,林爱青让开,让何江西自己上手感觉,何江西上手压了一下,这个下沉了起码四十到五十毫米的样子,他认真点头。
林爱青见他明白,就拿扳手开始调整,“调节的时候手也压着,这个四只螺母要松开,然后再转动调整螺栓,要将发动机整体平行前移到合适位置为止。”
皮带调好后,再开,拖拉机果然就没有那么剧烈的颤动了。
拖拉机手要留林爱青吃饭,被林爱青拒绝了,她现在修一台拖拉机,村里会额外给她记工分,然后公社还会有修理补贴发给她。
这事她也是前两天才接到的通知,也就是说她涨工资了。
她修拖拉机,也被留着吃了几次饭,大概是大家伙儿招待张红强习惯了,每次都是好肉好菜,尽最大的能力来招待的,林爱青觉得受之有愧。
除了是实在是过了饭点,赶不回去,林爱青大多时候都是拒绝的。
林爱青跟何江西都走到半路了,那拖拉机手还拉着他媳妇过来,硬是塞了林爱青小半篮子齐齐整整的新鲜板栗。
“山里的野毛栗子,不值当什么,林知青拿回去煮了吃着玩,有空来这边玩啊。”他媳妇把篮子塞到林爱青手里,飞快跑回拖拉机上去,夫妻俩冲林爱青挥了挥手,就倒车回去了。
最开始那会,林爱青把修车的手艺亮出来,只是想尽可能不下地劳动,但现在……林爱青低头看了眼手上的小半篮板栗,心里溢满了满足感。
有修好机器的满足,也有被人真心实意感谢带来的满足。
好像会一门手艺,还能够帮助到别人,真的是很不错的事呢。
……
徐向阳这两天又有点儿蔫巴了,他就是觉得自己挺蠢的,不仅犯傻给林爱青送蛇吃,把人吓跑了,还再一次从林爱青身上感受到了浓浓的拒绝。
心里满是挫败感。
“我那天要不是跑得快,肯定又是跟我说让我不要再过去了。”徐向阳趴在屋中间的八仙桌上,整个人有些生无可恋,“我真有那么招人厌吗?”
魏延安想点头,又怕真伤到徐向阳的心,只能委婉地道,“你可能只是没有用对方法。”
没有用对方法?!
徐向阳眼睛突然一亮,猛地坐直身体,但想了一会儿,又垂头丧气地趴了下去,除了给林爱青送吃的,他实在是想不出别的方法来了。
送钱送票是不可能的,他就是送林爱青肯定也不会收,何况他现在还没有。
去帮林爱青干活?他之前也想过,但好像林爱青那里也用不上他,林爱青现在两个徒弟呢,他还得自己干活挣工分养自己,也没那个时间。
想到这事,徐向阳就特别后悔,他早该让魏延安帮忙安排他去学拖拉机的,反正从认识魏延安到现在,他还没见过魏延安办不成的事。
“那你给我出出主意呗,我要怎么做才能赢得她的好感?”徐向阳挤到魏延安身边坐下,讨好地看着他。
魏延安嫌弃地坐远了一些,下了工后,他已经冲过澡了,徐向阳可还没有,身上一股味儿。
而且他也实在低估了徐向阳没脸没皮的劲儿,明知道林爱青的态度,还越挫越勇,他现在都有点儿后悔了,刚刚就不应该委婉的。
“……离她远点,别去烦她就行。”魏延安。
“……!”徐向阳。
出的什么破主意,徐向阳气得直咬牙,他不仅被魏延安的话扎了心,还被他嫌弃的动作给气了个半死。
下工那个他就约魏延安去队上的水库洗澡来着,谁知道魏延安在外头晒了半桶水,又烧了点直接就洗了,压根没理他,要不是魏延安耽误他时间,他早就去了。
反正徐向阳是不承认,自己太累,坐下就不想起身的事实的。
“胆小鬼!我去水库洗澡去。”徐向阳拿起毛巾和干净衣服,大步就出了门。
也不知道魏延安什么毛病,队上的男知青社员们,下工后大多都是去水库洗,只有他跟个娘们似的,天天晒水烧水冲澡。
出了知青点,徐向阳想了一下,拐道去了隔壁生产队。
林爱青和魏延安下乡没有几个熟人,但他有啊,要不是他是独生子,按他的年纪,他也应该在这批下乡知青的名单里。
棉纺厂下乡的这批,大多是徐向阳的同学,里头好几个还是长年跟在他屁股后头混吃混喝的兄弟,关系铁着呢。
不过自打秋收以来,徐向阳已经很久没去找过他们了,他们也没过来过。
趁着今天下工比平时早一点,正好去问问,看还有没有别的方法,可以改变林爱青对他不好的印象。
这一去,到天黑也没回,徐向阳之前经常跟朋友一起,很晚才回来,魏延安也没放在心上。
天色渐晚,魏延安点了蜡烛正看书呢,远远传来一阵噪杂的呼喊,细听过去,好像是……水库那边淹人了!
