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玥将自己的碗也搁在了水槽里，转头盯着他认真刷碗却依然冷峻的侧脸看了一会儿，忽然道：“诶，你觉得……程医生这人怎么样？”
她其实有很多话想问林竞，然而那些纷乱的想法到了嘴边，却变成这样一句话。
林竞手下动作微顿，嘴上却答得很快：“挺好的。”
齐玥神色莫名地看着他：“真的？”
林竞静了片刻，语气稍微放缓了些，竟像是真的在与她推心置腹一般：“你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知根知底。又在一个领域工作，以后交流起来也方便。他看上去像是个靠谱的人。跟你也很般配。”
齐玥收了笑：“你果然听见了。”
林竞戏谑地看她一眼：“就这事儿还用得着听？”
他低头的时候，眼神中很快闪过一丝黯然，转瞬即逝。
齐玥神色莫名地看着她：“那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林竞：“字面意思。”
她像是没听清一般，又固执地问了一遍：“你真的这么认为？你看着我说。”
林竞扔下手中的碗，转头看向她。他的眼神无波无澜，平静如同镜面。
“嗯。真的。”他缓缓道。
他用力地擦着手里已经很干净了的碗碟，像是在努力证明什么似的。
齐玥安静地盯着他看了片刻，心里那些跃跃欲试的念头也像是被泼了盆冷水，安分下来。
“林竞……你真的是……很好。”齐玥冷冷地勾了一下唇角，转身走了。
厨房里的水依然哗啦啦的放着。
然而洗碗的人却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样，动作停滞了很久，似是毫无所觉。
过了许久，他手中握着的那个玻璃杯，铮然碎裂。清脆的响声在这个万籁俱寂的凌晨时分显得格外的突兀，让人难以忽视。
门外的走廊上，齐玥倚墙而立，眼中忽然浮现出一点淡淡的笑意。
她本来已经走到半途，却又折返回来。原本是打算告诫那人别再不清不楚暧昧不明，却没想到撞见了这样让人意外的一幕。
那声玻璃碎裂的响声，却刚刚那么好，传入她的耳中。此刻她竟然觉得，那清脆的甚至有些尖锐的声音，比春天冰雪融化的声音还要动听。
第20章
那晚过后,齐玥但凡见到林竞都会绕着走。只要有他出现的地方，她绝不踏足半步。
她现在手上有了张底牌，倒是能理智气壮地陪他下下这盘棋了。
既然人家演得那么卖力,她岂有不配合的道理。
林竞这次似乎也挺自觉,配合她的节奏似的,错开任何一个和她有交集的时间段。
倒是程冬临，这几天往齐玥他们这边跑得更勤了些。
不过他没有再提起那晚的话题。过来也只是单纯地帮忙，或者时不时送点新鲜的特产或者小吃过来。
每次他一来，医疗队的小护士们都眉开眼笑，跟他拉家常,嘴跟吃了蜜一样甜。
毕竟——好吃,养眼。
这天,程冬临再次到访,还带了两只不知从哪儿搞来的北京烤鸭。
齐玥刚下手术，也被那烤鸭香味勾的饥肠辘辘。于是招呼了众医护人员，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饭堂去了，准备分而食之。
一进饭堂,就看见林竞和他的队员坐在中间那桌吃午饭。
陈冲是正对着门坐的,看见齐玥他们，便热情地挥了挥手：“天昕！玥姐！”
林竞筷子微微顿了一下,而后继续埋头,快速地将碗里剩下几口饭菜扒干净。
他放下筷子，扫了几人一眼：“我先去训练场，你们吃完过来。”
单世钧和余海同时放下了筷子。
余海：“我吃好了。”
单世钧拿起纸巾擦了擦嘴,示意自己也好了。
陈冲郁闷地看了一眼碗里剩下的几口米饭和一块红烧肉，又看了一下其他三人，最后迅速将红烧肉塞入嘴里，忍痛割饭：“……我也好了。”
他们几人起身向外走，而齐玥他们也刚好将几个桌子拼在一起，坐下。
有小护士朝林竞他们招手：“林队，程医生带了烤鸭过来，一块儿吃点儿？”
程冬临也转向了他，神色坦然：“带了两只，分量足，管够。叫上兄弟们一起吧。”
