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向东点了油灯,去东屋喊唐桂兰和顾秋见客。
苏离的印象里,原主小时候随母亲回娘家见过一次外公,那时候母亲和外公吵了起来,回来后母亲不久就病死了。
她穿来后细细回忆了原主的记忆,才发现母亲去找外公之前,就查出患了病,本想去见外公最后一面的,不知怎么吵了起来,外公当时并不知道母亲生病了。
母亲死的时候外公和舅舅都来了,要把苏离接走,苏离的父亲死活不肯,苏离自己也不愿意走,还对外公和舅舅又踢又骂的,从那以后,苏离再也没有见过外公。
顾秋到厨房烧水泡茶,唐桂兰一辈子没见过什么世面,猛然见了苏离的家人,还是省城来的,有些不知所措。
顾向东沉稳,让大家都坐下说话。
苏离眼睛有些酸涩,她写信过后,等了快一个月都没有等到回信。
她都不抱希望了,没想到外公从几百公里远的省城赶过来看她。
那种陌生又熟悉的亲情,从血液里就自然的激发出来,苏离再也忍不住,她蹲到老人身边说了句:“外公,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说完眼泪就止不住的滚落下来。
老人鼻子一酸,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条半旧的蓝色手帕摸眼泪:“傻孩子,你妈不在了,你就是外公最亲的人,外公怎么会不要你,你看,外公这不是来了。”
他伸手想把蹲在地上的苏离拉起来,几次都拉不动。
苏离双手交叠在膝盖上,埋头在手臂里哭,她不敢抬头,怕外公看到她哭也跟着哭,老人家赶了一天的路,不好再大哭伤身的。
她也知道自己不应该哭,可是她忍不住,原主的记忆早就融合成了她的一部分,原主的亲人也是她苏离的亲人。
顾秋用搪瓷缸泡了茶站在堂屋的门口,顾向东接过来递给苏离的舅舅,又捧着另一杯递给外公,他把苏离扶起来:“苏离,起来说话吧。”
他傻媳妇要是再哭下去,老人家还不知道傻丫头在顾家受了什么委屈呢,他这外孙女婿的第一印象可就毁了。
苏离抹掉眼泪,坐到她外公身边笑着说:“外公,你和舅舅来,我好高兴。”
曾文山十来年都没有见过外孙女,猛然看见她,就好像看到当年的女儿。
他先和唐桂兰客气的寒暄了几句:“老亲家先去休息吧,夜太深了不用陪着我们的。”
顾向东知道曾文山是好心,让顾秋也跟着唐桂兰去睡觉。
曾文山手抖的去给苏离擦眼泪,才发现那帕子是自己用脏的,忙收回来改用手抹去苏离脸上的泪珠:“苏离,你长得可真像你妈妈。”
曾文山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当年他最疼的就是苏离的妈妈曾静。
老人家一想到这个早死的女儿就心痛。
当年家里给曾静定了门当户对的亲事,曾静不同意,说坚决反对包办婚姻,订婚当天偷跑出来,一年后再回来的时候还带着一无所有的苏长盛上门。
曾文山当然是不肯的,要把苏长盛赶走,让曾静和定亲的那家结婚。
苏长盛很会哄人,自己一无所有还能让曾静死心塌地的跟他。
曾静和家里人说要是不同意她嫁给苏长盛,她就和家里断绝关系。
曾文山怎么也说不通女儿,一气之下把曾静和苏长盛都赶出家门。
他本想让女儿吃点苦头好回心转意,哪知道曾静走了再也没有回过娘家,反而义无反顾的和苏长盛结了婚。
婚后苏长盛偷偷的来过曾家几次,每次来都装的老实憨厚,但是话里话外都说家里穷,曾静一个人上班家里是怎么吃苦受罪的,又说他要是有份正经工作就好了,曾静也能少吃点苦。
老人家到底心疼女儿,虽然他早就看出来苏长盛人品不好,还是私下里帮苏长盛安排好了工作,他舍不得女儿一个人上班辛苦挣钱养家。
果然,苏长盛上班后,借着他的名头在厂里混的一路高升后,又觉得没法在曾家捞到更多的油水,就再也没有上过门。
就这样过了七八年,曾静第一次带着外孙女苏离回家看他,曾文山问女儿苏长盛对她好不好,女儿咬着牙不说话,他才知道女儿的日子并没有因为苏长盛有了工作而变得更好过。
他气的骂女儿当年不听话,没说几句父女俩又吵了起来,曾文山并不知道曾静生了重病,女儿回去后没几个月人就死了。
曾静的葬礼上,曾文山坚持要把外孙女苏离带回曾家抚养,苏长盛一把抱住曾文山的大腿,哭的伤心欲绝,说什么曾静已经不在了,女儿要是不在身边,他活着也没什么盼头,他下半辈子就为了女儿活了,说的亲戚朋友都帮他求情。
他没法子,想强行带走苏离,才六七岁的小姑娘对他又踢又骂,说她妈妈是被外公逼死的,她才不要跟外公走。
曾文山才知道,他外孙女被苏长盛教的仇视曾家,办完女儿的丧事,他心灰意冷的走了。
这都十来年了,外孙女第一次写信给他,他忙着处理好单位的事情,一请到假就急急忙忙的赶来了。
这次说什么,他都想要把外孙女给带走!
