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文媗说道:“惠水河畔,出城五里有余。”
糜贞想了想,带着一点小小的调侃,说道:“糜氏在一旁有庄园,待大兄回来,我便拉他去庄园小住几日。”
吕文媗心里头有些尴尬,她只能避过去看向别处。
按照叔父的想法,吕氏最好不要有退亲的意思,待糜氏主动询问,再告知吕文媗守孝的年限,糜氏自然就会放弃,所以才有吕文媗这尴尬的处境。
吕文媗心中一叹,若非原来的吕文媗已经死去,糜氏还真是她的良配,她的夫君糜竺,那日远远看去,是一个端方大度的君子,并且出手阔绰善待人才,说话做事都有一套,糜氏在他手上,足以保住如今的地位和权势,而糜贞,也是和善,性格极好。
糜氏兄妹都如此,可见他们家族教养,这和原来的吕文媗最是相配不过了。
糜贞见状不由笑了笑,到底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其实糜贞是有些羡慕这吕氏的,大兄无论是才识武功,还是气度家世,都是顶尖的人选,他对前大嫂,也很是尊重,她从小到大,想着她未来的夫君有大兄一半好,她就满足了。
“如今,徐州多战乱,大兄日日殚精竭虑,很是担忧曹贼夺我徐州。我也少见到他的时候,媗儿切莫放在心上。”
吕文媗哪里会有意见,糜竺和她并没什么关系,所以,她不需要他的关心记挂。
“也不知徐州是否能战胜曹贼,何时退出徐州?”说到这里,糜贞有些担心。
吕文媗想了想说道:“曹军定然会退的。”
糜贞眼睛一亮,说道:“媗儿如何知道?”
吕文媗说道:“从夏县过来徐州,得遇一奇士,他说徐州占据天时地利人和,曹军必败。”
糜贞顿时兴致上来,说道:“何解?”
吕文媗就将郭嘉和张闿说的话说了,糜贞听完,她叹息道:“果真大才,不知这位奇士是何人物?若有这等奇士相助,何愁曹军不退走徐州。”
吕文媗不由一笑,说道:“他行踪不定,性格还有些散漫,却是最护短,还有些心狠手黑,还很会忽悠人,他非常爱酒,明明身子不好,却依然嗜酒如命……”
吕文媗说到这里,她不由停下来,也没想到,对于郭嘉,她张口就来,似乎,她可以说很多。
原来,她不知不觉对他有这么多了解了。
糜贞也在心里头勾勒出这个奇士的模样,想着,定然派人出去寻到此人,然后招揽他。可惜,媗儿说得也很是不清楚,只怕难找。
“媗儿可知他的下落?”
吕文媗微微垂眼,掩饰说道:“这就不知道了,不过是远远看着他在和人高谈阔论,明明是个奇才,长得却和一个武将差不多。”
糜贞心里开心起来,这就好找一些,徐州事要紧,如今得知这么一个人,糜贞也有些坐不住。只想马上给大兄写信,再让二哥派人出去找。
糜贞又和吕文媗寒暄几句,就请辞了,吕文媗见她离开,便亲自送她出门。
糜贞一走,吕文媗如愿从叔父那儿得来了她的身份和吕家的士族徽记,她来徐州的目的也算全部完成。
她转身回府,远远就听到二婶在数着糜贞带来的见面礼,她也听到了旁边的仆妇在不断奉承二婶,二婶看着这一件件价值不菲的礼物,心里也是眼热异常,可是偏偏夫君嘱咐她不得贪图,媗姬现在一无所有,总需要一些傍身之资。
“阿母,那布帛给我可好,我好些日子不曾做衣裳了,糜家送过来的料子极好……女儿和您穿出去,定然惹人称羡。”吕姝不过十二岁,最是喜欢这些,已然忍不住。
吕刘氏看了眼,这料子是这些礼物里面最贵重的,阿姝眼光极好。
原本还犹豫,这一听,接下来,就立刻做了主,如今媗姬住她家,吃她家,她要一匹布也是应该的,随后眼不见心不烦,说道:“留下这块料子,其他都送过去。”
吕文媗听完,也没过去,而是给了些五铢钱,托人去买她所需要的东西。
结庐守孝的时候,她将着手炼制长寿酒,然后借长寿酒获得足够多的五铢钱,然后买下徐州城外一些土地,再盖一座庄子。
在这之前,吕文媗并不准备要吕家任何东西,至于糜贞带来的东西,吕文媗也没有就属于她的心思,如今还不了了,那么只能暂时记下,日后偿还。
吕谦用午食的时候,不见吕文媗,问及夫人。
吕刘氏淡淡地说道:“媗姬托仆从要了石头和废旧的兵刃,送走糜氏女公子后,就一直躲在屋里头不曾出来。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吕谦一听,第一反应就是侄女在做鲁班秘录上的东西,这事关重大,当下起身去寻,看得吕刘氏又是一肚子气。
吕文媗正在看清水在她配置的药液中反应,这年头没有玻璃和微观仪器,让吕文媗进展甚是困难。
“媗姬。”吕谦到吕文媗院门口,发现奴婢已经赶在外头,当下就叫了一声。
吕文媗回过神来,然后就过去开了门。
第37章
“叔父。”
吕谦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吕文媗并没有想将长寿酒的事说出去,她说道:“侄女既想传承《神农秘录》,但秘录中的东西太过玄奇,我便想亲自试试,若是可以研制出来,定然要传承出去。”
吕谦有些失望,不是鲁班秘录,而是神农秘录 ,他对神农秘录并没有放在心上,不过是大夫的玩意。对于无病无灾的正常人来说,并不受他们重视。
他点了点头,也没兴趣再问,说道:“糜氏的女公子可是见了?”
