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讨厌别人对她愧疚,只愧疚又能怎么样呢,能把顾姗赶走,能换成实实在在的银子吗?于是她垂下眼,故意轻叹口气,咬唇道:“也没什么,无非是她骂我几句,骂就骂,我小时候也时常挨骂的。”
小时候谁会骂她呢,好像也没人骂她,小时候她乡下的娘很疼她的,乡下的哥哥也疼她。
她挨骂,却是来到博野侯府后。
博野侯凝视着女儿,突然胸口那里感到一阵窒息。
他长叹口气:“阿嘉,府里的事,我也没太上心过,也不知道你在这府里到底如何,不过家里请的西席还有琴棋师父都说你颇有长进,爹听着心里也高兴。爹平日朝中事务也忙,没时间陪你,你若平时有什么需要的,我能做的,你尽管开口就是。”
从博野侯的话里,顾嘉可以感觉到他是真心实意想弥补的。
不过他是男人家,并不打理家中这些琐事,自然也无处可以疼她,现在想想,上辈子大概也是如此。
顾嘉眨眨眼睛,她觉得做人不应该太假惺惺的客气,既然这个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为什么还要故作清高地装样子呢?
该提要求就得提要求啊?
于是她垂下眼,低声道:“父亲,女儿来到府里后,吃穿都是府里的,倒按理也不曾缺了什么,只是这府里和乡下不同,笔墨纸砚要银子,胭脂水粉也要银子,就连底下服侍的丫鬟,听说也得给点赏钱,有时候饿了,想额外吃个点心,听说最好也是拿了银子让厨房另外去买。这都是侯府的规矩,女儿心里也明白,可是女儿一个月就二两的月钱,哪里够花用呢!”
博野侯听闻,顿时沉下脸:“岂有此理,我堂堂博野侯府千金,难道吃用个东西竟然还要另外花钱?还有笔墨纸砚,难道不是府中早有定例给你备下?”
说着间,他就要吩咐下人:“去把夫人请来!”
顾嘉见此,连忙拦住:“爹,你可别为此恼了母亲,这府里怕是有府里的规矩,既然是规矩,怎么可以因为一个人就轻易打破呢!”
博野侯皱眉,想了想,颔首道:“这些事,我回头会和你母亲提起,至于如今——”
这是他唯一的女儿,竟然在他的府邸中生活处处艰难,博野侯自是无法忍受。
他沉吟一番,却是道:“为父在咱们城外置办有一处庄子,庄子中有农田约莫百亩,又有小山一处,每年都有些进益的。这处庄子交给你,你也不必费心打理,只等着收租子就是。”
还可以这样——
顾嘉听闻大喜,眼中泛出前所未有的光彩:“爹,竟有百亩田地?真得会给我吗?我在乡下时,养父母家中不过薄田几亩罢了!”
博野侯见她这么高兴,自己心情也好起来:“自然都是给你的,难道爹还能骗你不成?”
顾嘉愣了下,眨眨眼睛,再眨眨眼睛,然后扑进了博野侯怀里。
“爹,你可真是我亲爹!呜呜呜!”
博野侯被扑了个满怀,先是唬了一跳,毕竟这女儿也十四岁了。
可是转念一想,女儿自生下来就不曾在身边看过一眼,不趁着年纪还小未曾及笄抱一下,以后还哪里能抱,当下抱住女儿,宽慰道:“一个庄子算什么,等以后阿嘉出嫁,为父自会为你备下十里红妆!”
顾嘉这个时候不止是想叫亲爹,甚至想叫亲爷爷了!
还是爹好啊!
第23章 庄子的欣喜
顾嘉怎么也没想到,博野侯竟然直接送给自己一个庄子。
一个庄子,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以后每年她都能有些收成了,就是每年固定的银钱进账,再不用每个月眼巴巴地指望着那二两银子的月钱。
一个拥有良田百亩还有一座小山的庄子,一年的进账能有多少呢?这个虽然根据庄子不同多少不一,但是顾嘉记得,上辈子的齐二手底下就有几个庄子,她记得一个庄子最低每年都有几百两银子的进账。
每年几百两银子啊……顾嘉想想这个都觉得心里甜滋滋的,浑身冒起了幸福的小泡泡,就连走路都觉得自己仿佛要飞起来一样。
谁知道走出知言堂,恰好遇到了顾子卓。
顾子卓站在那里,倒像是在等着她一般。
她理都没理,径自往前走。
顾子卓却突然拦住了她:“阿嘉。”
顾嘉:“嗯哼,有事?”
顾子卓笑了下,望着她:“你我兄妹,没事就不能叙旧?”
顾嘉冷笑,她和他叙旧?有什么好叙旧的吗?
当下直截了当地道:“哥哥,有事就说,我很忙。”
顾子卓突然笑了:“妹妹每日忙什么呢?”
