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该想到的,以凌雨颜自私自利的性格,会亲自扶养女儿,本身就意味着反常。其实安家父母早就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甚至还想将孙女的抚养权要回去,但凌雨颜死活都不同意,怀孕五个月的时候闹着要引产,她使出这般激烈的手段,终于逼走了安家人。怪不得她不敢将孩子送到祖父母身边,原来是怕露出马脚。”
说到最后,谢颂薄唇扯出一丝冷笑,显然没想到自己会被凌雨颜玩弄于股掌之间。
“那你打算如何处理这件事”
顾纤难免有些好奇。依照书中对谢颂的描述,这人手段果决,办事从不拖泥带水,否则也不能将谢氏发展壮大到这种程度,凌雨颜撒了弥天大谎,平白享受了这么多年的照顾,总应该付出代价才是。
谢颂给她夹了一筷子鲜嫩的鱼肉,淡声道:“不出手就是对凌雨颜最大的惩罚。她父亲欠下了一百万的高利贷,那帮讨债的人都不是善茬,足够收拾他们父女了。”
此时男人的语调堪称平静,但顾纤却能从他眼底分辨出极浅的遗憾。
安磊本来就是谢颂的好兄弟,还为了救他丢了一条命,要是安磊还有一丝血脉留在世上,对活着的人而言,都能算是寄托,可惜维持了整整七年的表象已经轰然倒塌,不复存在了。
等吃完饭后,曲外婆坐在客厅中看新闻,顾菀和谢颂来到厨房洗碗。
身为谢氏的总裁,顾纤本以为谢颂不会做这种活计,没想到青年洗碗的动作比她还麻利,她不由挑了挑眉。
“我读本科时,曾经在美国交流过一年。”他轻声解释。
顾纤煞有其事的点头,两人将厨房收拾整齐后,天都黑透了。
“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
谢颂穿上外套,礼貌地跟曲外婆道别,随即离开了曲家。
等到第二天清早,周恒终于搭乘飞机赶回南市,刚一落地,他便打车去了私立小学,取走了凌安然的几根头发。
谢氏旗下也有私立医院,当天下午,周恒就拿到了鉴定结果。安磊与安然之间有五个基因型不符合遗传规律,排除安磊与安然之间存在亲权关系的可能性。
即使早就从凌父口中得到了答案,在看到这一行字时,周恒还是没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凌雨颜还真狠啊,一个谎言撒了整整七年,把这帮人骗得团团转,这么好的演技,她怎么不去拍戏呢
周恒暗暗腹诽,将鉴定书装进牛皮纸袋里,放在了老板的办公桌上。
谢颂来时,一眼便看到了桌面上的文件,他将纸袋拆开,扫见了最下方的那行结论,瞳仁微微一缩。
“老板,凌雨颜还不知道这件事已经暴露了,要不要通知她一声”周恒硬着头皮发问。
“不必了,待会我亲自去安家一趟,把鉴定书送给二老,如此一来,他们也不必再被孙女吸血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你去查查,当年凌雨颜和哪个富商纠缠不清,如果他从最开始就知情的话,同样对不起安磊,不能轻易放过。”
此时凌雨颜坐在家中的地板上,看着散落一地的银行卡、存折,她心底的焦躁越发浓郁,狠狠抓了下头发,才扶着墙站起身来。
突然,她好似想起了什么,双眼霎时间变得无比明亮,将身上脏乱发臭的衣服换下去,洗了把脸,便直接坐地铁赶到了城西。
安家就住在这里。
凌雨颜对安家父母没有任何好感,以前她跟安磊谈恋爱时,那两个老东西总是觉得她拖累了安磊,逼迫他们两个分手,等后来他们儿子出了车祸,得知她怀有身孕,便哭着喊着求她把孩子生下来,既自私又恶心,还不如早点死了来得干净。
不过那两个老东西都是高知分子,这些年也攒下了不少积蓄,拿出一百万根本不算什么,想必也能帮自己度过难关。
凌雨颜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她走到安家楼下,按了按门铃,随后从包里取出小镜子补妆,面上的得意几乎快满溢而出了。
谁曾想,她刚一拉开安家的防盗门,就看到了一张熟悉而又俊美的面庞,那人腰背挺直坐在沙发上,周身的气势无比骇人,正是谢颂。
“阿颂,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谢颂并没有回答,眼神也格外冰冷,这样的态度让凌雨颜万分尴尬,恨不得夺门而出,但一想起父亲欠下的债务,她只能强行忍耐。
安父安母都在客厅里,一看到凌雨颜,他们面上露出喜色,赶忙问道:“雨颜,怎么没把安然带来我都有一个月没见着那孩子了。”
凌雨颜呼吸停滞了一瞬,下意识地将目光投注在谢颂脸上,发觉男人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也没说要将安然送到国外,紧绷的身躯才舒缓了几分。
