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年代神叨叨——词酒
时间:2019-05-04 09:29:11

  “真不知道二丫是怎么给俩孩子收拾打扮的,你看东瓜和西瓜兄弟俩,头发理的干干净净,身板儿挺直,穿的衣服也很鲜亮,往地上一站,扑面而来的就是年轻人的朝气,再看看若怀,那一身衣裳都洗的发白了……二丫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和谷硕两个人挣钱,就养这么一个儿子,还不说给拾掇得俊俏些,个头倒是不小,壮壮实实的,往我身边一站,就和头熊一样,既没有随了他爸的俊,也没有随了他妈的俏,看着愣头愣脑,和个傻大个儿一样。”
  卫老太问卫大丫,“你说你妹子是不是把钱给抠省下来之后,全都买了吃的,让若怀吃了长肉去了?”
  不提卫二丫还好,一提卫二丫,卫大丫就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说,“妈,初五之前,二丫肯定会领着谷硕和若怀上门,你好好数落数落她!我也搞不明白二丫是怎么想的,你说她要是把钱都买了吃的,那我没话说,可我上次去蓉城出差的时候去了他们家一趟,吃的也不怎么样啊!”
  “天地良心,妈,我说这话可不是嫌弃二丫没有招待好我,而是担心二丫日子过得紧巴。你觉得二丫来咱家的时候,身上穿的不体面,可你不知道,那已经是她最体面的衣裳了。死乞白赖非要留我在她们家吃饭,你知道吃的是些啥吗?肉末炒白萝卜丝儿,那可真是肉末,如果不是我眼神好,都瞅不到肉在哪儿!”
  “我心疼我外甥,就那么点儿肉末,若怀都吃的可香了,谷硕吃饭的时候没菜了,他就把面条里面调了点儿醋,然后再炒菜的锅里涮了涮吃。还有二丫在家穿的那衣服,袖子上都磨得起了毛边儿了,这事儿你一准不知道!”
  “那天把我气得哟,问了他们一家三口子的衣裳尺码,直接冲去蓉城新时代购物中心拿了十来套衣服送过去,你知道二丫怎么同我说的吗?”
  卫大丫越讲嗓门越高,卫老太眉头拧成了大圪垯,她觉得卫二丫一定有事瞒着她,“二丫怎么说的?”
  想到卫二丫提的那个要求,卫大丫直接给气乐了,“二丫问我,能不能把衣服给送回去?给她折成现钱?我当时问她,是不是日子过得拮据,手头有点紧,她说不是,就是觉得孩子大了,得给孩子攒钱买房。我说我给若怀买,一套两套随便说,这点钱她大姨能出得起,二丫还死活不要。”
  “我强拉着给她钱,她还哭了,可凄惨了,她哭着央求我,不让我同你说这事儿。妈,如果不是姐妹处了三四十年,我真不敢相信,之前我那么俊的一个妹子,现在变成这样儿了……”
  卫老太沉吟,“你妹子家肯定是遇上事儿了。不过二丫向来自尊心强,你让她同家里求助,她真不一定会开口。先别想了,包饺子,等你大哥大嫂到了之后再问问不就成了?如果你大哥大嫂也不知道,那就等二丫和谷硕来了之后再问,有的是办法撬开他们夫妻俩的嘴。”
  卫大柱和谢玉书买的火车票时间点不太好,除夕傍晚才到,是卫国健开车接的。
  在车上,卫国健给自家爸妈打了只预防针,“爸,妈,我奶有事情想问你们俩,你们俩心里有个准备。”
  谢玉书一下子就紧张了,“你奶要问啥事儿啊?怎么你还特意说一下。”
  卫国健挠头,“我也不清楚,应该是和我二姑家有关。是我奶和我二婶、我姑他们在厨房里包饺子的时候说的,我当时在外面,没听清楚。”
  “你二姑家?你奶是不是知道你二姑得病的消息了?”谢玉书一不小心就说漏了嘴。
  卫国健握着方向盘的手一抖,差点冲到路两边的树上去。
  “妈,我二姑得病了?什么病?严重不?”卫国健把车停在路边,追问。
  谢玉书的脸色不大好看,她看向卫大柱,征求卫大柱的意见,卫大柱点头,“这事儿咱妈既然起了疑心,那肯定就瞒不住了。孩子们也都不小了,说了吧……”
  “可这事儿和咱妈有关系,牵扯到二丫的亲爸!!这事儿能说吗?说了不是给咱妈心口上捅刀子吗?”谢玉书一急,话就说漏了嘴。
 
 
第123章 
  谢玉书心急之下这么一说, 卫大柱就知道绝对要坏事,果不其然,卫国健对一件惊讶地转过头来,问谢玉书, “妈, 你说什么?我二姑的亲爸?我二姑同我爸不都是我奶和爷的孩子吗?”
