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并没察觉到,他从背后搂着她,在她耳旁浅笑着说:“盈盈同你越长越像了,连哭起来的样子都同你刚进宫那会儿一模一样,眼圈红红的像个兔子,一哭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
蓁蓁任由他搂着却默不作声,皇帝这会儿也品出味道来了,他松开手,把蓁蓁的身子转了过来。烛火下,她眉目如黛依旧是那样的美,眼睛里却再也没有曾经的热情和爱恋,反而更多的是谨慎与平和。
“你说你累了,若是累了,便好好歇息。”
蓁蓁轻轻拉下皇帝轻抚在她脸庞的手。
“皇上。”
她的语气是那样轻缓,依旧美丽的脸庞上却带着一丝疲惫和不安。或许是那一年皇帝出征时出了太多的事,从听说皇帝又要亲征开始,不安就一直飘在蓁蓁心头。
“您出征的时候一切小心。”
皇帝握着她手疑惑不解地问:“怎么了?这回也就是点残兵游勇了,不值得担心。”
不值得担心吗?蓁蓁深吸一口气,有一句话她一直憋在心头,一直很想提醒皇帝:“那年追杀我的人您后来不是一直没有查到吗?他们到底是想杀我,还是杀您?”
……
“他们到底是想杀我,还是杀您?”
早春的草原上依旧是寒风阵阵,站在高处时风大得几乎能将人吹下马去。
皇帝瞧着这一望无际的草原,心思却再一次漂移到了别处。
“皇阿玛,前线回报说丹济拉带着残部和噶尔丹之女钟齐海已经往东来了,最多再过三日就能到了。”
皇帝精神一振,转头笑着对大阿哥说:“好!”他又问:“京里可来折子了?太子可有折子到?”
皇帝临走前吩咐过务必三日要发一信,可如今已经五日过去了还未收到京里的来信,连太子的信都没有,皇帝这几日已经频频催问了。
大阿哥道:“尚未有,儿臣再去问问。”
“嗯,你去吧。”
大阿哥骑马走了,皇帝瞧着瞧着他的背影眉头不由得皱到了一起。
太子这是怎么了?难道京中出事了?
……
毓庆宫内,托合齐慎重地道:“依着索相的吩咐,末将手底下的人都准备好了,往京外的信件也全数扣压,保证在事成之前,连一张纸片都飞不出京。”
索额图的长子格尔芬转过身对太子道:“太子,万事俱备,索相和长泰大人掌着大半的御前侍卫,他们随时能扣住鄂伦岱,军前京中都已准备妥当,现在只等您一句话了。”
太子抱着头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托合齐无奈地看了格尔芬一眼,格尔芬也是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衔着金子出身的人就是这样,心慈手软优柔寡断。
“太子,咱们不是要谋害皇上,只是让皇上提早退位当太上皇安养天年而已。”
格尔芬又劝了几句,过了好一会儿,太子才默默地点了个头。
第216章 第 216 章
托合齐精神一振, 冲格尔芬一抱拳。
“末将这就去了。”
“等等!”
