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飞眉头微拧:“她又没收你钱,难道骗你去给几个死人上坟吗?”
说完这话,顾飞自己先是一哆嗦,心里按下决定,找时间要去庙里拜一拜,求两章符来。
嗯,就去刚才大师说的那个混元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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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警局,余延拿出手机拨通了杨绵绵的电话,听见那边出来了叮的一声轻响,像是电梯打开的声音。
杨绵绵从1603出来刚出电梯手机就响了,看到上面的来电提示,她咧嘴一笑打趣道:“这个点还没下班吧余老师,今天有时间摸鱼?”
自从听余延的同事都这么叫她后,杨绵绵忍不住生出了逗弄的心思。
余延今年不过二十八岁,青春正好,一声余老师硬生生把他叫得老成了许多。
对方的声音似乎永远充满了活力,余延忍不住舒展了眉心,解释道:“今天有事,提前一小时下班。”顿了顿又问道:“同事说有人举报了你?”
“没事,今天学雷/锋做好事,估计让邻居看见了,产生了一点小误会。”说完,杨绵绵促狭一笑:“有人举报我搞封建迷信,余老师对此怎么看?”
听着手机里传出银铃般的笑声,冰山顿时融化成了一汪春水。
“封建迷信是指盲目崇拜和相信,我不盲目,但是信你。”余延的声音平缓低沉,一本正经。
杨绵绵圆圆的鹿眼顿时弯成了月牙。
今天天气不是特别好,有些阴沉,虽然已经接近了中午,但是太阳还没有冒出头来。
杨绵绵来时将车停在了一个绿化区的角落里,旁边栽种着几棵常青树,即使在冬日,依旧枝繁叶茂,不过却也显得这个角落比旁的地方阴森许多。
杨绵绵冲角落里挥了挥手道:“昨天多谢你们了。”
角落里都是附近的游魂,藏在这里躲阴,闻言小小骚动了一下。
“大师放我们一马还让我们做这些能积阴德的好事,该我们谢谢大师您才是。”
这些游魂多大是因为他们当初刚死放不下执念躲过了阴差的接引,等后来想开了,却又怕去地府会受惩罚才会游荡在此,昨天杨绵绵找上他们时,他们还激动了好久。
有了阴德,说不定到了地府就刻意免去刑法之苦。
杨绵绵昨天就是看身上都没有沾染血气,都是老实鬼才会让他们帮忙。
也是圆圆的父母因为担心孩子的病,心声不宁才会中招。若是这两人皆是一副冷硬心肠,就算在多的游魂来估计也不顶用。孩子能恢复,也算是他们的造化。
杨绵绵笑道:“那孩子生魂已经归位,你们行了大善,判官自会记上一笔,若是放下执念,就干净去地府报道吧。”
众鬼连连应诺,身影慢慢消失。
*****
余延开着车来到北欧小区,今天是母亲的祭日,昨天已经和那人约好回小区吃午饭。
小区的门卫看到他的车开过来,惊讶道:“哎呦,真是难得,你这都又大半年没有回来了吧。”
余延虽然一年来这边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是这门卫却还是没有忘记他。
实在是因为这人生的是太好看了,那眼睛鼻子就像画出来的一样,比好多明星还长得好看,他刚来上班那会还以为是那个明星呢,后来听其他的同事说了才知道,原来对方是a区1605住户那个余教授的儿子。
不过这两父子不太像,估摸着这孩子长得随他妈。
门卫一边想着,一边升起了栏杆。
余延冲对方点了点头,将车开进了小区。
走到家门口,门并没有关严实,余延拉开房门走了进去。客厅里干净整洁,没有人,只有厨房里传来炒菜的轻响。
或许是因为听到了关门的声音,烧菜的声音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又继续响了起来。
余延没做声,将公文包放到了旁边的玄关上,然后从玄关的柜子里抽出三支香点上。
袅袅的轻烟中,他抬眸看着摆在玄关处的那张遗相,目光慢慢沉静下来。
照片里是个年轻的女人,嘴角微微上扬,眼神温柔如水,漆黑的长发柔顺的披在肩头,温婉知性。
这是他的母亲。
第99章
余延的长相随外婆, 除了那一双浅棕色的眸子, 五官和母亲没有太多相似之处。