林竞淡淡道：“不了，还有训练。”
他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落在后面、被烤鸭馋得流口水的三只，蹙眉：“还不走？”
三人嘴里应着，一步三回头地跟着林竞走了出去……
******
齐玥他们刚吃完饭从食堂出来，就听见训练场那边传来了激烈的吆喝声，混杂着掌声，还有加油声，声声震天。
赵天昕：“哇，那边好像很热闹。我们去看看吧！”
齐玥瞪她：“看看看，不干活儿啦？”
赵天昕：“哎呀，就一会儿！就当饭后消消食好了。”
赵天昕瞅了眼站在齐玥身后的程冬临：“程医生也一起吧？”
程冬临笑着一摇头：“不了，我还要赶回去做手术。”
程冬临走到齐玥身边：“那我先走了。”
齐玥：“今天谢谢你了。”
程冬临：“小事。别这么客气。”
赵天昕也冲程冬临挥了挥手：“程医生常来玩儿啊，下次再带点儿好吃的～”
程冬临笑着一点头：“好。”
程冬临走后，齐玥转身就给了赵天昕一记爆栗：“什么叫‘再带点儿好吃的’？吃吃吃，你是饕餮转世么。”
赵天昕无辜地捂着头：“我这不是……给你们制造机会吗……”
齐玥作势又要锤她：“反了你了？！成天没事就在那儿乱八卦，净给我捣乱。”
赵天昕嘀咕：“拜托，有眼睛的都看到程医生对你好了好吧……”
她忽然一扯齐玥的胳膊，神神秘秘凑到她耳边：“喂，说真的，你要不要考虑一下程医生？青年才俊，风度翩翩，体贴还善解人意……”
齐玥打断她：“歇菜吧你！这事儿以后都不准再提了。”
赵天昕：“你不会……还喜欢那个谁吧？冷冰冰硬邦邦的，哪儿有程医生好。”
齐玥反唇相讥：“这么好，你怎么不去喜欢？那陈冲有什么好？呆头呆脑愣头青一个，你喜欢他哪儿？”
赵天昕面红耳赤：“这，这哪儿能一样……而且……而且陈冲不是你说的那样，他……他很好。”
齐玥：“哇，你这口狗粮要噎死我了。”
赵天昕知道被齐玥套路了，恼羞成怒地轻轻推了她一把。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了训练场地前。此时的训练场已经被一圈人给严严实实地围住了。
赵天昕往场上一看，瞬间兴奋了：“看——是猎鹰小队的人！他们好像在比赛自由搏击！”
而后她不由分说，就将齐玥拽到了场边。
看清场内情形后，齐玥才明白为什么围观的人这么多。
场上的搏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状态，目前的情况是一挑三——林竞一个人打陈冲他们仨，或者应该反过来说，陈冲他们三人挑战林竞。
齐玥这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观看林竞他们的搏击训练。
每个人的动作都太快来，行云流水一般。到了他们这个程度，这已经不像是训练，而是更像是电影里一场漂亮的武打戏。
陈冲、余海和单世钧这三人配合得张弛有道，几乎是一个人被林竞击退后就立刻换上另外一个人，中间连零点几秒的间隙都没有。拳飞腿影之间，围观的众人几乎看不清他们的动作。
最让齐玥吃惊的，是他们的搏击不是什么花拳绣腿，不是她在学校学的那些什么防身制敌的拳法。这几人的招式都是野路子，他们出手时招招都是奔要害去的，是在千百场实战中练出来的克敌致命的真把式。
只见陈冲一记角度刁钻的斜拳冲着林竞的左肋而去，林竞侧身闪过，不等陈冲反应过来，抬肘飞速击撞上陈冲的肩，翻身拧臼，利落地将他放倒。
陈冲倒下后，余海从林竞身后冲上来，擒住他的手腕向外翻，被林竞一个利落的空手解套脱身。而后林竞趁势架起余海的腿往上一掀，反守为攻，余海连推带挡，朝后连退几步。然而林竞进攻速度极快，瞄准余海的一个空档，一记手刀切进他胸前，又化刀为掌，抵住余海胸口用力一推。余海下盘重心失衡，直接被他推坐在地。
