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茶经她提醒,对她先前说的那番话的信任多了几分。
确实,雀卿的能耐,不足以这样干净利落的杀完所有婴鬼。
她抿了抿唇,声音冷冷的,彷佛地府里粘稠阴冷的风,“带我去找她。”
婴鬼的事,判官之前才跟她提起过要注意些,没想到眨眼就出了这种差错,若是让他知晓,恐怕免不了一顿责罚。
白茶暗暗庆幸自己现在暂时还算是颗有用的棋子,判官应该不会因为此事要她性命。
所以那个坏了事的女人,她必须要揪出来。
无论对方是‘普通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她都会让她变成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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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过后,天气便迅速冷了下来,昼夜温差极大,中午能把人晒干,晚上又冷得几乎滴水成冰。
沈阮放完火回到公寓的时候正是凌晨,夜里的寒露披了一身,她到家后先是洗了个澡,把身上粘到的婴鬼的灰烬洗干净,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因为夜深了,林怡沈果都睡了,她不想吵醒她们,便直接走到阳台那里,在椅子上躺下。
藏在花草里的阴魂睡的很浅,沈阮几乎一靠近,它们就立刻醒了,从叶子后露出眼睛小心翼翼观察了一下,然后才缩回去。
沈阮闭上了眼睛,看上去彷佛睡着了,实际上,她一直清醒着,一丝一毫的睡意都没有。
医院里的婴鬼虽然被她解决干净了,但是万一别的地方还有怎么办。
而且既然婴鬼已经出现,那么其他的地府生物是不是也悄悄到了人间,只是藏了起来自己不知道而已。
若是放在以前,沈阮绝不会为这种事担心,那时候的人间修行者无数,不乏惊才绝艳之辈,人间即使有鬼物精怪也不能掀起什么风浪。
但是如今不同了,她所知道的修行者大多能力不佳,对付婴鬼这样的东西,一个两个还行,多了就没办法了。
冷风吹过,花叶簌簌作响,听的人心头跟着发凉,沈阮睁开眼,视线向下落在肚子上,对上一双散发着莹莹光芒的眼珠子。
“喵~”
巴掌大的猫蹲在她身上,依赖的用脑袋蹭了蹭,软软的朝她叫了一声。
沈阮和它大眼瞪小眼一会,绷紧的嘴角突然上扬,她伸手一捞,把它抱上心口。
“想不到沈果真的弄出来了。”
她捏了捏手感极好的猫耳朵,满足的喟叹一声。
这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喵咪,眼睛透澈明亮,彷佛澄蓝的天空,身上的毛毛又暖又软,沈阮摸了摸它的小爪子,它便十分灵性的把钩爪收了起来,软乎乎的小肉垫萌得她心肝直颤。
沈阮平时像是个普通人,但实际上不能和活物接触太久,否则自己身上的阴气会影响到对方,轻则生病,重则毙命。
所以她从没养过任何小动物。
最多只能给野猫野狗喂点吃的,远远的看它们一眼。
现在窝在她怀里的这只不是普通的猫,沈阮爱不释手的捏捏它这里,揉揉它那里,喵咪十分乖巧的任她摸来摸去,时不时发出两声嗲嗲的叫声。
“吃东西了吗。”沈阮伸手点了点它的鼻头,本来不想着会得到回应,没想到话刚说完,它就摇了摇头。
她瞬间坐直了腰,喵咪一时没准备,从她身上滑了下去,想伸出钩爪勾住衣服,又怕伤着她,于是一屁股坐在地下。
沈阮弯腰去看它:“你听得懂我的话?!”
喵咪点点头。
沈阮无语凝噎。
这猫怕不是成精了吧?
她以前没试过用纸人召唤鬼魂之类的东西,猫狗自然也是有魂魄的,只是不知道沈果怎么弄的,这只猫显然不是聪明可以解释。
猫咪蹲在地上,很是茫然的喵喵喵无声,似乎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突然被冷落。
沈阮想起它还没吃饭,于是弯腰把它抱了起来。
她神色复杂的撸着猫,“先带你去吃饭。”
鬼使的食物是香灰,纸招来的猫应该也是吃香灰的。
沈阮倒出一点点香灰在瓷白的碟子里,放在桌上,猫咪嗅到食物的味道,一下子从她怀里跳下来,凑到碟子旁边闻了闻,彷佛确定可以吃,于是伸出粉嫩的小舌头一点点舔舐起来。
沈阮看了一会,见它吃的差不多,就往碟子里又加了点香灰,等猫吃饱,她不经意抬头一看钟表,已经快五点了。
她思考片刻,反正地府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没出现在她眼前,她就当不知道好了,地府生乱那是曼陀罗该紧张的事。以她和曼陀罗的那点交情,自己帮忙收拾残局,似乎有点儿傻丨比。
于是脚步一转,还是决定去睡个觉算了。
白茶走到公寓楼下的时候,正是破晓前最黑暗的时辰。
雀卿被铁链捆得严实,幸好这地方偏僻,否则被别人看到,恐怕会以为这两个是神经病而打电话话报警。
“就在里面,我知道的已经告诉您了,可以放我走了吗。”雀卿回头对她说。铁链勒的很紧,几乎陷进肉里,她疼的脸色惨白,却只能咬着牙忍耐。
——只要能保住性命。
雀卿眼眸晦暗。
——等她回到地府,跟瑭公子告状,她不信那人会对白氏族长不重视。
等白茶落入他的手里,自己受的折磨就算是报了!
