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林竞一言不发地修复了花盆，又将挖来的新土放进盆里，小心翼翼地将鸢尾种了回去。
陈冲从床上爬起来，走到林竞身后：“花苞都被压扁了，这兰草还能活吗？”
林竞终于搭理他了：“当然能活。只要这根还在。”
花无百日红，明日春再来。
***
齐玥清晨半梦半醒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齐医生，赵医生，你们快来病房看看。7号床的病人出事了！”
齐玥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太阳穴一跳一跳地扯痛着，她瞄了一眼摆在床头的电子钟——早上五点半。
7号床……
好像是住院医小刘昨天收的病人。
齐玥又看了一眼蜷在被窝里睡得跟死猪一样的赵天昕，认命地披了衣服下床。
齐玥打开门，小护士脸色惨白地站在门外。
“怎么了？”齐玥皱了皱眉。
小护士：“7号床的病人刚才忽然浑身抽搐，吐血不止，血压急速下降。”
齐玥瞬间清醒了：“立刻带我去看看。边走边说！”
说完，她便跟着小护士一起，迅速跑向了病房。
齐玥：“昨天收治病人时的病因是什么？”
护士：“高烧、呕吐、腹泻……”
齐玥：“刘医生的诊断是什么？”
护士：“胃肠型流感。”
齐玥：“病人身上有红疹吗？”
护士想了想：“好像……好像腿上有一些。”
齐玥忽然狠狠皱起眉：“你待会儿把血检报告给我看看。刘浩给他开E病毒，M病毒，和Y病毒抗原检测了吗？血清中和试验呢？”
护士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像……没有。”
齐玥忽然发了飙：“这儿是北非，什么怪病都能遇到，他以为在国内玩儿过家家呢！！！高热、腹泻、呕吐、出疹，这些高危指标条条命中，他还敢不开检测！？这小子人呢？叫他立刻给我滚过来！”
“刚，刚已经去找过了，刘医生他……他……不在宿舍。”护士没见过齐玥发这么大脾气，顿时吓了一大跳，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好在，说话间，她们已经来到了病房。
齐玥一进门，就看见两个护士正合力压制着那个浑身抽搐不止的病人。他一边抽搐着，嘴里，鼻子里还不断地有鲜红夹杂暗红的血涌出来。
齐玥吩咐跟在身边的护士：“拿镇静剂来。你们几个跟我来，把人推手术室！”
一个护士忽然惊叫：“病人窒息了！”
齐玥快步走到病床前：“是喉源性水肿。你们把他按稳了，千万别让他乱动！准备利多卡因，手术刀，插管。”
一个护士赶紧递上了手术刀。
只见齐玥动作迅速，轻车熟路地切开病人的气管，置入了气管套管，加以固定……
完成插管的瞬间，病人的呼吸便顺畅了起来。
周围的护士都松了口气。
齐玥：“就这样，送进手术室。”
然而她刚说完话，有个小护士一时间没能按住病人的肩，那人忽然坐起身，喷出一大口血。
齐玥人正好在病人身前，被喷了个正着……
“齐医生！！！“
“齐医生——“
齐玥抬手，用袖子擦了一把脸。当她看清血液里夹杂的脱落的器官组织时，一颗心瞬间沉到谷底。
她抬头，看向众人，用沉静地声音宣布道：“先把病人送往手术室。通知所有医护人员，启用传染病一级预案。通知检验科的人，对所有人进行E病毒和Y病毒抗原检测。所有和病人接触过的医护人员，从今天开始，进行隔离。”
有个小护士听她说完，当场就吓得哭了出来。
……
半天后，检验科的报告出来了。
病人男性，37岁，利维亚人。确认感染Y-2型病毒，感染时间约十七天。
Y病毒是一种流行于非洲大陆的极为凶险的出血热病毒。潜伏期两天到二十一天不等，一般以高热、剧烈的烈头痛以全身肌肉酸痛为初始症状，很容易误诊为流感。然而三到五天内就会出现严重腹泻，抽筋，恶心，呕吐，和皮疹。病程发展到后期，患者会出现严重的内出血，甚至可能会吐出破碎的内部组织。到了末期，病人会持续高热，累及中枢神经系统，导致精神错乱、易怒，甚至出现攻击行为。不过大部分病人一般在此之前就会因严重的失血和器官衰竭而死亡。
