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个儿做饭吃,科学院不同研究所是单独开设的,又不聚在一块儿,那些人多的研究所还好一点,值当开设一个小食堂,咱核物理研究所统共也没有十个人,还招个厨子进来?咱没有那闲钱,也没有那空地方,我一般都是在宿舍里自个儿做饭吃。”
卫添喜说,“核物理研究所迟早都会做大的,相比起核裂变来,核聚变的发展前景更好,西南核物理研究所因为看不到核聚变的前景,暂时也不想在核聚变上投入更多的人力物力,所以才把核聚变单独分出来,等咱这边做出一些成果来之后,他们迟早会后悔的。”
贺远没有卫添喜这么乐观,他问卫添喜,“那你呢?是准备一直都专注于数学研究,还是往其它领域也探一探?”
卫添喜眉头轻皱,“我没说我一直都专注于数学研究啊,别的我也在看,就好比最近在科工院那边做的超级计算机迭代,其实真正费时间的不是数据迭代设计,而是其它领域出现的问题,比如说计算机处理器的优化,芯片材料的选择……很多问题看似是同数学不沾边的,但如果深入研究的话,任何一个学科都离不开数学。”
“数学是宇宙的密码,从宏观到微观,所有真理的解开都离不开数学,同样,如果能把数学学好,想要跨到别的领域去做研究,其实并不难,只是需要补充一些那个领域特有的理论知识就可以。”
“就拿你们所研究的可控核聚变举例,你们现在所纠结的低氚滞留问题,其实很简单,氘氚反应是最容易控制的聚变反应,但氚的半衰期短,不存在天然氚,人工制造的造假太昂贵,所以氚需要循环利用。”
“问题处在氚回收的途径上,你们一直想找一个合适的材料将氚回收,但苦于没有明确的理论指导,想要进行大面积的试验不可行,所以无法推动下去。”
“但在我看来,熟悉了氚的性质之后,通过数学模型的建立,很容易就能推导出合适的材料来。对于数学好的人来说,很多科研人员遇到的大山,其实不过是一叶障目,掀开那片叶子,问题自然就明了了。”
贺远一个出身就把蒜薹扯成了一段又一段的,他问卫添喜,“你用数学模型计算过?你的结论是什么?”
“用倍增过的中子和液锂反应,便可以实现把氚回收的目的。”卫添喜说完之后,生怕贺远不信,又补充了一句,“我有九成的把握。”
“倍增过的中子与液锂……”贺远嘴里默念了好几遍,择蒜薹的手明显已经失控,卫添喜见他魂不守舍,便从贺远手中把蒜薹接了过来,蹲在贺远身旁慢慢地择。
贺远突然站起身来,慎重地说,“添喜,我觉得你提出的这个想法十分好,虽然我还没有进行风险评测与可行性评估,但我的直觉告诉我,试验会成功的。谢谢你!话说你真的不准备加入核物理研究所的其它课题吗?用你的智慧来点亮可控核聚变的光。”
卫添喜摇头,“真正阻碍核聚变的,不是核聚变的理论,而是模拟核聚变的设备。就目前的情况而言,不论是国际社会还是国内,这方面都是短板,在我看来,国际惯用、包括西南核物理研究所一直在使用的的托卡马克装置存在很大的问题,只不过我现在还没有想到更合适的设备组建方法。”
“对可控核聚变的推进过程而言,理论不是问题,问题是如何让理论落地。甚至于说,在国内没有让这些理论落地转化的设备之前,很多想法我是不会说出来的,赶英超美,怎么着也得保守一些秘密。”
贺远有些服气了,卫添喜是第一个同他说‘可控核聚变的理论不是问题’的人,明明很多人都已经被可控核聚变折磨得痛不欲生了。
“我尊重你的决定,如果你有什么想法,可以同我提,不管是出于个人的角度,还是出于科学院核物理研究所所长的立场,我都会尽全力的支持你。再次表示感谢!”
贺远伸出手来,卫添喜也伸过手,二人轻轻一握,心照不宣地笑了。
卫老太恰好在这个时候推门进来,她见卫添喜与贺远握着手,脸上的笑容一滞,立马就换上了更为灿烂的笑容,乐呵呵地往门外退,顺手还把厨房的门给关上了,“你们继续,奶什么都没看见!喜丫头,等你们俩什么时候腻歪完了,你记得同奶说一声,咱家得做饭呢!你爸你妈也都到京城来了。”
卫添喜连红的和猴屁股一样,她飞快地缩回手,强装镇定地把择好的蒜薹放到盆里洗干净,同贺远说,“贺老师,麻烦你看一下锅,别让这些肉给炖糊了,我去把我奶买的菜给拎进来。”
在门外暗中偷听的卫老太一听卫添喜这话,立马就把门推开了,“还用你炒菜?你同你对象出去聊吧,奶和你妈来做饭就成。”
卫添喜的脸本来就红,被卫老太这一声‘你对象’说得越发红了,她有些生气,“奶,你说什么呢?这是贺老师,我工作单位的领导。”
“啊?是你工作的领导啊!这么年轻就当上领导了,模样还长得这么俊。喜丫头,你们俩想处对象,完全可以,奶不拦着,你爸你妈也不拦着。你哥这不马上就要结婚了么?等你哥结了婚,你的事情就可以排上号了,等不了太久的。”
卫添喜这下连耳根也完全红透了,她又羞又气,扭头看向贺远,见贺远也难得地红了脸,气鼓鼓地看着卫老太,“奶,你要再这样说,我就住单位去了!”