苏离隐约也记得,当年她妈妈曾静死的时候,苏长盛说曾家怎么无情无义,连曾静生病了都不来看一眼,小小年纪的原主,就记恨上了曾家,所以往后的日子再难,原主都没有联系过曾家。
“外公,你给我回信就可以的,为啥这么辛苦的跑几百公里呢,多累呀。”
“外公就想看看你过的好不好?你再这里住的还习惯么?”
要是苏离说住不习惯,他可不买顾家人的面子,明天他就带苏离走。
“习惯呀,有吃有喝有住还不用下地干活,比我下乡那会好太多了。”
曾文山打量了一下顾家,现在农村大多是砖瓦房,可是顾家还是土砖房,瞧着堂屋里的摆设,家里光景只怕是不好。
再看看苏离,鲜嫩的花儿一样,嫁到这样的人家吃苦,他怎么能不心疼。
转眼看看顾向东,小伙子虽然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可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当年那个苏长盛不也是靠着一张俊脸哄的她女儿死心塌地,结果呢,没几年就暴露本性了。
所以曾文山对长得过分好看的青年男人都没有好感,觉得自家外孙女吃了大亏了。
顾向东看着外公不善的眼神,心里打鼓,他干啥了?
还好舅舅曾庆书对他挺和善的,慢条斯理的问着他一些以前在部队里的情况。
曾文山问外孙女:“苏离,你结婚的时候你爸爸是什么态度?他就没有什么意见?”
难道女儿要嫁人了,苏长盛做为一个父亲,就不帮着女儿把把关?
苏离搜寻了一遍脑子里的记忆:“他能有什么意见,他巴不得我嫁在这里不回去呢,我一说结婚,他就积极的帮着把我的户口给迁到山水村来了。”
前几年一起下乡的知青都纷纷回城,就她明明在省城有家却回不去,后妈托人带信说家里没法给她找工作,让她在乡下找户人家嫁了,省的回去拖累一家人。
曾文山气的拍了桌子,好好的一个城里户口,非要迁到农村,就算嫁了人也没必要这么急迁户口吧。
那个苏长盛真不是个东西,他这分明就是不想这个女儿再回城啊。
“过分!自己的亲闺女,他就舍得扔在这乡下吃苦,你告诉外公,你爸给了你多少嫁妆?”
还嫁妆呢,她下乡的时候就带了几身洗换的衣服,连路费都是她自个儿借的,苏家怎么会给她嫁妆。
“他们说家里穷,都快吃不上饭了,一分没给啊。”
“他家吃不上饭?你爸现在是副厂长,一个月一百多块钱的工资,年底还有奖金,一家四口住着三室一厅的房子,他会没钱?他就是狼心狗肺!”
曾文山气的站起来:“你这个爸爸也别认了,以后外公和舅舅家就是你娘家。”
苏家也不用回,曾家就算养十个外孙女也养的起!
“外公,我分的清好坏的,你和舅舅是真心疼我,我以后也对你们好,苏家人是什么心肠,我心里清楚的很,你放心我不会再被苏家给欺骗的。”
苏离巴不得和苏家断绝关系,可有些债还是要和苏家算一算的,曾静虽然是生了重病,可至少有一半都是被苏长盛和那个贱人后妈给气死的,她日后一定要帮曾静讨回来。
曾文山明天就要回去,他还有些话想单独跟苏离说:“苏离,你跟外公到屋里说话。”
苏离看了下顾向东,顾向东点点头,苏离才把曾文山领到西屋关上房门。
顾向东猜到老人家想跟苏离说什么,无非就是问苏离愿不愿意跟他们回省城去。
他心里有了丝慌乱,苏离以前是没地方可去,现在曾家来接人,苏离会走么?
第18章
曾庆书看顾向东紧张的看着西屋关紧的房门,笑着说:“向东,不会让你没有媳妇的,她外公是想带她回省城,不过我看这外甥女对你是死心塌地的,肯定不会跟我们走,别紧张。”
他看的明白,苏离说句话就要看一眼顾向东,两人刚刚新婚,怎么舍得分开呢。
曾庆书让顾向东坐他旁边,把曾静和苏长盛的事捡重要的说了:“向东,我爸这是怕你又是第二个苏长盛啊,你要理解他的心情,娇生惯养的女儿叫白眼狼给骗走,吃了那么多苦还早早就死了,他心里都痛了几十年了。”
就是他这个做哥哥的,想到早死的妹妹心里也难受的不行。
“你不知道苏离和她妈妈长得多像,大概就是因为这样,苏长盛和苏离那个后妈才不许她回家。”
曾庆书替妹妹不值:“那两个人怕是看到苏离,就想到我妹妹,所以苏离就是他们心头的一根刺,怎么可能让她回去呢。”
顾向东现在才知道苏离家里还有这么一段往事,难怪苏离以前一直都不提家里的事情。
“舅舅,我不是苏长盛,我也不需要曾家的帮忙,我自己能让苏离过上好日子的。”
曾庆书拍拍顾向东的肩膀:“年轻人有志气是好事,只是靠你自己,什时候才能让家里富裕起来,让苏离过上好日子呢?”