顾嘉挑眉,以看傻子的目光看着顾子卓:“忙着读书识字,读者学问进益,忙着琴棋书画,忙着侍奉母亲姐姐,左右不过是这些事。”
实际上是:忙着盘算怎么捞钱,忙着盘算怎么害人,忙着盘算怎么气人。
顾子卓颔首:“我听说阿嘉最近学问长进很快。”
顾嘉淡淡地道“是啊,多认识了几个字,勉强会写自己名字了。”
顾子卓嘴角微抽动了下,半晌笑叹一声:“阿嘉,我们兄妹不能好好说话?”
顾嘉无辜地望着顾子卓:“好哥哥,难道你没好好和我说话吗?我可是好好地在和你说话?”
顾子卓无奈,摇头:“罢了,我先去见父亲,阿嘉你忙就是。”
顾嘉:“嗯哼。”
离开了顾子卓后,顾嘉脚步轻快地往回走。
顾子卓这个人高深莫测的,别看脸上总是在笑,可谁知道他在笑什么呢,依她看,说不得一肚子坏主意。
那个顾子青向着顾姗不喜欢她,那都是明着来的,那就是缺心眼的表现。
可是顾子卓就不好说了,难保他也喜欢顾姗向着顾姗,但是又在自己这里做个倒钩狼!
顾嘉认为顾子卓必须要防备着点,而且必须小心翼翼地防备。
——
博野侯很快命人把那庄子的地契送过来给顾嘉了,又有管事拿来了那庄子历年的出产给顾嘉看,顾嘉粗略看了几眼算了算,知道每年的进项果然有个三四百两银子。
她顿时心花怒放起来。
一年三四百两,就算往低了说一年三百两好了,她在这博野侯府煎熬个两年,那就是六百两。
有了六百两银子,她离开后岂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里还用在意这博野侯府的哥哥姐姐的!
她开始美滋滋地盘算着,到时候可以去个并州或者哪里,选个繁华之处买一个宅院,再盘下几处铺子,回头等到风声小了,把以前乡下的养父母并哥哥都接过去,一家子快活过日子,强似在这侯府里见不到日头。
这时候牛嬷嬷并红穗儿七巧也知道了这消息,自然是连声恭喜。
牛嬷嬷笑道:“姑娘,有个庄子傍身,以后怎么也好说,再不用倚靠那点月钱,姑娘家手底下有自己的体己钱腰杆子也硬。而且以后等你出嫁了,这也是一笔进益,可以当你嫁妆的。”
姑娘家嫁妆里有这么一个庄子,手头有个活泛钱儿,在婆家遇到什么事也不至于非去动用自己压箱子的嫁妆钱。
红穗儿也喜得只围着顾嘉打转:“姑娘,我都打听过了,人都说是大姑娘想害你,结果没害成,反把自己弄了个头破血流落下一道疤,想必是侯爷知道你的委屈,特意弥补你,才送你这么一处庄子!如今大姑娘那边受了伤,惨兮兮的,你这里却得个庄子,这一对比,啧啧啧,活该她气死!”
七巧也连连点头:“看她怎么和姑娘比!”
牛嬷嬷却从旁笑道:“你们啊,也不必非要让两位姑娘势不两立,到底都是咱博野侯府的姑娘,咱们高兴自己的,至于别人,少去说嘴。”
她到底是年纪大了,又是彭氏身边多年的老人儿,自然是想法和小丫鬟们不同。
两个小丫鬟听闻,知道自己太得意忘形了,连忙低头认错。
顾嘉笑道:“嬷嬷说得在理,其实我也没必要和姐姐比什么,姐姐有姐姐的好,我自然也有我的好。如今爹给我庄子,我心里高兴,但也自顾自高兴自己的就是,没必要落井下石踩别人。”
这话说得太违心了,我就想踩踩踩,恨不得赶紧过去显摆气死那顾姗!
然而顾嘉说得这一番违心话,果然让牛嬷嬷喜欢,她欣赏地望着顾嘉:“姑娘到底是真真正正的大小姐,就是有气度。”
顾嘉谦虚:“我本无知无识,都是跟着牛嬷嬷学的,以后还得请牛嬷嬷多加教诲才是。”
牛嬷嬷听着,又感动又喜欢:“姑娘客气了,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只求着我这把老骨头能多为姑娘做点事呢!”
顾嘉见她这么说,也就没客气,笑了笑,却是道:“如今姐姐病了,又一直胡言乱语地怪罪我,我是想着,母亲纵然信我,但是架不住姐姐日日说,况且姐姐总是哭啼不休,实在是看着可怜,时候长了,母亲若是真信了姐姐可怎么办?如此想来,我实在是不安。”
牛嬷嬷想想也是,皱眉半晌,之后道:“姑娘考虑得是,大姑娘那边确实不好办。不过这件事我也想过,不如这样,我去和夫人说,大姑娘每日胡言乱语,倒像是中了邪祟,是不是应该去庙里烧烧香呢,拜拜佛,或者请个高人来帮着看看?”
顾嘉微惊:“啊,还可以这样?”