由于Y病毒是通过肢体接触进行感染，之前但凡和患者有过肢体接触的医护人员，和同病房的其他病人，全部都被隔离了起来，等待接受进一步检查。
苏青正在会议室里召开紧急会议，对所有剩余的没有感染危险的医护人员进行疫病防控宣讲会。会进行到一半，会议室的门忽然被人‘砰’地从外面撞开了。
那个一向以冷静强悍形象示人的男人，就这么闯了进来。他不知是从什么地方跑过来的，此时胸口起伏着，还微微地喘着气。
男人和苏青对视的几秒内，眼神里竟然露出了些明显的脆弱，嘴唇抖了几抖，才哑声道：“我刚刚看到……被隔离人员的名单了……确认无误吗？”
苏青没有说话，只是神情凝重地和林竞沉默对视着。
林竞等了片刻，在这漫长的沉默里，眼神由一开始的不敢置信和惶惶不安，逐渐转为一片死寂的灰败……
第31章
在苏青和齐玥有条不紊的组织配合下,医疗营很快就被划分为两个区域——正常区域和隔离区。苏青继续主持正常区域的工作，照常接受联合国送过来的急重伤病患。而齐玥则负责隔离区的工作，研究抵抗病毒的方案和照看已经感染和疑似有暴露危险的病人。
当天下午,齐玥正在隔离区组织高危暴露和疑似感染人员进行检查时,忽然听见外面一阵喧哗吵闹。
“少校,这边是隔离区，你不能进去！”
“少校，请不要让我们为难……”
“那些穿了防护服的医护人员不是都能进？给我一套防护服！”
“只有医护人员能到这个区域来。少校，这里真的很危险，谁都不知道会有什么突发情况。”
“把门打开！这是命令！”
“抱歉少校！紧急预案启动后,除非飞刃指挥部直接下达命令,在这里我们只听从苏少校和齐中尉的指令。请您谅解！”
隔离区是原来的重症监护区域,门口设有电子锁。紧急预案启动后,这片区域被划分为隔离区，专门收治已感染和疑似感染的病人。为了防止病毒传染和保证操作的安全规范，只有获得准许的医护人员才能进入。
齐玥远远地看隔离区玻璃门外的那个熟悉身影，皱了皱眉,举步朝那边走去。
“中尉！”
“齐中尉,少校他……”
守在门口的两个护士见到齐玥过来，就像看到了救星一般。她们其实也不知道该拿林竞怎么办,毕竟他军衔摆在那儿,她们也只能硬着头皮以‘制度’之名将他拦在门外。
飞刃里没人不知道林竞的本事，如果他决定用武力硬闯，那是真的没人能拦得住他的。
齐玥走近到门前,隔着隔离室的玻璃门，冷眼看着那个面色铁青，眼眶通红，宛如魔怔了的男人。
“林少校，你是找不到地方撒泼了吗？跑到我这儿来闹。”
林竞见到齐玥，方才狠厉发狂的一面稍微收敛：“齐玥！我……我在之前在隔离人员的名单上看到你了。”
齐玥：“哦。那现在你已经亲自确认了，可以回去了。还有，别在这儿高声喧哗。不知道病人需要一个安静的疗养环境？”
林竞：“抱歉，我只是……”
齐玥漠然打断他：“少校，你打扰到我们工作了。”
林竞微微低头，专注地看着她：“他们跟我说，你接触过患者……是真的吗？”
问出最后四个字的时候，向来以强悍铁血一面示人的硬汉，声音里也带了些颤音。
齐玥：“没错。”
林竞眸色微沉，抖了抖嘴唇：“那……你也被感染了吗？”
齐玥冷淡而疏离地看着他：“现在还不知道。林少校，请你不要再过来骚扰我们的医护人员，也别再来添乱了。没看见我们现在已经很忙了吗！？”
她说完话，转身就要走。
“齐玥！！“
齐玥微微停步，却没有回头。
在她身后，林竞额头抵在冰冷的玻璃门上，眼神已经几近哀求了：“我想见见你。”
齐玥：“……你已经见到了。”
林竞：“我想单独见你……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齐玥脸上微微现出些不耐烦：“我跟你无话可说。”
她说完这话，就继续朝里面的病房走去了。
“齐玥！……”
“齐玥。”
门口一前一后响起了两声呼喊。
这第二声齐玥，成功地留住了齐玥的脚步。然而这声音的主人，并不是林竞。