魏延安吓了一大跳,外衣都没披,穿着汗衫就往水库那边跑。
白滩坪和柳家湾是挨在一起的,水库也有一半是白滩坪的,水库出事,白滩坪那里也听到了消息。
林爱青和满妞正在晒场帮着满妞怀孕六个月的嫂子收谷子呢,听到有人喊水库淹人了,赶紧跟着跑过去看情况。
“怎么回事?”一路上不少人往水库那边跑,满妞顺手拉了个认识的人问情况。
“说是有孩子在水里抽筋溺水了,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呢。”那人也只是听说。
她们这边这个水库不大,顶多是个地势高些,稍大些的池塘罢了,主要是蓄水给周边几个生产队的田间灌溉用。
天气热的时候,大人孩子都是在水库里洗澡,她们这边有河有塘,大部分孩子打小就会狗刨,又时常有大人一起,很多家长都是不管的。
虽然每年本县周边的水库都会有出事的,但游泳这事始终屡禁不止。
禁得最厉害的时候,孩子们还是偷偷下水,因为没有大人看管,出事的反而更多,后面上头就不怎么管了,只要求孩子下水,尽量要有大人陪着。
林爱青她们赶到的时候,水库边上已经围了一圈的人,中间有人在嚎啕大哭,林爱青心里一个咯噔,还以为孩子没救回来。
“多亏了村里的知青哪,不然这孩子就没命了。”
“鸡宝是没事了,狗剩还不晓得什么样呢,这些个孩子,真是胆大包天!”
满妞拉着林爱青挤到中间去,这才看到,人群中间,徐向阳混身湿漉漉的半蹲在那里,整个人在夜风里冻得微微发抖。
地上一个小男孩躺着,魏延安一边在做按压,一边人工呼吸抢救,旁边不远还跪坐着个妇女,怀里抱着个六七岁大小的孩子,大人哭孩子也在哭。
刚刚林爱青她们听到的哭声就是这里。
这时候又有嚎哭声由远及近,有人听着声音道,不忍地道,“狗剩家人来了。”
狗剩这都被救起几分钟了,还没有动静,别是不行了才好。
人群自动分开,眼见着哭得跌跌撞撞的老人和女人就要往孩子那里扑,林爱青忙上前把人拉住,“等一下,魏知青在给孩子做抢救,不要打断他。”
孩子家里人已经哭得完全听不进去话了,推着林爱青,就想过去。
“狗剩儿啊,奶奶的心肝哪……”老太太哭着身体就软下来,林爱青一下还拉不住,还好满妞在旁边帮忙搀扶着。
旁边大人还要往那边扑呢,见有人拦着,也不管你是做什么,不管不顾就直往你脸上挠,只当是你拦着他们见孩子最后一面。
徐向阳听到林爱青的声音,也醒过神来,赶紧过来拦着,见这些人哭闹不休,眉头一皱,严肃地道,“别哭别吵,不然有一点希望都给你们哭没了。”
过来看热闹的知青都站了出来,帮着把人给拦住了。
村里以前也组织过夜校,上过卫生课,可没人教过急救,但早来的社员都是看着魏延安把先救上来的鸡宝这样救活的,这会也都上前来帮忙把人拉开。
扶到一边轻声劝慰着。
人群中间魏延安注意力都在孩子身上,动作一直就没有停过。
“动了!动了!”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就见那孩子呕出最后几口水来,然后迷蒙地睁开了眼睛看了看,又闭了过去。
魏延安站起来,擦了把汗,“赶紧送卫生所。”
两个溺水的孩子都是柳家湾的,柳家湾的生产队长第一时间派人喊了柳世忠开拖拉机过来,魏延安这里话音才落,那边拖拉机就突突地开过来。
生产队长忙指挥着人赶紧把孩子往拖拉机上抱。
柳世忠看见林爱青,还想说两句话呢,结果刚下拖拉机,又被人给推了上去,正好火还没来得及熄,开着直接就能跑。
先救活的那孩子临上车前,被她妈抱着给徐向阳他们跪下了,硬是磕了三个头后,才上的车。
见人们纷纷跟徐向阳和魏延安道谢,林爱青和满妞也算是搞明白了,是徐向阳把两个孩子救了上来,魏延安给人急救,兄弟俩接力,把两孩子给救活了。
“也没啥,就是遇到了,应该的。”徐向阳不好意思,眼角不受控制地往林爱青那里撇。
心里挺骄傲了,他救了人做了好事,林爱青应该能对他改观了。
应该能?
