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脚将土踩实了些,再撒了些碎草掩盖,方要回头,却看见另个丫鬟站在她身后,采菊吓得“呀”了一声,跌坐在地上。
来人没好气地上前将她拉了起来,嗔道:“你这人这么不经吓,怎么也不叫上我来把风?这要换作是别人看了去,看你怎么办。”
一瞧见是锦芬,采菊站稳后打了她的手,语气凶狠,可手上的动作却是轻的。
“你这死丫头,想吓死我呀?”
两人嬉闹了一番,她们是同一时期被选上的丫鬟,只是锦芬容颜太过妖娆,这些年一直都是二等丫鬟,反倒是容貌普通的采菊先被提了上去。
两人的感情好,没因为这事生份,锦芬家贫,采菊得了赏赐也都会寻个由头转赠给她,那回蒋妙如和碧竹的谈话恰好被正要端茶入内的锦芬给听了去,知道她们想栽赃给采菊,忙将这事告诉采菊让她提防。
“这次可真多亏有你,不然我还不晓得该落得什么样的下场呢。”采菊想想那事要是真发生了,心里就一阵后怕。
她心里早已有人,两家是邻居,自小青梅竹马的情份,等她年岁到了来跟大小姐求个恩典嫁过去也就是了,怎么可以因为这种事情就要将她跟那些媚主的下贱蹄子相提并论?
何况那人是谁?哪怕是未来的英国公,可毁了容不说,还是个瘸子!采菊可不愿自己的一生葬送在这样的人手上。
“也恰好翠枝拿点心回来的时候被你瞧见,故意将食盒换了个,否则这事没那么容易成。”
采菊仰起头,恨恨说道:“要不是碧竹那丫头给大小姐出的馊主意,我也不用走到这一步,谁想跟那个站都站不起来的人成就好事了?我呸!”
“说什么傻话,谁不知道你心里头只有你的竹马哥哥哟!有竹马哥哥疼你,正头娘子不当,脑袋坏了才去当姨娘看人脸色。”锦芬掩嘴偷乐。
被说中心事,采菊红了脸,又打了她几下,“你这丫头,胆子肥了啊?”
锦芬笑着躲开,“好了,说你几句还不成吗?倒是那事儿怎么样了?”
谈及正事,采菊端正了脸色,压低声音道:“这次大小姐身边的一等丫鬟空出一个名额,想来这回你也是有机会的。”
二等丫鬟里,再没有年资比得过锦芬的丫头了。
“我也盼着这事能成,到时咱俩一起干活儿,可不比跟碧竹那个一肚子坏水的贱蹄子来得和乐?”
“可不是吗?”
两人相视一笑,手挽着手,高高兴兴地往前走去,充满了对未来的无数幻想。
她们之中只要有任何一个人回头就能发现,后方草丛中冒出了一颗头,正歪着脑袋瞧着她俩。
***
悦书拧着眉,直盯着眼前这脏兮兮的小丫鬟。
要不是她说有要紧事要告诉二小姐,说什么她都不会放她进房。
歇了一天,蒋妙双肚子已经好了许多,剩下的就只有来例假时的下腹沉闷感。
她饶有兴味地盯着这小丫头,鼓励道:“霓画是不?你继续说。”
霓画用袖子抹了把脸,把袖子上沾的泥都给抹到了脸上,成了只小花猫。
蒋妙双看着好笑,却体贴地没有笑出声,还是保持着微笑。
霓画看这二小姐原本就长得好看,现下笑起来,更像画上的仙女儿了,不由得红了脸,垂下头继续说道:“后来她们离开后,奴婢把土里的东西挖了出来,发现是个纸包,怕她们回头来找,又另外寻了个相似的埋进去,才把纸包拿出来。”
她手掌一翻,露出那个纸包,“就是这个。”
蒋妙双朝悦书使了个眼色,悦书将它用帕子包了起来,去寻人查看里头的粉末为何物。
蒋妙双觉得,不用多问,里头的东西是什么她从霓画听来的谈话里就能猜出一二,倒是眼前这个小丫鬟,看似莽撞,大事上行事倒是谨慎。
蒋妙双让人将她带下去,赏了她一对金镯子,霓画捧着很高兴地退了下去。
悦书回来,蒋妙双对她说道:“那个霓画是个机灵的,查一下她的来历和平日往来的对象,观察一段时日,若是没有问题便提上来你仔细教导吧。”
“是。”悦书心里也猜到了,对这项提议倒不怎么惊讶。
她拿出一张纸条,递给蒋妙双,“奴婢方才出去时碰上大少爷那边派来的人,说是给您的。”
蒋妙双微感讶异,她还以为云琛不打算理她呢,等了一个晚上没等到回应,连个口信都没,也不外乎她这么想。
如今拿到纸条,蒋妙双好奇拆开来看,云琛那一手俊秀的字迹映入眼帘,只可惜那写下的字句苛刻,浪费了这手好字。
——“你这字可真丑。”
蒋妙双撇了撇嘴,她字丑自己不知道吗?用得着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她。
然后第二行画了一个符号,云琛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最后一句特别小字,他说:“好生歇着。”
蒋妙双对于云琛会关心自己还是有几分讶异的,这是不是代表她这些日子做的努力不是白费功夫?
