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雪一走,家里就只剩下了周韵一家人,周建军心烦意乱,拿着烟盒到走廊上抽烟。
二十多年前,侄女出事,自己嫂子哭得是撕心裂肺,大哥也因此老了许多,当时他也怀疑过周婉是不是被人害的,还帮着大哥一家去镇上报了警,可到最后也没查出什么来,就当一场意外草草地结案了。
侄女下葬的那天,天阴沉沉地还下着雨,周建军永远也忘不了那天在棺材里看到的即使处理过还血肉模糊的尸体,愤愤地想着一定要帮大哥一家找出凶手,将其绳之以法。
可没想到老天弄人,二十年后的今天他终于知道了真相,杀人的却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
“周韵,你明天就去镇上的警察局自首。”
周建军在门口抽完了两根烟,这才回到屋子里来,对着自己女儿道。
“爸,你,你说什么?!”周韵不可置信地问道。
她刚刚在沙发上靠了一会儿,又喝了些热水,才感觉心里平静了一些,结果听到周建军的话,心顿时又紧揪了起来。
“我让你明天去警察局自首。”周建军深吸了一口气,重复道。
“我不去!去了我就会被关进监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了!”周韵害怕地往沙发的另一头挪了挪,一个劲儿地摇头。
她去年在外面做工的时候,遇到一个刚从女子监狱出来的洗碗工,空闲的时候会给他们讲自己在监狱里经历的事,听得周韵毛骨悚然,当时她就很害怕自己杀人的事情败露,回去后担心地整夜都睡不着。
而现在,自己的亲生父亲却是要亲手将她往监狱里推了!
“那你难道想死吗?婉婉她回来了,二十一年了,她都已经四十岁了,都还长得和小姑娘一样,你不觉得奇怪吗?”周建军红着眼问道。
“奇怪,我当然知道奇怪,可她是人,我感觉到她的呼吸了!”周韵哽咽着道,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只要周婉不是鬼,只要她还在镇上生活,那她就没办法杀了她,不然自己出了事,因为这场纠葛警察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周婉。
所以不管有多害怕,周韵也想赌一把,她不想进监狱,不想把这辈子剩下的时间耗在那种可怕的地方!
*
而这边,周婉则是扶着爸妈上了车,由周霖开车直接去了县里的医院。
“婉婉,爸没事,就是刚刚被气到了。”
到了医院,周霖拿着钱和病历本去急诊挂号,周婉扶着周建国下车,拉着何素珍一起小心翼翼地往急诊的方向走。
“没事也要去看看,不然我和阿霖都不放心。”周婉严肃地道。
周建国没办法,任由女儿扶着走进了急诊大厅,可才进去没走几步,看到旁边有病人躺在推车上被推进去,何素珍忽然就停下来不走了。
“婉婉,我的婉婉,婉婉……”
何素珍眼底浮现出痛苦之色,眼圈发红,嘴里一个劲儿地喃喃着,而后转身就要向着前面的推车追去。
“妈,你怎么了?!”
周婉见状赶紧拉住了何素珍的手臂,周建国也是走到前面帮忙拦着,害怕自己的妻子乱来。
“婉婉被推过去了,她被推走了,我要去追,呜呜……”
何素珍挣扎着,满脸都是泪水,视线模糊中,她看到了前面推车上躺着自己的女儿,女儿的衣服和脸上满是血迹,手臂折断,浑身血肉模糊,已经没了一点气息。
“妈,我在这里,我没事,我一直在你身边!”