鸦君狡猾,同出一族的雀卿睚眦必报,似乎也不是那么令人惊奇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可爱的灌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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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Chapter 24 生灭
Chapter 24
稀薄的月光从云层间洒落下来, 秋天的凌晨, 道路两旁的草丛已经出现枯黄的颜色, 上面覆盖着薄薄的冰霜,晶莹美丽。
公寓斑驳的外墙露出底下深青的砖块颜色, 看起来就像是即将腐烂的皮肉,坑坑洼洼令人反感。
白茶眼眸微微眯起,眼前的公寓笼罩着淡淡的黑雾, 而上空隐约可见乌云和跳跃的雷电, 只不过一般人看不到。
她在人间行走勾魂多年, 对这样的景象最是熟悉——这是有大凶之物出现了。
白茶终于相信雀卿没撒谎, 她转过头,脸上的严肃温和了一点, 像是霜雪融化, 轻轻挥手, 束缚着她的锁链瞬间化成黑色雾气,流入手心里。
“你走吧。”她的眉眼舒展开来, 恍若春夜里的霜花绽放,美得如烟似雾。
雀卿被捆的有点久了, 皮肤上面一条条被灼烧过般的血色痕迹,她趔趄了一下, 险些直接摔到。
等她稳定好身形站起来,抬头一看,白茶的身影正朝着公寓而去,宫装裙摆轻轻拂过草尖上的薄霜, 美艳而妖气。
雀卿脸色变了变,狠狠的朝旁边啐了一口,“呸,墙头草。”
白茶当初只不过是白氏一族最下贱的私生女,若非她姐姐求情早就被杀了,后来又运气好成了女君身边的鬼使,在族里才渐渐有了地位,然而贱丨人就是贱丨人,不但不对女君知恩图报,反而背叛了女君投靠判官。
如今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真是小人得志恶心至极。
雀卿虽然对女君没多少忠心,但心底也是瞧不上白茶这样的人。她恨恨的瞪着她走进公寓,有点期盼那个女人能给她点教训,又生怕她死的轻松了,正打算回地府,突然撞上一层厚软的屏障。
雀卿先是愣了愣,然后怨怒的神情瞬间变了,她慌乱的伸手拍了拍,在无形的屏障里像是一只无头苍蝇,乱转了一会,才确定自己真的被困住了。
“白茶!!!”
她露出满脸的绝望,凄厉喊道。
她终于明白,这个小人,从来就没想过要放自己生路。
就在这时,天边一缕金色的光芒刺穿云层,从遥远的地平线投射在雀卿身上。她顿时发出一声惨叫,第一代女君赐予雀卿们的诅咒即刻应验,她像是落入滚烫岩浆里的一块嫩肉,伴随着不停的刺啦刺啦声和惨叫,渐渐化成一堆焦炭。
四周恢复安静,风轻轻吹过,焦炭黑色的粉末随之飘起,又消散在空气里,于是,雀卿最后存在过的痕迹也被掩盖了。
白茶听到那声怨骂的时候,正站在一条长长的甬道里,前方没入黑暗中,看不到尽头,两边是狭窄逼人的墙壁。
她在这条甬道已经走了很久,依旧没看到尽头。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公寓绝不可能有这样的地方。
她清楚自己这是落入别人的陷阱里了。
但白茶没有露出慌乱的神色,她原地停了下来,伸手轻轻摸了摸身边的墙壁,指尖下是一片冷硬,彷佛是某种坚固的金属,屈起手指敲了敲,还能听到清脆的声音,在没有尽头的甬道回响着。
这很像传说中的‘鬼打墙’,但是能困住她,制造这个陷阱的人一定能力不凡。
白茶自从投入判官阵营,已经很久没亲自出手,在这样黑暗的环境里,她手里不知何时出现一盏精致的灯笼,灯笼里没有蜡烛,只有一点青色的火焰,散发出来的光芒却直接将身体周围三米照亮。
“去吧。”
一道锁链从她手掌心射丨出来,彷佛有生命的蛇类,在她脸旁蹭了蹭,得到吩咐后很是听话的游曳着朝前方黑暗而去。
青色的光芒将她的脸照得晦暗,美丽如同人偶少女一般的五官是淡淡的冷漠。
她身上糅合了清冷和妖艳两种矛盾的气质,所以地府时不时就会有流言,彷佛在她身体里,藏着两个灵魂。
不知等了多久,时间这在安静的地方似乎没有任何概念,终于,锁链那头猛地绷紧,终于到头了。
白茶抿了抿唇,警惕的跟着锁链而行。