她心下一喜,跳下榻,“悦书,咱们去找哥哥!”
好生歇着?她偏不!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越越越shy和一个鸡蛋配一羹的营养液~么么哒~
第12章 第十二声哥
第十二声哥
蒋妙双是评估过这身子的状况再决定自己是否要歇息的。
消化不良的不适早已缓解,这身子头一回来例假,除了第一天难受了些以外,今天她倒是觉得走动走动也还行,便喊上了悦书一同前往木樨阁,继续她的巴结大业。
姑娘家家的,来初潮的事怎好大肆宣扬?就算是亲兄长也不好对他多言,因此云琛一直以为蒋妙双就是一般的肚子疼,听到来人通传时,他还挺诧异。
“不是吃坏肚子了吗?”第二天就能走动了?
在他的理解里,需要搬回自己院里长期休养的肚子疼应该是头一天吃坏肚子,上吐下泻,导致往后的几天身子虚弱无力,既然都能行动,何苦还要大费周章地搬回自己院里去?
云琛不解,而他也将这疑问给问出口。
蒋妙双自来熟地坐了下来,随手就拿了一个沙果开啃,听到云琛的问题,蒋妙双很自然地答道:“小日子来了罢了,不碍事。”
以前来姨妈,她可还值班又加班的,哪像现在这样吃好睡好,唯一忧心地便是好感度刷得不够高,在还没找到回现代的方法之前就先死于非命。
她这话一出,屋里的人首先是愣了一下,除她以外的人全都红了脸,悦书跺了跺脚,羞涩地喊了一声:“小姐!这话是能大声囔囔的吗?”
蒋妙双啃果子的动作一顿,身为一个医护人员,对于这种生理上再普通不过的事她向来是坦然以对的,一般女孩子到了一定年龄就会有的现象,没什么好扭捏的──在她那个时代来说,可是现在可不同,她穿书的时代是古代,一个女孩子来月信了代表什么?
代表她长大了,从女孩蜕变成女人,可以许人,为夫家绵延子嗣了。
而这事向来是极隐晦的,至少在这时代生活的女子,就没一个敢堂而皇之将这种事挂在嘴边,蒋妙双自知失言,咽下嘴里的果肉后端正了坐姿,轻轻“喔”了一声,屋内顿时陷入沉默,只余她啃咬果子的声音。
云琛耳根子有些红,他将视线移开,脑里回想的都是蒋妙双那张啃果子的小嘴。
不得不说,蒋妙双的容貌的确是极其引人注目的,是宫里也少见的绝色,以往嚣张跋扈的嘴脸遮掩了这份美貌,可近日蒋妙双收敛了性子后,那份淡然成熟的气质却将她的容颜衬托得越发夺目。
她的肤色雪白,衬着一双灵动的杏眼,一开心双颊会染上薄红,更添朝气。
小巧的菱唇红润,那唇搭上赤红的沙果,咬下的那瞬间果汁染湿了她的红唇,一想起那唇曾经印在自己的唇上,云琛突觉心中躁动,狼狈地挪开了眼。
这小姑娘,长大了。
也不知道将来会便宜哪家的混小子。
等蒋妙双吃完一个果子,净了手,云琛才敢将视线放回她身上。
“你若无事,便去练字吧,我备了一些描红字帖,以后你每三天……”想到蒋妙双现下身子不爽利,云琛又改了口,“每七天拿来让我看一回,练字这事急不得,久了自会有所长进。”
“喔。”蒋妙双垂下肩膀,她差点忘了这回事。
郡主明日就要来访,若是问起她为何不写信给她,那她可怎么答才好啊?
字迹这种东西又不是临时抱佛脚就能成的,更别提她那手惨不忍睹的字。
现在练,真的来得及吗?
蒋妙双心里没底。
但是云琛竟然为她备下了这些东西,当时她随口一句希望他教自己写字,他还真放在了心上,蒋妙双觉得,这或许是一个好的契机。
人家悉心为她备下的东西,她若用心学好了,好感度定会“噌噌噌”地上升的吧?
蒋妙双满怀希望地期待着。
“对了,你给我的字条,最后画的那是什么意思?”他琢磨了一个晚上还是没能弄明白。
蒋妙双也不急着公布谜底,她跟鹿鸣要了纸笔,把纸裁成了同她的脸一般大小,在上头画了放大版的那符号──两个下弦月,下一行中间画上一个上弦月,画好后轻轻在纸上吹了吹让它快些干,然后拿起来放在自己脸蛋旁边,眯起了眼睛弯了弯唇。
“哥哥你看,这样像不像我的笑脸?”