  谢玉书不敢细说,求助的目光看向卫大柱。
  卫大柱叹一口气的, 把他记忆中的那段当年发生过的事情说了出来。
  “当年你爷爷被鬼子害了没多久后,你奶就也被鬼子抓去了, 大概有三四天时间, 那时候你姑才刚坐稳, 连爬都不会爬, 你三叔和四叔倒是能走了,可也不记事, 估计你二叔那时候也糊涂着呢,只有爸年纪最大,当时发生的事情还记着一些。”
  “你奶被鬼子抓去好几天, 你三叔、四叔和你姑整天都嗷嗷地哭,要不是你二老姨偷摸接济我们兄妹几个一口吃的,怕是早就饿死了。那个时候, 爸都想好了,等你奶半个月, 如果等不回来, 爸就带着你二叔他们一块儿喝耗子药……”
  卫国健的手抓紧方向盘。
  卫大柱说, “等了三四天,你奶回来了,身上有伤,但不多。爸和你二老姨问你奶,被鬼子抓去有没有挨打,做什么事情了?你奶哭了好一场,说是被鬼子抓去做饭了,她说恨自己这双手怎么不烂掉,要给天杀的鬼子做饭?爸你和二老姨劝了一宿,你奶才不哭了,过了不到一年,你二姑就出生了。”
  “那时候村里就有人传谣言,说你二姑出生的月份不对,寻常人家的孩子怀上九个多十个月就生了,如果你二姑是你爷的种,那你奶足足怀了十一个半月,这是不可能的是。还有好事的人推断说,照着你二姑出生的月份往前推十个月,就是你奶被鬼子抓去的那段时间。”
  “当时这消息传得很厉害,爸记得有好长一段时间,我们兄弟几个出门都抬不起头来。原先你奶的性格挺好的,她模样生的也好,可经过那件事之后,你奶就和变了个人一样,甭管是谁在背后嚼舌根,你奶都要上去打一架,如果打不过,那挨了揍也要继续打,爸跟在你奶身后,亲眼看着你奶把村里那些嚼舌根的人一个一个打服气。”
  “后来鬼子们全面侵略,咱们村来了游击队,爸就跟着游击队打鬼子去了。后来再回家见到你奶,你也记事了。这件事情经不住多想,你二姑的眼睛和你奶挺像,但脸庞、嘴唇、眉毛……和我们几个都不像。确切地说,我、你二叔、你三叔、你四叔、你姑,长得都挺像,你奶说我们兄妹五个随了你爷爷的相貌,说你二姑是随了她。”
  “但八零年的时候,国家对外放开了,咱老家那边打电话过来,说是有个岛国的富商要在咱们那边投资建厂,还说想要见见咱家人。村里人打电话过来说的,有些闲言碎语从电话里飘了过来,不少上了年纪的人都说那富商和你二姑眉眼像,还传了那富商的照片过来……”
  卫大柱说了这些,卫国健便全都懂了,他追问道,“那我二姑的病呢?我二姑的病又是怎么一回事?”
  “你二姑的骨髓里有些问题,需要换骨髓,爸给配过型,配不上。医生说了,只有父系的亲戚或者是自己的子女才有可能配上,父系亲戚这边……你知道的,根本不可能,你二姑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认那个富商,所以希望只能放在若怀身上。”
  “若怀年纪还小,体重不够,那孩子就使劲儿的吃,胃口都差点撑坏,治病需要花的钱不少,你二姑不想让你奶知道这些事儿,所以就直接把你们所有在京城的人全都瞒住了,只同爸和你妈说过,求爸和你妈借钱给她看病。”
  卫大柱擦了擦眼角的泪,声音有点哽咽,“你二姑说她舍不得这一家老小,她还没看着若怀结婚,没给若怀带孩子,也没好好伺候过你奶……甭管你二姑是不是你爷的亲闺女,那都是爸的妹子,她就差跪在爸跟前求爸替她瞒着这件事情了,你说爸能不答应吗?”
  “爸和你妈替你二姑瞒着这件事,这样一瞒,就是好几年。你二姑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好在若怀的身体越来 越壮实,应该能给你二姑做配型手术,只是若怀到底还有点小,现在让他和你二姑一起上手术台,怕是母子俩都下不来。”
  卫国健记得眼眶里已经有了血丝,当年卫二丫在家带他们兄弟几个的时候多么用心、卫二丫去部队药房上班之后给他们兄弟几个买东西时有多么大方……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卫国健一脚踩在油门上,汽车飞快地驶出。
  “爸,妈,这件事不能瞒着我奶!不然万一我二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们怎么同我奶交待?你们也真是糊涂了,旁人不知道咱家喜丫头的能耐,你们不知道么?好歹问问喜丫头有没有办法啊!”
  卫大柱与谢玉书忽然一个激灵,卫大柱急得用拳头直捶自己的头。
  汽车开到四合院外停好,卫大柱与谢玉书拎着在蓉城买的东西以及叶子给卫老太的过年礼、孙二英让他们夫妻俩给卫老太捎到京城来的东西进了屋。
  卫老太正在同姚翠芬、李兰子几个唠嗑,见谢玉书眼眶发红,眼皮子一跳,问,“玉书,你这是咋了?怎么还哭上了?”
