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格格捧着匣子朝皇帝一拜。
“谢皇上赏赐。”
皇帝捋着胡子哈哈大笑,他转头对乌尔锦噶喇普郡王说:“好,你家的格格既然收了朕的十阿哥的玉佩,那朕就认下这个儿媳妇了。”
皇帝这一句话惹得一屋子的人都惊了。乌尔锦噶喇普郡王说:“皇上,您先前可从来没说过要给小女指婚啊,何况小女还小,臣还想留她几年呢。”
皇帝端得是一本正经:“哎,你不懂,这中原就是这样,收了男方家的玉佩就是同意做人家的儿媳妇了,这叫文定之礼。”皇帝无辜地说,“何况,这也不是朕提的,是你家的格格自己要讨这玉佩的。”
乌尔锦噶喇普郡王心里猛翻白眼,“皇上,咱们可不是汉人。”
皇帝轻轻敲着手上握着的紫竹扇,笑得如沐春风。
“可是,咱们都在汉地啊,自然是要遵循汉人的传统的。”
乌尔锦噶喇普郡王一口老血差点没吐出来,他怎么从前都没发现恩赫阿木古朗汗竟然能如此厚颜无耻。
小格格没想到她不过讨了一块玉佩,竟然就这样轻易地把她的婚事定下了,她“哇”一下就哭了出来,这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还能是什么?
她跺着脚说:“皇上,我都没见过你家十阿哥,万一他是个懦夫孬种怎么办?咱们科尔沁的姑娘只能嫁大英雄大勇士的。”
皇帝一脸认真:“哎,你放心,朕的儿子那怎么会是孬种呢!”
十阿哥的亲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从九经三事殿传遍了整个畅春园。彼时胤俄正同胤禟还有两人的母妃在一处,胤禟心里长舒了口气,他那天就有不好的预感这才扭头就跑。
“皇阿玛欺负人!”胤俄猛地站了起来,不服气地嚷嚷,“那丫头一点姿色都没,我才不要她当我媳妇。”
宜妃瞧着他气鼓鼓的脸肚子都快笑破了。她扭头对贵妃说:“贵妃妹妹,胤俄要真看不上不如你去求皇帝改个主意吧。”
贵妃没搭理她,把胤俄叫到面前说:“你有那么多兄弟,你皇阿玛却只考虑了你,就因为你是额娘的孩子,也因为那位格格出身科尔沁,胤俄,如今你可懂了?”
胤俄就算再迟钝,这下也懂了,“可是……可是她生的不好看……”
贵妃瞧了他一眼,胤俄浑身打了个机灵立马是闭嘴了,他额娘每次这么看他的时候他就心里一凉。
贵妃淡淡地说:“娶妻娶贤,娶妾娶色,你要觉得她不好看成亲后你爱纳几个妾就纳几个妾,那都是你自个儿的事。”
事已至此说什么似乎也没用,胤俄只能是是无奈地点了点头。
胤禛走到永和宫门口突然不走了,那最后一步似乎就那么的难,难到需要用上他所有的力气和所有的勇气。苏培盛说:“主子,怎么不进去?站在门口是为了什么?”
胤禛叹了口气问:“你说额娘会不会答应?”
苏培盛一点笑着说:“娘娘心胸广大眼光深远,是不会对这些小事计较的。”
胤禛一想,是啊。他一旦想通觉得浑身都轻松极了,迈开腿就跨过了门槛。
永和宫里人来人往的,内务府准备的新宫铺已经送来了,秋华站院子里指挥宫人们把旧的从屋里搬出来挪到库房去,再把新的搬进屋里。她见胤禛来了笑说:“奴才给四阿哥请安,娘娘在屋里呢。”
几个手上拿着摆件的宫女都让到了一旁,胤禛掀开帘子迈进了屋子。
正殿里的宫铺换得差不多了,内务府新打了一口黄梨花柜也送来了永和宫,屋子里是焕然一新。胤禛恭恭敬敬地道:“儿给额娘请安。”
盈盈原本由崔氏哄着在一旁玩布娃娃,这会儿也不要布娃娃了,跑到胤禛身边拉着他的手说:“哥哥,陪我玩。”
胤禛蹲了亲了亲她稚嫩的脸庞。“盈盈乖,四哥一会儿就得走了,下次再陪你玩。”
盈盈失落极了,她还是个孩子不会藏心思,心里想什么就全挂在了脸上,胤禛心里不忍,刚想改口。崔氏走过去牵起盈盈的手说:“公主,四阿哥有事要忙,奴才陪您玩吧。”盈盈无奈地点点头,失落地由崔氏牵着走了。
蓁蓁端起一旁的茶杯淡淡地问:“今儿你怎么这个点就来请安了,课那么快就上完了?”
