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拍了拍蓁蓁的脸颊,没想到手还没收回就被蓁蓁“啪”得一下打开了。
“你!”荣嫔被甩得一下没站稳,宜嫔惊呼一声“荣姐姐,小心。”但却不过来扶她。
蓁蓁孕中心气本就不平,荣嫔又冒出来尖酸刻薄地讥讽她、侮辱绮佳,她正忍不住正要发作,眼神一掠却无意间瞥见宜嫔眼底的笑意,蓁蓁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她如果现在和荣嫔正面起了冲突只会两败俱伤,得意的只有宜嫔一个人。
她略想了想便另有了谋划。
“哈日伊罕。”她冲着西配殿用蒙古语喊了一声,话音刚落就打西配殿里钻出个人来,此人一露面就把荣嫔和宜嫔唬了一跳。她穿一身蒙古衣袍,瞧着还是个黄毛丫头却生得粗壮有力,方脸厚唇,皮肤极是黝黑。
“小姐姐,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她一说话声音极为洪亮,但满语磕磕绊绊还带着浓厚的科尔沁口音。
她将蓁蓁护在身后,铜铃般大的眼睛扫过荣嫔和宜嫔。“这两只是什么?她们在欺负你吗?”
荣嫔见她发辫和衣角都冒着油光,嫌恶地后退了一步。“你这刁奴哪只眼睛看见我们在欺负她了。”
哈日伊罕义正言辞地道:“哈日伊罕不是刁奴,是女奴,你不是满人么怎么连话都不会说。”
荣嫔气得脸一下就歪了,蓁蓁心里偷笑,面上却装出恶心的样子捂着嘴连连干呕。哈日伊罕马上去扶着她,给她顺背。
“小姐姐,你又不舒服了吗?”
蓁蓁拿帕子捂着鼻子靠在她身上微微点头。“有一股奇怪的味道,我闻着就想吐。你鼻子好,你闻闻是什么。”
哈日伊罕嗅了嗅忽然一指荣嫔。“我闻着了,是有股臭味,是这女人身上来的。”
荣嫔素爱熏香,也颇为精于此道,素日都要熏了一身再出门,没想在这儿被人说是一身臭味。
“死丫头没眼力界的,这是玫瑰熏香。”
哈日伊罕眼珠子转了转,一脸无辜。“哈日伊罕不知道什么玫瑰,哈日伊罕闻着这和马粪的味道一模一样。”
“猖狂的奴才,今日我要好好教教你规矩。”
荣嫔抬手就想给哈日伊罕一耳光,蓁蓁拉着她后退了一步。“荣主子,奴才提醒您一句,别忘了这儿是宁寿宫,不看僧面看佛面,您可别挑错了地方撒泼。”
“你是什么东西你也敢来教训我?”荣嫔气得脸都青了,神色狰狞之下,藏在粉后的细纹都一条条露了出来。眼见千钧一发,宜嫔突然笑着上来亲亲热热地拉住荣嫔的胳膊。
“荣姐姐跟个半大的孩子动什么气啊,童言无忌,小孩子懂什么,说的话能当真么?哎呀,时候不早了我们过来都有一会儿了,再不走太后怕是要来寻我们了,走吧。”
宜嫔刻意跳过了蓁蓁对荣嫔的讥讽,而荣嫔终究是惧怕得罪太后的,更不要说眼前的蓁蓁是有孕之人,真的出事她怕又是吃不了兜着走,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地被宜嫔拉走。
第44章 第 44 章
皇太后博尔济吉特氏虽是蒙古人, 但嫁到紫禁城后却爱上了绣花, 她今日正绣一朵两生芙蓉,就听乌嬷嬷在帘外道:“主子,皇上来了。”
皇太后一笑,果见皇帝进来, 跪在下手磕了头:“儿臣给皇额娘请安。”
皇帝生母去世多年, 太后虽不是皇帝生母, 但从小看着他长大, 太后又是秉性温柔开朗之人,极大地抚慰了皇帝幼年接连丧父丧母的痛苦。两人相处多年, 和亲母子也没什么区别了。只是太后素来低调,外人看不出罢了。
皇帝先道:“山东巡抚送了头茬的甜瓜来么,皇祖母很喜欢,儿臣让他们也送来给您尝尝?顾问行, 快去拿来。” 顾问行“诺”了一声跪安出去了。
“哟,皇上今儿是怎么了,这么殷勤。”
乌嬷嬷沏了杯茶,皇太后笑盈盈地端给皇帝, 还不忘调侃了皇帝一句。太后素来爱捉弄皇帝,皇帝早就习以为常。
皇帝坐在炕上伸手接了, 喝了一口便放下了。“儿臣这不是来给您赔罪么, 听说今儿贵妃和荣嫔在您跟前闹了个不愉快?”