吕文媗微微点头:“糜姑娘甚是和气。”
吕谦的眉目舒展开,说道:“糜氏家风极严,糜氏兄妹三人,均是人中龙凤,可惜了。”
吕谦还是可惜了,哪怕侄女得了大机缘,在他心里依旧可惜。
吕文媗并未说话。
吕谦又说道:“你师父的事要紧,却也不能不出来吃些东西。”
吕文媗之所以没有出去,一来是婶子不曾提醒,二来,也是她不想过去,这个吕家,除了叔父,对她的‘投奔’并不欢迎。
现下叔父亲自过来了,吕文媗点了点头。
“媗姬再收拾一番即刻出来。”
吕谦闻着一屋子异味,点点头才离开。
吕文媗看了看容器中的液体,石头和铁铜的分子结构还是太过复杂,要彻底分离出来她只想要的一两种物质,叹了口气,她若用精神力提炼出来不难,但是长寿酒是要量产的,量产的酒若让她亲自动手,她就没有其他的时间做其他的事了。
如此,这种随地取材的法子已经无法形成。吕文媗突然眼前一亮,看来她是真的犯傻了。她完全可以寻找能直接让人体接受的水源,水源含有矿物质即可,再调和一下,配上矿物酒的配方,依然可以形成长寿酒。
这种方式在末世是奢侈的,因为末世里,连空气都有病毒,要找到一处纯净的水源是天方夜谭,更别说对人体有意的水源了。
吕文媗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用这种方式,也是这种惯性思维作怪,随着实验不顺利,她想到这一出,末世没用,但是这个原始古代可不少。
想到这一出,吕文媗心里有些计较。
——
吕文媗至大堂的时候,她二婶的脸色并不好看,两个堂姐妹吕姝和吕姻低着头在一旁不敢出气。
而叔父脸色也很不好看。
“叔父,二婶,三妹,四妹!”
叔父才露出个笑容要招呼吕文媗坐下,吕刘氏就阴阳怪气地说道:“不敢!可当不起你一声二婶,既然你连糜氏的婚事都拒绝了,我们小家小户经不起你的折腾。”
“夫人!”
吕文媗听了这话,知道叔父将她拒绝糜氏的婚事告诉了二婶。
吕刘氏一点也没听夫君的警告,她是嫉妒侄女得了糜氏的婚事,但是她打心里也是高兴的,至少这样吕家也有靠山,日后,她在徐州权贵中周旋,也能被高看一眼,她去游学的儿子和现在的两个女儿,也能说上好亲事,所以便是要从吕家出嫁妆,她也能接受。
但是今天夫君告诉她,这个侄女把婚事拒绝了,她第一反应不可置信,随后就是惊怒。
“你连糜氏都看不上,你二叔在徐州城的营生也不好做,只怕也养不起你……”
吕谦见自己夫人越说越不像话,声音也大了起来:“闭嘴。”
吕刘氏横了吕谦一眼,说道:“得罪糜氏,你还想不想在徐州好过了?借孝让糜氏退亲,你们倒是想的好,借口再好,糜氏会不知道媗姬不想嫁?糜氏起了隔阂,你在徐州还有好日子过?”
吕刘氏平日里自然以夫为天,但涉及这事,她忍不了了,然后说道:“若是不嫁,你也不要连累到你叔父。从今天起,你就从吕家大门出去,以后你和吕氏没有……”
吕谦还不等吕刘氏说完,他就拍了下桌子,吓得吕姝和吕姻站起来,吕刘氏触及到吕谦阴沉的眼睛,之前的胆气一下子就泄了,她声音弱了下来,可是坚持说完。
“没有干系,早知道她还不如死在外头……”
“闭嘴!”