胤禛说:“儿臣今儿给皇阿玛和师傅都告了假。”
“告假?”蓁蓁仰起了两道柳眉。
胤禛握了握拳头,把头一低,“佟国舅的灵柩今儿到京,儿想去迎接……”
秋华惊讶极了,她张了张嘴刚想说话,蓁蓁不动声色地扯了她一下衣角拦住了她。
蓁蓁抿了一口碧螺春问:“想过自己去是为了什么吗?”
胤禛的头一直没抬起来,红帽顶对着蓁蓁似乎不敢直视母亲,蓁蓁笑了笑说:“不知道就不能去。”
胤禛犹豫片刻抬起头说:“佟国舅为国捐躯,皇子去迎接拜祭乃是荣耀,更何况儿子请求和此番出征有功的大哥一同前去更是表明我爱新觉罗家对开疆拓土、平准安蒙的阵亡将士的重视。”
有礼有节、进退有度。蓁蓁露出满意的笑容,轻轻放下茶杯说:“佟国舅为国捐躯你去迎灵也是应该的,既然你皇阿玛都答应了你,你自然要去。”
胤禛舒了口气,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秋华等他走后才说:“主子,您怎么就答应他了?佟家那都是些什么东西……”
“你啊,还不如他明白事。”蓁蓁看着胤禛远去的背影,半是欣慰半是心疼地说,“胤禛真的是长大了……”
秋华眼睛一转也明白了过来,却更是心疼胤禛。蓁蓁见她如此反而劝她:“他是皇子,自然要更早明白动心忍性才能成大事的道理,明白太晚不是好事。”
第196章 第 196 章
入冬后, 皇帝奉皇太后从畅春园回宫, 同时前线上奏噶尔丹是真的“脚底抹油”跑了。
比起刚开始在塞外古北口的恼怒和暴跳,皇帝现在对于此事已然能平静接受。他于是下旨除了部分留守喀尔喀的军队外,出征的所有将领全部回京。
腊月前寒风最盛的那一日,离京已经数月的大军终于抵临京城朝阳门外,大军还未到达京城皇帝派人传达了众将士悉数不得进京的圣旨。
军中没有胜利的喜悦所有人有的只是对未知的裁决的惶恐不安,谁都明白乌兰布通一战虽然赢了, 但噶尔丹却逃回了漠北再不见了踪影, 这样能叫胜利吗?
随大军一起回来的是一等公佟国纲的灵柩, 迎灵的佟家人昨日就换上了丧服出城和大军汇合了, 佟家老小一路恸哭更是倍显凄凉。
朝阳门外迎接大军的官员等了有好一会儿了, 隆科多抬头看了看领头的两人转身对佟国维说:“阿玛, 大阿哥和四阿哥来了。”
胤褆和胤禛奉皇帝之命来迎灵, 都是一身的素服。佟家的仆人递上两炷香,两人持香恭恭敬敬地在佟国纲的棺材前拜了三拜,一旁站立的佟家人亦还了三拜。
这三年里先是皇后薨逝,如今兄长又突然战死, 佟国维身着丧服仿佛一夜之间老了许多。胤禛看着甚是不忍, “国公爷……”, 他想说几句安慰的话, 不料才开口佟国维却叹了口气说:“大阿哥、四阿哥请见谅,老臣千里扶丧力有不逮, 恕不能照应了。”
他确实看着形容憔悴, 大阿哥忙说:“国公爷请回马车上休息吧。”
佟国维抱拳一拜, 由家仆搀扶着返回马车上去了。胤禛不料一张热脸竟贴了个冷屁股,一时脸上神情有些尴尬。
正如惠妃所料,在佟国纲灵柩回京之前,皇帝就下诏让他久来不合的长子鄂伦岱回京。当然最讽刺的是,佟国纲最不喜欢、恨不得大义灭亲的儿子火速承袭了他的爵位。看见佟国维一副弱不禁风、伤心欲绝的背影,鄂伦岱窜出来哼了一句。他再看看胤禛,心道虽然是皇子但还是个小孩子果然拿捏不住自己的倒霉二叔。
“四阿哥不用理他,我长房的丧事轮得到他拿乔吗?”鄂伦岱说着就摸了摸胤禛的后脑勺,胤禛不想他如此吓得后退了两步。
“嘿,你这孩子,怕什么!”