“伯母,安然每天都要上学,周末还要上特长班,实在是太忙了。”
大概是说了太多的谎言,眼下撒谎早已成为凌雨颜融于骨血中的本能。
明明她经常带凌安然前往桃花镇,一呆就是一整天,现在竟用忙碌当借口来搪塞安家父母,简直厚颜无耻到了极点。
“安然才七岁,每星期就要上那么多的课程,会不会太辛苦了”
安母满脸心疼,想提出去凌家探望安然的要求,又怕被凌雨颜拒绝,毕竟这样的事情早先发生过数次。
这会儿凌雨颜可没工夫揣测安母的心思,随便敷衍了几句,便低着头坐在木椅上,她内心极为焦灼,不知道谢颂何时才能离开。
“阿颂,今天还真是巧了,能在这里遇见你。”
谢颂神情冷淡,语气略带着玩味:“不巧。我有事想和二老商量,相信你也一样。”
听到这话,凌雨颜脸色不由变了变,呐呐反驳:“不是的”
“你没必要当着我的面撒谎,一周的期限马上就要到了。”谢颂淡淡提醒。
安父安母对视一眼,皆在彼此脸上看到了疑惑,安父忍不住道:“雨颜,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女人用力抠着掌心,之前被花刺扎破,尚未好全的伤口再次涌出血来,丝丝缕缕的疼痛让凌雨颜姣好的面颊变得扭曲,她颤巍巍道:
“伯父伯母,前一阵子我爸瞒着我去了澳门,输了一百多万,我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全都变卖了,仍然不够还债,你们能不能看上安然的份上帮帮我,这是最后一回了,以后我一定会看好他,不让他再胡闹下去”
女人哭得梨花带雨,配上那张消瘦许多的面颊,看起来的确凄惨,但谢颂早就认清了她的本质,自然生不起一丝一毫的同情。
安母犹豫了半晌,终究不忍心让孙女受苦,她叹了口气,无奈道:“罢了,只要能让安然平安长大,这些都不算什么,你也别太着急,免得孩子、”
话没说完,就被谢颂摆手打断:
“您先看看这份鉴定书,再做决定也不迟。”
男人将牛皮纸袋放在茶几上,二老面上满是疑惑,而凌雨颜却升起了不详的预感,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掌死死扼住了心脏,呼吸都急促了许多。
第59章
凌雨颜在沙发上坐立不安, 几次想要起身将茶几上的牛皮纸袋给夺走,但碍于谢颂森冷的目光, 她都不敢轻取妄动, 只能浑身僵硬地呆在原处, 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自己的秘密没有暴露。
安母还没反应过来,安父眼底便透出一丝怀疑, 他伸手拿起纸袋, 抽出了里面的报告,在看清上面所写的内容时, 身躯剧烈地抖动起来, 面色也变得苍白如纸。
“怎么了这是”
安母边问边走上前, 她刚扫了一眼,手里端着的水杯就掉在地上, 发出一道碎裂声。
“不,不会的,安然就是小磊的孩子,这份鉴定报告是假的”经受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后,孙女就是老夫妻仅剩下的寄托,这样的日子过了七八年,突然被告知这一切是场骗局, 任谁都无法接受现实。
安父眼眶通红, 搂住老伴的肩膀, 哑声安抚;而安母则在低声啜泣, 苍老面庞上满是悲痛。
将二老这副痛苦的模样收入眼底,谢颂心里难受至极,搭在膝头的手掌紧握成拳,指节都泛起青白色。
凌雨颜胸腔内充斥着浓浓绝望,她实在没想到,自己费心掩藏多年的秘密竟然被揭破了,她张了张嘴,一把将报告夺了过来,刻意装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这不可能,安然是我和安磊的爱情结晶,肯定是鉴定机构出了错,说不准是有人要害我对,就是这样,安磊都死了八年了,哪还有什么dna阿颂,伯父伯母,你们可不能让人骗了”
被愚弄了整整八年,就算是圣人都会发疯,更别提本就厌恶凌雨颜的谢颂了。
浓黑剑眉紧紧皱起,他冷冷地望着女人,语气中透着讥讽“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做亲子鉴定吗”
凌雨颜眼眶通红,茫然地摇了摇头。
“你父亲被人扣在了澳门,最开始给你定下了一周的期限,但他在赌场中被人拳打脚踢,受尽苦楚,为了泄愤,才会将事实真相告诉周恒。”
谢颂嗓音低哑,其中却蕴藏着的危险,让女人颤抖的更加厉害。
“至于安磊的dna样本,他出车祸时我让医院保留了一份,没想到还会派上用场。”
听到这一番话,安母眼前发黑,好险没昏过去。其实她是有感觉的,安然既不像凌雨颜,也不像阿磊,但她却不敢面对真实的结果,才会让谎言持续了数年。
拿起纸巾擦拭眼泪,安母深深吸气,看向凌雨颜,冷声道“我相信阿颂,你说这份鉴定报告可能有问题,那你敢不敢再验一次多找几家机构,总会还你一个清白的”
