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儿没事了啊,娘带你回去。”盛装打扮的妇人跟在抱着她的仆妇身后,看年纪大概三十几岁左右,眸子里泪光闪闪,似是受了惊吓。
娘?所以这人就是书里蒋妙双的娘──孙氏,蒋妙双看了她一眼,然后视线越过她,看着仍躺在池边的少年。
少年的身边只有小厮和仆役,有的下水去打捞轮椅,有的将少年披上厚重的毯子往身上背,蒋妙双眼神顿了顿,看了看前方再看了自己周遭,心中涌起莫名的涩意。
她是确认少年恢复呼吸后才任由人带开的,虽然心肺复苏术没能做全就能恢复呼吸令她觉得有几分蹊跷,但很快的,蒋妙双就没有多余的心思顾及他人了。
她在丫鬟的服侍下换上干爽的衣裳,喝着微辣的姜汤,感受着身后丫鬟给她烘干头发,为她梳头,挽了一个发髻。
姜汤的味道,头发被轻微拉扯的感受……她伸手掐了把自己的大腿,果然会痛。
放下已经喝得精光的碗,蒋妙双抿了抿唇。
她好像……穿越了?
孙氏见女儿已经收拾好,又赶紧转了出去,这回领了个太医进来。
“麻烦大人替小女看看,虽是三伏天,这落了水也不知身子是否有碍。”
“夫人客气了。”这名太医蓄着花白的长髯,跟孙氏寒暄了几句后,方才到蒋妙双面前。
蒋妙双眼神闪了闪,默默伸出自己的短胳膊。
她知道孙氏在担心什么,作为女子,成亲后绵延子嗣乃是大事,若是因着落水这事落下了什么病根,即便是英国公府嫡出的姑娘,亲事只怕相当坎坷。
刘太医把完脉,抚了抚自己的美髯。
“二姑娘身体无碍,每日一碗姜汤喝满三日足矣,若是觉体寒可再多饮用几天,切勿多服。”
蒋妙双点了点头,“多谢大人。”
虽不只一次前来英国公府,蒋二姑娘他也见过许多次,可这回见了她似乎有哪里不一样。
性子似是沉稳了些,没有往常张扬跋扈的模样,他要离开时甚至还开口说要送自己。
“这可怎么使得?”老太医受宠若惊。
“使得的,我还要跟大人讨教怎么保养身子才好呢。”
刘太医无措地望向孙氏,孙氏见自己女儿有心,颇感欣慰,笑言:“还望大人多加担待。”
人家母亲都这么说了,太医自不好再推托,就是不知道这蒋二姑娘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蒋妙双一路将他送到了二门,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太医心中纳闷至极,这都要出二门了,有什么话也应该要说了吧?
等蒋妙双一只脚也踏出门外,后头跟着的丫鬟悦书忙提醒道:“小姐,再出去就是前院了。”
“喔。”蒋妙双将脚缩了回来,故作镇定。
其实她根本不认识路,只能跟着领路的仆妇们瞎走,要不是为了自己的小命,她也不想出来的。
她屏退了下人,让人站远些,这才压低音量问道:“不知大人看过我大哥的状况没有?”
太医心中一凛,脸上颇有些迟疑,“不知姑娘说的是……哪一位?”
英国公府长房无出,原先京里每个人都认为往后爵位肯定落在了二房头上,谁知就在年初,英国公竟从外面接了个外室子回来,当时闹得是满城皆知,太医自然也是有所耳闻的。
蒋妙双听太医这么问后一愣,后知后觉地想起她口中的大哥,一直以来都是指二房的长子,如今多了外室子,女孩儿们还好,可这府里的男孩排行不就乱了吗?
蒋妙双只好多解释了一句:“是我那位庶出的哥哥,他也一同落水了,不知太医可否也去看看?”
老太医大惊失色,不着痕迹地望了望天上。
嗯,没下红雨啊?
可他方才听见什么了?蒋家的二姑娘,要他去给那个外室子看病?
不是传闻这对兄妹向来是不合的吗?
太医迟迟没有回复,蒋妙双知他在顾忌些什么,只好做出一副无奈的模样说道:“我家的事相信大人多少也曾听说,娘亲不喜哥哥,我不好在她面前说出希望大人去给哥哥治病,只得用这法子,若是大人觉得为难自可离去,不必应承于我。”
“不为难、不为难,都已经来府上一趟,多看一个自是无妨。”
蒋妙双大喜,招了个下人过来让他领着太医去前院找大少爷,自己转身回了院子。
说是去送太医,自己也不能消失太久,让孙氏起疑就头疼了。
回去的路上,蒋妙双脑袋没有停止思考。
首先,她真的穿越了,还是穿进看了一半的书里。
其次,她穿成了跟她同名的女配,然后,这女配将来会死在她庶兄手上。
蒋妙双闭了闭眼。
书没看完就算了,还穿成了炮灰女配,在还不知道能不能穿回现代之前,蒋妙双决定先保自己的小命为优先。
现下她就是书里的蒋妙双,也就是说这女配生,她生:女配死,呵呵,命都没了也不晓得这辈子还有望回去不?
