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和丽妃娘娘都还盼着呢,谁敢将事实直接道明?派出去寻人的士兵一年比一年少,到后来都成了单纯的仪式,交差了事便罢。
事过多年,谁还会去真正找寻小公主的存在?
蒋妙双又啃下一块果肉,突然想到,既是小公主,那不就表示是云琛的亲妹吗?
他腿伤了,不能去看灯会,这天又是失踪不明的亲妹走失的日子,这得有多难过啊?
她将果子吃完,净了手,转而去正院寻孙氏。
“娘,双儿想出去玩。”
蒋妙双父母走得早,能这样再跟母亲般的存在撒娇对她而言是求而不得的,也就十分卖力演出。
前几年蒋妙双也都会在这一天出门玩耍,孙氏倒不觉得有什么,她慈爱地拍了拍她的手,“去吧,早去早回,你三妹妹也闹着要出门,正好一起。”
蒋妙双一想到那“三妹妹”,表情一僵,“娘,我多带家丁婆子,就不跟三妹妹一起了,我有正事的。”
“哦?”孙氏一脸好笑地看着她,“你能有什么正事?”
想出去玩就正大光明地说出来便是,还找什么理由呢?
孙氏也是当过姑娘的,尤其这女儿玩性大,蒋妙双扭扭捏捏地不肯说,在她看来就是心虚了的表现。
“你不跟三妹妹一起就不跟,找那么多借口做什么?记得戴上面具,别拿下来,着男装也是较安全些的。”
都已经遮住面容,穿着上再动点心思,哪怕天仙再世,看不见长相也就翻不出什么浪花来了不是?
女儿的安危比什么都来得重要,孙氏倒不是那般迂腐的人。
为了让她安心,蒋妙双直接让人从她的院子里带来变装的衣物,直接在孙氏面前着装。
以防万一,蒋妙双还将自己裸露在外的肌肤给抹黑,眉毛特意画得又长又粗,转过身来时孙氏笑得险些喘不过气来。
“这样哪怕面具掉了也无妨!”蒋妙双露齿一笑,搭配黑了不只一个色阶的肤色,那口牙看着倒显得更加白亮。
孙氏用帕子按去眼角笑出来的泪水,憋住又要溢出来的笑意,“就你诡计多!”
这番打扮,让她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女儿长得太过出色也是件烦心事。
***
让孙氏放心后,蒋妙双带着同样着了男装的悦书一同出门。
今日那糟心的表公子不在,被三公子带出去登高赏月,蒋世修也跟着同窗一起参加诗会,连蒋妙如都领着二房的蒋妙珊去放灯,蒋妙双有自己的盘算,打算早去早回。
“悦书,银子带够了没有?”
戴着遮掩全脸的面具,说话声音也变得沉闷了些,蒋妙双觉得有趣,这倒不用烦恼自己声音露了馅。
悦书握了握自己鼓囊囊的袖子,没敢松手,认真地点头道:“小……少爷,带了!带得足足的!”
“那好,咱们走啰!”
蒋妙双小手一挥,虽然她不爱这种热闹场面,不过穿书后第一次出门,还是要干正事的,自然提起了精神。
马车到了大街上,可见两排吆喝着的摊贩,有卖面具、吃食、书画、灯笼等,应有尽有,蒋妙双他们一行人下了马车,悦书原以为跟以往一样,二小姐看中了什么便买下来让他们拎着,往年带出来的家丁婆子都是空手出来,回府的时候每个人手上满满当当的,全是二小姐看上的吃食和小玩意儿,可今儿个一刻钟过去了,蒋妙双却半样东西都没买,丫鬟婆子们面面相觑,似是不太习惯。
“少爷,咱们带出来的银子够多,看上什么直接买不要紧的。”
悦书知道自打落了那次水之后,蒋妙双变得懂事许多,她们这些做下人也少操了几份心,只是平常野惯了的丫头突然间明理过来,她们就怕蒋妙双把自己憋得狠了,她们瞧着也心疼。
“我这不还没看上喜欢的吗?”蒋妙双失笑。
她早已过了想要什么就买下来的年纪,更追求的是实用性,就是这望了一圈,摊子上摆的都是精致的灯笼,蒋妙双瞄了一眼就不想再看,心里暗自着急起来。
怎么就没有呢?
他们绕进一处巷子里,这里也摆了几个摊子,只是能见度没有大街上那么显眼,卖的东西也就没那么精致。
碍于这条巷子通往京城最大的花楼,人潮倒不算少,蒋妙双眼睛一亮,往最偏僻的那处摊子过去。
就在此时,悦书看见了两个眼熟的人影,勾肩搭背地往花楼走去,她刚想唤蒋妙双也看看,岂料她却加快了脚步,悦书只得先按下不提,赶紧跟了上去。
“老伯,这些怎么卖?”蒋妙双问完又看见他脚边摆着的那些,指着它们问道:“那些又怎么卖?”