这大约是年少时的苦难让她养成谨慎的性格,每一次勾魂,每一次执行女君的任务,不管对面是什么东西,她都会拿出十二万分的认真去对待,所以,她成为了白氏一族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族长。
‘鬼打墙’能困住的只是活物,对死物却没什么作用,没多久白茶就从通道里走了出来。
明亮刺眼的光芒让习惯了黑暗的她忍不住用手遮挡了一下,等适应过于强烈的光线后,才朝四周看去。
眼前是一片荒凉的阔野。
干枯黑瘦的枝丫彷佛苍老的爪子,狰狞着怒朝天空抓去,像是要将天地撕破,地面上满是烧焦的痕迹,裸丨露出来一块块沉重的石头,白茶微微垂眸,看到脚边有具尸骸,头颅处原本是眼睛的地方只剩两个黑黝黝的洞,正对着自己。
她抬脚踩下去,骸骨瞬间像是干脆面一样碎裂了。
这地方和地府有种异曲同工的微妙感觉,不过她清楚知道这只是别人故意做的一个幻境而已。
“出来。”
冷冷两个字从她嘴里吐出来,铁链在她身边环绕,是最好的防卫也是进攻,只要有任何异动,它就会像嗅到气味的毒蛇一样,快准狠的冲上去。
身后响起细细的草屑被踩碎的声音,白茶猛地转身,铁链犹如离弦的箭般射丨出去,誓要把对方钉死。
‘轰’的一声震响,草皮飞溅碎屑乱舞,本就凹凸不平的地面出现一道深深的伤痕,彷佛是被巨人的鞭子狠狠抽了一下。
然而漫天尘埃里,那个身影正稳稳的朝她走来,似乎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白茶瞳孔微微收缩,看不见的杀意悄无声息的弥漫开,她的裙摆像是羽毛般被风吹的飞起来。
等到那个身影走近,看清对方的面容,白茶皱了皱眉。
这是个男人。
她冷冷的想,雀卿果然撒了谎。让她直接死了真是太便宜她了。
男人穿着一身普通的白衬衣黑西裤,身材修长高挑,看起来干净又文雅,和周围苍凉的环境格格不入,面容清俊绝伦,嘴边噙着笑意,彷佛很好说话。
“你好,我叫裴遇。”他疏离又客气的说。
白茶对他的名字没兴趣,她只想找到杀了婴鬼的人,然后解决他。于是二话不说,挥挥手,无数的锁链瞬间从地面钻出来,像一条条黑色的蛇,要把他缠绕起来。
站在原地的裴遇不急不缓的朝右边踏去,身影顿时飘出几米远,锁链‘哗啦’一声全部撞在一起,发出金属互相摩擦的那种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的声音。
“是你杀了婴鬼。”
白茶试探一次后,迅速得出结论。
能这样从容不迫的躲开她的攻击,毫发无损,就证明了他有瞬间秒杀婴鬼的能力。
裴遇闻言没有反驳,他知道是谁做的,自己甚至就在暗处注视着她离开,但是他看着白茶,微微点了点头。
“不错,是我。”
“那就好。”白茶轻声说完,突然攻击上去,与此同时锁链自动挥舞起来,四周卷起狂乱的气流,形成一场风暴,铺天盖地朝裴遇卷过去,像是要把这个不知死活的人类碾碎。
裴遇身影瞬间原地消失,而替他承受这一击的地面深深塌陷下去,地皮翻起,尘埃漫天。
他看了一眼,然后挑了挑眉,语气漫不经心,“堂堂白氏族长居然这样没耐性......也好,在她睡醒前把这事解决了。”
最后几个字,声音轻的几乎像是在喃喃自语。
白茶恰好听到前面那句,脸皮顿时忍不住抽了一下。
她几乎想冷笑着说一句凭你也配议论我?但是这话刚到喉咙口,她脸色蓦然变了!
裴遇的身影原地消失,鬼魅般出现在她背后,半空中突然出现无数锋利的剑芒般的光,重重击在她的后心口上。
白茶几乎是瞬间吐出一大口血,整个人彷佛被海啸狠狠拍了一下,飞出十几米远,撞断数棵干枯树木,最终‘轰’的一声,狠狠嵌进崖壁上。
普通人挨这一下,肯定是抢救都不用抢救了,换成她也着实伤的不轻,喉头全是腥甜温热的血液,从她唇角缓缓滑下一道血线。
她剧烈的喘息着,耳边全是嗡嗡嗡的轰鸣,眼前一片迷蒙的灰暗,不知过了多久,视线才恢复过来。
“你,你究竟是谁——”她挣扎着咳出几口哽在嗓子眼的血,声音断断续续的问。
裴遇优雅的解开袖扣,仔细的折上去。露出一段肌肉结实漂亮的小手臂,没有健美教练的夸张,却让人一看就知道其中蕴含着力量。
他微微笑了一下,气定神闲就像是在赏花般,回答道:“我姓裴,名遇。”
若不是时机不对,白茶几乎要咬牙切齿了,男人明知道她问的不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