作为家长而言,安母的性格并不算严苛,当年她之所以勒令阿磊和凌雨颜分手,是因为听到了凌雨颜跟闺蜜的对话,她把阿磊当成提款机,只有缺钱了才会找他,儿子被这样赤裸裸的利用,又有哪个母亲能够容忍
凌雨颜自然是不敢的。
她对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很清楚,也明白鉴定报告不会出错,这会儿除了哭以外,根本说不出别的话来。
“你明知道安然的身份,还瞒了这么多年,利用孩子坑蒙拐骗,有时候我还挺好奇的,你的心肝挖出来后,究竟是不是黑的”谢颂强忍郁气道。
凌雨颜打了个激灵,略微抬头,便对上了男人阴瘆瘆的目光。
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了谢颂有多危险、有多可怕,他仿佛是一只披着人皮的怪物,以前的自己到底是有多蠢,竟妄想在他眼皮底下耍手段,这与自掘坟墓有什么区别
凌雨颜两手环抱双臂,彻底明白了后悔的滋味,偏偏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她必须为自己做过的错事付出代价。
“阿颂,你原谅我好不好,我真不是故意的”女人低声啜泣,可惜余下三人完全不会被她欺骗,眼底除了厌恶还是厌恶。
时间能治愈一切伤口,当然也包括丧子之痛。在这八年里,安父安母承受的悲伤已经足够多了,就算得知了真相,他们感受到的更多是失落,而非绝望。
“凌雨颜,既然你不希望安然跟我们多做接触,那以后也不必见面了,你走吧。”安父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凌雨颜还想再说什么,但她又没有这个胆子,用手捂着脸,踉踉跄跄地从安家跑了出去。
谢颂将房门阖上,眼底透出一丝懊悔,“伯父伯母,都是我的错,要是我能谨慎一些,仔细检查安然的身份,就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
安母边摇头边叹息,“阿颂别这么说,是凌雨颜太会撒谎了,所有人都被她骗了过去,又怎能怪在你头上你先回公司吧,我跟他爸要好好考虑一下。”
因为对孙女存有愧疚,安父安母曾经立下了遗嘱,等他们去世后,遗产全部由安然继承。幸好他们发现的及时,否则攒了大半辈子的积蓄都到了凌雨颜那个骗子手里,谁能甘心
谢颂理解二老的心情,道别后便开车离开了城西。
与此同时,顾纤站在自家庭院中,手里拿了把花剪,想弄些迎春花的枝条插进悬胆瓶里,放在餐桌上格外好看。
还没等她动手,就被闪光灯晃了一下,她抬手遮了遮眼睛,细眉不由皱了起来。
“抱歉。”
一个拿着相机的年轻人走到近前,看清顾纤的容貌后,他怔愣了片刻,羞赧道“我觉得洋楼的构造特别美,院里开满了迎春花,就忍不住拍了几张照片,要是你介意的话,我马上就删”
顾纤的脾气很好,自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生气,将青年涨得通红的面庞收入眼底,她轻笑出声,“只要别拍到我就好。”
宋尉缓缓点头,视线扫过少女高高耸起的腹部时,好似被一盆冷水当头泼下,立刻就清醒了。
他乘坐地铁回到家中,将那张照片传到了电脑里,本想按下删除键,但握着鼠标的手却不听使唤,几次都未能成功。
宋尉走到厨房去拿了瓶冰啤酒,等回到卧室时,就发现电脑前多了个人。
“姐,你来做什么”
宋皎推开椅子站起来,指着屏幕上出现的那个女人,姑且能称得上清秀的五官变得扭曲,咬牙问“你怎么会有她的照片”
“你认识她”宋尉眼神亮了一瞬。
“大名鼎鼎的顾氏千金,谁不认识你们医科大的人整天都在做实验,很少看论坛以及微博,没见过她很正常。”
姐弟俩从小一起长大,宋尉自然能分辨出宋皎的情绪,微微皱起了眉头,“你不喜欢她”
“我喜欢她做什么她平时就爱在学校里装模作样,不止勾引富商,还三番四次地陷害自己的亲姐姐,你们这些男人全被她的脸给迷惑了,也不看看她究竟是什么东西我说她怎么休学半年,原来是被人搞大了肚子,瞒不住了才会离开学校”
听到那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宋尉下颚紧绷,心底也涌起了丝丝怒气。
“网上的事情大多没有证据,你别这样污蔑她。”
“我哪污蔑她了你说要去桃花镇采风,我记得顾纤老家就在桃花镇,你亲眼见过她了对不对一个大二的学生,还没结婚肚子就这么大了,你真觉得她品行好”宋皎满脸不屑。
突然,她脑海里划过一个念头,摆手道“算了,这种事也不值得吵架,妈让你下楼买点东西,别耽搁了。”
等宋尉离开家门后,宋皎再一次进入弟弟的房间,将照片传到自己手机里,而后登陆微博给营销号投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