幸好自己当时也下了水,就算自己不说,但当时府里的下人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总有人去告诉她那位哥哥是谁把他救上岸的,再加上自己又派了太医过去,怎么着也能加点分的吧?
蒋妙双心中忐忑。
人总有一死,但是蒋妙双希望自己的死法并不是活生生被烧死,况且会被烧死的原因还是因为原主各种作死,这锅她可不背!
为此,她得狗腿一些,讨好那位“外室子”哥哥才行。
蒋妙双缩在袖子里的手握成拳,暗自下定决心。
只是她光顾着讨好外患,却疏忽了内忧,而这内忧还是被自己原主父亲给挑起的,蒋妙双默默看着怒气冲冲奔进她院里的英国公,在一众下人和她面前斥责起自己的发妻来。
“你这个嫡母是怎么当的?”英国公的声音之大,连停在窗框上的几只麻雀听了都吓得赶紧振翅飞走。他喘着粗气,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妻子,“即便沉儿非你所出,可那也得喊你一声母亲,若不是双儿还惦记着自己哥哥,你是不是连太医也不打算给他请了?”
坐在一旁看戏也中枪的蒋妙双:“……”
孙氏本来还懵着,听见了英国公的话语品出了一丝不对来,她猛然转过身,语气中满是不敢置信,“双儿你……给那小子请了太医?”
蒋妙双还来不及回答,英国公就接过了话头。
“什么那小子?就算是外头接回来的,那也是蒋家的儿子,你就是这样连个典范也不肯做,府里才会这般乌烟瘴气。”他越想越是愤怒,甩袖“哼”了一声。
孙氏手里扭着帕子,一口银牙都快咬碎,她怒道:“蒋柏松你这没良心的,你就紧着那个野种!”
“你放肆!野种是你能随便喊的吗?”英国公冷汗差点滴了下来,四处张望了会儿,发现闲杂人等早已被蒋妙双打发下去,孙氏方才那番话只有屋里三个人听见,心下总算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看了蒋妙双一眼。
这女儿是越来越懂看人脸色了,英国公心中欣慰不已,转而看见已经开始抹起泪来的孙氏,气又不打一处来。
他想开口解释什么,却又知道此事至关重大,只得闭口不言,重重叹了一口气。
蒋妙双面上装得无措,其实心里也跟英国公一般,只能叹息。
这府上,除了英国公和老国公外,也就她一个看书看了一半的人知道那个外室子的真实身分。
孙氏自顾自地以为那人是英国公在外头生的孩儿,出口才这般毫无遮拦,可这话要是被哪个知情者听了去,英国公府只怕得遭殃。
人家为了隐藏身分才不得不躲进英国公府里,偏偏这实情却是说不得的,也导致孙氏对英国公多有误会。
越多人以为他是英国公的外室子,他的身分就会更加安全,为了隐瞒这件事,英国公可说是连脸面也不要了。
在外头养了外室不说,还让外室生下孩子接了回来,换了哪户人家都是得被人诟病的,更别提身为正妻的,脸上犹如被“啪啪”甩了两个巴掌,在外人面前还能端着,可在背叛了自己的丈夫面前,可不就什么难听话都出来了吗?
英国公没了脸面,孙氏又何尝不是?
蒋妙双站起身来,刚想开口缓和下气氛,外头就传来丫鬟的通传声,她只得又坐了回去。
她现在对周遭还不大熟悉,贸然处事多有不便,既然有人愿意接下这烫手山芋,她自是乐得拱手让人。
“大小姐来了。”
丫鬟撩开帘子,一个与蒋妙双年龄相仿的少女款步而来,屋里剑拔弩张的气氛她仿若毫无察觉,在英国公夫妇面前微蹲着身子见了礼。
“爹,娘,就别生气了,双双也不是有意的。”
英国公夫妇满头雾水地看着她,蒋妙如见着父母的这个表情,心里咯噔一声,发觉事情不对。
蒋妙双见状低下头,心里暗自腹诽:女主角登场了。
第3章 第三声哥
第三声哥
眼前的姑娘是书里蒋妙双的亲姊姊,也是故事里的女主角,特别温柔大度,端庄有礼──当然,这是装的。
蒋妙双捧着书在看的时候白眼简直都快翻到后脑勺去了,也不知道作者是怎么想的,居然弄了一个白莲花来当女主角?