周婉知道何素珍是被刺激到犯病了,于是紧紧地抱住了她,用手一下下地抚着她的后背安慰着。
这一年来,何素珍犯病的次数不多,每次都是被刺激到才偶尔头疼,情况也不严重,但是这一次却是有些抑制不住的疯狂,显然是刚刚在家里把周韵说的话都听进去了。
何素珍闻言从周婉的怀里挣扎出来,双手捧着她的脸细细地看着,确定她是自己女儿后,这才整个人瘫软下来,靠着她呜呜地哭着。
周婉一直抱着她安慰着,而何素珍哭到最后也是将力气哭没了,直接哭晕了过去。
周霖拿着号子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赶紧叫护士帮忙推了一辆推床车过来,将何素珍抬到了床上推进去做检查。
检查结果出来后,何素珍住了院,周建国却是没什么事,就是刚刚太激动导致气不顺而已。
“阿霖你先送爸和晓雪回去,我留在医院照顾妈。”
何素珍的情况不太稳定,第二天还要做脑部的详细检查,所以当晚就安排了病房住在了医院,但是病房里只有一张家属陪睡的折叠小床,周建国本来身体状态就不好,必须要送回家去休息。
……
于是周霖开车把王晓雪送回了家,带着周建国回到大院的时候,三楼的灯已经暗了。
开门进去,家里果然一个人都没有,周韵一家连同他们带来的大包小包的行李都不见了,客厅里整理得干干净净,一点人来过的痕迹也没有。
“不愧是杀人凶手,逃得倒是挺快。”周霖开灯进了房间,冷笑了一声道。
“阿霖,你二姐的事你是不是早就已经知道了?”周建国忽然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姐去年就告诉我了。”周霖老实地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和我说?”周建国皱眉道。
“二姐没让我说。”周霖伸手抓了抓头发,有些郁闷地道。
他也是忍了很久的,只是二姐怕爸妈年纪大了被吓到,所以一直不让说,没想到今天周韵一来就自己说出来了。
周建国闻言没有再多问,走到沙发前坐下,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深深地叹了口气。
自己这么大年纪也没几年好活了,他原本想的是,如果找到了杀害女儿的凶手,那就冲上去杀了她,哪怕同归于尽也要帮婉婉报这个仇,可他没有想到,凶手竟是自己亲侄女,弟弟唯一的女儿。
*
相比其他人的顾虑,周婉就没那么多的纠结,关上病房的门,将口袋里的一张空白符纸取出放在了桌上,然后咬破手指直接用血画符。
以她对周韵的了解,她绝对没有真正的悔过,也不可能去警局自首,刚刚在家里她跪下来给自己磕头,也只是害怕被拉去山上而已,所以这样的人,周婉对付起来绝对不会手软!
血符的威力比朱砂符要大得多,阴阳界有规矩,周婉没法用符咒直接害人,便以血画了一张梦符。
梦符也可叫梦魇之符,可以唤起人藏在内心深处的恐惧,由自身的经历真实衍化而成,使得人夜晚入睡之后陷入无边的梦魇之中,而且梦符只对干过缺德事的人起到作用,正合适送给周韵。
画完后之后,少女将手上的血迹擦去,手指灵巧地翻动之间,将符纸折成了蝴蝶的形状,抛出窗外,那纸蝶便如活了一般,泛着淡淡的蓝光,扑腾着翅膀向着镇上的某个方向飞去。
作者有话要说: 放心,周韵肯定没好下场的,咱婉婉不会便宜她的
第16章
“我们明天一早就买车票回去。”
事情闹成了这样,周建军肯定是不能继续住在自己大哥家里了,于是带着一家人去了镇上的旅馆,开了两个房间,七个人挤一挤。
赵鸿文用手机点了外卖,一家人挤在一间房里吃晚饭,周建军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看向了其他人。
他是在镇上实在是没脸待下去了,女儿做出了这样的事,又不肯去自首,自己也不能强行押着她去警察局,唯一的办法就是回鹿禾市,以后躲远一些,再也不要回来了。
“为什么要走?事情都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谁也没证据说是韵韵害的人,要是现在逃跑不就证明了我们心虚吗?”赵鸿文反对道。
七个人的车票都是他花钱买的,刚到镇上就要走实在是太不划算了,再说了,又不是他把人推下山的,周韵就算被抓走也不关他的事,说不定她被抓走自己还有机会和婉婉再续前缘呢。
“妈,爸说得对,那个周婉不是没死吗?你怕她干嘛!”赵蕾附和道。
“那阿爷的寿宴……”周韵绞着手指,有些犹豫地开口。
“寿宴咱们照样去,礼物都准备好了,为什么不去?”赵鸿文理所当然地道。
寿宴那天周家的人都会来,周婉肯定也会来,到时候可以借机和婉婉聊聊天,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周建军闻言没有反驳,算是默许了,赵鸿文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他们今晚回镇上有很多人都看到了,要是明天早上就走肯定会引起其他人的怀疑,到时候话一传出,倒是坐实了他们害了人心虚逃跑的事实。
几人吃完东西就各自收拾回房间休息了,赵雨霏之前被吓到了,回来之后一直哭闹,周韵没心思哄她,让她自己一个人躺床上哭,自己则是连妆都没卸,脱了外套就缩进了被子里,看着天花板出神。
在路上奔波了一天,晚上又受到了惊吓,即使房间里吵吵闹闹的,周韵也一下子就睡着了。
与此同时,一只纸蝶从窗户的缝隙间飞进,带着点点幽光,悄无生息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
“喂!有人吗?!”
“我迷路了,有没有人带我出去!”
“有人听到就回答一声!”