“这趟来呢,我们肯定不是来拆散你和苏离的,这点你放心,不过舅舅还是想跟你商量一下,舅舅帮你在省城找份工作,你和苏离一起,跟我们回省城定居,你看怎么样?”
这是最两全其美的办法了。
收到苏离的信,曾庆书就找关系打听过顾向东这个人,知道他当兵的时候在部队里表现不错,以前的长官对他评价非常高。
今天第一次见面他也觉得这个小伙子稳重的很,见到他们的时候态度热情但并没有刻意的讨好,跟苏长盛不是一样的人。
苏离既然已经结婚,对方人品又不错,也没必要非要把这小两口给拆散。
况且来的路上和他爸都商量好了,是要把苏离和顾向东一起带回省城的。
顾向东认真的说:“舅舅,人家说救急不救穷,你们能帮我们一时,可帮不了一辈子,我已经和苏离商量好,过几天我就去深市考察一下,那边有个朋友拉我一起合伙做点生意。”
“我想靠我自己的本事让苏离过上好日子,如果我连养老婆的本事也没有,不用你们提,我自己也会放苏离走的,不会让她跟着我吃苦。”
曾庆书站起来踱了几圈,深市那边现在是改革开放的试点城市,机会很多确实值得去闯一闯,可是他爸曾文山心里还是想子女能稳定一些不要冒险,不一定同意顾向东冒险做第一批吃螃蟹的人。
他倒是赞同的,只是要想办法说服老爷子。
“你去闯闯也好,不过你一下子走这么远,苏离他外公可能要带苏离回省城住,你看成么?”
他是试探着问的,如果顾向东出门做生意,老爷子更舍不得苏离一个人留在顾家照顾一大家子,肯定是希望苏离能回省城。
反正顾向东一出去,两人还不是要分别很久,那不如让外甥女去曾家住呢。
“行,”顾向东妥协了,他不想和苏离的外公因为争执这个事情把关系闹僵,等他挣到钱,他会把苏离接回家的。
他妈妈唐桂兰腿也好的差不多,弟妹都在上学,回头把责任地托给顾叔家,苏离回曾家住,日子肯定比在顾家好过,他也没有后顾之忧。
曾庆书很意外,没想到顾向东居然同意了:“回头问问苏离的意思吧,看她是愿意留在顾家等你,还是愿意回曾家等你。
顾向东心喜,苏离说过她不走的...
“向东,我在深市还有些朋友,等回到省城我给他们打电话,到了深市你可以去找他们,多个朋友多条路。”
顾向东道了谢,曾家的人脉可不是普通的人脉,曾文山年轻的时候是较早一批留洋的学生,现在在一个国有大型企业里做一把手,这个舅舅走的是仕途,现在已经是副厅级干部了。
舅舅愿意把深市的关系介绍给他,他也会牢牢抓住机会,以后多多回报舅舅。
......
曾文山看着苏离住的西屋里只有一张半旧的木架子床,两个箱子,一个木柜子,连个坐的椅子都没有,那箱子有一个是新的,上面贴的大红的喜字已经褪了色,这恐怕就是顾家唯一给苏离置办的东西了。
苏离也不知道让外公坐哪:“外公,屋里没椅子,要不你就坐我床上吧。”
曾文山看到床上被子揉在一起,被套半新不旧,心里就来气:“你结婚顾家都没添几床新棉被?”
那得是家里多穷啊,他外孙女怎么挑了这么一户人家。
“有新被子的呀,这不前几天洗了被罩,我就换了床旧被罩,里面的棉絮都是新的呢。”怕外公误会,苏离赶紧解释。
曾文山也没坐,就站在原地说:“苏离,如果你现在后悔,外公支持你离婚,不要怕,现在都什么年代了,离婚不是什么大事,外公以后给你找个更好的。”
“外公,我不离婚的,我眼光比妈妈好,顾向东也不是苏长盛能比得上的,你放心。”
“那顾向东对你好不好?”
“他对我特别好,家里晚上的锅碗都是他洗的,他还给我打洗澡水呢,我婆婆也特别好,今天我大姑姐顾春跑来找我茬,被我婆婆给骂回去呢。”
一听顾家还有人欺负苏离,曾文山不乐意了:“她为啥要找你茬?顾向东什么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