托合齐一只脚已经跨出门了又被太子叫住了。他转过身, 太子挣扎了半天说了一句:“切勿伤了人的性命。”
格尔芬按上太子的肩,“太子放心, 我们已经做了完全的准备, 一切都会顺顺当当的。”
太子艰难地点了个头, 托合齐这才出去了。
毓庆宫中的这一番变故再无其他人知晓, 托合齐出宫后宫外的事便悄悄地起了变化, 宫墙内的人却仍一无所知, 触目所及是一派祥和。
小皇子们依旧是每日勤勉读书,嫔妃们簇拥着太后说说笑笑,传阅皇帝寄回来的信, 皇帝在前几日已经传回的信上喜悦地说, 噶尔丹身死,天下终是大定矣。
不过也有人这几日过得是魂不守舍, 寝食难安。永和宫上上下下为了七公主的事已经几日没睡过安稳觉了。
盈盈前几日不甚得了风寒,她自小体弱, 一场小小的风寒于旁人不过是睡一觉就好的事于她来说却甚是难熬,初时不过是咳嗽,两日后忽然发起了烧,时至今日已经是数日高热不退了。她这一病,蓁蓁是日夜悬心,衣不解带地在她身边照看。
胤祯虽说素来爱和盈盈斗嘴, 不过也知道姐姐一病起来就来势汹汹, 这几日也是乖巧得很, 一点都不敢淘气。今儿去书房读书前来给蓁蓁请安的时候还不忘偷偷跑去看了他的七姐才走。
胤禛心里比谁都记挂着盈盈的病,这日一早用过早膳就又来永和宫探望。
西配殿里的药味比昨日更浓烈了,盈盈面无血色躺在床上,蓁蓁正在喂她喝药,她喝了两口突然把碗一推,扶着床沿猛咳了起来,那咳嗽声听着真像是要把心都咳出来一样。
“额娘,七妹好些了吗?”
他也知道自己这句话也白说的,光用眼睛看就知道盈盈的病是一点起色都没有。
蓁蓁摇了摇头,拉他到隔壁说话,“昨儿吃了第三剂汤药后晚上倒是不怎么咳嗽了,我还以为她好些了,今儿一起来又咳了起来,还有,她的烧还是一直都没退。”
她这几句话说得胤禛心都沉到了肚子里。蓁蓁眼神空空洞洞的,除了煎熬几乎什么都不剩了。她如今终是懂了儿女都是债这句话,盈盈这一声声的咳嗽又何尝不是在折磨她呢?
“刘长卿推荐来的那个徒弟刘声芳一直调理你七妹的身子,这些年不好也不坏,算是稳住了。哎,谁想到刘声芳的母亲半个月前去世他告假在家办丧事,我想着也就一个月的功夫不打紧,偏偏就这档口上盈儿得了风寒,李颖滋到底对她病症不熟,吃了几贴药了也不见好。”
胤禛一听说:“那儿去把刘太医请来吧。”
蓁蓁犹豫了一下叹着气说:“刘声芳如今是重孝之人,但你妹妹这样……”蓁蓁哽咽了一下,胤禛瞧着额娘突然发红的眼圈心里一痛。“我实在不忍心看你妹妹这样咳下去了,算了,别再忌讳了,去把刘太医叫回来吧。”
胤禛出门把伺候自己的太监苏培盛叫来吩咐:“你拿我的腰牌速去朝阳门外的刘府,接刘太医进宫给公主看病。”
苏培盛也是听见屋里的公主咳得厉害,当下是一点不敢耽搁,立马拿了腰牌飞奔而去。胤禛转回屋里,盈盈这会儿好些了,靠在床上虚弱地笑了笑说:“四哥,你今儿怎么来的这样早?”
胤禛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说:“皇阿玛不在,太子说宫中也无什么大事让我们不必去毓庆宫,各自回去读书就行了。”
盈盈听得勉强露了个笑容,“太子哥哥如此安排甚好,皇阿玛在的时候四哥每日要读书要学习处理政务,如今四哥就有时间来瞧我陪我说话了。”
“傻丫头,你要想见四哥,四哥再忙能会来瞧你陪你说话的功夫都没有吗?”
胤禛陪她说了会儿话,又喂了她一碗药,盈盈的气色稍微好些了,她人有些疲惫,药性上来后同胤禛说着说着就又睡了过去。此时宝儿也来了,胤禛朝她摇摇头,示意盈盈刚睡着莫吵着她,宝儿就在床边坐着呆呆地瞧着盈盈苍白如纸的小脸不知不觉眼泪就掉了下来。
胤禛拉着她到隔壁屋子说话:“别哭,额娘看见了怎么办?额娘心里不比我们更难受吗。”
宝儿浑身发抖,声音打着颤:“我恨佟家,我恨不得他们一个个都去死!若不是皇贵妃,盈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四哥哥你可还记得,盈盈一生下来皇阿玛就说她像额娘,是他最漂亮的女儿,她小时候是多活泼可爱。”
记得,他怎么不记得。
胤禛痛苦地闭上眼。
“爷。”
苏培盛一脸慌张地跑了进来,此时距他离开不过也就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即便他是骑马也不可能自南城打个来回。胤禛奇怪地问:“我不是让你出宫去请刘太医吗?”