“哎, 皇上这么快就知道了啊。”皇太后不知怎么这温和的笑里就带了那么一点狡黠。
皇帝还就把这装傻充楞的本事给带来宁寿宫了, 继续数落着闹事的人:“荣嫔这性子, 唉。朕真是庆幸没把保永(注)留她身边,皇额娘多担待点,要是不高兴了,下旨该申斥申斥,该责罚责罚。”
太后瞥了他一眼,“皇上放心,荣嫔在宁寿宫里啊可讨不了半点便宜去。”
“啊?”皇帝假装不懂,挑了挑眉等着太后后头的话。 皇太后瞧着皇帝的模样心里乐到打鼓,偏偏就憋着不往下说。
这时候顾问行捧了一盘切好的甜瓜来,本来应该是皇帝请太后用的,结果太后先挑了一块递给皇帝,皇帝不好推辞,接过慢慢嚼了起来。
瓜虽甜,皇帝却没什么心思品尝,他本来想借着荣嫔闹事的由头来求太后照顾蓁蓁生产的,没成想太后就是不把事揭开,这就把他架的下不了坡了。
“皇上可是明日就奉太皇太后启程了?”皇太后哪里看不出皇帝的尴尬,挑着甜瓜顺着自己的心思问了起来。
皇帝把瓜咽了下去,“嗯,老祖宗身上的疹子入秋后就没好过,往年只要泡过汤泉行宫的泉水总能好不少。”
皇太后“嗯”了一声又说:“苏嬷嬷病了,怕是这回去不了了。"
“是呢。还得皇额娘多关照苏嬷嬷。”皇帝说完,眼巴巴地瞧着太后,皇太后则一脸淡定,一副“皇帝还有什么想说的呀,想说就说呗,还是还想再吃块瓜呀”的表情,一时让他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这姜到底还是老的辣,皇帝终究是没能熬过皇太后,无奈像小时候撒娇一样叫了一声:“皇额娘!”
皇太后手里还挑着一块瓜,看见皇帝微红的脸和尴尬的神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皇上小时候也这样,要是被老祖宗和我猜着了心思,就会这么不情不愿地叫人。"
皇帝自己都无奈地笑了,皇太后这人平日里不声不响,但其实私下特别爱打趣人,尤其是讲蒙文的时候笑话一个接着一个半分不停歇。
皇帝是拿自己嫡母这个脾气没有办法,泄了气说:“儿臣此次奉太皇太后去汤泉怕是要在那住上一段日子,多半她临盆时是赶不回来了,儿臣就想请您看顾她生产。”
"哪个她?”皇太后憋着笑,皇帝无奈,又撒娇似地喊了一声:“皇额娘!”
太后哈哈大笑,这才算是放过了他,“行啦,这些话你不说额娘也知道。其实蓁蓁这孩子心性坚毅着呢,荣嫔在她那可没讨着半点好,被怼了回去,憋着气走的。皇上放心就好。”
“儿臣是担心她的身子,之前这么一阵折腾完,她怀着孕反而瘦了。”皇帝叹了口气,神色甚是忧愁。“□□高皇帝有十六个儿子,太宗文皇帝也有十子活到成年,朕登基十七年了,皇子夭折甚多,如今膝下只有太子,保清、万黼和保永。万黼又是个不足月的孩子,生下来就体弱多病,怕是……”
皇太后听着眼圈也慢慢红了,宫里难养孩子她岂能不知,这是从先帝开始她就眼瞧着过来的。如今除了太子,保清和保永都被送出宫在内务府大臣府中养育,万黼虽在宫中,但是……她没机会有孩子,皇帝和皇帝的孩子们她都是真心来疼的,所以这些事皇太后想想心就疼。
“我知道了,宫里有我在,皇上就放心吧。”皇太后瞧得出皇帝心里是十分看中后院那个孩子的便说:“临行之前皇上再去看看她吧。”
皇帝这会儿倒不急了,反而问皇太后再要了杯茶。
皇太后心思转了转,把茶递给他,说:“哎,早上我瞧荣嫔闹过以后,她看着就不大舒服。”
“那儿臣这就去瞧瞧。”皇帝茶都没碰到嘴唇就起身给皇太后跪安,接着就风风火火地往后院去了。
蓁蓁同秋华、哈日伊罕都在屋里,蓁蓁在绣着小肚兜,秋华和哈日给她打着下手。
皇帝走到窗边瞧她,她是瘦了些,但精神很好,不知是不是怀孕的关系,浑身的神态气质都不大一样了。从前的青涩懵懂褪却,渐渐有了小女人的娇态。皇帝瞧着她嘴角不自觉地一弯。
顾问行小声问:“皇上怎么不进去啊?”