今天是母亲的忌日,也是他的生日。
余延将三炷香插在遗像前的香灰炉子里,正好厨房的门打开, 余弘文手里端着菜走出来, 看到余延在给他母亲上香, 一句话也没说,冷着脸将菜摆上了餐桌。
余延插好香喊了一声爸,余弘文冷冷的嗯了一声,态度冷淡。
余延也不以为意,径自去了洗手间洗手。
他父亲恨他, 从他懂事起他就知道。
他是母亲死后一个小时才被剖出来的, 据说他这种被称为鬼子, 生而不详。
在医学上, 这叫奇迹;但是在父亲这里, 却是噩梦。
如果没有他, 母亲就不会因为得了妊娠期综合症, 在即将生产的当天突然离世。
他一出生就没了母亲, 而父亲也失去了妻子。
余延看着镜子里那双和母亲几乎一摸一样的眼睛,如果没有这双眼睛,他应该会被放逐得更彻底。
这里没有他的擦手巾, 余延甩掉手上的水渍来到餐厅, 桌上一共四个菜, 麻辣鸡翅, 麻婆豆腐,干煸香辣小鱼,还有酸菜鱼。
都是口味偏重的川菜。
余弘文正在摆放碗筷,两个人,三副碗筷。他始终冷着脸,见余延坐下,也没做声。
餐厅里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响,安静到有些冰冷,丝毫没有父子相聚时的温情。
“吃饭吧。”摆放好碗筷,余弘文才淡淡说了一句。
他小心的夹了块酸菜鱼放到了身边的空碗里,目光落在空荡荡的椅子上,冷凝的表情柔和了许多:“阮阮,今天又是你的生日,我给你做了你最喜欢吃的酸菜鱼,你尝尝。”
余延坐在对面,对此见怪不怪。
这一幕他已经见了二十八年了,已经成了习惯。
以前他还有些不能理解,可是现在好像有些懂了。
因为太爱,所以放不下。
余弘文给爱妻的碗里放了一块鱼肉后,自己也夹了一块放进了碗里,但是他的口味和余延是一样的,比较清淡。太久没有吃辣,一下适应不了,被那冲鼻的辣味呛了好几下。
余延放下筷子,起身给他到了一杯温水。
“不能吃辣,就少吃。”余延淡淡的提醒道。
余弘文抬眸,看着镜片后那双和妻子极为相似的眼睛,一时有些愣神,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接过水连着喝了几大口喉咙这才舒服了些,不过因为刚才的咳嗽,脸上的严肃冷凝到是淡了一些。
气氛稍微缓和了一点。
距离上一次一起吃饭还是去年除夕的时候,时间一晃,又已经快到年关,余弘文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对面的儿子。
家人和睦,是妻子生前最大的希望,今天是她的忌日,也许,她会回来看看吧?
今天过后余延也二十八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这次见面对方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二十八了,对未来有什么安排吗?”两人安静的吃着饭,余弘文突然问道。
余延愣了一下,以前他爸从来不会主动找他说这些。他知道,对方会叫他回来,只是做给他母亲看的假象。
哪怕对方恐怕根本看不见。
这还是第一次,在吃饭的时候,对方居然会关心他的生活。
但是他早已经过了受宠若惊的年纪。
余延放下筷子,细细想了下,回答道:“接下来可能会结婚生子吧。”
这下轮到余弘文惊讶了,连筷子掉在了地上也没察觉到。
虽然不喜,但是对方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对他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他以为对方的规划重心会是在工作上。
在他看来,余延在锦城这么个二线城市的刑警大队里做一名普通的法医,是浪费了。
余延大学时期的导师是他的朋友,跟他提过很多次,想推荐他去京市的法医鉴定中心任职。
更何况,就这么冷情冷性的一个人,怎么会有女孩子喜欢?
他甚至从没想过余延会喜欢上一个女孩儿,然后结婚生子,组成家庭。
“有喜欢的人了?”余弘文不确定的问道。
余延淡淡点头,脑海中浮现出杨绵绵那张荡着酒窝的脸颊,他忍不住轻扬了下嘴角。
余弘文看到儿子这个表情如遭雷击。
太像了!
