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万行情书——荔箫
时间:2019-05-05 09:05:34

  她的个子并不算矮,脚也说不上很小,但穿进男士拖鞋里,后面还是空出了一大截。
  他笑了声,请她去沙发那里坐,她便趿拉着大拖鞋蹭过去。
  谢青坐到沙发上,情不自禁地继续环顾四周。
  客厅这么大,这套房总面积怕不是得有几百平。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为什么从客厅过来都没看到其他人家,这幢楼里,可能一层也就这么一家。
  陆诚走到酒柜前,打开玻璃门,上上下下地看了好几遍。
  起先他想拿瓶威士忌或者朗姆出来,手握住瓶子矛盾半晌,又收回来。
  太烈了,摆到面前便已足够让她没有安全感。
  转而看向香槟,想了想,自顾自又摇头。
  他这里的两瓶香槟都是12度,而且香槟的口感格外清甜柔和,酒中的气泡更减淡了酒精的味道,此时喝起来过于轻柔。
  最后,他拿了瓶红酒出来。
  145度,比他日常会喝的那种更甜一点。
  又取出两个高脚杯,陆诚走向沙发。
  刚结束张望的谢青一愣:“要喝酒吗?”
  陆诚在她旁边不远处坐下,将酒和酒杯一起放到茶几上:“为了聊剧情,可以喝一点。”
  “……不喝酒也可以聊剧情啊。”她道。
  “是么?”他淡淡地转过脸看她,“但你防心太重。”
  谢青一愣。
  他拔开瓶塞给她倒酒,目光便借此避开与她对视,从容地落在酒杯里:“你不用告诉我你到底经历过什么,但你坦白告诉我你卡文时的感觉,好么?”
  谢青:“当然可以啊,不需要喝……”
  “你防心太重,会下意识遮掩一部分情绪的。”他把高脚杯递给她,“喝点酒能舒缓一下神经。”
  她接下了高脚杯,但是僵硬地滞住。
  她本身就很少喝酒,更从来没跟男人喝过。
  在半个月前,她听说他爱喝红酒之后,倒是想入非非地脑补过跟他一起喝红酒是什么感觉,毕竟红酒有种优雅浪漫的气质。但现下他就这么递了一杯到她面前……
  聊工作,是为了聊工作。
  谢青努力对自己说着,仰首灌了一口。
  他说得对,喝酒能舒缓神经。
  尤其对她这种一年都不一定喝一口酒的人来说,一口酒饮下去,便清晰地感觉到酒精蔓延向四肢百骸,在头皮下牵起一股小小的麻意,让她全身都软了一层。
  同时,她看见他拿起了她的包。
  谢青:“干什么?”
  他将一把钥匙放在她包里:“被我带到家喝酒,你觉得不安全也很正常。”他声色平淡,“这是我家的钥匙。一会儿如果你觉得剧情聊够了,或者喝多了聊不下去了,就告诉我,我先回公司。”
  他边说边把包扣好:“你可以自己待着,想睡会儿也行。”说着挑起眉头轻笑,“但走的时候你得帮我把家门锁好。”
  谢青刚才那一口酒灌得猛了,放松之后,思绪变得迟缓。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慢吞吞地点了点头。
  他好像总是这样。
  他好像鲜少开口要求别人信任或者安心,而是自己做一些安排,让别人真正的安心。
  聊工作,她是来聊工作的。
  谢青又跟自己强调一遍,重重舒气,开口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写不下去。”
  陆诚没有插话,点了点头。
  “就是……写的时候觉得心里很空。”她蹙起眉头,细细地回思那种感觉,“脑子里也乱。”
  陆诚自顾自地也喝了口酒,问她:“是剧情没想清楚的那种乱,还是只是乱而已?”
  “只是乱而已。”谢青眉心皱得更紧了些,“暴躁不安的那种。但没什么道理,接下来的剧情挺好的。”
  大团圆的结局,挺好的。
  可她就是写不下去。
  烦透了。
  她被这种情绪搅动,又灌了口酒。
  喝红酒的时候谁也不会倒太多,她这个“灌”的喝法,两口就把这一杯喝完了。
  陆诚笑笑,又给她倒了一些。
  接着问她:“你是不是抵触这个剧情?”
  “没有。”她笃然摇头,“我喜欢这个剧情,要是现实生活中也能这样和解就好了。”
  “真的吗?”他似乎觉得她的说法很有趣,似笑非笑地打量她一会儿,闲闲地又抿了口酒,“你会希望现实中也这样?”