门内的小护士忽然眼睛发亮地盯着林竞身后：“程医生！！“
齐玥也惊讶地看着那人：“你怎么来了？？”
一身防护服的程冬临冲她笑了一下：“苏医生把这边情况告诉我了。你们这儿人手不够，我过来帮忙。”
齐玥看着程冬临，眼眶微红：“其实你不用特地……”
程冬临忽然收了笑：“况且，我也担心你。”
齐玥：“……”
程冬临：“苏医生已经许可了。咱们两支医疗队本来就应该同心协力，共同抵御疫病。”
他用手中的卡在电子锁上一刷，玻璃门瞬间解锁，向一旁滑开。
程冬临走了进去。
林竞下意识地向前走了一步，程冬临伸手，将他挡在外面。
“林队长，你不该到这边来的。”
他刚说完这话，门便在两人之间合上了。
程冬临：“我在美国读博的时候，针对Y病毒做过一些课题。我想，有几个方案，也许可以试一试。”
齐玥叹了口气：“谢谢你。”
程冬临：“病人现在情况如何？”
齐玥：“你跟我过来吧。”
两人自说自话，全程视林竞为无物。
林竞眸色深沉，神情晦暗地盯着那一袭白衣消失在拐角。仔细看的话，甚至能看到他眼睛里根根充盈的血丝。他垂在身侧的手指一根一根收拢，捏握成拳。
片刻后，一记狠拳，重重地砸到旁边的墙上。
厚实的水泥墙，竟然被他砸得发出了一声闷响。
“呀——”一个小护士吓得惊叫了一声，她清楚地看见林竞指骨上沾着斑斑血迹。
林竞收回手，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拳头上的鲜血，带着他的体温，滴落在白色的地砖上，就像是雪中盛开的朵朵红梅……
***
晚间，苏青刚结束了一天的繁重的工作，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宿舍。
刚走到自己那层的走廊，就看见门口的阴影里藏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苏青叹了口气：“进来吧。”
不过一天而已，林竞下巴上的青胡茬都长了一圈，双眼依然通红，看起来竞像是熬了几宿没睡的样子，整个人憔悴了不少。然而尽管这样，他周身的气势却反而强了不少。如果硬要形容他现在的状态……那就像是一头受伤的猛兽。
苏青在灯光下看清他的模样，也吓了一跳：“你怎么……”
然而后面的话她也没再继续说，没必要再去戳别人的脊梁骨。
苏青请他进屋坐下。
“喝点什么？”
林竞摇了摇头：“我来，是想问清楚一件事情。”
他开口时，嗓音粗粝沙哑，像被烟熏过、被刀割过一般。
苏青有些不忍，还是给他倒了一杯水。
苏青：“你想问田院士的那项科研成果？”
林竞点一点头：“如果有了那个方案，是不是就能制出克制Y病毒的特效药？”
苏青：“理论上来讲，应该是可以的。我们这段时间把田院士之前留下的其他学术论文都看过，他之前也提到过这个方案。之前他过来实地考察，也是为了验证最关键的几个点。根据你们目前分析出来的情报，这份科研成果，对我们攻克这种病毒，的确会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林竞：“如果真的感染了这个病毒，没有特效药的话，是不是就……”
那几个字，他还是说不出口。
苏青叹了口气：“我们做病原体实验的时候，有一项重要的指标叫做生物安全等级。一共分为四级，级数越大越危险，防护也越严格。Y病毒之所以被列为第四级，就是因为它的致死率。它的传染性其实没有非典那么可怕，但一旦感染，致死率可高达百分之九十。”
林竞鼻子微微一酸，一时差点没忍住。
他闭了闭眼，两根手指抵在鼻翼上，狠狠地揉了两下。
苏青：“不过你也别太悲观，检查结果还没出来，她也不一定会被感染。”
林竞：“如果我们能从‘以瑟’手里取到研究成果，配出特效药需要多长时间？”
苏青：“只要信息足够，物资足够，应该几天之内就能配出特效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