坐在摊子后方削着竹条的老丈瞥了她一眼,身上衣料华贵,身后又围绕着一群下人,便知道又是来找茬的公子哥儿,没好气地道:“一个五十文钱。”
蒋妙双不清楚古代的物价,才刚想问悦书带了多少钱出来,悦书就不满地道:“老伯你莫不是讹人?就这样一个连图案都没有的灯笼,也要卖给我们五十文钱一个?”
“爱买就买,不买赶紧走!你们这些只问价钱问好玩的公子哥我见多了!”
说完竟是要收起摊来,蒋妙双忙阻止他。
“等等、等等,别人怎么样我管不着,但我是真心要买的!”蒋妙双指指桌上的,又指着地上的,“这些我全要了,老伯报个价钱,我带多少钱就买多少个!”
那老伯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确认她讲的真是实话后,迅速换上了眉开眼笑的表情。
跟来的婆子们见蒋妙双终于肯花钱了,这才觉得他们的二小姐总算恢复如常。
***
四处欢声笑语一片,鹿鸣掩上了窗,吞吞吐吐地说道:“今日二小姐怕是不会过来了。”
中秋佳节,如云琛这般年纪的公子姑娘在这天呼朋引伴出外游玩已是常事,若非云琛腿脚不便,此刻应也是在外享受节日,而非这样一个人孤零零在院子里,日复一日,翻阅着不知看过多少回的书籍。
“她年纪小,爱玩也是难免的。”云琛不知是在说服鹿鸣还是在说服自己。
这样的日常才是他原本该过的日子,蒋妙双带来了蒋世修,给木樨阁带来欢声笑语,可她既然带得过来,也表示她带得走。
云琛在想,也许自己不应该把蒋妙双看得那般重,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到如今他依然摸不清蒋妙双之所以对他改变态度的原因。
期望越大,失望也越大,那么是不是没有期望,就不会失望了?
云琛握着书卷,垂下了眼睑,沉默不语。
突然,鹿鸣“咦”了一声,云琛抬眼,看见原本漆黑的窗外,一点一点,燃起了光明。
作者有话要说: 我打文名的时候一时手残,打成了:“穿成很肚饿女配”
瞬间变沙雕欢脱风(喷笑)
我心想,蒋妙双我饿着你了吗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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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一个鸡蛋配一羹的营养液~谢谢小天使一如既往的浇灌!
第17章 第十七声哥
第十七声哥
鹿鸣出去看了眼,回来的时候一张小脸兴奋得通红。
他兴高采烈地道:“少爷!是二小姐!”
见云琛没有反对,鹿鸣开门将他推出去,整个木樨阁的下人都在忙着将五颜六色的灯笼往树上挂,木樨阁由笼罩在黑夜中开始一点一点地越发亮堂,宛如白昼。
云琛一眼就看见那个身着水色衣裙的姑娘站在梯子上,她挂上的灯笼将她的脸庞染上了一层柔光,底下的下人战战兢兢地扶着梯子,只要蒋妙双的身体晃了那么一下,他们的表情就更加惊恐一分。
而与他们相比,蒋妙双本人却丝毫不觉得自己有危险,还往后仰了仰看看灯笼的角度合不合自己心意,一派轻松的模样,跟下面的人成了很是明显的对比。
她又调整了几回,最后似是发现了他们,回过头来,与云琛对上眼,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哥!”
蒋妙双爬下梯子,在最后还剩两个阶梯时直接跳了下来,换回女装的裙子飘扬,朝他跑了过来,直把身后的悦书吓得够呛。
“小姐,慢些啊!”
云琛看着她像只展翅的蝴蝶一般,飞奔到自己面前,明明是再短不过的距离,这样没形象的举动,在她做来却能优雅娇俏,让他挪不开眼。
“你做什么呢?”他听见自己哑着声音问。
蒋妙双双手张开,在他身旁转了一圈,像是要将整个院子展示给他看似的,笑嘻嘻地道:“怎么样?这样一来不用出门,木樨阁也跟外头的灯会一样,还不用人挤人就能赏灯呢!”
她想着,云琛什么精致的灯笼没见过,与其花大钱只带了一两盏贵气灯笼回来,还不如直接营造气氛,顺带连做灯笼的老伯也给请回府里,请他教自己怎么编灯笼。
只可怜了那老伯,虽知道蒋妙双家世好,可也没料到这公子哥儿竟是国公府的少爷,进府时手脚都不知怎么摆。
蒋妙双献宝似地将自己做好的灯笼拿给云琛看,这个跟挂在上头那些形状各异的结实灯笼不同,造型四四方方规矩了些,四边糊的纸还有一处给翘了起来。
“这是我自己做的灯笼哦!保证不假他人之手!”
