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雁跟顾纤相处的时间长,也知道她在插花上的天赋有多出众,单凭年龄就否决掉她的才华,实在是不公平。
“虞小姐,顾纤是店里最有天分的花艺师,不然您订个主题,几名花艺师画出概念图,到时候您先看草图,再做决定也不迟。”
说实在话,虞忻并不想得罪徐雁,毕竟谢氏财团的生意已经遍及整个华国,这样出众的商业天才,拉拢都来不及,又怎能将人越推越远呢
只不过她不想搞砸自己的婚礼,才争辩了几句。
“我很喜欢梵高的星月夜,就以这幅画当主题吧,一周后咱们还在雅舍酒店见面,时间应该足够了吧”
顾纤微微点头,眼底满是认真。
从市中心返回的路上,张笑有些气不过,忿忿不平道“在林间本来就是南市最好的花店,就是没上市,名气稍显逊色罢了,那位虞影后还信不过咱们,真没眼光”
“她是顾客,只要不提出太过分的要求,我们都应该尽量满足。”
边说着,顾纤边闭上眼,仔细回忆起星月夜那幅画。
浩海的夜空包含着星云与光影,深邃的墨蓝、金黄的满月、暗色的柏树在画纸上交相辉映,形成巨大的漩涡,仿佛能将所有的物质都吞噬殆尽,让时间停在最美好的一刻。
思索了近半个小时,顾纤脑海中的设想终于有了大致的框架,她从背包里取出草稿本,用铅笔来回勾勾画画,哪里不对就擦掉重来。
大小不一、形状不同的星球在纸上显现出形状,周围簇拥着大量的花卉,有鸢尾花、有紫罗兰,但最多的还是形如玫瑰的蓝色妖姬。
即使这份草图还没上色,也足以让张笑惊讶。
她们一起去了雅舍酒店,仅在宴会厅外停留了不到五分钟,顾纤竟然能记得宴会厅内全部的构造,还能在此基础上加以完善,仿佛于骨骼上填充血肉,让一切的一切都变得浑然天成,无比完满。
等汽车开回桃花镇时,顾纤已经将草图画好了。
徐雁把车停进库里,瞥了一眼草稿,她只觉得掌心发痒,忍不住捏了下少女光洁的脸颊。
“纤纤设计的这么好,要是虞忻再不满意,只能说明她眼光有问题。”
顾纤抿嘴笑了笑,颊边露出浅浅的梨涡,整个人显得尤为乖巧。
书里的世界正处于2012年,经济还没有发展到后世的程度,对婚礼的设想也有很大的局限,像这种大胆张扬的构图,实在是不多见。
一行人进到花店,顾纤没有急着插花,反而用彩色铅笔给设计稿填充颜色。
张笑在旁边修剪花枝,看着少女专心致志地忙活,在操作台前一坐就是一下午,水都顾不上喝,心里暗暗赞叹。
这样认真的人就该获得成功,她心里只有佩服,连半点妒意都生不出。
第16章
顾纤在花店里忙到下午五点,徐雁端着一盘洗净的草莓放在操作台上,睨了少女一眼,试探着问“我听阿颂说,你要休学半年”
来到在林间后,徐雁一直对自己照顾有加,她也将这位阿姨当成长辈看待,有些事情瞒是瞒不住的,不如坦诚相告,反正周围并无外人,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不瞒您说,我怀孕了,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顾纤声音柔和娇软,但语气中却蕴藏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坚定。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只要她去做终止妊娠的手术,就会被世界意志推向死路,与其如此,还不如将孩子生下来,即使他没有父亲,自己也会全心全意对他好。
顾纤从不认为自己正在孕育的生命是污点,无论是原身还是她,都没有做错任何事,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望着少女平坦的小腹,徐雁不由皱紧了眉头,语带担忧道“纤纤,你才十八岁,真做好决定了吗”
顾纤知道徐姨是在关心自己,她笑了笑,郑重颔首“我已经考虑好了,您不必担心,等这个学期一结束,就需要谢先生办理休学手续了。”
说话时,顾纤眼底带着几分羞赧,她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徐姨与谢先生帮了她许多,要是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好好回报他们。
顾纤拿起一颗草莓,小口小口地咬着,自上往下看,只能瞧见那头丰顺的黑发,衬得她肩颈脊背都格外纤细。
徐雁越看越觉得心疼,忍不住念叨着“你想生就生吧,反正咱们都住得近,我也能帮你照看着些。对了,阿颂在镇上买了套房子,好像就在你家隔壁,估计这几天就能搬进来。”
徐雁突然想起来这件事,便说了一嘴。
“谢氏财团不是在高新区吗怎么会搬到镇上”顾纤实在是想不通,面带疑惑地问。
“谢氏收购了桃花镇附近的土地,要建一座度假村,不会破坏古镇的环境,还能带动经济发展,是个挺不错的项目。”
顾纤对商场上的事情一窍不通,她茫茫然点了点头,眼见着时候不早,跟徐雁说了一声,把草图带回去继续修改。