他这是第一次见到余延这么柔和的表情,那神态居然和死去的妻子一模一样。
心里忽然涌出一股酸涩,余弘文弯腰捡起地上的筷子又去厨房拿了一副新的,出来时,神情早已恢复如初,他重新坐到自己的椅子上。
“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儿?有时间就开回来给你妈妈看看。”
不是说的带回来给我看看,而是给已经过世的妈妈看看,这个要求若是放在普通家庭,恐怕会觉得有些诡异。
可是余家父子似乎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对于余弘文来说,就算妻子已经过世多年,也依旧是他心里挚爱的人,妻子拼命生下的孩子有喜欢的姑娘了,当然要带回来给妻子看看。
而对于余延来讲,带杨绵绵来见见母亲,是真的见一见。
想到这儿,余延的眉眼越发轻柔:“她很好,很可爱,妈会喜欢她的。”
说到妻子,余弘文身上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气息顿时减轻了不少。说到可爱的姑娘,余弘文一下想起了这两天见到的那个搞封建迷信的姑娘。
刚才他回来时,隔壁已经没动静了,也不知道那边是什么情况,想到这儿,余弘文眉头微拧道:“你妈言情书网出身,你要带回来的姑娘也不要差太多,品行最重要,不能只看长相,道德败坏的女孩子你妈不会喜欢。”
这几乎是这么多年来余弘文对余延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了。
绵绵可是得到过群众赠送锦旗的好市民。又是锦城法学院全A毕业的高材生,论德,轮才都是非常出色的。
余延再次点头应了一声。
因为这一番还算融洽的谈话,这次午饭吃的比平时久了十多分钟,余延吃完饭帮忙收拾了碗筷就离开了,下次来,恐怕又是除夕了。
余延走后,余弘文慢慢踱到了妻子的遗像前,妻子还是那么年轻漂亮,她的容颜永远的定格在了二十六岁那一年,永远也不能陪他相守白头了。
余弘文伸手抚上相框,眼睛有些涩涩的。
“阮阮,阿延也有喜欢的姑娘了,要是你还在,一定很开心吧?”
一室寂静,没有人回答他的话。
下午是两点钟的课,余弘文休息了一会儿,便拿起装着课本的公文包出了门,电梯门正在缓缓关上,可能是因为看到了他里面的人按下了开门按钮,电梯门关到了一半又缓缓打开。
余弘文连忙疾走了几步,在电梯门再次合上前跨进了电梯。
“谢谢。”余弘文一边道着谢,一边抬头。然后他愣住了。
是1603原来的住户,他们手里还牵着他们那个患了自闭症的孩子。
余弘文下意识的朝孩子看去,却发现对方也正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灵性。
顾恒笑了笑道:“举手之劳,不用谢。”他们以前也住在这里,自然认得余弘文这个大学教授。
余弘文的注意力始终没法从圆圆身上挪开,不敢置信道:“这孩子……”
“托杨大师的福,孩子的病已经好了。”宁珍珍脸上的笑从刚才就一直没有消下去过,闻言立马道。
病了许久的孩子好了,她有种喜大普奔的冲动,恨不得昭告所有人她儿子病好了,余弘文的疑问正中她下怀。
说完,宁珍珍仿佛怕余弘文不相信似的,牵着圆圆的手哄道:“快叫爷爷。”
圆圆噘着嘴:“我才不要,我早上听到他打电话给警察叔叔,说姐姐搞封建迷信。”
“……”
*****
杨绵绵从外面回到小区,听见武小四房里有说话声,声音还有些熟悉,她顿了顿,敲响了403的房门。
“老大你可终于回来了。”开门的是武小四,他一脸菜色:“你快把这根墙头草领回去吧,他这都给我讲了大半天的道德经了。”
墙头草是木楠山一行后武小四给蔡宏安取得绰号。
“杨道友。”蔡宏安听到敲门声也走了过来,正好听到这话,他眉头一拧,一脸严肃道:“我是好心提醒,你的八字太轻,阳气弱,这种体质最易招鬼,若是每天沐浴焚香念经一个时辰,对你大有好处。”
“呸,你他/妈才阳气弱,找打吧你。”武小四一把挽起袖子,露出胳膊上青龙白虎纹身。
他知道自己八字轻,但是阳气弱却是不认的,什么叫阳气弱?他可是个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怎么能说阳气弱?在他看来,这和说他不行是一个道理的。
武小四气的脸红脖子粗,随时想上前干一架。
他虽然略怂,但是蔡宏安长得跟只白斩鸡一样,他根本不怕,不就是他一拳头的事,他倒要看看,是谁阳气弱?
杨绵绵揉了揉眉心,一把拉开武小四,冲蔡宏安道:“有什么事?”
这么一提醒,蔡宏安才想起正事来,连忙从被包里掏出一张帖子来。
这个帖子杨绵绵有点印象,好像是道协的邀请函。
蔡宏安道:“上次那张邀请函让东山居的居士抢了去,今天师傅特地让我再送一张来,请您务必要参加。”
听这语气,看来已经知道她根本不是郁广平徒弟的事了。
杨绵绵没伸手接:“既然你们已经知道我和东山居没有关系,就该知道我不是什么修士道士,我去参加这个什么道协大会不合适吧。”
“怎么会?道门虽然讲究门规传承,但是如今玄门没落,各门各派都是前贤若渴,像杨道友这般能力卓绝的杰出人才去参加道协大会再合适不过。”蔡宏安说完顿了顿又道:“不过若是杨道友愿意,也可以在我混元观里挂个居士的名头,相信没人敢说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