如果她现在还是单单纯纯十四岁的蒋妙双原身,对于这样一个长她一岁的嫡姊却样样比自己出彩,身为妹妹的蒋妙双自是钦佩不已,姊姊让她往东便往东,绝不会偏了方向。
也因此,原身才一步步踏入死亡陷阱中,万劫不复。
这次陷害她那庶兄的点子,她敢说这朵白莲花一定在背地了出了不少鬼主意。
可能是这蠢妹妹向来都是遵照她的话去行动的,也就没有多关注事情发展,否则此刻,应是英国公责骂原身,而孙氏护着她与英国公正面刚的戏码。
“如儿你在说什么傻话,若不是有双儿,沉儿如今只怕都给烧胡涂了。”
蒋妙双闻言猛地抬起头来,“哥哥他病了吗?”
听到蒋妙双吐出的那声哥哥,孙氏的身子晃了一晃,蒋妙如赶紧上前搀扶住她,清秀的小脸写满意外二字。
她竟叫他哥哥?
英国公没空理会后头那对母女,点了点头,“是啊,恰好双儿你让太医过去才发现的,否则他身子发着热,等到我回府了再去请太医,也不知都给烧成什么样了。”
虽说名义上是他的儿子,可那人也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角色,所以英国公才会对孙氏那般态度。
蒋妙双迟疑了一会儿,下定了决心,抬起头对着英国公说道:“爹,双儿想去看看哥哥,姊姊说的没错,虽然双儿不是故意的,但哥哥是因为双儿才掉进水里生病的,双儿觉得怎么着,也得跟哥哥亲口道歉才是。”
英国公那个欣慰啊。
他满意地看着自己小女儿,虽说膝下只有二女没有儿子是个遗憾,但是小女儿能变得这么懂事,可见遭一次罪反而是好事,他这才想起来要问蒋妙双的身体有无大碍。
“双儿为了救哥哥也落水了的,太医来看过可有说什么?可别像你哥哥一样着凉了。”
孙氏在后头冷哼了一声,现在才想起来要问自己女儿的状况,满心满意只惦记着那个外室子,如今连小女儿都站在了那野种身边,孙氏觉得又是委屈又是难过,蒋妙如拍着她的背,细声细气哄着她。
“爹爹放心,双儿没事的,那双儿就先告退了。”
蒋妙双刚想离开,英国公想了一下,知道他那假儿子对小女儿向来有偏见,这回真心实意要去道歉也不知能不能获得谅解,他还是得去搭把手,便叫住了蒋妙双。
“爹爹跟你一起过去吧,沉儿的情况我也担心。”
目送着父女俩离去的身影,孙氏将桌上的所有东西全给扫到地上,杯子的碎片喷得到处都是,里头的丫鬟们吓了一跳,却没敢出声,等到孙氏俯在桌上大哭,蒋妙如朝她们使了个眼色,才一个一个蹲下身去,默默收拾地上的狼藉。
向来端庄的英国公夫人竟有如此失态的模样,可见心里是憋得狠了,也不知是忍了多久,今天才终于发泄出来。
“一个两个的都看我好欺负!”她歇斯底里地哭喊道。
“娘,别哭了,伤心有什么用呢?也不知那人给妹妹下了什么**汤,竟是胳膊向外拐,不护着咱们,反倒关心那个外人。”
蒋妙如虽说着这话,可心里也是一阵纳闷。
这才不过半日,怎么蒋妙双竟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自打那人被接到府上来,蒋妙双便从不曾叫过那个外室子一声哥,可今日却叫得那般亲热,丢着垂泪的母亲不管也要去探望他,这事怎么想都不寻常。
蒋妙如想了想,事情肯定就是从落水那刻开始的,便小心翼翼开口询问:“娘,我听说是二妹妹故意推那人下水的,瞧爹爹护他护成那样,不怪二妹妹不说,这态度还热切得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呀?”
原先她预计的情况是让蒋妙双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人推进池子里,能因此解决了那个庶长子是最好的,不行的话也能让蒋妙双名声受损,甚至于让爹爹厌弃了她,岂料她想要的效果一个都没成不说,还完全朝着相反的方向发展。
蒋妙如认为事情一定是在哪里出了错。
孙氏闻言,抹了抹眼泪,她叹道:“你妹妹不是故意的,是不小心的,事后连自己也跳水里去,死命把那小子给捞了上来,没看你爹爹感激她感激得像什么样吗?双儿要是真故意推他下水,你爹只怕连吃了她的心都有了!”
蒋妙如心中震撼。
谁都可能去救蒋世沉,但是蒋妙双?
“兴许妹妹本就是故意推的,事发之后出于良心谴责,才又下水救人罢了,否则依她那么讨厌那一位的性子,平常连多提到一句两句她都得翻脸,这实在说不过去呀。”
孙氏再次摇摇头,否决了蒋妙如的看法。
“如果真是故意的,双儿就不会让太医跑那一趟了。”孙氏拿着帕子按了按眼角,情绪稍微冷静了些,她说:“这孩子就只是嘴上厉害,实际心还是软得很,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