没过多久,张明明一家就从老房子里搬走了,听说是在c大附近买了学区房。
这天顾纤扶着曲外婆在庭院里歇息,隔着道篱笆墙,正好见到搬家公司的人来回进出,将家具电器都换成新的。
当晚谢颂就住了进来。
夜里顾纤坐在书桌前,打开台灯开始看书,法学类的专业书籍浩如烟海,她本身就比别人少学了一年,就算记忆力还不错,也不能生出懈怠。
基于这种想法,顾纤每看一本书,都要求自己写出两千字的读书笔记,以输出带动输入,效率才能更高。
张、曲两家自建的小楼外观虽然不太一致,但房型却很相似,两间卧室刚好相对,只要站在阳台边上,就能看到亮起暖黄色灯光的房间。
顾纤一直拉着窗帘,并不知道新邻居就住在对面,她抻了个懒腰,在窗台上压腿。
这具身体是有舞蹈底子的,因此筋骨尤为柔韧,现在的她不宜做剧烈运动,但练练基本功却没有任何问题。
谢颂单手撑着栏杆,另一手夹着香烟,光点在夜色中忽明忽暗,闪烁不定。
曲家的窗帘质地轻薄,在灯火映衬下能完完全全地看清轮廓,仿佛皮影戏一般,纤细的腰肢,修长的双腿,以及脆弱不盈一握的脚踝尽数呈现谢颂没料到自己会看到这副画面,他默默抽完一支烟,薄唇抿得更紧,转身回到房间。
翌日一早,顾纤吃完饭准备出门,就看到一辆奥迪停在她家门口,车窗慢慢往下滑,露出一张俊美英挺的面庞。
“上车,我送你去学校。”
听到这话,顾纤不免有些犹豫,还没等她找出理由拒绝,男人已经迈开长腿走下来,把副驾驶的车门打开了。
“我要回公司一趟,正好经过c大,顺路而已。”
顾纤仔细思索着,她身上除了息壤,也没有其他特别的地方,根本不值得谢氏财团的总裁耗费心思,估摸着谢先生只是为了遵守承诺而已。
越想顾纤越觉得有理,她上了车,将安全带系好,肌肤在日光映衬下更显白皙细腻,隐隐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
两人坐在狭小的车厢中,少女身上幽幽香气再次萦绕在谢颂鼻端,不同于上次闻到的桂花甜香,这次的香味更浅、更绵密,好似朦胧的薄纱,将他整个人给笼罩在内。
男人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踩下油门往主城区开。
一路上,顾纤看了不少有关星空的画作与照片,不断汲取灵感,用电脑记下要点,神情专注极了。
到c大校门口时,她笑着道谢,眉眼弯弯,眸光愈发皎洁明澈。
等那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谢颂才驱车离开。
顾纤快步往明德楼赶去,刚走到教室外面,就听见有人在背后叫她。
“顾同学,上次的文件你送给院长了吗”
宋皎状似严肃,但要是细细观察的话,不难从她眼神里分辨出幸灾乐祸。在她看来,那位大人物脾气不好,贸贸然被人打扰,绝对不会有什么好脸色,说不定还会在校领导面前抱怨,这样一来,顾纤肯定没有好下场。
上周宋皎去邻市参加活动,并不在学校,因此也不知道事情的后续发展。
顾纤淡淡瞥她一眼,问“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你跟我说的是校长室,怎么突然又成了院长呢”
她确实不想跟同学起争执,但对上宋皎这种欺软怕硬,又会耍小心思的人,若不让她长教训,恐怕以后都不会安分。
“是你记错了吧我一直说的都是院长室。”宋皎没料到顾纤还敢争辩,以前这个女生性格内向,甚至说是懦弱也不为过,即使五官长得不错,是法学院的系花,喜欢她的人依旧寥寥无几。
用刘铭的话来说顾纤漂亮是漂亮,却只是一束毫无灵气的假花,看着就觉得乏味。
但此时此刻,这束假花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不止变得鲜活,还长出扎手的尖刺。
顾纤笑了笑,她足有一米六五,比宋皎高出五公分,这会儿微低着头道“宋同学,当时我录音了,还把音频放给了那位谢先生听。”
宋皎只是个普通的学生,哪能得罪得起手眼通天的企业家她骨子里涌起一阵寒意,咬牙道“你、你在撒谎”
“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问问谢先生,他总不会骗人。”
顾纤耸了耸肩,余光扫见宋皎发青的脸色,心里总算舒坦了不少。
她走进阶梯教室,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这堂外法史是大课,三个班级的学生一起上,足有一百多人,这里的空气也格外憋闷。
现如今,论坛上的帖子虽然删除了,但顾纤却在法学院刷了一波存在感,许多人看到她,都会在背地里小声嘀咕,说她不检点,却不敢像剧情里那样霸凌她。
教外法史的老师大概四十上下,头发是自然卷,戴着圆不溜丢的眼镜,看起来很和蔼。他手里拿着点名册,正好提问到了顾纤。
“这位同学,请你简要概述一下卢梭的法律思想”