皇帝扭头剜了他一眼,顾问行立刻是往后退了三步。他退得急,不知道是踩着了什么闹出了点动静。屋里人都听见了。
哈日说:“小姐姐,外头什么东西在响?”
蓁蓁正绣着花,她临盆日子进了,手指有些肿不甚灵活,这会儿绣得正不顺呢,头偏了一下似乎是看见了一抹黄,她扁嘴说:“是慈宁宫花园里的那只大黄猫吧,估计又来咱们这溜达了。别理它。“
皇帝剑眉扭成了个八字,大黄猫?朕是大黄猫?
皇帝正要前去正名,却看见蓁蓁分明带着一丝顽皮的笑意。
她明明看见了!!皇帝不可置信地张了张嘴,但心中也漫出一丝欣慰:到底是好些了,这嘴上不饶人的毛病都回来了。
他身后的顾问行抱着肚子想笑又不能笑,眼泪汪汪可怜极了。皇帝瞪了他一眼,往后退了几步免得被屋里人抓个正着,皇帝指着自己质问顾问行:“朕像那只又馋嘴,又懒,又胖,眼神还瞧不起人的大黄猫么?”
那猫皇帝也识得,小时候还被它堵过要吃的,如今也是有岁数的老猫了,宫里人都觉得它快成精了都让着它。
顾问行抖擞了精神,压着嗓子憋着笑说:“嗯,奴才觉得姑姑也没说错,您看啊,您同它都是一身黄是吧,它是毛,您是龙袍。再有吧,那猫脑门上有个王字,主子爷您不是皇上嘛。像,真的像。”
作为从小和皇帝一起长大的哈哈珠子,顾问行深谙自己此刻说点大不敬的话根本不会被皇帝记恨,所以壮着胆子就打趣起来。
皇帝转身,抬手就在顾问行脑门上磕了三个毛栗子。顾问行委屈地抱着脑门说:“皇上冤枉,这……这像大猫不是奴才说的,是姑姑说的啊。”
没想到屋里此时传出蓁蓁的声音:“这大黄猫入秋了就去小厨房偷鱼,上回被苏嬷嬷揍了一顿,现在见天到咱们这儿来偷看,要进来就进来,又不是不给他地方坐。”
顾问行实在没忍住,捂着嘴就开始笑,心里给姑姑竖了无数个大拇指,这说得是猫,也是皇帝,那个跑院里偷看无数回的不是皇帝还是谁。
顾问行笑得让皇帝拔腿就跑,他还追在后头边赶边问:“皇上,不去瞧瞧吗?这姑姑生产前,您可都见不着了。”
皇帝站住脚瞪了他一眼。“什么姑姑,往后不准这么喊了,去敬事房和内务府传旨,晋她为常在。,其他的生下皇子再添置,宁寿宫也不方便。”
“您怎么知道就一定是皇子了?”顾问行一说出口就看见皇帝要掐死他的眼神,笑得眯起了眼睛,立马改口:“哎哎哎!奴才立马去办。”
······
“啊……!”
“用力!再往肚子那用力啊!”
东屋那人来人往,不时传来女人声嘶力竭地喊叫。西屋里太后坐了上座,佟佳氏坐在下手处,两人各想心事安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啊!”
在女人长长的一声惨叫后,东屋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太后睁开眼,不多一会儿整个宁寿宫后殿里便响起一声婴儿嘹亮的哭声。乌嬷嬷掀了帘子进来,满脸笑容。“恭喜太后,吴常在生了个个阿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