  “对啊。”谢青不解地看看他,“不好么?”
  “嗯……”他品着酒香,斟字酌句,“你不是最冷酷无情,最会断舍离么?”
  她懵了一下。
  他又道:“难道你能做到跟欺负你的同学把酒言欢?”
  一生书都没机会跟她把酒言欢。
  在校园暴力中欺负过她的人,带给她的伤害只会更大。
  谢青忽而陷入沉默,陷在他的疑问里,一遍遍地自问。
  陆诚给自己又添了点酒,刚要再说话,注意到她的神情又闭了口。
  少顷,她轻轻摇头:“我不知道我能不能。”
  不像回答他的话,更像自言自语。
  顿了会儿,她又说:“但我确实期待这种结果。”
  所以她才会把它写到剧情里啊。
  她想看到一个新的开始,想看到旧事彻底翻篇。
  “你所期待的,是把酒言欢,还是他们跟你道歉?”他忽地这样问她。
  被拆解开的问题乍然清晰,撞入耳中,令她一愣。
  “我……”她一时没说出话。
  他衔着笑转过头,笑意有点苦涩,颔首:“那我知道你为什么写不下去了。”
  她自己也知道了。
  她所执念的,并不是把酒言欢,能终结过往的也不是推杯换盏。
  她是想要一个道歉,想要曾经伤害过她的人向她道歉。
  先前她从未深想过这一点,在这一刻,她的心事仿佛突然被撕开,暴露在自己面前,也暴露在他面前。
  “可他们不会道歉的!”
  声音突然提高,带着愤恨不甘,令陆诚一震。
  屏息注视,他意识到了她的情绪失控。
  她同样意识到了,竭力控制,声音缓和下来,但眼眶泛出浅红:“我家是小地方,毕业之后碰到过她们……”
  眼泪流出来,她没再说下去,望着天花板摇了摇头。
  她见过她们很多次,见过欺负她的人很多次。
  每个人都没有儿时单纯的恶意了,变得友好、变得热情。
  但没有人对当年的伤害向她表示过一丁点歉意。
  她们会邀请她参加同学会,会在她借故说有事去不了时表达遗憾。
  但没有人对她说上一句:当年的事,对不起。
  这种道歉,等不到的。
  “所以你虽然期待这种结果,但你心里从来不相信这种结果,对么?”他的声音幽幽的。
  谢青看向他,他平静地倚着靠背,十指扣在一起,清俊的脸温和地注视着她。
  有一刹那,她想起身逃离,因为她从来不想将这些心情暴露在他面前。
  但下一秒,他的细微举动又使她沉沦在这里。
  他边抽了张纸巾递给她,边拍了拍她的后背:“别难过,都过去很久了。”
  她擦着眼泪点点头,他又倒出些酒递给她:“错的不是你。”
  “我知道。”她的声音里有了很重的鼻音。
  他续道:“以前错的就是她们,不是你。现在不肯道歉,错的也是她们,不是你。”
  “嗯。”
  “所以别执着于别人 的错误了,别因为别人的错误为难自己。”他拿起自己的酒杯,跟她手里的碰了一下,“我们可以给故事换个结局。”
  她眼睛红红地望向他:“怎么换?”
  他轻笑着喝了一口:“不需要让不会道歉的人强行道歉,女主也并不非得得到这句道歉才能继续生活。”
  他定定地看着她:“为什么不按照你自己的生活轨迹写呢?”
  顷刻之间,谢青微妙的恍惚。
  对,为什么不按照自己的生活轨迹写?
  女主明明不需要原谅谁,她可以完完全全地走出去,自己披荆斩棘,获得比欺负她的人好不知多少倍的生活。
  先前她在钻什么牛角尖?
  为什么会这样一叶障目。
  陆诚看看她的神情,视线从她面上挪开,无声地又抿了口酒。
  他能理解她为何之前完全没想过这样的剧情。
  他看到了她的软肋。
  即便她平常看起来坚强刚硬,定下一个目标,就能咬紧牙关拼得一往无前。但在内心深处,她从来没从过往的阴影里走出来过。
  否则她不会在这种大团圆的剧情上这样痛苦。
  她的很多不在乎,即便说不上是自欺欺人,也至少可以解读为自我保护。
  在内心深处,她渴望一切柔软和美好。但因为得不到,她竖起了一身尖刺,像一个战士一样面对整个世界。
  这是一种涅槃重生般的强大,不是每个人在经历绝境后都能这样的。
  但这样的重生,令人心疼。
  陆诚长久的沉默,而她毫无察觉。
  她已经被酒精搞得足够迟钝了,而且因为心情不快,还在继续自斟自饮。
  良久,他长声叹息,问她:“饿不饿?”