“啥?住单位去?小贺不是你单位领导吗?喜丫头,你们年轻人谈恋爱,奶能理解,但你们要是住在一起的话,奶绝对不支持,等结婚之后再说。”
卫添喜:“……”为啥不管什么事儿到了她奶嘴里,都能被说得颠倒了呢?
因为卫老太已经默认为贺远就是孙女婿,连带着姚翠芬与卫四柱都在饭桌上用挑女婿的目光看贺远,饶是贺远见过大世面,都被卫老太与姚翠芬看得全身不自在,吃过饭后就赶紧告辞。
卫老太还推卫添喜,“喜丫头,你出去送送小贺啊!我听电影电视戏剧学院的那些学生们说,你哥同你嫂子谈恋爱的时候,时不时就会带你嫂子去看个电影,要不你同小贺也去看看?”
卫添喜的牙都快咬碎了,“奶,我说过,我们没有谈恋爱。”
“嗯,奶信,你说的话奶都信。”卫老太嘴里说着‘信’,那眼神却分明在说,‘臭丫头,坏得很,老娘才不会上你的当,信你的邪’!
卫添喜把贺远送出门外,有些局促地同贺远说,“贺老师,我奶刚刚说的都不算数,你别往心里去。”
“可我要是往心里去了呢?”贺远眼睛带着笑意,一眨不眨地看着卫添喜。
卫添喜没想到贺远会这么回答,有点傻眼。
贺远被卫添喜那蠢萌的模样逗乐了,“行了,不逗你了,要不要出去走走?不然现在你回去,你奶肯定要问东问西。”
“行,那贺老师你稍等我一下,咱去看电影吧,我听科工院那边的人说京城影剧院新上映了一部电影,可好看了!”卫添喜转身就往院子里跑。
贺远忍不住有些遐想,卫老太说让卫添喜同他去看看电影,卫添喜嘴上虽然拒绝了,但出来之后又同他说想去看电影,这是不是在暗示他什么?
是不是他的想法还有戏?
贺远足够理性,他知道不管自己在这儿脑补再多的东西,都不作数,只有卫添喜亲口同他说了才行,好在他也不急,反正卫添喜已经把工作定在了科学院核物理研究所,他有足够的时间去打动这个心思纯粹的小姑娘。
撇下这些乱七八糟的思想,贺远又忍不住想,卫添喜会同他看什么电影?是青梅竹马的爱情片,还是经典的抗日片?亦或者是歌颂农民的乡土风情片?
打死贺远都不会想到,卫添喜拉着他看得是恐怖片。
当影剧院里的顶灯一盏接着一盏熄灭掉,恐怖幽深的声音从沙沙作响的劣质音响中传出来时,贺远全身的汗毛都一根一根竖了起来。
天知道他有多么怕鬼!
好在电影的开头还算正常,只不过配音略微有点恐怖,处处都给贺远透露着不详不妙的意味,贺远偷偷瞄了一眼卫添喜,见卫添喜盯着屏幕看得津津有味,他的一颗心像是泡进了苦瓜水中一样。
为了不在卫添喜面前丢脸,贺远强迫自己用眼睛盯着电脑屏幕,心却极致地放空,不断地在心里背诵那些专业知识点与专业公式,可他越是这样,那劣质音响里传出来的声音就越是往他耳朵里钻……等到电影放映结束,贺远全身上下的衣服都被汗给浸湿了,整个人就仿佛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卫添喜诧异地看着贺远,问,“贺老师,你咋了?刚刚我看你看电影可认真了,你觉得这电影好看不?”
贺远的腿有点软,艰难地说,“好……好看。”
卫添喜眼睛一亮,“我也觉得好看,听说过几天还有一场恐怖片,比这个还要恐怖一些,要不到时候我们再来看吧!”
贺远差点给卫添喜表演一个现场晕厥,他强作欢颜,“添喜,下次你找别人吧,咱们所里的事情多,我总请假不太好,容易带坏风气。”
卫添喜肃然起敬。
目送贺远骑着自行车晃晃悠悠地走远,卫添喜跨上自己的自行车就回了四合院。
一进门,姚翠芬与卫老太就把她围住了,婆媳俩拿出三堂会审的架势来,紧张兮兮地问她,“喜丫头,你和你对象干啥去了?”
卫添喜已经无力辩解了,“奶,都说了我们没有处对象没有处对象没有处对象!你怎么就不信呢?”
“切,得了吧,没有处对象就一块儿逛菜市场了?没有处对象就给人家做饭吃了?没有处对象就把人家带家里来了?没有处对象就偷偷摸摸钻在厨房里摸小手了?你真当你奶傻呢!奶好歹也是大学老师,这些罗曼蒂克的东西看得不少,能理解,知道你们年轻人害羞,奶就不问了,你同奶说说,你们俩出去这好长时间,干啥去了?”