单世钧从旁提脚就踹向林竞的膝弯，手上配合直拳和勾拳的夹击，上下两路全给他封死。林竞被逼退了半步，单世钧趁胜追击，林竞却猛然抬手一架一拧，将单世钧捉了个正着。单世钧反应也很快，顺势拖住了林竞的手臂要将他背摔。但林竞手一松一推间，直接卸了单世钧的劲道，脚下配合轻轻松松一记扫堂腿。于是，单世钧也被扫倒在地。
“……”
那一瞬间，独自屹立于场中不倒的林竞就仿佛是洪荒时代走出来的战神，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全身上下被漂亮的古铜色肌肉线条所覆盖，汗水在阳光的照射下晶莹剔透，充满了野性的力量。飒得让人移不开眼。
林竞低头看着躺倒在地的三人众：“再来？”
陈冲第一个不服气地爬了起来：“再来！哥就不信邪了，三个还干不过你一个，传出去还要不要做人了？”
林竞居高临下地对着陈冲冷冷一笑，冲他竖起一根食指，勾了一勾。
陈冲被他这轻蔑的态度搞得哇哇大叫，脑袋一热，毫无章法地就扑了上去……
余海单手撑地坐起身，一脸惨不忍睹的表情。
……
最后，三挑一以一边倒的局面惨淡收场。
三个人都多多少少挂了些彩，陈冲更是一路走，一路呼痛……
“哎哟——哎哟——”
走在他左侧的余海额上青筋浮现，咬牙低声道：“能别装了行吗……不就蹭破几块皮。”
单世钧在旁边点破陈冲的小心思：“求关注。”
他话音刚落，赵天昕已经一脸担心地跑上前来：“陈冲！你没事吧？怎么样？”
陈冲一脸委屈地看着她，颤声道：“疼……”
赵天昕听后，立刻皱起了眉：“你们把他扶到急诊室这边，我给他检查一下。”
余海：“……”
单世钧：“……”
林竞：“……”
赵天昕看了一眼石化在原地的三人：“你们也一起来吧。不是擦伤了吗？都来上点儿药吧。”
林竞：“咳……你们去吧，我就不用……呃。”
林竞身侧，齐玥忽然捉住了他的左手，微微抬高。
“你确定？”齐玥斜睨着他，“这个，真的不需要处理一下吗？”
林竞左手的小指，以不自然的弧度，微微弯曲着。
“队长！你的手！”那三人不约而同地看了过来，露出了关切的神情。
林竞：“……”
刚才在过肩摔单世钧的时候，他注意到单世钧脑袋跌落的位置有块坚硬的石头，于是伸手拉了他一下。小指就是在那个时候扭到的……
因为他们正常搏击速度都很快，这点小插曲根本没人会留意到……除了齐玥。她几乎立刻就发现林竞在那一瞬间表情微微僵硬了一下，而后她也便注意到了他小指的异常。
林竞微微垂眸，看着齐玥：“那麻烦你了。”
******
一张薄薄的布帘，将急诊间分隔成了冰火两重天。
坐在布帘左边的赵天昕和陈冲嘻嘻哈哈地打得火热。相较之下，齐玥和林竞这边，则显得非常地公事公办了。
齐玥：“我现在要帮你把小指复位。深呼吸——”
林竞：“没关系，动手吧。”
“咔——”
他话音才刚落，齐玥立刻就动手了。她手下用了巧劲，迅速地将林竞的小指关节推回了关节臼里。
林竞：“……”
齐玥看着林竞有些郁卒的表情，心里好笑。她撕了一段纱布，将林竞地手指包了起来。
“这两天这只手尽量别做剧烈活动，别负重。”
“嗯。”
一帘之隔的赵天昕听完两人这段全程性冷淡的对话，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陈冲：“天昕，你干嘛翻白眼啊？”
赵天昕：“……”
齐玥：“……”
“谢了……”林竞说完这话，忽然站起身，掀起了这层薄薄的布帘。
他低头盯着陈冲那被包扎得跟粽子一样的手臂看了两秒。
如果他没记错，陈冲只是前臂上被擦掉了一块皮而已……
赵天昕在那审视的目光下，悄悄红了脸。尽管，那目光根本没投放到她脸上。
林竞：“伤口处理好了就跟我走。”
陈冲傻乎乎地：“啊？去哪儿啊？”
林竞冷冷睨了他一眼：“训练。”
……
当天晚上——
被折腾得四肢酸痛、骨头都快散架、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陈冲冲着天花板干嚎：
“你说队长最近抽的是什么风……训练强度这么大！真不是人干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