苏培盛脑门上全是冷汗,“爷,宫门被封了,奴才出不去。”
蓁蓁刚在隔壁看着宫女们煎药,一进门就听见苏培盛这句话,她不由大吃一惊,“你说什么?宫门好好的怎么会封?”
苏培盛道:“奴才到了东华门给侍卫看了腰牌,侍卫却说毓庆宫有旨,京城内有流贼骚扰,为防止宫人里应外合,即日起没有毓庆宫的腰牌所有人一概不准出宫。宫外人也一概不准进宫。”
胤禛问:“什么时候的事?”
“今儿一早托合齐带着太子的手谕去的。”
“这是什么旨,胤礽他想要做什么!”
蓁蓁大怒,拔脚就准备去毓庆宫问罪。胤禛拦住了额娘说:“也许太子是有什么考量呢,额娘别动怒,还是让儿子先去看看吧。”
蓁蓁勉强忍着怒火点了点头。胤禛给宝儿使了个眼色,宝儿扶着蓁蓁进屋去,胤禛带着苏培盛拔腿就往毓庆宫跑。
他两到了毓庆宫说要见太子,等了半天出来的却是太子妃瓜尔佳氏。
胤禛拱手道:“臣弟有急事要见太子,请太子妃转告太子。”
太子妃圆润的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四弟来的不巧,太子不在毓庆宫。”
胤禛一听,急着问:“那太子妃可知太子如今在何处?”
太子妃为难地说:“我也不知太子如今身在何处。”
胤禛想了想直接对太子妃说:“二嫂,七妹妹身子突然不适,额娘让我出宫去请刘太医,可东华门的侍卫却说没有太子的腰牌谁都不能离宫,事关紧急太子又不在,弟弟想问你讨毓庆宫的腰牌一用。”
太子妃尴尬地说:“不是我不给你,刚太子走之前把毓庆宫的腰牌都叫人收了一并带走了,我也没有。”
胤禛心里一震,他拔腿就跑出了毓庆宫,苏培盛跟在他身后,两人一路跑到东华门前才停下。平日东华门在落钥前都是开着的,这会儿却紧闭着,胤禛上前说:“开门。我要出宫。”
两个侍卫都是认识他的,跪下道:“四阿哥,太子有令,没有毓庆宫的腰牌谁都不能出宫。”
胤禛踹了两人一脚,直奔到东华门前,他使劲推了推,奈何门却是纹丝不动。他拍着门大喊:“开门,我是皇四子,我要出宫!”
门外一个守军说:“四阿哥,恕奴才们无礼,没有太子的吩咐奴才们不敢给您开门,太子说了谁违背他的旨意就是犯上作乱,满门抄斩。”
苏培盛眼见如此在身后急着问:“爷,咱们怎么办?”
胤禛道:“我先回永和宫去,你去找太子,就是跑断腿也要把太子找到!”
苏培盛不敢耽搁,立刻是去了。
胤禛火速回了永和宫,把毓庆宫和东华门的事同蓁蓁和宝儿说了,宝儿性子急躁只顾着生气,蓁蓁却是心头发凉。
太子这是想做什么?蓁蓁将每一桩事每一个人都在心头过了一遍:太子在京城监国已是这几年皇帝出京的常态,这几年来太子也做的像模像样的,今次皇帝做了这样的安排安排和谁也没有异议。
为怕第一次亲征时候的意外再发生,如今皇帝出征都会把裕王、恭王带在身边,嘴上说是军前参谋,实际是防患未然;军前则有佟国维、明珠、福善、鄂伦岱……等过到索额图和长泰的时候蓁蓁突然眼皮子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