卫添喜有气无力地回答,“看电影去了。”
卫老太眼睛一亮,有戏!
她追问,“看啥电影?是不是讲男主角和女主角革命观点一致,克服重重苦难之后,走到了一起,二人齐心协力为国家建设出力的那种爱情剧?”
卫添喜越发无奈,“奶,这时候哪有什么爱情剧啊,我们看的是恐怖片。”
卫老太憋了一肚子的问题还没问呢,瞬间就被卫添喜这骚操作扼住了命运的咽喉。
第95章
越来越临近卫光明结婚的日子, 卫光明与陶晴晴忙着春节文艺汇报演出的事情, 只是委托卫大丫给二人各自买了一身红衣裳, 其他的就什么都没管, 卫老太在电影电视戏剧学院的那一摊子事情也放不开手,所有的重担都压.在了卫四柱、姚翠芬以及卫大丫身上、
得亏卫大丫在京城待的时间长, 对京城十分熟悉,这才没有抓瞎。
卫光明早就把自己攒下的钱给了卫东征,让卫东征在京城给他买了一处院子,离电影电视戏剧学院不远, 虽然不及卫老太现在住的那处四合院大,但是住小两口绝对够, 哪怕小两口之后生三个、五个孩子, 那也绝对能够住的开。
只不过新买的那处院子不够新, 卫东征请人帮忙翻新修葺,卫大丫给羊城那边的供货商打了电话,让那边的人把质量最好的结婚用品送到了京城。
卫大丫原本想的只是把那些结婚用品在铺子里放上一段时间, 懒得来回倒腾, 等卫光明的那处院子折腾好之后, 直接从铺子里搬过去就好了, 怎知那大红的床单、大红的被套、大红的枕巾……实在是太吸引人了,她明明只是把那些东西堆在了墙角, 结果还是被眼尖的顾客发现了, 许多人都透露了想买的意思。
那些床上用品是给卫光明买的, 卫大丫自然不会衡量价格之类, 她挑的只有一个——质量,所以价格略高,如果不是那超出一般人承受范围的价格拦住了不少客人,估计那一套床上用品根本挡不住客人们的热情。
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虽然那一套看着极为喜庆的床上用具拦住了许多客人,但依旧有人花钱从新时代购物中心预定了好几套,卫大丫只能再给羊城那边的供货商打电话,让他们在多送几套过来。
卫四柱与姚翠芬每天忙得脚打后脑勺,不过他们夫妻俩没有卫大丫和卫东征的本事,只能在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上帮忙,诸如提前准备准备食材、通知一下蓉城那边的亲友等等,就是这点小事,依旧让卫四柱与姚翠芬忙得每天没有歇缓的空闲。
刚到京城就深受打击的姚翠芬还好一点,换上了从新时代购物中心挑的衣裳,每天都对着镜子涂涂抹抹、搽卫添喜调制出来的三白霜,皮肤一天比一天好,加上自家儿子立马就要结婚,人逢喜事精神爽,姚翠芬看着比之前年轻了许多。
但卫四柱对于搽搽抹抹的事情极为抗拒,他这个人的脑回路有点清奇,卫老太说他秃顶了,他索性花三毛钱把所剩无几的头发全都剃了,剩下一个明晃晃的大秃瓢,比四合院里的电灯都要亮眼。
卫老太看到自家儿子那个反光的后脑勺,差点气出心肌梗塞,她逮着卫添喜修年假的空,拉着卫添喜说,“喜丫头,你知不知道什么长头发的方子?调制出一点药水来,给你爸那光秃秃的脑壳儿上抹一点,让他长一些头发,不然这也忒难看了。原先你爸和你.妈凑在一块儿,看着像是乡下来的老农民,现在你.妈每天都打扮,看着年轻了许多,你爸却还在原地踏步,我担心再让你.妈你爸凑一块儿上街,会被人当成父女关系啊……”
卫添喜想到自家亲爸那锃光瓦亮的脑门儿,也是满心无奈,适逢科工院给所有的研究人员都放了寒假,她手中没有事情做,卫光明要结婚的事情也轮不到她来张罗,卫添喜便去科学院药学研究所溜达了一圈,花钱蹭了一下人家的实验仪器,从中成药中提纯出一些刺激生发的药剂出来,她还拐去保健站买了一个喷雾瓶和一袋棉签,回去之后就对着卫四柱的脑门儿喷了一下。
那些生发药剂的配方中含有薄荷草、首乌等成分,乍一下喷到卫四柱的脑门上,冰冰凉凉的感觉把卫四柱吓了好大一跳,得亏他做了心理准备,不然会以为卫添喜是要掀掉他的头盖骨。
明明没有风,但卫四柱却感觉有冷风直直地往他脑门里钻,挡都挡不住。
一连用了好几天,在姚翠芬眼巴巴的观望中,卫四柱的脑壳儿上总算出现了一层细细的绒毛,而这个时候,电影电视戏剧学院主办的文艺汇报演出也顺利闭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