  谢青脑子里一团浆糊,开口就说:“有点。”
  他便起身离开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他好像出了门。
  拿起手机,她给他发微信。她习惯用全键盘输入,每一个按键都很小,微醺之下经常按错,输了半天才完整地发出去一句话:“你去哪儿了?”
  然后艰难地又输了一局:“回公司了么?”
  「陆诚」:没有,你等我一会儿。
  谢青蹙眉,但越发沉重的脑子已经无法支持她再想更多事情。她放下手机,依言等他,只是她没事做,酒又放在面前,就控制不住有一口没一口地又喝了些。
  没过太久,陆诚折回来,手里拎着一个超市的大袋子,换完鞋一看她,失笑:“早知道应该先把酒收起来。”
  说着他便伸手收了酒,她虽然原正打算再倒一杯,但也没跟他抢,乖乖松手。
  陆诚看看她的惺忪醉眼,进屋抱出一床薄被:“睡一会儿?”
  仅存的清醒让她客气地摆手,他一脸无奈,直接把薄被张开,盖到她身上。
  而后他去了趟卫生间,出来时再一看,她果然已裹着被子躺倒了。
  被子刚好是白色,她蜷着身子侧躺,像一只小小的蛹。
  带着痛苦化蛹,醒过来就是只漂亮的蝴蝶了。
  据说蝴蝶在理论上并不拥有幼体时期的记忆。
  他真希望她醒过来时,也能忘了以前的事情。
  立在沙发旁边静静看了她一会儿,他转身进了厨房。
  洗菜切菜,他打算等她醒来之后先把她喂饱,然后再给她多提一点建议。
  比如:“在大结局时让女主遇到一份爱情,你觉得怎么样?”
  如果你找不到感觉,我还可以帮你模拟一下。
 
 
  第42章 
 
  葡萄酒的酒劲儿有限,谢青在梦醒之间迷糊了不久, 清醒回来。
  看看身上盖着的薄被, 她迟缓地想起陆诚把被子拿给她的过程。又看看窗外,天已经黑了。
  大概是顾及到她在睡觉, 偌大的客厅里只有角落中的一盏落地灯亮着,蕴着一团暖黄的光。
  谢青撑坐起来,揉着太阳穴让大脑缓劲, 开始思索陆诚给她盖完被子之后去了哪里的问题。
  ——没想出来, 只记得被子落在身上的感觉很软, 她好像下意识地裹住被子就倒下去了。
  然后, 她依稀听到一些属于厨房的声音。
  离得有些距离,不算很清晰, 但能听出是那种炒菜时独有的呲啦声响。
  谢青站起来, 顺着声音找过去。
  推开与客厅隔了一个楼道的磨砂质半透明玻璃门, 眼前豁然开朗。
  宽敞的厨房灯火通明。
  谢青好生让眼睛适应了一下光线才看清眼前:整间厨房都是黑白两种颜色, 看起来干净简约。正当中的黑色大理石台面用来放食材,四周围靠着墙,满是炉灶、烤箱、微波炉之类的大设备,足以满足大多料理的烹饪需求。
  陆诚正站在燃气灶前, 背对着她,不知在做什么。
  颀长清隽的背影在柴米油盐的氛围中有了难得的烟火气息,烟火气息又好像因为他的存在而变得清新脱俗。
  酒精残存的劲力令谢青一时愣在了这样的氛围里, 过了一会儿, 他大约察觉到了目光的存在, 迟疑着回了下头,旋即一笑:“醒了?”
  一秒回神,谢青状似从容地走向他:“在做饭吗?我帮你。”
  她说着走过去,到灶台边一看,有两道菜已经炒好了,锅里汤看起来也已炖得差不多,旁边的盘子里放着还没做的食材,但也都已经切丝切片,分门别类地摆在一起。
  只有一个碗里还盛着三个没打开的鸡蛋。
  谢青便端起碗来打鸡蛋,陆诚没说什么,尝了一口汤,又加了点盐。
  谢青边打鸡蛋边道:“你平常也自己做饭?”
  陆诚看了她一眼,拧开胡椒瓶:“不然呢?”
  她说:“我以为你会请人来做。”
  “家里就我一个人。”陆诚轻声啧嘴,认认真真解释,“但也我不一定哪天在家。闲的时候很闲,忙起来可能连续加班一个月,请个人来做饭,几点开始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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