“鄂伦岱,不许你欺负孩子!”说话的是阿灵阿,他朝胤禛一拱手请安道,“臣阿灵阿见过四阿哥。”
胤禛知道阿灵阿乃是额娘妹妹的夫婿,算是他亲属,也拱手回礼:“阿大人。不想您在这里。”
阿灵阿瞥了一眼裹得和熊一样的鄂伦岱不屑地说:“我这不是怕鄂伦岱这个没脑子的在朝阳门外作妖吗?”
“嘿,阿灵阿你骂谁呢?”鄂伦岱丝毫没有在生父丧礼上该哀痛万分的自觉性,一言不合撸起袖子就要和阿灵阿干架,阿灵阿是把鄂伦岱当纸老虎二话不说就杠回去。
正在此时,佟国维的小儿子隆科多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轻叹一声抱拳对胤禛道:“伯母身子不好这些年都卧病在床,伯父的丧事如今都是阿玛在操持,他这些日子是心力憔悴,还请四阿哥见谅。四阿哥能惦记孝懿皇后恩德来送一送为国捐躯的大伯父,我佟氏满门都心怀感激。”
胤禛早已从大阿哥那得知佟国刚是冲击的时候脱离了阵型跑太前面了才被己方的炮火误中的,但真相没有人会说出来,所有人都只会知道佟国刚是为国捐躯的。平素心直口快的胤禛这一刻也只会说:“哎,国公爷真是英年早逝,战场刀剑无眼,谁都没想到会这样。”
“隆科多,你说完了吗?”鄂伦岱抱臂看着不知道哪来的堂弟在那儿一本正经地装逼很是不屑,“说完了就赶紧走,你要在别处装腔作势我管不着,你在我面前,不行!”
“你!”隆科多气得涨红了脸,再不多说拂袖而去。
大阿哥见状赶紧过来想劝住鄂伦岱:“鄂大人多年不见还是这么心直口快,胤褆这厢有礼。”
鄂伦岱也还记得大阿哥,当年御前这少年皇子左右开十八力大弓让人敬佩,一别数年这孩子也添了风霜和成熟,“不敢不敢,大阿哥一向可好?”鄂伦岱请完安又看看有些局促的胤禛,爽朗一笑,又拍了下他的后脑勺,“四阿哥也别杵,我这没有恶意,我就是见不得二房那群人每天扣扣索索装正人君子的德行,还感念孝懿皇后恩德了?我们佟家都是些什么东西,外人不知道,他们还不知道吗?事儿都是自己干的,又要脸又要里,他们怎么不上天去?”
胤禛一天连被鄂伦岱拍了两下后脑勺敢怒不敢言,只好笑笑遮掩过去。阿灵阿看鄂伦岱的狗嘴吐不出象牙,连自己家都要骂一遍赶紧拽着他喝道:“你出来前是不是灌黄汤了?你要看不上自己这一等公赶紧卸了去,万岁还省点银子。”
“嘿,阿灵阿我告诉你啊,我这一等公必须踏踏实实地做,我气死佟国维那个老贼,天天和他耀武扬威!”
阿灵阿见他越说越过分,赶紧堵着他嘴拽着就走。剩下大阿哥和胤禛面面相觑,大阿哥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摇摇头,“胤禛啊,你别介意,鄂伦岱就是这个样子,有什么说什么,皇阿玛也只有干瞪眼的份。”
说实在话,胤禛瞧着鄂伦岱恨不得与他说三天三夜君臣之道,可没法子,这话轮不到他应该他皇父来开口。但他有一句心里话倒是可以一说:“鄂伦岱心思直,倒是那个隆科多,弯弯绕也不知道在打些什么主意。”
胤褆一挑眉觉得老四虽小还是有几分心眼的,“是啊,隆科多这种人才棘手,要花心思对付。”可大阿哥的话也就在这里打住,他眺望远方已经见到了裕王,连忙迎了上去。
皇帝的旨意上说得很明白,大军不得进京在朝阳门外驻扎。这其中明显得责怪意味身为主帅的福全早就体会到了,他返京这一路俱是战战兢兢,这会儿又看见了大阿哥来迎,这份不安更是达到了顶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