吕文媗原本因为二婶的贪婪有所不喜,这次她的话反而让她有所反省。
她想的太简单了,和糜氏的婚约,从来不是吕家可以做主,一个处理不好,会连累到吕家。吕文媗或许说,她可以保护吕家,但是她什么都没有,拿什么让人安心?
所谓的隐士弟子?还是未来?
吕文媗行了一个大礼,原本她就准备着手去寻找水源,现在正好应了她的想法。
“还请叔父赶媗姬出族,糜氏自无怪罪之理。”
吕谦当然不能答应,媗姬是隐士弟子,还手里握着鲁班秘录,将来,定然可以荣耀吕氏。
“刘氏,还不给媗姬赔罪。”
吕文媗止住了,说道:“媗姬还隐瞒了叔父一事,如今想来,媗姬并该前来投奔叔父。”
吕谦想说句好话,吕文媗突然一笑,她说道:“媗姬一路行来,为保夏县百姓性命,曾于曹军行刺客之事,并掳走曹军主将和军师。”
吕谦大吃一惊,吕刘氏却显得有些懵,她这个侄女在说梦话?
吕文媗继续说道:“还曾威胁曹操,若他屠城,他日便去陈留取其性命。”
吕谦听到这里,他的脸色大变,他不会不想到这样的后果,作为诸侯,被这样一个刺客威胁,曹操会对侄女寝食难安之余,也是想对其杀之后快?
若是刺客独身一人,确实是难事,但是知道了她的家族……这时候吕谦心里头也有些退意,哪怕媗姬日后会对吕家有天大的荣耀,但是得罪死了曹操……吕谦想想腿就有些软。听说,曹操杀人如麻,就近处而言,泗水河的水到如今都是红的,就能让徐州无数人对其惊恐万分。
“叔父赶我出族,我记恨叔父,落叔父脸面,曹操也好,糜氏也罢,不会再牵连叔父。”吕文媗轻声说道。
吕谦一震!
吕文媗这时候微微一笑,对着吕谦再一拜。
——
糜贞正在给大兄刻着家书,她对吕媗的印象极好,家书之上无不透露着好话。
外头突然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糜贞皱起眉头,没规矩。
“奴有急事请奏。”
糜贞的眉头松开,竟是外院的人。
外院的人就预示着是公事。
“何事?”
“吕氏昭告徐州,吕氏的女公子被除族,并赶出了吕府。”
糜贞立刻站起来,眼中有些不可置信。
这发生了什么?吕氏好大的胆子,他们不知道媗姬是她大兄看中的糜氏主母?
“备车!”
“诺。”
糜贞的车架赶到吕府门口的时候,吕府外头热闹无比。
吕谦大门紧闭,吕文媗站在门口仰视着吕家大门,她看到人来了很多,还有糜氏的车架,她缓缓走近吕府大门。
“叔父欺我,安能和阿父交代?”
里头的吕谦叹息一声,然后看了一眼现在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夫人一眼,时也命也,吕家确实没有福气。怕是,想让媗姬回来,除非曹操败亡。
“家主说了,吕氏再无媗姬一人,媗姬有辱门风,无仕女之德,他有收留媗姬者,便是与吕氏为敌。”吕渭突然开门说道。
这话一出,周围围观的人都大吃一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被一个姑娘赶出了家门,除了族,这还落下这等狠话,简直像是有了生死大仇一样。
吕文媗听了,说道:“叔父当真如此无情?”
吕渭完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他叹息一声,然后招呼仆从重新关门。
谁知,吕文媗突然动了,她很快就到了吕渭身边,一把抽出了吕渭腰间的长刀,吕渭根本反应不及,等他反应过来,就看见吕文媗一刀从她手中飞出,刹那间,长刀钉在吕府的牌匾上,刻着吕府和族徽的士族标志被长刀刺穿,随后这牌匾上发出一声轻响,随后,竟然在上头碎裂开了,竟然瞬间落在地上分成两半。
众人哗然,士族最重门面,如今,象征士族门面的牌匾被毁了,这于士族来说,就是不死不休之仇。
“你……”饶是吕渭也被吕文媗这一手激怒。
然而吕文媗却是走了,但是她脸上的表情,已经昭示着和吕氏决裂。
在车上的糜贞不由捂住了嘴,她没想到,媗姬会有如此武力,更没想到会闹得如此地步,到底出了什么事?
若是不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定然上门去为吕文媗做主,只是,现在人这么多,而且她从中看出吕文媗闹出的事情真的不小,没弄清楚前,她不能上前,她怕也坏了糜氏的名声。
毕竟,现在,和吕氏的婚事,还未定下,只是两家属意而已。
与此同时,郭嘉也终于被护送进了徐州城,刚刚送走吕家的仆从,他就准备找家酒肆好好歇歇,还没喝上一口酒,就听到旁边的酒客说的话让他不由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