拖拉机一走,人也慢慢散了,到都都是领着孩子来的大人趁势在教训自家孩子,让他们不许学着偷偷下水,不然腿都要打断。
林爱青转身也要走,结果满妞把她给拉住了,“等一下,我们走慢一点。”
看了眼远处的陈大河,林爱青放缓了脚步,等人走得差不多了,陈大河就慢慢走了上来,先跟林爱青打了声招呼,“林知青。”
林爱青点头,脚步又放缓了一些,默默地落到了满妞和陈大河的后头。
“这么熟练,经常给人打掩护?”魏延安的声音几乎是在林爱青的头顶上响起,林爱青忙站定,果然魏延安和徐向阳就走在她身后。
徐向阳推了魏延安一把,把他推开,冲林爱青咧出一嘴白牙,“你别理他,他说话就这样,特别毒。”
林爱青挺认同徐向阳的话的,扭头继续慢慢走,跟满妞她们保持着几米的距离,徐向阳美滋滋地跟在林爱青的后头。
其实他挺想像陈大河和满妞那样,和林爱青并肩走到一起,但他不敢。
魏延安见他这怂样,恨不得一脚把他踹过去,最可恨的是,徐向阳自己不走,还拖着他慢慢地跟在林爱青身后。
夜里有风,本来秋天晚上就比白天冷,魏延安穿得又少,不比徐向阳好多少,衣服刚刚也湿了大半,这会冻得不行。
“晚上有风,你们不早点回去?”听到身后的抽气声,林爱青忍不住问。
徐向阳没想到林爱青会突然跟他说话,一时有些愣住,然后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林爱青应当是在关心他,顿时喜不自禁,挺了挺胸膛,“没事,我不冷。”
不冷才怪,他身上都是湿的,带来的毛巾和衣服救人的时候就落到水里去,捞都不知道往哪里捞起了。
主要是身上是湿的,风一吹混身冻得直打摆,林爱青没在的时候,牙齿都冻得咯咯直响。
这不是林爱青来了么,徐向阳觉得这点冷,真不算什么,冷也得挺着,最重要的是,林爱青在这里,还主动跟他说话了。
魏延安默默地看天,很想说,他是真的冷!
说了这两句后,又沉默了下来,林爱青是觉得没有话可说,徐向阳是紧张得不知道要怎么张口,好在满妞及时倒转回来,挽住林爱青的胳膊,还主动跟徐向阳搭话。
林爱青看了前头一眼,原来小刘队长就在前头走着,这会陈大河已经被未来岳父叫过去说话去了。
“徐知青,你挺厉害的呀,你也从小在江里游水吗?”
“游水?哦,我游泳还行,就打小学的,我们那里没江。”明明就是很普通的问题,但徐向阳就是有些紧张,说得都有些磕磕绊绊的,“不过,我们厂有游泳池,爱青也知道的。”
满妞看向林爱青,林爱青颔首。
她从小也是在厂游泳馆学的游泳,负责卖票的阿姨是林父同事的妻子,林爱青每回去游泳,那个阿姨都不剪她的游泳票,一张游泳票可以游一个夏天,家属院里的很多孩子都是这样的,“对。”
满妞打小只知道池塘、水库,哪里听过游泳池这样高大的东西,立马问起细节来,“游泳池是什么样的,城里没有池塘没有水库吗?”
徐向阳也不嫌烦,细致地跟她讲游泳池是怎么样儿的,林爱青听着,偶尔会补充一句。
“魏知青怎么不说话?”满妞觉得徐向阳人挺好的,还觉得他特别可怜,但老跟徐向阳说话,冷落了魏延安好像也不好来着。
魏延安,“我不是棉纺厂的。”
满妞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总觉得魏延安这话凉飕飕的,还是跟徐向阳说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