  卫大柱也顶着俩肿成水泡的眼进了屋,卫老太心中那不详的预感越发厉害了。
  卫国健把车挺好,也红着眼睛进了屋,卫老太急得站起来,“国健,发生啥事儿了?你同奶说!怎么你刚才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出去接了一趟你爸妈,回来就哭上了?”
  “奶……”卫国健带着哭腔喊了一声,把头别过去,这件事由他来说不合适。
  卫老太急得心火上头,眼前一黑就要往后倒,得亏卫添喜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又是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又是给卫老太掐人中,总算让卫老太清醒过来。
  卫老太张嘴就哭,“二英啊,我这苦命的妹妹啊,你都不让姐姐见你最后一面就走了么?你个没良心的啊,前几天打电话的时候还同我说你身子好着呢,你就晓得骗我唬我,你年纪比我还小,怎么就丢下我自己先走了啊……”
  卫大柱:“???”
  谢玉书:“???”
  卫国健:“???”
  ……
  远在蓉城小别墅里守着自家儿孙包饺子的孙二英突然感觉后脊一阵发凉,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同儿媳妇儿说,“你大柱哥他们肯定到京城了,等正月里咱也上京城一趟,辣酱厂做了好几年,挣的钱足够咱在京城买房子了,咱都搬去京城。这些年多亏了你大姨家拉拔,咱家的日子也越过越好了,你和叶子都要记得,同你大姨家的孩子搞好关系,可不能离了心,明白不?”
  叶子他媳妇说,“妈,你放心吧,我们关系好着呢!”
  ……
  卫大柱见卫老太哭得肝肠寸断,一个头两个大,赶紧同卫老太解释,“妈,不是这事儿,我二姨身子骨好着呢!昨天见我和玉书要来京城,还同我们俩说,等过了初五之后,她就带着我二姨夫和叶子他们一家三口来京城看你呢!”
  卫老太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擦擦泪,埋怨道:“你二姨没事?那你们一家三个怎么个个都哭过?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卫大柱的脑子飞快地转,他从千头万绪中捋出一个卫老太可能容易接受的话头来,说,“妈,二丫病了。”
  “二丫病了?啥病?厉害不?严重不?”卫老太一叠声的追问,她的脸都白了。
  卫大柱咬着牙点头,“挺严重的。妈,你同我回屋吧,到屋里我慢慢同你说。”
  生怕卫老太听到那消息会急出个好歹或者是气出个毛病来,卫大柱又同卫添喜说,“喜丫头,你别出去啊,如果大伯喊你,你就赶紧进屋来。”
  卫老太的脸色越发凝重了。
  她捧着自己的搪瓷缸子回了屋,往床上一座,张了张嘴,问,“大柱,你同妈说,二丫到底得了什么病?是要命的病吗?”
  卫大柱‘嗯’了一声,同卫老太说,“是骨髓里的毛病,医生查过,需要父系的直系亲属给二丫做配型手术才行,我试过了,我的骨髓配不上。”
  卫老太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无血色。
  “父系……”她喃喃地念出这两个字,眼睛里的泪一瞬间就涌了出来,“苦命的闺女啊,妈该怎么帮你!你让妈该怎么帮你啊……”
  卫大柱劝卫老太,“妈,其实那个人能找到,八零年的时候,他在头道沟投资了一个家具厂,也寻找过你,可这件事儿当时我们做主压下去了,不想让你想起之前那些不痛快的事情。”
  “能找到就赶紧找啊!你妹子的命重要还是我的心情重要?我都一大把年纪了,看着孩子们一个个这么出息,我还能有什么遗憾的?可你妹子还不到四十岁啊!”
  “赶紧联系,当年的事情妈看开了,救你妹子的命要紧!那鬼子虽然糟蹋了我,但二丫又没有错,更何况当初那鬼子糟蹋了我之后,没过几天就带着兵滚蛋了,后来再怎么打,咱那一片儿都没有遭过殃,妈知道,那鬼子肯定出力了,妈恨他对妈做的事情,但也感激他保护了头道沟,要不是他说了话,二柱他们都不一定能够活下来,一码事归一码事,救二丫要紧。”
  卫大柱摇头,“二丫不同意。妈,你先别着急,还有办法救,若怀能给二丫做配型,就是若怀年纪太小,现在一个劲的吃,虽然体重上来了,但骨头还没有长成,现在做配型的话,怕是会影响孩子,也担心母子俩都撑不下手术台。这次来是想找喜丫头想想办法,看喜丫头那儿有没有什么偏方。”
  “对,喜丫头!卫老太整个人就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跳下床就喊,“喜丫头,你进来一下!”
  听着卫老太带着哭腔的声音,外面本就疑心的人也全都坐不住了。
  卫添喜耳力过人,卫大柱同卫老太说的话她全都听到了,因此她进来之后,没有说别的,先看了几眼卫老太,她不知道卫老太身上还发生过这些事情,现在知道了,心都跟着一抽一抽地疼。
  没经历过险恶的人一直保持着对社会的纯粹与热爱,这已经极难了,更难的是在污泥中挣扎过、摸爬滚打过,依旧能站起身来热爱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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