“……”
周韵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处山林里,周围黑漆漆的一片,半个人影也没有,只有森森的树影摇动,耳边响着“呼呼”的风声,显得十分诡异恐怖。
于是赶紧拍掉手上沾着的泥土从地上站起来摸着黑往前面走,一边走一边叫着,可除了林中的回音,完全得不到半点回应。
“哐当!”
林子仿佛没有尽头,周韵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觉得自己腿都要走麻了,突然一个没注意,脚下被什么东西绊到,整个人都向前摔去。
女人面朝下摔了个狗啃屎,嘴里都进了泥土,泥土的味道很苦涩,甚至还带了一丝腥气。
“呸,呸呸!”
周韵赶紧将嘴里的泥土吐掉,爬起身想要继续往前走,却是在看到脚下之物的时候猛地止住了脚步,瞳孔缩成针状,吓得浑身都僵硬了。
在她的脚下是一块被挖开的土地,刚刚绊她的正是地里露出的棺材一角,棺材面上刷着红漆,在阴暗的树影映衬之下犹如涂满了鲜血。
棺材的盖斜斜地落在一边,里面坐着一个人,露在棺材外面的手臂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弯曲着,身上扎着尖锐的树枝,鲜血从七窍中潺潺流出,染红了一身白裙,见到周韵便抬起头来,对着她露出了一个堪称“惨烈”的微笑。
“啊!!”
周韵被面前的这一幕吓得魂都要飞了,闭上眼睛拔腿就跑,结果没跑两步就被一股力道给拖回来,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周韵,你不是想杀了我吗?”少女从棺中爬起来。
“我还没死,你来杀我啊……”
“来啊,快过来杀我……”
少女一步步地向着自己走近,每走一步就有鲜血滴落,她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树枝,走到面前的时候便笑着递了过来。
“不要,婉婉姐我错了,你别过来,求你别过来!”
周韵浑身颤抖,哭着摇头,然而少女却和没听见一样,弯腰拉住了她的手,将树枝硬塞进了她的手里。
“杀了我!”
少女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弯腰逼近周韵低吼道,鲜血滴落在她脸上瞬间就凝固了,握着她手腕手更是冷得刺骨,冷得她仿佛整个人都坠在冰窟中。
“不,不要……”
“噗嗤!”
周韵想要挣脱,奈何对方的力气太大,将她的手腕狠狠钳制住,直接带着她的手将那根坚硬细长的树枝刺进了胸膛。
“啊!!!”
滚烫的鲜血溅射而出,溅得她满眼都是红色,周韵猛地尖叫出声,恐惧在内心疯狂地汹涌蔓延,挥着手用力挣扎,却如何也逃脱不了。
……
“妈,妈你醒醒!醒醒啊!”
身体被大力摇晃,周韵在女儿的叫唤声中吃力地睁开眼睛,视线逐渐清晰,她这才发现刚刚那只是在做梦,自己还躺在酒店的床上。
“妈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赵雅坐在床边,一脸担忧地问道。
一个房间两张床,赵鸿文一个人一张,周韵和赵雅赵雨霏挤一起,赵雨霏之前哭累了现在睡得死死的,赵鸿文也一边睡一边打着呼噜,只有赵雅感觉到了周韵的异常,起来叫醒了她。
“我,我梦到了你婉姨……”
周韵满头都是冷汗,艰难地从床上坐起来,抹了把额头,心有余悸地道。
“妈,那只是梦而已,你别想那么多了,我给你烧点水喝。”
赵雅性子温和寡言,她心里清楚事情的严重性,可这时候也说不出安慰的话来,便掀开被子下床,拿了水壶轻手轻脚地走到卫生间灌水烧。
周韵拿了床头的手机看了一眼,才凌晨三点半,窗外的天还是黑的,离天亮还要很长时间,可她却一点睡意都没有了。
“妈妈你要不要先洗把脸?”
赵雅将电水壶的插头插上,然后走到床边坐着等,回头看了周韵一眼,发现她脸上的妆都糊成了一团。
“雅雅,你扶妈去卫生间。”
周婉下床试了一下,发现自己一点力气都没有,两只腿都软绵绵的使不上劲,于是伸手拉住了女儿的手臂。
赵雅闻言听话地扶住了她,小心翼翼地带着周韵往卫生间走。
*
接下来的三天,周韵每天一睡觉就做噩梦,一会儿梦到周婉从棺材里爬出来要她杀了她,一会儿梦到在山上自己也跟着跳下去偿命,摔得血肉模糊。
不止是晚上,就连白天睡午觉也梦到,可怕的是这些梦十分真实,在梦里周韵能清晰地感觉到疼痛和恐惧,每次好不容易从梦里挣扎着醒来,都已经满头大汗,汗湿了被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