顾纤深知自己的不足,从昨晚就一直在预习今天的功课,当即便答道“卢梭的社会契约论提出了天赋人权和主权在民的观点”
“坐吧,你们要重视起这门课,好好听讲。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法史虽然不如部门法实用性强,但历史却是一切学科出发的。”
这堂课上了整整一个半小时,结束以后,顾纤直接去了图书馆,还碰到了一个熟人。
叶楠青看着继女红润的脸颊,心里不太舒服,菀菀在网上承受着黑粉的谩骂,她倒好,安安稳稳呆在学校,根本不在乎亲人需要承受多大的压力,还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察觉到女人不善的目光,顾纤也没说什么,只打了声招呼就准备往二楼走。
“纤纤,你等一下。”
叶楠青叫住了她,把少女带到一楼的咖啡厅,状似关切地问“曲老太太在疗养院里住得好好的,突然接回老家,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吗”
顾纤没有回答。
叶楠青以为自己说中了,嘴角微微上扬,继续道“要是钱不够的话,阿姨可以打给你,还可以将你外婆送到南市最好的疗养院,你年纪轻轻,也不必承担那么大的压力。”
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顾纤想看看这人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外公留下的遗产的确所剩无几了,我最近也在打工。”她佯作黯然,两手紧握着玻璃杯,指甲都泛起了青白色。
“阿姨愿意帮你,只不过有个条件”
少女抬起头,杏眼里透出阵阵疑惑,“什么条件”
“你姐姐得了肾衰竭,需要换肾,我跟你爸爸都不合适,便想带你去做配型,看能不能救菀菀。”叶楠青很会演戏,这会儿眼圈通红,大滴大滴的泪水顺着面颊滑落,模样极其可怜。
第17章
即使叶楠青说的再动情,顾纤也不会轻易地被欺骗,明明这对夫妻早在一年前就做好了配型,顾菀甚至还将她的肾脏视为囊中之物,现在当着她的面装模作样,真是令人作呕。
“叶老师的意思,是让我把肾脏捐给姐姐”
只要一想到死在手术台上的原身,顾纤便觉得有股无名火在她胸腔中蔓延,原身是最无辜、也是最可怜的人,只因为顾菀需要,她就在十八岁那年被挖了肾,剥夺了整个人生,这样自私自利的东西,也配称为血亲
叶楠青心里的确是这种想法,但她到底还是要面子的,交谈时多加修饰,给自己的目的蒙上了一层遮羞布,此刻被顾纤毫不留情地戳破,脸上不免露出几分尴尬。
“先去医院配型,成与不成都是说不准的。”
“叶老师,我的身体状况不允许动手术,更何况姐姐并不是特殊血型,应该也能找到其他捐献者。”
无论是顾纤还是原身,都不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健康来成就顾菀,因此她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免得那家人总抱着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在叶楠青看来,顾纤刚满十八岁,是个还没出社会的小姑娘,就算性情再冷漠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亲人去死,但现实狠狠在她脸上甩了一耳光,让她瞠目结舌,好半天都没缓过来。
“你、你怎能这么冷漠菀菀是你的亲姐姐”
叶楠青颊边的泪痕还没干,一张脸却已经变得扭曲,看上去尤为狰狞。
“可她还是叶老师的亲女儿,您为什么不去做移植手术”
见叶楠青张嘴准备辩驳,顾纤摆手打断她“您是不是想说自己做过配型,但结果不合适可能是当初的医院出了差错,大不了再找几家医院,重新出报告,您十月怀胎才生下姐姐,母女俩血脉相连,肯定能移植肾脏的。”
顾纤每说一个字,叶楠青的脸色就苍白一分,到了最后,她浑身发颤,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显然是气得狠了。
自打带着女儿踏进顾家大门的那天起,叶楠青就再也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毕竟她很早就跟顾临呈相识了,两人拥有深厚的感情,结了婚后也甜蜜非常,是曲斓一辈子都及不上的。
对于男人而言,一个是工具,一个是爱人,闭着眼睛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因此,叶楠青从来没把那个性格内向的继女放在眼里,不曾想她刚刚长出来翅膀,居然就想反抗了。
顾纤走到柜台前,将自己的那杯咖啡给结了,随后顺着靠墙一侧的扶梯上了二楼,找了个空位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