牛嬷嬷严肃地点头:“以大姑娘的情境来看,老奴只怕真是撞了邪祟。”
顾嘉听得此言,突然觉得一阵头晕。
邪祟,什么是邪祟?
她这个死过后又重新活过来的人是不是邪祟?
真请个什么得道高僧来,会不会把她给一并收了?
顾嘉突然觉得心情沉重。
旁边红穗儿和七巧听得都瞪大了眼睛,觉得很是不可思议,不过后来她们一想:“嬷嬷说得有道理,或许真是撞了什么邪祟。”
一想,真是怕怕的,邪祟呢。
大家都这么赞同,顾嘉也只好装作很急切的样子:“嬷嬷说的是,确实有可能,我看这件事还是尽早和母亲提起才是。”
牛嬷嬷点头:“好,明日我就和夫人提起。”
——
到了第二日,趁着彭氏又过来顾姗处,顾嘉也过去对顾姗表示关心,展现一下姐妹情深,并表现出“你怪我骂我,但是我却丝毫不怪你”的样子。
彭氏欣慰,搂着顾嘉叹道:“到底是我的女儿,果然能体谅我的,你姐病了,你不和她一般见识最好了。”
顾嘉简直是想翻白眼,但是此时也少不得忍下,笑着道:“娘,这都是应该的,谁让我是做人妹妹的呢。”
啊啊啊好想吐。
彭氏更加欣慰了:“真是个好孩子。”
好不容易演完了这一场姐妹情深,牛嬷嬷拉着彭氏到一旁去说那“撞邪祟”的事,唯独顾嘉留下来陪着顾姗。
顾姗盯着顾嘉,满脸的恨。
顾嘉笑了笑:“姐姐。”
顾姗恨不得扑过来直接给顾嘉一巴掌:“你是鬼!”
顾嘉掩唇:“姐姐病了。”
顾姗:“不不不,我没病,你是鬼,你穿着织锦披风变幻在我面前,把我踢下去了。”
顾嘉叹息:“姐姐,你那是在做梦,或者是癔症。”
顾姗咬牙切齿。
顾嘉眨眨眼睛:“对了,姐姐,我给你说点高兴的事。”
顾姗瞪着顾嘉。
顾嘉笑道:“你知道吗,今天父亲把城外一个庄子送给我了,我听着还不错,看了地契,那庄子光是良田就有百亩之多,另外还有一座小山,山上可是出产獐子人参什么的,每年进项不少呢。”
顾姗瞪大眼睛,不敢相信,浑身颤抖。
顾嘉得意地笑:“好姐姐,等过些日子天气暖和了,你身体也好了,可以到我庄子上去玩儿呢,我们可以玩水,可以浇花。”
顾姗恨得简直是眼睛里冒血:“那是我的庄子!娘说过,等以后我长大了,那个庄子要留给我做嫁妆的!”
顾嘉摊手,很无辜地道:“可是那个庄子,爹已经送给我了啊,喏,地契都送来了。”
顾姗挣扎着起身:“娘,娘,爹怎么可以把那个送给顾嘉?不是说好了,那是我的吗?”
然而牛嬷嬷把彭氏叫出去了,哪里听得她叫唤。
她自己的丫鬟绿绫儿还有鲁嬷嬷也一时被支出去熬药了,便是院子里还有一些粗使仆妇,但那些人如今得了顾嘉的赏钱,又知道顾姗生病了,觉得顾姗没指望了,便都倒戈忠心于顾嘉了,哪里还在乎顾姗在叫嚷什么。
——况且,她不是天天都叫嚷吗!
顾姗目眦尽裂:“那是我的庄子,那是我的,是爹娘曾经许给我的!都是你,抢走了我的东西,你还给我!把地契给我!”
“我呸!”
顾嘉直接拿起来旁边的一盏冷茶,毫不客气地泼了顾姗一脸。
“怎么就是你的庄子?你要不要脸?那是我爹,那是我娘,我才是顾家的亲生女儿,当初许给你时还以为你真是亲女儿的,谁曾想你竟然是假的?既知道自己是假的,老老实实滚回去乡下去,赖在这里做什么?”
顾嘉嘲讽地笑:“既贪图这荣华富贵赖在我家,还指望着我爹娘疼爱你,还指望着把庄子给你,你怎么不上天呢?”
顾姗用疯了一般的眼神盯着顾嘉:“你,你就是个鬼!”
顾嘉得意笑:“我是不是鬼,任凭你说下天来,也没有人会相信你的,我看你是疯了,谁会相信一个疯子的话呢!”
顾姗简直是要气疯了,她想到自己头顶上那一块疤,一个姑娘家,竟然落下这么一道疤,她以后怎么做亲怎么见人?也不知道头发能不能遮掩住,而顾嘉呢,顾嘉竟然没受到任何责罚,竟然还得了一个庄子!
那么一个庄子,以后肯定是要给顾嘉当陪嫁的,那得多少银子啊,每年几百两银子的进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