云琛看见了翘起来的那处,眼里透着笑意,“看来还真是你自己做的。”
蒋妙双见了连忙伸出手将那处压紧,幸好还带了点黏性,施加些压力就黏了回去。
她尴尬地咳嗽一声,谄媚问道:“我要是送这个给哥哥,哥你不会嫌弃的吧?”
云琛将手上的灯笼转了方向,每一面上都画了不同的“笑脸”。
有小小的上弦月、大大的上弦月、最后直接是月牙与半月,他现在已经知道下方那个往上扬的月亮是代表嘴型的意思,看出了这是个从微笑到开口大笑的过程。
只是光这几道简单的线条不够,蒋妙双还在表情外头画了个圆形圈住,用以做脸蛋的形状,可下笔歪歪斜斜,接合的地方还画了好几次才堪勘将线条连住,云琛终于崩不住笑意,弯起了眼睛。
“真丑。”
往年在宫里他也收过不少灯笼,有砸下重金请人做的琉璃宫灯,也有光是上头的图画就极其昂贵的,众人一掷千金只为求他青睐,他倒还真是头一回收到如此简陋的灯笼。
可不知为何,收到这份并不怎么好看的灯笼,却比他以前收到的那些美丽的宫灯,心情还要来得快乐。
见云琛笑了,蒋妙双也很高兴,故作不满地说道:“人家辛辛苦苦做的,哥你怎么能这样说呢?”
云琛拿着杆子,蒋妙双捧着灯笼,慢慢地转动,她说:“这个世界上没什么过不去的,希望哥哥笑口常开,我把我亲手做的‘笑脸’灯笼送你啦!每天都要快快乐乐,才能不枉费我辛辛苦苦做的灯笼啊。”
蒋妙双想的很简单,只要每日过得开心,就能远离黑化,照这个势头,云琛将来定会长成个温润公子──嗯,面无表情版的。
“你莫不是在嫌弃我都不笑吧?”云琛眯起了眼。
“我哪敢呢。”蒋妙双立刻否认。
回答得太快,反而没了说服力。
云琛心情好,瞥了她一眼,摇头笑笑,也不同她计较。
“你今天就在捣鼓这些?”云琛转了转灯笼的把柄,不知在想些什么。
“是啊,我想着今天这么热闹,只有哥哥不能感受到,那得多可惜呀!”她站起身双手叉腰,扬起下巴,一副求表扬的模样,说道:“所以我就把外头的灯会给搬进来啦!”
若是脸上有写字,蒋妙双的脸上肯定写了“怎么样我厉害吧”或是“我对你这么好,你怎么不夸夸我呀”,让云琛看了又勾了勾嘴角。
“那个做灯笼的老伯还会做天灯呢,我也一起买了,我的愿望写在灯笼上了,再来轮到哥哥许愿!”
蒋妙双从悦书手上接过一个空白的天灯,鹿鸣拿来笔墨,很适时地递上。
云琛拿着笔,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写些什么,瞄见灯笼上的笑脸,他将笔递给了蒋妙双,“你许吧。你都把自己的愿望额度用在我身上,我的就让给你许。”
不过是求个好兆头,若是许下的愿望都能实现,那么每个人光守着今天点天灯就行,什么事也不用干了。
当然,这事云琛也只是心里想想,说出这么扫兴的话,蒋妙双这么用心准备了这些,听了也会难过的吧?
蒋妙双没再客气,愿望这种东西她可不嫌多啊!
当即在天灯上挥舞了那一手歪歪扭扭的字,云琛凑过去看,她每一面上写一个,有“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前两个还好好的,看到第三个他眉头一皱──“觅得如意郎君”。
云琛指着这个,颇有些头疼地道:“这你也好意思写在上面?”
蒋妙双理直气壮,“有什么不可以的呀?”
行吧,他也知道这姑娘向来没脸没皮惯了,只是最后一面碍于方向问题,直至升空时云琛才瞥见了小部分,末两字是“回去”,他见状不由纳闷。
国公府不就是蒋妙双的家,她要回去哪儿?
刚想开口,远处燃放的烟花“砰”的一声,在夜空中炸开,蒋妙双惊喜万分,“哇!”
她还是头一回看见古代的烟火,看得目不转睛,“哥,快看!”
云琛看着她的侧脸,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问出口。
罢了,人总有些不可与外人道的秘密,他自己又何尝没有呢?
烟花的声音一声一声,云琛一时之间分不清是自己的心跳声,抑或是烟花的炸裂声。
有时候,喜欢上一个人只要很短很短的一个瞬间,就像一颗种子不经意地落进土中,在不知不觉间已往下深深扎根,等到回过神来,那颗种子已长成了参天巨木,他想忽视也忽视不了。
“蒋妙双。”
云琛半垂着眼,连呼唤她的名字这般再普通不过的事,都能让他难以启齿,好不容易开了口,却又得缓一缓,才能道出下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