云琛一愣,没料到竟是这样的答案。
少女眉眼弯弯,幸福地展露笑颜,云琛垂下头,似也被这样的笑容感染,轻笑出声,蒋妙双一睁眼,看见的就是他的笑脸。
以往云琛的笑总是带点冷意,不是嘲讽就是取笑,这似乎是她第一回看见云琛露出真正的笑容。
她呆呆想着,这人戴着面具都能笑得这般好看,拿下面具恢复容颜以后,岂不更加要命?
结果被那样的美色蛊惑,蒋妙双跟悦书抱了一迭描红帖子回双蝶苑,等开始动手写了三张之后,蒋妙双停下笔,看着那迭成一座小山的帖子,顿时就有些发愁。
她好像……拿太多了。
云琛也没要求她一次写完,七天内能写多少算多少,虽然不管七天到了没,蒋妙双还是雷打不动地往云琛院里跑就是。
但她显然忘了一件事。
蒋妙双将昨天写好的字帖拿给云琛看时,仆妇来寻她,“二小姐,郡主在您的院里候着。”
蒋妙双伸手拍了拍额头,“这记性……”
她还真给忘了。
“我马上过去!”
走之前他回头对云琛道:“哥,我明儿个再来找你啊!”
“……你不用来也不要紧。”
话虽这么说,可是每回蒋妙双离开后,突然安静下来的木樨阁也总是让他不太习惯。
鹿鸣这几天下来也看清楚了,二小姐似乎是改邪归正,不再寻他们大少爷麻烦,反而还会变着法子来逗大少爷开心。
对于这样的转变,鹿鸣自是乐见得很,从一开始的排斥,到如今反而是天天盼着见到二小姐。
只要二小姐在,大少爷的饭都能多用几口,他不高兴也难。
***
蒋妙双一回到自己院子,刚踏入屋里没看到人还觉得纳闷,突然,一旁跃出一个身影,“哇”的一声,蒋妙双没有心理准备,当场叫出声,后退几步摔在悦书怀里。
打扮清丽的少女指着她捧腹大笑,“哈哈哈,双妹妹你中招啦!”
蒋妙双目瞪口呆:“……”
这熊孩子!
她回想一下书里的蒋妙双都跟这位郡主是怎么相处的,忙跳上前去,伸手往她腹.部搔痒。
“芹姊姊长进了啊!”
建宁郡主闺名柳芹,长蒋妙双一岁,彼此以姊妹相称,见到面了不是你吓我我吓你,就是互相搔痒,嬉闹成一团。
“咳。”建宁郡主带来的嬷嬷轻咳一声,当下不管是蒋妙双还是正躲避着她攻击的柳芹都止了动作,两人乖乖站好,微微喘着气任由丫鬟们上前整理自己的仪容。
“你这丫头,我听闻你又是落水又是肚子疼,这才没怪罪你这些日子都没写信给我,可瞧你这般精神,方才还是从别处回来的,怎么?连写信给我的工夫都没有却有力气乱跑啊?”
蒋妙双上前挽住她的手,亲热地喊道:“芹姊姊,不是我不想写信给你,而是你瞧瞧……”
蒋妙双将人带到书案前,将自己写的那些纸张全翻了出来,苦着一张脸,“我那哥哥嫌我字丑,派了这一堆功课给我,我光是练完这些字手腕都还是颤抖着的,你可忍心让我用这样的手再写字?”
蒋妙双挤出几滴泪堆在眼角,这是她唯一想到能够糊弄过去的办法了。
柳芹看到蒋妙双那张泫然欲泣的脸,眼睛花了一下,忙低头看她拿过来的那些字帖。
双妹妹这脸还真是每回见着每回都让她险些挪不开眼,她一个姑娘家看了都如此,若被男子瞧去了,再如何冷硬的男人,只怕心都得软上几分。
柳琴想到蒋妙双适才说的,眼珠子一转,问道:“你说的哥哥,是哪一位啊?”
蒋妙双眨了眨眼,尴尬地道:“那个……从外头带回来的那位……”
柳芹也早就猜到,她听闻蒋二小姐和那外室子冰释前嫌,两人瞧着,竟有几分“兄友妹恭”的气氛来,柳芹当时听了不信,如今亲耳听见蒋妙双说出口,她还是略感惊讶。
“怎么?你终于肯听进我说的话啦?我就说和你那庶兄处好关系才是正经事,少和那些特爱装模作样的人处在一块儿。”
蒋妙双笑笑,知道柳芹后半句说的人,意指蒋妙如。
“是啊,如今我才明白你的苦口婆心。”
柳芹不喜蒋妙如,原因很简单,两人是情敌。
柳芹心仪二皇子,偏偏二皇子又是最有可能被册立为新太子的人,而不管太子是哪位皇子,蒋妙如的目标就只有一个──成为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